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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焘:传奇终点原来叫憋屈(1/1)

他拥有壮怀激烈的一生,灭大夏、北燕、北凉,伐柔然,征山阴,降鄯善,逐吐谷浑,最后统一北方,连对手都叹服他。战场上,他嗜血成性,视生命如蝼蚁,但却也体恤国民,轻徭薄赋。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待他,可能会得出完全不同的历史结论。但无论如何,他成了中国古代史上划时代的人物,将历史带进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南北朝时期。

始光元年(424年)八月,云中地区(今内蒙古托克托),一场大厮杀正在进行,战马嘶鸣,直上云霄。看上去其中一方的情势非常危急,里三层外三层被包围,粗略数数居然有五十多层。

“擒贼先擒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被围困方的统帅身上,一些敌方的铁骑冲到他面前,双方的马头几乎都能碰到一起,但见这位主将神情自若,似乎对眼前的危险视而不见,越拼杀越亢奋,更让人有些吃惊的是,他的脸庞带着些许稚气,俨然还是一个少年。

看到自己的主帅如此不要命,他手下的军士个个奋不顾身,以一当十,虽然被团团包围,但敌人一时也奈何不得。

这位少年统帅便是北魏王朝的第三任皇帝太武帝拓跋焘,他面对的敌人叫作“柔然”。

两强相遇勇者胜,关键要看谁能坚守到最后。拓跋焘最终笑到了最后,正当他杀得兴起时,突然发现柔然军队莫名其妙地退却了,这其中的蹊跷,一方面是因北魏军队的顽强,给了柔然重创,更重要的是柔然军中的大将于陟斤被流矢击中而死了。

拓跋焘和他的军队就这样实现了“超级大逆转”。

这场血与火的洗礼,对于年轻的拓跋焘来讲,来得似乎有些早,因为他登上皇位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就在前一年的十月,他的父亲北魏明元帝拓跋嗣因病去世,时年三十二岁。

拓跋嗣英年早逝,多少有些“壮志未酬”的感觉,因为他的这个皇位来得相当不容易,所以上台后,拓跋嗣一心想干一番大事,可惜天不遂人愿。

说“皇位来得不容易”,是因为拓跋嗣有一个狠角色的老爸——北魏的开国皇帝拓跋珪,本来雄才大略的他,晚年由于过量服食“寒食散”而变得喜怒无常,经常滥杀无辜,使得已经被册立为太子的拓跋嗣由于害怕屠刀挥到自己身上,不得不出逃避难,很快,“喜怒无常”的拓跋珪终遭厄运,他被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拓跋绍所杀。

拓跋绍杀掉自己父皇后,一时没有了主意,他本来属于激情杀人,根本没有琢磨好得手后该怎么办。他把百官召集到端门之前,从门缝中对百官们说:“我有叔父,也有哥哥,你们打算听从谁的?”

这话问得相当无厘头,百官们都觉得非常纳闷,后来才明白过来,拓跋绍这样说,是因为先皇拓跋珪驾崩了。众人一时沉浸在愕然之中,没有一个站出来应答,沉默之中,只见南平公长孙嵩率先表态表示愿意拥戴拓跋绍。

拓跋绍由此登上了高高在上的龙椅。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拓跋绍弑父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人心浮动,出现了一些小规模的反抗事件,拓跋绍本来只是一个鸡鸣狗盗之徒,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将宫中大量的金银和布帛拿出来赏赐王公大臣,意图“用金钱换选票”,以此来赢得王公大臣们的支持。

出逃在外的拓跋嗣听闻父皇被杀,赶忙从外地跑回来,但他害怕拓跋绍加害于他,所以不敢公开露面,白天藏在山里,晚上则住在随从王洛儿家里,王洛儿的邻居李通负责给他提供饮食。

不见踪影的拓跋嗣无疑是拓跋绍最大的威胁,拓跋绍听到一些风声,便将李通抓来,逼他说出拓跋嗣的下落,李通是条汉子,打死也不说,于是拓跋绍杀掉了他。拓跋绍还不死心,四处派人打听拓跋嗣的消息,欲除之而后快。

拓跋嗣的处境变得很危险,所幸王洛儿不离不弃,多次往返京城与重要的文臣武将取得联系,这些人听说拓跋嗣就在都城附近,纷纷表示愿意拥戴这位前太子。见时机已经成熟,拓跋嗣在京城公开露面,文臣武将争相出城迎接,而宫中卫士将不得人心的拓跋绍抓了起来并送给拓跋嗣。

接下来的事情毫无悬念,逆袭成功的拓跋嗣,下令将拓跋绍和他生母贺兰氏处死,然后正式继位,是为北魏明元帝。

拓跋嗣面临的形势相当严峻,由于拓跋珪生命后期性情大变,喜怒无常,造成“朝野人情各怀危惧,有司懈怠,莫相督摄。百工偷劫,盗贼公行,巷里之间人为稀少”。

拓跋嗣上台后拔贤任能,整顿流民,抚恤百姓,劝课农桑,使得一度陷入混乱的北魏王朝逐渐步入正轨。

拓跋嗣一生主要干了一件大事,便是南征刘宋。

永初三年(422年)秋天,宋武帝刘裕驾崩,这位乱世猛男不仅成功篡位,灭晋建宋,而且还两次成功北伐,先后灭掉了南燕和后秦,并顺带手占领了属于北魏的滑台等地区。

拓跋嗣一直咽不下这口气,但他心里非常忌惮刘裕,只能敢怒不敢言,史书称:“魏人虽强,不敢南指西顾,以议其后。”如今刘裕驾崩,拓跋嗣终于看到了收复失地的曙光。

但他最为信赖的大臣崔浩认为不应该出兵,理由是“礼不伐丧”,也就是说刘裕新丧不应征伐。拓跋嗣觉得这样的观点有些迂腐,打仗哪里还要考虑如此多条条框框,只要能取胜,乘人之危没什么不好。

泰常七年(422年),拓跋嗣下令向刘宋发动总攻,然而这次出征并不顺利,大将奚斤率军进攻滑台,却久攻不克,牺牲很大,后来刘宋守军孤立无援,弃城而走,北魏军才占领这个军事重镇。

不过这才是噩梦的开始,虎牢关接下来成了北魏大军不可逾越的障碍。宋军虎牢关的守将是毛德祖,面对黑压压的北魏军队,他毫无惧色,攻防得当,北魏大军的数次进攻,除了留下不少尸体外,一无所获。

这一仗打得实在憋屈,拓跋嗣只好亲自出马,率军将虎牢关的外部水源切断,即便如此,毛祖德还是率军坚持了一段日子,而且给北魏军造成很大损伤,最后因无水可饮,到了受伤士卒居然流不出血的程度,北魏军才攻克城池,毛德祖被俘。

此次南征,有得有失,北魏收复了失地,让刘裕当年北伐的战果消失殆尽,但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重,特别是以倾国之师不分昼夜围攻小小的虎牢关,居然二百多天后才攻克。士卒除了大量战死外,死于疾疫的约十之二三,可谓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元气大伤的不止是北魏的军事实力,还有拓跋嗣的身体。拓跋嗣和他老爸拓跋珪一样,是一个瘾君子,喜欢服食“寒食散”,虽然没有他老爸瘾大,但长期服食,对他身体的损伤也很大,再加上连续征战,导致旧疾复发,最终倒在了三十二岁的门槛前。

拓跋嗣生前对后事做了妥善安排,他选立自己的长子拓跋焘为太子,并放手让他总管朝中事务,作为接班人重点培养。

拓跋焘似乎从小就具备当皇帝的潜质,据《魏书》记载,他从小体态容貌与常人大不相同,所谓“体貌瑰异”,他的祖父道武帝拓跋珪对此十分惊奇,高兴地说:“成吾业者,必此子也。”

真的假的,不太好说,但假的可能性比较大。

拓跋焘从他老爸那接过的并非盛世,而是一个危机重重的王朝,南征损失不小,更重要的是北边的柔然经常捣乱,搞得边境不得安宁。

柔然,是中国古代历史上经常出现的一个词,但却一直是个谜团,它到底属于哪个民族,从何处而来,现在众说纷纭,有东胡、鲜卑、匈奴等几种说法,主要活动地点在阴山一带,以游牧为主,他们的骑兵似“风驰鸟赴,倏来忽往”。“像风一样自由”的柔然骑兵,经常过境抄掠,但当北魏军一出动,他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把游击战术运用得炉火纯青。

对于北魏来说,柔然是个相当难缠的对手,拓跋珪、拓跋嗣都曾发兵攻打过柔然,并取得大胜,但柔然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逮着机会就来咬一口,搞得北魏很是不爽,所以拓跋焘将其称作“蠕蠕”,这是一种多足的小爬虫,讽刺他们像不会思考的虫子,只会搞偷袭,起初只有拓跋焘自己这样称呼柔然,后来下令全国军民对柔然全部改称“蠕蠕”,可见拓跋焘内心对柔然的讨厌程度。

不过,改称柔然为“蠕蠕”只是过过嘴瘾,拓跋焘登上皇位后,面临的却是重大危机,柔然可汗大檀听说拓跋嗣去世,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良机,便统兵南下,攻占了北魏的旧都盛乐,一路上烧杀抢掠。

拓跋焘初登大位,觉得柔然太不给面子,他亲率数万骑兵,昼夜兼程,在云中地区与敌军接上火。拓跋焘所带兵马远少于柔然,很快便陷入重围,于是便出现了开篇那样的危难局面。

柔然军退却后,拓跋焘却来劲儿了,他从双方第一次正面交火中看出,柔然叫嚷得凶,实力不过尔尔,战术体系混乱,战斗精神也一般,应该不是北魏军队的对手。

云中之战结束三个月后,拓跋焘趁热打铁,命大将长孙翰、段眷率军北上,斩获数千柔然骑兵,大胜而归。一年后的十月,喜欢打仗的拓跋焘索性亲自出征,兵分五路,直捣柔然可汗大营,柔然可汗大檀惊慌失措,率众北遁,损失了无数的牲畜,一时间元气大伤。

柔然本来想趁拓跋焘年轻占些便宜,但此时发现,这位一点不比他爷爷和爸爸逊色,是一个扎扎实实的狠角色,所以不敢再轻举妄动,北魏北边的边境渐渐消停下来。

拓跋焘的志向远不止收拾“蠕蠕”,安定后方是他实现宏伟目标的第一步,腾出手来的他,很快便将目光瞄准了北方大地的其他政权。

当时,北方除了北魏王朝外,还有四个具有一定规模的政权,分别是大夏、北凉、北燕和西秦,西秦、北凉和北燕地处偏远,可以暂时忽略不计,唯一能与北魏正面抗衡的只有大夏。

大夏的开国皇帝是赫连勃勃,他的名字本来叫作刘勃勃,是匈奴铁弗部头领刘卫辰的儿子,当年拓跋珪灭掉铁弗部后,对刘氏家族进行灭族,唯一逃脱的便是刘勃勃。

刘勃勃先是跑到了叱干部,叱干部头领叱干他斗伏害怕北魏就此来找麻烦,想着主动将刘勃勃交给北魏,他的侄子叱干阿利表示反对,他说:“鸟雀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会投入人的怀抱,何况刘勃勃国破家亡,向我们归顺。即使容不下他,也应该由他投奔他处,将他抓起来献给北魏,不是仁义作为。”叱干他斗伏没有听他的,于是叱干阿利派人在半路上将刘勃勃劫走,送到了后秦高平公没奕干那里。

刘勃勃的命运从此翻开新的一页!

起初刘勃勃只是没奕干家的一个普通门卫,他这个名字听上去虽有些粗犷,上天却给了他一副好皮囊。史载其“身长八尺五寸,腰围十带,性辩慧,美风仪”,没奕干看上了这位身材魁梧、仪表堂堂的年轻人,和他交谈又发现此人能言善辩,于是便将自己女儿许给了刘勃勃。

刘勃勃从此走上了金光大道,经没奕干推荐,他见到了后秦皇帝姚兴,姚兴对这位帅哥也很欣赏,先是任命他为骁骑将军,让他参与军国大事。后来让其持节,为安北将军,五原公,把鲜卑及其他民族两万人交给他,令他驻守朔方。

无论是姚兴还是没奕干,都没有想到刘勃勃是一个见利忘义的白眼狼。他刚到朔方不久,便扣留了河西鲜卑进献给姚兴的八千匹马,紧接着他召集部众假装打猎,闪电般偷袭了老丈人没奕干,将这位挽救自己于困顿之中的大恩人杀掉,并吞并了老丈人的部众。

义熙三年(407年),羽翼渐丰的刘勃勃叛秦自立,自称天王、大单于,他自认为匈奴是夏后氏的后代,故将国号确定为“大夏”。

自立之后,刘勃勃将主要精力用于攻打自己原来的主子姚兴,并且多有斩获,搞得姚兴没有太好办法,肠子都快悔青了。

义熙九年(413年),刘勃勃做了两件大事,一是开始修建后来的都城统万城,二是给自己改名为“赫连勃勃”,改名的原因是他觉得帝王是上帝之子,美好显赫要与上天连在一起,所以改名为赫连勃勃。

赫连勃勃赶上了好时候,后秦国力每况愈下,最终被东晋大将刘裕所灭。他则隔岸观火,刘裕灭掉后秦后回师建康,留下自己儿子刘义真和几员大将镇守长安,没料到刘裕前脚刚走,东晋军队发生了严重内讧,赫连勃勃乘机攻占了长安。

义熙十四年(418年),在群臣的劝进下,赫连勃勃在灞上筑起坛场,即皇帝位,改年号为昌武,算是正式登基做了皇帝。

“残暴好杀”是跟随赫连勃勃一生的标签。

他大败东晋军队后,将几万具尸首堆成了封土的高台用来观赏,取名为“髑髅台”。在和后秦作战中,他多次坑杀后秦士兵,最多一次竟活埋了两万多人。

赫连勃勃对敌人如此冷酷无情,对自己的大臣百姓也是如此,这个魔头最大的特色,便是经常带着弓箭站在城墙上,看谁不顺眼,便射杀谁。他杀人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完全取决于心情,心里感到不爽,便要用杀人平复心绪,大臣中有敢面对面看他的,就戳瞎眼睛,有敢发笑的,就割掉嘴唇,有敢仗义执言的,就割下舌头,然后处死。

在大夏国,“赫连勃勃”成了魔鬼的同义词,大人们常用“赫连勃勃”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百试百灵。值得庆幸的是,赫连勃勃寿命并不长,元嘉二年(425年),他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

赫连勃勃死之前,几个儿子就为争夺太子之位打成一团,究其原因也要怪他自己,赫连勃勃起初立赫连璝为太子,后来又想废掉他,改立赫连伦,这下子赫连璝不干了,听说老爸要废自己的太子之位,便率兵七万攻打赫连伦,赫连伦率骑兵三万与之对抗,双方在平城展开搏杀,赫连伦兵败被杀。

赫连勃勃的第三子赫连昌趁火打劫,他率骑兵一万人偷袭赫连璝的大军,斩杀赫连璝,收服了他的部众八万五千人。赫连勃勃非常高兴,于是立赫连昌为太子。

赫连勃勃死后,赫连昌成为大夏国的新皇帝。

拓跋焘听说赫连勃勃病死的消息,便将攻夏之事提上了议事日程。他召集大臣们商议,上次站出来反对拓跋嗣伐宋的崔浩这次成了“主战派”,倒是德高望重的老臣长孙嵩对此表示坚决反对,一直喋喋不休,搞得拓跋焘很生气,他把长孙嵩在职期间贪污腐化的事情当众抖了出来,并以此令武士将长孙嵩的头按在地下,羞辱一番,这才让其闭了嘴。

长孙嵩是什么人?北魏王朝的开国元勋,拓跋嗣在位时,位列“八公”之首。拓跋焘这样做,多少有些杀鸡给猴看的意思,为的是树立威信。

始光三年(426年)九月,拓跋焘动手了。

他下令司空奚斤率军南下攻打军事重镇蒲坂,另一员大将周几进攻陕城(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他自己率大军奔袭大夏的国都统万城。

统万城位于今天陕西靖边县境内,南靠无定河,北临毛乌素沙漠,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修建这座宏大城池,是赫连勃勃暴虐一生的集中反映。

义熙九年,志得意满的赫连勃勃决定修建一座雄伟的国都,他表示自己志在统一天下,统治万邦,因此将国都命名为“统万城”,他派自己的救命恩人叱干阿利作为总监工,征发十万胡人、汉人来筑城。

叱干阿利获得如此重任,除了他的忠诚外,更因他的工作态度,史载“阿利性尤工巧,然残忍刻暴”,就是说工作上要求精益求精,但手段却极为残忍。他曾经监造过武器,只要呈送给他看过的武器,做工的工匠一定会有人被杀掉,因为他的验收标准很是苛刻,弓箭射不进铠甲的,就杀掉做弓的工匠,反之如果射进去,做铠甲的则倒了霉,这样一来,杀掉了数千名工匠,但武器的性能却大为提升。

叱干阿利修筑统万城也照方抓药,他让人用蒸过的土修筑城墙,城墙完工一段,就以铁锥试验,如果锥子能插入一寸,就杀掉筑墙的工匠,并将其一并筑入墙中,想必杀掉了不少工匠,城墙也变成了“人墙”。

以这样极为残忍的方式修筑的统万城,想必工程质量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拓跋焘在到达统万城之前,首先要跨越一道天险——黄河。

当年他爷爷拓跋珪在追击后燕军队时,面对黄河曾经一筹莫展,关键时刻一股强大的冷空气到来,使得黄河迅速封冻,拓跋珪才取得了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参合陂大捷”,几十年后,当拓跋焘率领大军到达渡口君子津时,又来了一股寒流,黄河水被冻得结结实实,拓跋焘得以顺利渡河,直奔统万城而来。

寒流好像和拓跋家沾亲带故,总是在关键时刻“显身手”,西伯利亚寒流似乎可以改名为“拓跋寒流”了。

始光三年冬至日,拓跋焘率大军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统万城下,而此时大夏皇帝赫连昌正在大宴群臣。

赫连昌听闻北魏来袭,感到很是错愕,虽然听说拓跋焘很厉害,但双方从未交过手,不知道拓跋焘到底有几把刷子,于是他将酒杯暂时放下,率军出城迎敌,准备破敌后回来继续喝,大有一股“温酒斩华雄”的豪迈劲儿。

遗憾的是,赫连昌把定位彻底搞反了,他不是那个英武的“关云长”,拓跋焘更不是那个倒霉的“华雄”,抱着必胜信心的赫连昌,刚出城和拓跋焘的北魏军接上火,就知道大事不好,赶紧拔腿开溜,退回城内。

赫连昌知道自己遇到了“苦主”,不过也无所谓,统万城足够坚固,只要不主动出击,躲在城里非常安全,想必拓跋焘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果不其然,拓跋焘统领的只是两万骑兵,面对固若金汤的统万城,实在找不到什么攻城良方,他对众将说,“统万城是强攻不下的,来年我与诸位一起再来攻城”,然后在统万城周边抢掠一番,带着战利品撤回平城。

东方不亮西方亮,拓跋焘对统万城一筹莫展时,奚斤、周几带领的北魏军却颇为顺利,突破潼关天险,进入关中地区。夏国蒲坂守将赫连乙斗派使者去统万城求援,正赶上拓跋焘率军围攻,使者远远看到北魏大军,以为统万城已经失陷,赶忙回来报告赫连乙斗,他一听吓得六神无主,弃城逃到长安,驻守长安的是赫连昌的弟弟赫连助兴,他听到统万城被攻克,万分惊恐,两人一合计保命要紧,于是放弃长安,一口气跑到了安定(今甘肃泾川县),北魏军队就这样几乎没费一枪一弹就占领了长安城。

赫连昌对赫连助兴的表现很失望,没过多久,他派自己另一个弟弟赫连定率两万兵马南下,意图重新夺回长安。拓跋焘有着狐狸般的嗅觉,他听闻赫连定带领一部分军队离开统万城,顿时觉得平灭夏国的良机来了。

拓跋焘充分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做好战前准备,他下令在阴山砍伐树木,制作大量攻城器械,同时派使者到刘宋,与南边这个王朝搞好关系,避免受到南北夹击。

始光四年(427年)夏天,拓跋焘又一次亲率大军,向统万城扑来,他很顺利从君子津渡过黄河,走到拔邻山(今内蒙古准格尔境内)时,拓跋焘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做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那便是丢掉所有辎重和器具,带着三万骑兵去攻打统万城。

在群臣看来,这显然是瞎胡闹,上次就是因为骑兵无法攻城而撤退,同样的错误不能一犯再犯,于是他们纷纷劝谏道:“统万城异常坚固,我军轻装前进,无法攻下城池,又得不到物资供应,会陷入两难境地,不如带着步兵和攻城器具一起进攻。”

拓跋焘不是愣头青,他这样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对此他解释道:

“我们长途跋涉而来,就是为与敌人决战。如果带着攻城器具,敌人怎么会出城交战?如果无法攻克统万城,将会真正陷入进退两难境地。敌人看到我军只有骑兵,必然会掉以轻心,如果我军故意示弱,引蛇出洞,敌人很可能上当,只要一出城,我军就有把握战胜之。之所以有如此信心,是因为我们的将士离家千里,背后有黄河天险切断我们的退路,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三万骑兵攻城自然不够,但用来与出城之敌决战,则绰绰有余。”

拓跋焘将所有希望寄托于赫连昌能出城决战。但谈何容易,赫连昌有了上次的教训,肯定不会轻易上当,不过在拓跋焘看来,能否上当取决于诱饵是否足够诱人。

拓跋焘来到统万城下前,把大部队隐藏在山谷中,故意只带少数骑兵到城下挑战,赫连昌并没有上当。一计不成再来一计,拓跋焘派人“叛逃”到统万城里,故意向赫连昌泄露“绝密”军事情报,那便是北魏军久攻不下,现在粮草殆尽,而且兵力确实不多,正是出城消灭拓跋焘的绝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本来“横下一条心,坚守统万城”的赫连昌得到这个情报,心里变得躁动起来,全歼拓跋焘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实在不愿意就这样轻易放弃。

第二天,紧闭许久的城门终于打开,赫连昌带着三万骑兵出击了。

盼星星盼月亮,拓跋焘终于等来了这一刻,既然拉开序幕,那一切都要按照他导演的剧情进行,拓跋焘主动示弱,带着一些骑兵假装败退,赫连昌一看果然如“叛徒”所言,北魏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于是紧追不舍。

从出城那刻起,赫连昌的失败已命中注定,这时连老天也出来帮倒忙,就在拓跋焘准备反击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一时间飞沙走石,谁都看不到谁,有人劝拓跋焘不如暂时退却,等风止了再进攻,但拓跋焘听从崔浩的建议,利用风势对夏军展开总攻。

拓跋焘太喜欢拼杀的感觉,不顾一切冲入敌阵,没想到马失前蹄,他从马上摔下来,命悬一线,亏得他身边的护卫拼死保护,才幸免于难,不过拓跋焘并没有因此被吓破胆,反而越战越勇,他重新上马后,依然神勇无比,接连击杀了十几个夏国骑兵。

胜负就在这一刻决定了。

赫连昌眼看败局已定,只能仓皇逃离战场,又急又悔的他竟然连回城的路也搞错了,只好带着少数残兵逃亡到上邽(今甘肃天水)。

拓跋焘杀得实在兴起,带着少数骑兵竟然一口气杀进了统万城,他们刚刚进城,就发现城门被关闭,顿时断绝了拓跋焘与后续大部队的联系。

看上去夏国守军要上演“瓮中捉鳖”的好戏。

但拓跋焘毕竟是拓跋焘,面对危局并不慌张,他带着手下趁着混乱冲到大夏皇宫的后宫,找来几件女人的裙子,结成绳索,系在长矛上,利用滑轮定律,成功地溜下城墙,侥幸逃脱。

第二天天一亮,统万城里的军士百姓没有看到皇帝赫连昌,于是谣言开始满天飞,有人说他被杀了,有人说他被俘了,有人说他被俘后被杀了,恐慌情绪迅速蔓延开来,没过几日,统万城的大门被人打开,北魏军队顺利进城,没来得及逃走的王公贵族、嫔妃公主都成了俘虏,拓跋焘还收获了无数金银财宝和牲畜。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拓跋焘用他的智慧和勇猛,为这次统万城之战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拓跋焘想见好就收,毕竟连年征战,兵马疲乏,需要休整,何况赫连昌已经跑到了兔子都不拉屎的荒凉之地,一时半会儿掀不起什么风浪。

就在拓跋焘准备班师回朝时,有个人上书表示:“赫连昌逃跑到上邽,已经没有盘踞的资本。应该利用大好时机,一举彻底消灭他。”此人是大将奚斤,他立功心切,觉得终于捞到一个“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于是便主动请缨,要将赫连家族一网打尽。

拓跋焘看到他请战极为强烈,不好意思打消他的积极性,于是拨给他一万兵马,同意他继续西进,自己则率大军回到平城。

奚斤此次西征,开始极为顺利,北魏猛将尉眷围攻上邽,惊魂未定的赫连昌又一次弃城而逃,跑到了平凉。奚斤进抵安定,与赶来增援的丘堆、娥清大军胜利会师,准备发动致命一击,看上去赫连氏离彻底覆灭已是咫尺之遥。

但一场意外改变了所有,北魏军队突然遭遇了一场疫病,导致大批战马死去,再加上孤军深入,粮草岌岌可危,赫连昌抓住战机,全力反攻,北魏军溃败,只好退守安定城。

奚斤感到很憋屈,本来是想彻底消灭夏军残部,没想到现在却被敌人围困在安定城中,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了。手下安颉劝他不如出城决一死战,尚有一线生机,如果待在城里,只能是坐等末日来临。奚斤没有采纳他的建议,他无奈地表示现在要粮没粮,要马没马,拿什么去决战呢?只能等到援兵到来,才能发动攻击。

安颉对自己的主帅颇感失望,他找到另外一个将领尉眷商议,两人一拍即合。等赫连昌攻城时,他们不经奚斤同意,率领部分精骑出击反攻。也该赫连昌倒霉,他又一次遭遇了“沙尘暴”,昏天黑地,什么也看不清楚,等能看清楚了,北魏军队已经冲到眼前了,赫连昌又想开溜,但这次却不如过去幸运,他的马很不争气,突然栽倒,赫连昌做了一个狗吃屎的动作后,被北魏军擒获。

按说大夏政权就此应该玩完了,不过赫连家还真是顽强,赫连昌兵败被俘后,他的弟弟赫连定在平凉宣布即位,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这下轮到奚斤着急了,虽然北魏军队大获全胜,但那是手下安颉、尉眷的功劳,身为统帅的他表现得像一个窝囊废,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使得自己在将士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他下决心要一洗前耻,找回面子。

奚斤下令全线出击,一举歼灭大夏残余势力,为了尽早实现这个目标,他要求全军只带三天口粮,快速急进,颇有些当年项羽“破釜沉舟”的劲头。

但奚斤和项羽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的远征军还没有到平凉,就已经人困马乏,而且口粮所剩无几,更关键的是一直找不到水源,使得不少兵士出现虚脱症状,人常说“不打无准备之仗”,奚斤这次却是反其道行之,把用兵当作了“探险之旅”,脑子发热的结果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赫连定知道内情,变被动为主动,全线出击,已经虚脱的北魏军根本就不是对手,奚斤和他的队伍溃败,这位志大才疏的奚主帅成了阶下囚。留守安定的丘堆听说前线兵败,惊恐万分,弃城逃回长安,拉着驻守长安的高凉王拓跋礼一道放弃长安向东逃奔到蒲坂。

拓跋焘对此非常生气,他命安颉前往蒲坂,斩杀了丘堆,统一指挥北魏军队,抵抗夏军。

好不容易取胜的赫连定则百感交集,他流泪叹息道:“先帝若让我继承大业,岂能有今天的事情!”这话有些吹牛的成分,事实上,这是大夏国对北魏王朝的最后一场胜利。

没过多久,拓跋焘完成对柔然的北伐后,听说赫连定和刘宋结盟,约定一起合击北魏,事成后瓜分北魏的领土。拓跋焘怒不可遏,率军来收拾赫连定,一举攻克平凉,收复了上次丢失的关中地区。

赫连定到了垂死挣扎的阶段,只是没想到,在他灭亡之前,居然还拉了一个垫背的——西秦。

西秦是五胡十六国之一,由陇西鲜卑族乞伏国仁所建,但在立国十五年后,被后秦所吞并。又过了九年,乞伏乾归成功复国,一度很是强盛,控制着今天甘肃西南部、青海部分地区。但西秦属于四战之地,周边被北凉、大夏、吐谷浑等群狼环伺,再加上后期内乱不断,逐步走向衰落。

处于内忧外患之中的西秦君主乞伏暮末,向北魏提出了“避难”申请,拓跋焘倒是很大方,同意把攻占的安定、平凉等地赏给西秦,乞伏暮末带着部众离开故地,前往安定,半路上却被赫连定拦住,滞留在南安(今甘肃陇西)前进不得。

拓跋焘派遣尚书库结率领五千骑兵去迎接,但此时乞伏暮末却犹豫了,他看到大夏被北魏打得七零八落,感觉自己不用归附也能自保,所以拒绝了拓跋焘的好意,库结只好率军返回。

西秦就这样丧失了拯救自我的最后的机会。

北魏军走后,夏军将南安团团围住,城内缺粮,出现了“人相食”的惨状,手下纷纷叛逃,穷途末路的乞伏暮末只好出城投降,西秦就此消亡。

消灭西秦,对于赫连定来讲完全是意外之喜,但这位夏国末主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准备一鼓作气收拾身边的另一个小国——北凉。

北凉国王沮渠蒙逊很有计谋,他派人通知吐谷浑说,赫连定准备发兵消灭他们,吐谷浑可汗派出三万骑兵迎敌,就在赫连定的军队渡河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遭到吐谷浑这支骑兵部队的偷袭,赫连定猝不及防,兵败被俘,后被吐谷浑送给北魏,拓跋焘下令将其斩首,由残暴不仁的赫连勃勃建立的这个王朝,仅仅维持了二十五年。

说来奇怪,拓跋焘对于赫连昌、赫连定兄弟俩的态度大相径庭,对吐谷浑送来的赫连定,拓跋焘想都没想便下令让其身首异处,而对待赫连昌却是恩宠有加,恩宠到什么程度?有些让人匪夷所思,拓跋焘在西宫为他安排了官舍,房间里的用具和自己同一规格。他还把自己的妹妹始平公主嫁给了赫连昌,封其为会稽公,并且让赫连昌经常侍从在自己身边,有时两人还单独出去打猎,对此,拓跋焘的一些手下看不过去,觉得这样做有些危险,毕竟赫连昌是败亡之主,而且力大善射,但拓跋焘却不以为然,他说:“天命有在,亦何所惧?”

只是,赫连昌最终还是辜负了拓跋焘,延和三年(434年)闰三月十一日,赫连昌背叛北魏,向西逃走,被北魏守将擒获并杀死,拓跋焘觉得赫连昌太不识抬举,自己对他不薄,居然还有反心,一怒之下下令将赫连昌的兄弟全部杀掉。

至此,赫连一族永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拓跋焘忙着平灭大夏时,柔然又出来不停地捣乱。

拓跋焘眼中的这只“蠕蠕”,僵而不死,经过上次打击消停了一段时间,看到拓跋焘大举攻夏,无暇北顾,又开始经常性地侵扰边界,烧杀抢掠,特别是在神?二年(429年),柔然万余骑兵攻入塞内,掠走大量边民。

拓跋焘决心彻底踩死这只“蠕蠕”,但是他的想法遭到了绝大多数朝臣的反对,包括他很尊重的乳母,被尊称为保太后的窦氏,他们认为柔然虽然讨厌,但地处偏远,其地不可耕,其民不可驭,对犹如“鸡肋”的柔然大动干戈,耗费国力,劳损兵马,得不偿失。关键时刻,崔浩站出来力挺拓跋焘,他认为此次出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会大胜而归,拓跋焘就此下定决心。

同年四月,拓跋焘亲率大军征讨柔然,他下令全军不带任何辎重,轻装快速前进,如崔浩所料,柔然没有任何防备,看到北魏大军像风一样呼啸而至,只能四散逃命,拓跋焘一口气打到今天蒙古杭爱山一带,原来受柔然控制的高车诸部趁机摆脱柔然,归降北魏的人有三十余万之多,所获牛马百万余匹,可谓大获全胜。

拓跋焘见好就收,没有继续追击,后来得知柔然可汗当时惊惧生病,身边只有些残兵败将,离北魏军队也只有一百八十里路程,“若复前行二日,则尽灭之矣”,如果乘胜攻击,柔然势力恐怕会被一网打尽,拓跋焘对此后悔不迭。

尽管没有将柔然赶尽杀绝,但经过这次致命打击,柔然一蹶不振,没有能力再与北魏抗衡,史书称“怖威北窜,不敢复南”,拓跋焘下令在边境设置六镇,抵御柔然可能的入侵,从此“边疆息警矣”。

解决柔然之患后,拓跋焘平灭了大夏。自此,北方还剩下一东一西两个政权,即北燕和北凉。其中北凉国主沮渠蒙逊很识时务,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主动向北魏称臣纳贡,拓跋焘顺水推舟,封他为侍中、征西大将军、凉王。

拓跋焘面前的对手只剩“北燕”。

五胡十六国中,国号叫作“燕”的王朝大部分是由鲜卑慕容部所建,但北燕不同,他的国主姓冯,他不是鲜卑人,而是个汉人。

虽然如此,但这个王朝和慕容家也有着密切的联系,这一切都要从后燕的第二任皇帝慕容宝说起。

这位不成器的后燕皇帝,将他老爸慕容垂留下的厚实基业彻底败光。他一直被拓跋焘的爷爷拓跋珪追着打,丢弃国都中山,逃到老巢龙城,但厄运并没有结束,到达龙城不久后,他便被自己的舅父兰汗所杀,兰汗一不做二不休,接连杀掉慕容宝的太子慕容策以及王公大臣一万多人,自己做起了皇帝。

危难时刻,居然有个慕容宗室来自投罗网,他是慕容宝的庶长子慕容盛,慕容盛听闻父亲遇难,只身返回龙城吊丧,他如此大胆,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的老婆是兰汗的女儿,他觉得老丈人不会对自己拿起屠刀。

兰汗看到自己的女婿出现在龙城,大吃一惊,他的兄弟都劝说他要杀掉慕容盛,以绝后患。关键时刻,兰汗的女儿兰妃出场了,她跑到宫里在父亲面前失声痛哭,请求老爸放过自己的老公,同时她还动员自己的母亲一起求情,兰汗看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大哭大闹,最终决定放慕容盛一马。

兰汗显然没有读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关键时刻的“心太软”最终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慕容盛对自己的老丈人丝毫没有感恩之情,反而暗中积蓄力量准备复仇。他一方面不断挑拨兰汗兄弟间的关系,另一方面拉拢宫中侍卫作为内应,处心积虑的慕容盛最终找到良机,成功捕杀了兰汗父子,然后自己做了皇帝,成为后燕的第三个皇帝。

慕容盛上台后,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要处死救他性命的兰妃,所幸兰妃人缘甚好,王公大臣都来求情,连慕容盛的母亲也为兰妃说话,这样慕容盛才放了兰妃一马,但将她打入冷宫,从此不再见面。

“刻薄寡恩”是慕容盛最大的特征,他上台后施刑严苛,搞得人人自危,结果在位三年便遇刺受重伤。死前,他召叔父慕容熙入朝辅政,但没想到的是,他看走了眼,慕容熙勾结自己的“情人”——当朝的丁太后,废掉了太子慕容定,自己当了皇帝。

慕容熙即位不久,便喜新厌旧,移情别恋,对丁太后疏远冷淡,转而宠爱苻氏姐妹,大姐叫娀娥,小妹叫训英,都是前秦宗室之女,慕容熙对姐妹俩宠爱有加,为她们大兴土木,营造宫殿花园,只可惜红颜薄命,这对姐妹年纪轻轻便相继病死,这一下把慕容熙搞得痛不欲生,竟然休克过去。

慕容熙不仅自己捶胸顿足伤痛不已,还下令让百官哭灵,无泪者处斩。为了保命,一些泪腺不发达的官员只能想办法,由于当时辣椒还没有传入中国,他们只好找些大蒜等刺激性东西偷偷地抹在眼边,像今天演员拍“哭戏”一样。

一场假哭闹剧后,慕容熙为自己心爱之人送葬,因为灵车修得过于高大,超过了城门的限高,慕容熙竟然下令拆毁城门,百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纷纷叹息道:“慕容氏自毁城门,怎么能够长久呢?”

果不其然,慕容熙前脚刚出城门,便发现城门居然关上,原来宫中发生政变,禁卫军统领冯跋等人实在受不了他,拥立慕容宝的养子慕容云为王。慕容熙反攻被击败,逃跑路上遭擒获,押回城后被处死,仅仅活了二十三岁。

慕容云成为新皇帝,他恢复自己原来的本姓“高”姓,国号仍然为“燕”,对此历史上有不同的说法,有的认为高云是后燕的最后一位皇帝,有的则认为他是北燕的开国皇帝。

其实哪种说法正确已不重要,高云只做了三年皇帝,就被身边贴身侍卫离班、桃仁所杀,这是一桩历史谜案,因为高云对这两位好的不能再好,不仅让两人饮食穿衣标准和自己一样,还经常赏赐他们金银财宝,“以慰其心”,搞不明白这两位是出于什么目的,把这位皇帝哥们送上了黄泉路。

这场事变最大的受益者是冯跋,他得知高云被杀,马上带兵闯入皇宫,杀掉离班、桃仁,从此,这个王朝便改姓“冯”了。

冯跋算是十六国中难得的仁主,他上台后整顿朝政,肃清吏治,轻徭薄赋,重视教育,息兵止戈,北燕终于迎来了二十多年的安定时光。

冯跋还创造了一项吉尼斯记录,他一辈子居然拥有一百多个儿子,当仁不让地荣获中国古代皇帝的“生子冠军”。但令人扼腕的是,他死之后,这一百多个儿子都悉数被杀,制造这个滔天惨案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些孩子的叔叔,也就是他的弟弟冯弘。

太平二十二年(430年)秋,冯跋病危,他命太子冯翼总理政事。冯跋有个宠妃宋氏,她想让自己的儿子继位,便假传圣旨禁止太子入宫,这事被冯弘得知,他带兵入宫,囚禁宋氏母子,双方发生冲突,在冯跋的病床前,一个宫女被射杀,弥留之际的冯跋看到这样的景象,惊恐之余一命呜呼。

冯弘没有把皇位交给太子冯翼,控制朝局的他自立为天王,然后把包括冯翼在内的一百多个侄子全部杀掉,其中包括不少婴幼儿,这样的场景想想都觉得恐怖,冯跋创造了生子的记录,冯弘同样也创造了一个记录,那便是他成为中国古代史上一次杀掉侄子最多的狠毒叔父。

冯弘以极其血腥的方式夺得了皇位,但实际上他做皇帝后没过几天好日子,因为拓跋焘盯上了他。

延和元年(432年)六月十七日,拓跋焘从平城出发,发兵征讨北燕,一路上势如破竹,北燕十多个郡纷纷归降,很快便将龙城团团围困,这次和当年攻打统万城一样,拓跋焘率领的大部分都是骑兵,对攻城并不擅长,冯弘龟缩在城中,拓跋焘没有太好的办法,他把辽东地区三万多户百姓迁往幽州,然后班师回朝。

拓跋焘接下来采用了蚕食的方法,对北燕发动了数次攻击,每次都斩获不少,北燕的国土眼见一点点萎缩,人口也越来越少,冯弘觉得这样下去难以为继,他派使者到北魏,表示愿意臣服,并许诺将自己的女儿送给拓跋焘做妃子。对此拓跋焘表示附条件同意,这个条件就是要求冯弘将自己的太子冯王仁送到平城做人质。

冯弘和自己的皇后舍不得太子,于是找种种借口不让冯王仁动身,拓跋焘很不满,又想着对北燕动手。冯弘无奈,决定投靠江南的刘宋王朝,他派使者去表示愿意臣服,但刘宋离得实在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除了得到一个虚头巴脑的封号外,冯弘一无所获。

走投无路的冯弘转而又再次向北魏求和,这次他坚决表示要将太子送去做人质,但这一切都太晚了,拓跋焘对他的请求不理不睬,下决心要灭掉北燕。

冯弘不愿坐等灭亡,思来想去,他决定投靠离得最近的高句丽。

大兴六年(436年)六月,冯弘带着宗亲大臣和百姓,逃往高句丽,离开龙城时,他下令焚毁城池,大火烧了整整十天,把宫殿和其他建筑彻底烧成了灰烬,至此,立国二十九年的北燕也在熊熊烈焰中灭亡了。

冯弘被高句丽王高琏安置在北丰(今辽宁新宾县),按说在走投无路时,高句丽伸出援手,冯弘应该感恩戴德,但他非但没有夹着尾巴做人,反而在当地作威作福,发号施令,俨然还把自己当作皇帝一般。

人最怕的就是找不准定位,高句丽王高琏对此很生气,下令驱散他的卫兵,并把太子冯王仁抓走当人质。冯弘觉得来错了地方,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又派人向偏安江南的宋文帝申请“政治避难”,刘宋还挺够意思,派了七千人前往迎接,高琏得知此事,觉得冯弘实在太过分,一怒之下将冯弘全家老小统统杀掉了。

杀掉自己一百个多个侄子的冯弘,最后落了个满门抄斩,也算是一种报应吧。

如今只剩下一个“北凉”了,拓跋焘原本并没有打算吞并这个巴掌大的国家,因为北凉国主沮渠蒙逊很识时务,早早缴枪投降了,他不仅向北魏称臣纳贡,获得“凉王”的称号,还将儿子沮渠安国送到平城做人质,这点表现得比冯弘强得多。

沮渠蒙逊病死后,其子沮渠牧犍承袭王位。

沮渠牧犍和他老爹一样,对拓跋焘毕恭毕敬,他主动将妹妹献给拓跋焘,被拓跋焘纳为右昭仪。拓跋焘对他也不薄,加封他为“河西王”,并把自己的妹妹武威公主嫁给了他,沮渠牧犍本来有正室,但他清楚公主下嫁意味着什么,他将原来的正室迁往外地,确立武威公主为正室夫人。

然而问题就出在这桩政治婚姻上。

这位武威公主想必长相一般,至少无法引起沮渠牧犍的兴趣,沮渠牧犍对她更多的是一种敬畏,天天把她当作菩萨一样供着,双方没有什么感情基础。此时沮渠牧犍正值青壮年,旺盛的荷尔蒙需要找地方发泄,于是他便和自己的寡嫂李氏好上了,从此冷落了武威公主。

公主脾气上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武威公主将自己老公骂了个狗血喷头。李氏觉得武威公主不会轻易饶过她,为了能与沮渠牧犍继续好下去,她铤而走险,让人往公主饭食中下毒,不知是毒药质量不过关,还是剂量放少了,总之公主虽然出现了严重不良反应,但没有危及到性命。

拓跋焘听闻此事,震怒不已,一边派御医快马加鞭赶到北凉都城姑臧(今甘肃武威),为公主进行医治,一边严令沮渠牧犍将真凶李氏交出,沮渠牧犍实在舍不得心爱之人,对拓跋焘的要求置若罔闻。

拓跋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罗列了沮渠牧犍十二条罪状,亲率大军征讨北凉,很快便抵达姑臧城下,走投无路的沮渠牧犍开城投降,立国四十三年的北凉就此灭亡。

北凉的消失,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标志着五胡十六国时代结束了,真正意义上的南北朝时期正式拉开了帷幕。

拓跋焘终于成为北方大地的第一人,不过国内的局势并不安稳。平灭北凉六年后,关中地区爆发了卢水胡人盖吴领导的起义,拓跋焘亲率大军进行镇压,这场起义在历史上并不出名,但它直接引发了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太武灭佛。

拓跋焘为何和佛教较劲儿呢?其实原本拓跋焘并不排斥佛教,即位之初还经常请高僧谈佛,后来对佛教的深恶痛绝,大概有几个原因:一是佛教势力发展过于迅猛,佛教徒持续增加,这些教徒不用入伍打仗,寺庙也无需上交税赋,使得频繁发动战争的拓跋焘觉得人力和财力越来越紧张。二是崔浩的影响,拓跋焘最信赖的大臣崔浩深信道教,经常在拓跋焘面前说佛教的不好,在他的影响下,拓跋焘渐渐疏远了佛教。

拓跋焘对佛教的打压是渐进式的,太延四年(438年),他下令五十岁以下的和尚必须还俗;太平真君五年(444年),再次下令,不得私自豢养和尚、巫师在家,如有,要将和尚、巫师交到官府。如过期不交,满门抄斩。

让他最终下定灭佛决心的是盖吴起义,拓跋焘在镇压起义过程中,发现关中地区的寺庙里藏匿着武器,他怀疑僧侣和盖吴有勾结,于是在太平真君七年(446年)下诏灭佛,诏书称“有非常之人,然后能行非常之事。非朕孰能去此历代之伪物。有司宣告征镇诸军、刺史,诸有佛图形像及胡经,尽皆击破焚烧,沙门无少长悉坑之。”将佛教称作“伪物”,在各地掀起了焚毁佛像、佛经和坑杀僧侣的高潮。

如今各个寺庙香火很旺,信徒众多,但佛教作为外来宗教,在传播过程中并非一帆风顺,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有四位皇帝搞过大规模灭佛运动,三位皇帝谥号或庙号里都带个“武”字,还有一位是周世宗,因此称为“三武一宗灭佛”,而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开了先河,使得佛教传入中国后第一次受到了打击。

一代雄主逐渐走向人生的最高峰,然而“盛极必衰”的规律同样适用于拓跋焘,转折点是“崔浩之死”。

崔浩是北魏群臣第一人,他历经拓跋珪、拓跋嗣、拓跋焘三朝,在数次关键时刻献出的计策,对北魏军队走向胜利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导致他人头落地的原因是修史,崔浩作为北魏最有学问的大臣,接受了编纂“国史”的任务,他深受儒家的影响,觉得历史就应该秉笔直书,不能玩虚的,于是不仅把拓跋家族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全部写进史书,而且还刻成了石碑公布于众。

这一下炸了窝,本来对崔浩相当不喜欢的鲜卑贵族群起攻之,拓跋焘震怒,下令将崔浩灭门。

崔浩之死,拓跋焘失去了“主心骨”,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崔浩死后,拓跋焘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南征刘宋”,这倒不是因为拓跋焘好战,而完全是一次报复行动,因为当时刘宋的皇帝刘义隆一心想着“封狼居胥”,派军解放北方,而且积极付诸行动。

双方的战事是从“口水仗”开始的,拓跋焘听说刘宋积极准备北伐,他修书一封给刘义隆,并送他二十匹北方好马和药,信中表示欢迎刘义隆来北方旅游,路途遥远,刘宋马匹肯定不足,故送一些马给你们,来到北方水土不服,免费给你们一些药,免得半路上病倒了。

拓跋焘看似周到体贴,实际上充满着轻蔑之意,他根本不把刘义隆放在眼里。

刘义隆没有回信,或许在他看来,口头上逞强不算强,归根到底还是要在战场上解决问题,于是在元嘉二十七年,也就是公元450年夏天,他下令全国总动员,开始了声势浩大的北伐,用实际行动来回击拓跋焘的言语挑逗。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这是拓跋焘一直以来的作战原则,面对来势汹汹的宋军,拓跋焘并没有选择针锋相对,而是大踏步后退,他准备等待天气转凉,战马养肥后,再转入反击。

终于等到了十月,天凉好个秋,拓跋焘亲率大军全线反击,双方攻守交换,轰轰烈烈的元嘉北伐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现在该轮到拓跋焘发威了,北魏大军兵分五路,一路上势如破竹,“所过城邑,莫不望尘奔溃,其降者不可胜数”。

拓跋焘把“兵贵神速”放在第一位,不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能攻克最好,打不下来便绕城而过,彭城、寿阳等军事重镇均未攻克,被他留在了身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拓跋焘已经到了瓜步(今江苏南京市六合区东南),成为第一个饮马长江的北方少数民族政权的皇帝,与刘宋的都城建康隔江相望。

北魏军队在长江对岸大拆民房,砍伐芦苇,摆出一副要造船渡江的姿态。不知虚实的建康城里的百姓,大为惊骇,都开始想着后路,不少人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放入箩筐内,准备随时逃命。心气颇高的刘义隆,此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他登上石头城,看到对岸黑压压的魏军,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事实证明,魏军也只是做做样子,面对长江天险,北魏骑兵只能望江兴叹,更何况他们孤军深入,一路重镇不克,后勤补给越来越困难,根本无力发动渡江战役,能够安全返回就算不错了。

拓跋焘对此心知肚明,他在长江边的瓜步山度过除夕之夜后,第二天,也就是正平元年(451年)的正月初一,拓跋焘下令北返,“掠居民,焚庐舍而去”。

撤军途中路过盱眙(今江苏盱眙)时,拓跋焘心血来潮,派人进城给刘宋守将臧质和沈璞带了个口信儿,索要一些美酒,臧质派人从城上吊下了两大坛酒缸,拓跋焘让人把封泥剥去,坛塞儿拔掉后,却闻到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原来两个大酒缸里并非盛满美酒,而是两大缸屎尿。

拓跋焘被激怒了,他下令在盱眙周围筑起长围,将整个城池包围得水泄不通。发誓要打下盱眙,生擒胆大妄为的臧质。在全面攻城前,拓跋焘还想着不战屈人之兵,又玩起了口水仗,写信给臧质说,攻城的兵士不是鲜卑人,而是丁零人、胡人、氐人、羌人等,他们战死相当于为我除害,所以不要客气,双方可以放手一战。

臧质并没有被吓住,他在回信中怒斥拓跋焘欺人太甚,刘宋军队一再退让,是因为童谣里所唱的“虏马饮江水,佛狸(拓跋焘的小名)死卯年”,因为卯年没到,所以刘宋军队让开大道,引着魏军到了长江边,如今江水喝过了,卯年也到了,拓跋焘的大限已至,所以别想着能活着回去,被乱兵所杀是一种幸运,倘若被我军俘获,五花大绑到闹市问斩,下场会更为惨烈,所以最好打起精神来攻城,千万别被吓跑了。

看了臧质的回信,拓跋焘气得直哆嗦,他下令做了一个大铁床,上面布满铁蒺藜,表示“破城得质,当坐之此上”,他一定要让不知天高地厚的臧质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魏军向盱眙城发起了猛攻,他们用钩车钩住城楼,想把城楼钩塌,城内军队就用铁环制成的巨型铁链,拴住钩车,然后再让几百名士卒高声呼喊拉住铁链往后牵引,致使魏军的钩车无法后退。入夜以后,守军用大桶把军士从城上放下,砍断了钩车上的铁钩,缴获了钩车。

第二天天亮,魏军又改用冲城车攻城,但城墙坚硬牢固,冲城车每次冲撞,撞下墙土也不超过几升。于是魏军又采用肉搏战术开始攻城,他们把士卒分为几个梯队,轮番往城墙上爬,从城上摔下又继续向上爬,没有一个人胆敢后退,死伤士卒数以万计,尸体堆积得几乎与城墙一样高,但还是无功而返。

北魏军队这样围攻了三十天,仍未攻下,自己士兵却战死过半。这时,赶上军中瘟疫流行。此时军中谣言四起,说刘宋水军已经从东海进入淮河了,彭城宋军已出动,准备切断魏军的退路。

拓跋焘觉得再攻下去,有可能被宋军前后夹击而包了饺子,于是下令撤围盱眙。魏军将怒气发泄到回师路上,对当地百姓滥杀无辜,他们抓住青壮年就立即斩首或拦腰砍断,对婴幼儿就用铁矛刺穿,然后挥动铁矛以此为乐,简直禽兽不如。

这一场仗打得双方筋疲力尽,两边暂时都消停了下来。

出征归来,拓跋焘的脾气更坏了。

在他生命的晚期,拓跋焘和他爷爷拓跋珪一样,变得喜怒无常,拓跋珪是因为服食过量的“寒食散”,但没有历史记载表明,拓跋焘也是个“瘾君子”。

他的“更年期综合征”最大的受害者是太子拓跋晃。

拓跋晃是拓跋焘的长子,他自幼聪慧,深得拓跋焘的喜爱,顺理成章地被立为太子,不过按照拓跋珪创立的“子贵母死”的制度,他的生母贺氏被杀掉了。

拓跋焘对这个太子很信任,每次出征时就让拓跋晃监国。拓跋焘南征刘宋时,同样让拓跋晃在都城平城主持朝政。

作为北魏王朝的第二号人物,拓跋晃的权势很大,飘飘然间有些得意忘形,他重用仇尼道盛、任平城等人,经营庄园,积累财物。为此大臣高允劝谏道:“天地无私,所以才能承载万物,王者无私,所以才能容纳万民。殿下乃是国家的王储,万民的榜样;可现在却营立私田、畜养牲畜,甚至到集市上去与小民斤斤计较。现在外面流言蜚语已经很多啦,早晚对殿下不利。天下乃殿下之天下,殿下富有四海,想要什么没有呢,何必与市井商贩争利?为今之计,不如将田地、庄园以及贩卖的物品,分给贫苦的民众,那就不会有人再诽谤殿下啦。”但拓跋晃并没有听进去。

拓跋晃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些毛病被一个人无限放大,最终将他置于了死地。

这个人就是拓跋焘最宠信的太监宗爱。宗爱得宠,源于一次拓跋焘外出打猎,他带了一批太监,宗爱也在其中,他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恰到好处。拓跋焘看他反应敏捷,做事周到,是个不可多得的奴才,于是把他提拔到自己身边。宗爱施展浑身解数,把皇上的每个毛孔都伺候得舒舒服服。拓跋焘一离开他,就觉得全身不爽,到处疙疙瘩瘩。

拓跋晃对宗爱却相当不喜欢,他所信赖的仇尼道盛更是与宗爱水火不容,在拓跋焘南征期间,宗爱在平城干了不少坏事,他深怕拓跋焘回来后,会被拓跋晃等人举报,所以来了个“恶人先告状”,拓跋焘刚刚返回平城,他便将仇尼道盛等人所做违法之事添油加醋地向拓跋焘告发。

拓跋焘震怒道:“聚货敛财是太子应该干的事吗?如今四海不靖,文教不兴,国家若亡了,庄园珠宝还会有吗?这都是仇、任二人教唆的结果,拟诏将两人斩首,东宫只要参与的官员,一律处死。”仇尼道盛等人被拖到街市上斩首示众,东宫里的一些官员也被牵连进去。又气又怕的拓跋晃从此病倒,不久后“以忧卒”,仅仅活了二十四岁。

失去方才知道珍贵,拓跋晃死后,拓跋焘经常沉浸在懊悔和追忆中,他追谥拓跋晃为景穆太子。这似乎已经成为拓跋焘生命后期的一个习惯,杀人时非常随意,但事后却又很后悔,但脾气上来还是搂不住火。

此时最担惊受怕的是宗爱,他看到拓跋焘经常因思念太子而以泪洗面,担心有一天,拓跋焘将太子之死的责任算到自己头上,他不愿坐以待毙,在正平二年(452年)二月初五深夜,宗爱带着心腹潜入永安宫,杀掉了熟睡中的拓跋焘。

拓跋焘不会想到,戎马一生的他,没有死在战场上,最后竟死在一个小小的宦官手中。

佛教讲究因果报应,大肆灭佛的拓跋焘,落得如此下场,这算不算是一种报应呢?

回顾拓跋焘四十五年的人生,总体而言,是战斗的一生,也是壮怀激烈的一生。他平灭大夏、北燕、北凉,伐柔然,征山阴,降鄯善,逐吐谷浑,统一北方,而且每仗都身先士卒,数次命悬一线,在乱世中堪称一代猛男,连对手刘宋都叹服,说他“弥煽凶威,英图武略,事驾前古,虽冒顿之鸷勇,檀石之骁强,不能及也。遂西吞河右,东举龙碣,总括戎荒,地兼万里。”

但如果将拓跋焘仅仅看成只会战场拼杀的一介武夫,那就大错特错了,他在“文治”方面也颇有可圈可点之处。

拓跋焘是个聪明人,虽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他也深刻认识到,治理好北魏,光靠砍砍杀杀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提倡“文教”,在对柔然、大夏取得决定性胜利后,他曾提出“偃武修文”的主张,对于不打仗就觉得手痒的拓跋焘,偃武实在是难以做到,但修文却被提上了重要的议事日程,他尊崇孔子,提倡儒学,兴办教育,推动了北魏的“汉化工程”。

战场内外的拓跋焘完全是两个人,战场上他对敌人冷酷无情,但对自己的子民却很宽仁,他喜欢深入百姓中间,体察民间的疾苦,还常常抚恤孤儿、老人,表现得很有人情味。

拓跋焘还有些现代意识,那便是崇尚法制,他挂在嘴边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法者,朕与天下共之,何敢轻也。”拓跋焘眼里容不得沙子,大臣犯法与庶民同罪,从而树立了法制的权威,不过这是把双刃剑,后期拓跋焘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刑罚过重,杀戮过多,搞得人人自危。

最为人称道的是拓跋焘的节俭,史载他“性清俭率素,服御饮膳,取给而已,不好珍丽,食不二味;所幸昭仪、贵人,衣无兼彩”。凡“赏赐,皆是死事勋绩之家,亲戚爱宠未曾横有所及”。

拓跋焘对奢靡之风深恶痛绝,在攻破统万城后,他看到赫连勃勃修建的宫殿规模庞大,飞阁连天,对左右的随从们说:“像手掌一样大的小破国家,竟然如此滥用民力!如果不灭亡,还有天理吗?”

后来有大臣请求增高京城的城墙并且修造皇宫,并说:“《易》云:‘王公设险,以守其国。’又萧何云:‘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壮不丽,无以重威。’”拓跋焘坚决拒绝,他反驳道:“古人曾说过,‘在德不在险。’赫连氏蒸土筑城却仍然被我消灭了,难道是城墙不够高的原因吗?天下还未平定,正需要民力,建造宫室的事情,我是不做的。萧何的话,说得不对。”

拓跋焘充满了两面性,很难给他下一个准确的定义,他嗜血成性,视生命如蝼蚁,但同时却体恤国民,劝课农桑,轻徭薄赋。站在不同的角度,可能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但无论如何,他最终成了一个划时代的人物。正是在他的手上,结束了十六国,将历史带进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南北朝时期。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如果中年之后他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暴脾气”的洪水淹没人生的堤坝,或许他会走得更远,也会建立更为恢弘的基业。

性格决定命运,看来所言极是。拓跋焘用一个“无厘头”的结局,告诉人们——冲动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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