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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与其悲伤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1/1)

上一年暑假,白未已找了份给小学生辅导的家教。那份工作清闲、收入很不错。

雇主住在白城某豪华别墅区,白未已兢兢业业教了一个半月,却在最后结算工资被雇主夫人摆了一道,一句就“你水平不行,我孩子成绩没有提高”砍了她一半工资。

反观这份暑期工。

比她想象中更为繁杂。

灵堂布置,道具搬运,挂帷幔,搬运花圈,追悼会根据司仪指令负责手势引导,引导家属办理相关手续,安抚家属情绪……她连上厕所都是见缝插针。

她是“自由人”的身份,哪儿空往哪儿去。

白城火葬场多了一道单薄的身影。女孩子活跃在各个部门,有人找她干活,她扬着嘴角蝴蝶般飞过去。

周姐说过她不需要接触遗体。白未已还是没逃过遗体沐浴师的法眼。好在只是帮沐浴师去库房拿干净的毛巾,她并没有见到死者遗体。

不算特别害怕,她压根没时间害怕。

一整天下来,微信步数直接干上两万+。

快到下班时间她才有时间去洗手间。

凉水冲着手掌,她想按一汞洗手液,按了半天不见洗手液,这才发现原来手抖得没有多余的力气。

一天下来,每个部门的工作人员都知道单位来新人了。

除去一个部门。

头发花白的严广明穿着身庄重的黑色中山装从洗手间走出来,正巧碰到白未已洗手。

同事告诉他,这是新来的暑期工,又给白未已介绍这是负责焚化炉的严广明。

白未已赶紧擦干手,声音尊敬地,“严师傅您好,我是白未已,您管我叫——”

“怎么没招男的?”严广明压根没把眼前的女孩子放在眼里,他微不可察蹙眉,视线不落在她身上,侧头对同事询问。

要个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女娃娃有什么用。

白未已两腮僵住。

同事拉着严广明,两人聊天的声音在长廊上回荡。

“原本想叫我侄儿来兼职,谁知臭小子一听咱们单位骂了句晦气,直接把我电话了!呵,光啃老不干活的臭东西!”

“为什么不面向社会招人?暑期工工资不是挺高的?不可能没人来。”

“这事儿周姐在管,我不好说什么。我看她呀,八成是周姐家的亲戚,肥水不流外人田呗。”

白未已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隔空替自己鸣不平:“我倒是想有亲戚。”

晚饭在食堂吃,吃完已是晚上7点。

白未已挎着帆布包,趁着没人满足地摸了把鼓胀的小肚子。食堂的菜很好,重点是不用花钱!她抖着帕金森似的手连吃两只鸡腿!

累,却满足!

坐上公交车,她掏出手机。

忙了一天,各大群消息99+。她没精力看群消息,眼睛却落在微信好友申请上。

还是早上那个好友申请,留言:思庭樾。

这次换掉了橘子头像,头像绿油油的甲骨文。潦草一眼,白未已没当回事,刚想点拒绝。

忽然,微信实时消息跳了出来。

夏夏小公举:已已,我把你电话告诉小舅,他联系你了吗?对不起!我单方面向你道歉!万一我小舅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我一定找人治他!

夏夏小公举:容嬷嬷扎针表情包

未已:我没收到你小舅的电话。

诶?慢着。

她赶紧退出刚才的微信页面——

思庭樾:我是思庭樾

未已回复:杀猪盘

思庭樾:加我,思庭樾

未已回复:不买橘子

思庭樾:谁卖你橘子了?

思庭樾:难道你想赖账?

思庭樾:没想找你追账,加我

思庭樾:……

白未已眼前浮现出一身精英打扮的思庭樾,眉眼间透出不耐,不说话的样子不威自怒,身上自带活阎王的气质。

他,要是去讨债公司上班,年度最佳员工奖非他莫属。

而她,竟然把自己代入老赖的角色。

她指尖哆嗦,点开思庭樾的新头像放大。

也不怪她没看清,起初思庭樾的头像全黑。后来滑稽地变成一颗橘子,她又不认识这个人,拒绝好友申请很正常。

现在又换了头像。

白未已有些莫名,堂堂思氏集团的总裁有换微信头像的癖好?

“……”

她终于看清楚思庭樾的最新微信头像了!

这不是她砸成两半的南润威视logo亚克力板吗?!为了凸显战损程度,还故意用黄色胶带黏好。

之前在电梯里碰见,思庭樾怎么说的来着?

“老师没教你破坏公物要赔的道理?”

冤有头债有主,这钱得赔。她打开微信钱包,看着三位数余额,这点钱肯定不够,得从银行卡里转一点到微信钱包。

她通过思庭樾的好友申请。

白未已感觉自己的帕金森症状更严重了。

公交车开过一个大坑,车厢剧烈晃动,颠得白未已原地起飞。

她堪堪稳住,组织措辞,发过去一句话:思总,我弄坏的亚克力多少钱?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思庭樾回得很快:砸得好。

“?”白未已一愣。

很快,又一条消息。

似乎是嫌打字麻烦,思庭樾发来一段20多秒钟的语音。

思庭樾:得亏你砸了,这块亚克力在公司挂了三个月,公司的形象都被设计部那群傻子丢光了。

白未已:……

话从思氏掌门人嘴里说出来,白未已有种成了功臣的感觉?她接不上话了。

火葬场位于白城西郊的山里。这一带很荒凉,没有居民楼。白天还好,被夜色笼罩后,愈发显得荒芜萧瑟。

思庭樾没回复消息,白未已放下手机,往车窗外看去。

夜幕是大片饱满浓郁的墨蓝,前方的路看不清,不远处的山逸出浓白色的雾气。

这个时间点,公交车没什么乘客,司机在到站后甚至不愿意开后车门,仅仅掂一下刹车,便迫不及待踩大油门。

短暂的到站停留,白未已看清不远处山腰上成排的灰白色墓碑。

整整齐齐地,无声地立在墨色山间。雾气氤氲,薄纱似的盖在墓碑上,像是无声的抚慰。

她忽然看见车窗湿了。

突如其来的大雨幻化成箭,射中她,她的思绪在痛疼中倒回二十年前,倒回到别人赋予她的回忆之中。

据别人说,也是如此夏夜,也是如此又急又密的大雨。

一个皮肤嫩白的小婴儿,被丢弃在河边。小小地、静静地躺在纸箱里。

纸箱开了一条缝隙,她从缝隙里看到夜幕。点点星光挂在天河上,她吮吸着手指,凝望着从未见过的星空。

直到下起大雨。

雨点透过缝隙,毫无预兆地钻了进来,砸湿稚嫩的脸蛋。

所有一切,她都是听院长妈妈说的。

院长妈妈摒弃现实,温柔地将那个残酷的夜晚描绘成画中的场景。

“河边的芦苇很高很密,叶片上全是雨水。你的哭声引来着急回家的夜钓好心人,是他们发现了纸箱。所以我们已已是幸运的。”

这便是她名字的由来。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她的思绪回到现实。

路面满是水坑,次第的灯光倒映在水坑里。

公交车极速驶过,将令人窒息的回忆碾碎。

手机微震。

白未已低头,微信跳出思庭樾的消息。

思庭樾:六个点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怕女孩子不回复,微信又跳进一条消息。

思庭樾:我代表公司正式向白小姐道歉。主要责任人,已经辞退。连带责任人,也进行了相关处理。

白未已手一顿,她没想到思庭樾会大动干戈。

思庭樾:这个处理结果,白小姐还满意吗?

白未已隔着手机信号,仿佛看到思庭樾在手机屏幕那头,不苟言笑的脸添了几分询问的表情。

她赶紧回微信:思总,我没想过要您处理别人。

她算哪根葱?就因为面试发生的事,竟然导致别人的工作没了,甚至还影响了其他人的工作。

思庭樾刚开完会,正打算吃程助理送来的简餐。

他正要吃,见白未已发来的消息,眉心一蹙。

刚打算下班的程酩接收到老板的微表情,惶恐问:“思总,茗香楼打包的菜不合您胃口吗?”

哪知,坐在老板椅上的思庭樾头也没抬,抱着手机低头回消息,当程酩死人处理。

程酩腹诽道:救命啊谁懂?平时连手机电话都让他代劳接听的老板,竟变成低头族!

公交车到站,白未已刚下车,雨已渐止,湿润的水汽带走了地面的温度,她走在满是水坑的路面,脚步轻快地一跳一跳,避开水坑。

手机震动。

思庭樾:与其悲伤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她的目光全被思庭樾的信息吸了过去。

面试受到的屈辱,打工第一天累到爆炸,在追思厅里接收到无数负能量,下班路上无端想到被父母抛弃的过往……她独自一人舔舐伤口,让循环在体内的悲伤慢慢排空。

她一直在内耗自己。

而此刻,突然有人替她开了另一扇门。

发疯,外耗,别人。

噗嗤,白未已掀起唇角,露出了小梨涡。

手机闪着莹白色的光线,白未已刚想回复,手机电量告急,她眼睁睁地看着手机变成了一块黑色板砖。

思庭樾等了很长时间,没等到回复。他脸色沉了几分,坐进车里没吭声。

这姑娘怎么回事?不回消息的习惯是怎么养成的?好赖不分的白眼狼。

“少爷,回家吗?”赵叔见思庭樾黑着一张脸,他已然习惯了,一个月二十多天工作日,思庭樾成天顶着一张黑如锅底的脸。

员工私下管他叫“黑阎王”。

当然,那是基层员工不了解他,赵叔心里想,其实少爷面无表情的样子已经代表他心情不错了。

“去无间。”思庭樾右手搁在膝盖上,无意识地点着。

劳斯莱斯调转车头,驶向白城夜间最繁华的地方。

无间酒吧。

单身狗厉邵简看到陶扬新换的女伴,瞳孔地震。

他刚结束了一场长达六小时的手术,原本想回家躺尸,看到思庭樾的消息,脱了手术服马不停蹄往无间赶。

新染一头烟灰发色的陶扬,带着同样紫发的女伴入座。

厉邵简瞳孔地震:“这才多久,你换人了?”

陶扬按住怀里的女伴,在她挂满耳钉的右耳安抚两句,抬头对上厉邵简的眼睛,斥道:“滚犊子,赶不上你被甩的速度。”

“!!!”厉邵简的心窝被无形的手术刀戳开巨大的血窟窿。

服务员领着思庭樾走到卡座。

思庭樾一来,卡座里打成一片的两个男人瞬间消停了。

厉邵简瘫在角落,叹息自己戛然而止的桃花运。陶扬揽住女伴,一边让出主位,一边介绍:“庭樾,我女朋友小六,临大高材生。”

思庭樾拄着手杖,视线在一灰一紫两颗蘑菇头上划过,嗓音轻懒:“你俩cos葬爱家族?”

“……”陶扬再次把紫蘑菇往胸膛按,安抚老半天。

厉邵简忽然扬起手,兴奋喊:“夏夏!这儿!!!”

思庭樾眉心一跳。

一座移动的小山,踏着劲爆的电子音乐,成功挤开好几个人,在卡座坐了下来。

看清沙发上的人,延夏嘴角一扯,“小舅,你怎么在这里?”

思庭樾没好气道:“你一个学生家家的,到酒吧干什么?给我回家去。”

厉邵简斜过身子往延夏身前一挡:“干嘛?我请我外甥女来这坐坐,不可以?”

延夏理直气壮:“我是我厉舅舅请的客人!”

厉邵简一听,又觉得不得劲,抗议道:“别叫我舅,把我喊老了!”

紫蘑菇探出身子,激动:“夏夏!”

延夏对着那团紫毛下的浓妆艳抹的脸,顿了五秒钟,“六六?!”

无巧不成书,两人同一个寝室的。小六不怎么住寝室,早搬到校外和人同居了。

第六秒,延夏眼刀在陶扬身上扫过,开口:“怎么和那个东西在一起了?”

陶扬当场心梗:“……”

厉邵简嘿嘿一声,找回了场子,乐了:“你俩一个寝室的?”

“昂!”两个女孩子火速交换位置,头对头肩对肩坐到一起。

原本已经和沙发融为一体的思庭樾,抬眸看去。

一个寝室。

“诶,寝室只有已已一个人了吧?”小六掏出手机,直接一个视频拨了过去。

寝室。

白未已刚洗完澡,湿润的头发贴在瓷白脸颊,她没多想,顺势接起。

延夏亲热得让人发毛:“已已!”

小六发出夹子音:“已已来玩呀!”

脸大如盆和紫发非主流占据了整个屏幕。

思庭樾直起身子,悄悄往延夏那儿挪了半个身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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