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往事（1/1）
寻安顺着声响过去，一个小小的白生生的婴儿躺在木盆里，原本盖在他身上的棉布也被吹翻了，露出了他穿着金丝绸缎的小身体。
寻安吓了一大跳，踩着水去将那个小小的他裹好原本的棉布抱出来，瑟缩着身子四下张望着。
看着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对着他笑的婴孩，只觉得心里软乎乎的。
“你也是被丢弃的吗？”他皱着小小的眉头，面色悲悯的呢喃着。
他哆哆嗦嗦的将婴孩抱到自己住的破庙里。
还好还好，这个破庙能够为他们这小小的身体遮风挡雨。
抱着他坐在自己平常东捡西凑的破布堆叠起来的，所谓的床上。
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衫也是不知在哪里捡来的，穿在他身上极为不合身，手上脚上是大颗大颗的冻疮，痛痒的感觉一直萦绕在他小小的身躯上。
他懵懂的看着怀中穿着的像个......像什么呢？一时之间，他那乏匮的词海里找不到可以形容他的词句。
本来自己认识的字也不多......
坐了会儿，他决定将这个婴孩送人。可是送谁呢？这样的世道，除了大富大贵的人家，寻常人家如何养得起一个孩子？他满脸忧郁的看着怀中一直在对他笑的婴孩。
“我养不起你的。跟着我，你会死的......我不想你死......”
小婴孩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只是一味的对着他笑。
看着一直在笑的婴孩，寻安顿时只觉悲从中来，眼泪无声无息的顺着脸颊滑落。
自从养母逝世后，自己已经在这乱世已经摸爬滚打两年了，最开始身上还有点儿养母留下的碎银度日，可后来遇见一些混混乞丐将自己仅存的一点碎银也尽数抢走。
犹记得那时，自己还会大哭，可越到后来，越觉得无法哭出来了。每天为了活下去都够呛，哪儿还有时间哭啊。
吃过潲水、养马的草料，喝过脏的不行的泥水甚至与狗抢过别人丢在地上馊掉的包子......
现如今却抱着一个婴孩哭了，也不知是在哭什么......
是在哭老天对自己的不公，还是在哭这个婴孩干净纯洁的双眸还没入世却先要吃苦的未来......
眼泪滴到如玉粉雕的小脸上，婴孩也开始哭了，声音极其嘹亮。
听到哭声的寻安回过神来，抱着他轻轻晃着：“是饿了吗？我带你去找吃的，别哭。”
这婴孩好似听懂了寻安的话，匿了声音只余抽泣，安安静静的被寻安抱在怀里。
寻安抱着他到最近生过小孩的人家，跪在门前神色凄凉道：“婶婶，可以给点奶水吗？”
婶婶家也不是什么宽裕家庭，但平常看这个可怜的小流浪儿会偶尔给点儿吃的。
今天见他抱着个婴孩着实给自己惊到了：“你这孩子是从哪儿来的啊？快！快进来，外面雪大着嘞。”
寻安跪着不起，重重给婶婶磕头：“婶婶求求你！给点儿奶水让这个孩子度过今天吧，我会去外面捡柴报答你的！婶婶！”
婶婶看着实在于心不忍，连忙将他拉起来：“快起来，快起来！婶婶答应你，我们先进屋。”
见她答应，寻安高兴的眼眸都亮了，急忙道着谢，跟着婶婶进屋。
小土屋里，家具不多，也不大。但被婶婶布置的井井有条，温馨安逸。
看着这样的温暖，寻安一时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
“你先在这儿坐着，暖会儿身子。我带他进去喂奶哈。”婶婶将寻安怀里的婴孩抱过去，又将寻安轻轻推到火炉旁，准备进里屋去给婴孩喂奶。
还没进去，感觉到自己被抱离那人的婴孩开始啼哭起来，哭声吵醒了婶婶在炕上睡着的孩子。
寻安无措的看着婶婶，伸手抱过婴孩，跟婶婶不住的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婶婶！我....我......”
说来也不知怎的，回到寻安怀里的婴孩瞬间止住了哭声，又变回安安静静的了。
婶婶将自己孩子抱起，轻轻晃着，嘴里轻轻安抚着寻安：“没事的，可能小孩子认生。不怕的啊，婶婶这里有小麦，你拿去磨成粉煮成粥也可以喂他的，记住要多水少麦粉啊。”
接着婶婶走进里屋拿出一小袋小麦递给寻安。
寻安知道婶婶也过得不好，不敢拿，满脸惶恐，踌躇的站在不动。
婶婶看出来他的惶恐焦虑，笑意温柔道：“不要怕，拿着吧。婶婶这里还有好多呢！你拿着先给这小孩儿整点吃的啊。”说完，将小麦硬塞在寻安手中。
寻安走之前，她看见他一身破烂的不成样子的衣衫，只觉得难过，这样破烂的衣衫让他如何度过这个冬天啊。
婶婶不忍极了，又从屋里拿出一件棉布衣强硬的给他套上：“你也别嫌弃婶婶这旧衣裳，这是婶婶那被征兵去的男人的衣服，虽说对你来说大了些，但也总比没有要好得多。快穿上，婶婶不想在下个冬天看不见你。”
字字句句涵盖了这个陌生婶婶的关切与善意，叫寻安眼眶又酸又涩。
寻安无以为报，只好又跪在地上对着婶婶重重磕头。
这次婶婶没拦他，只是笑着。
寻安抱着婴孩，提着一袋子小麦回到破庙，用木棍钻起了火。
将婴孩放到床上，准备去给他磨点儿麦粉来，但刚一放下他就开始哭。
整的寻安一直无措叹息，只好又将他抱起来轻轻摇着，直到他睡去才将他放好，自己去磨麦粉。
把小麦放在俩石头中间就这样慢慢磨着，又用不知从哪儿捡的破铁锅将它洗得干干净净后，用平常自己接的雨水给他煮了小碗麦粉粥。
真香啊......
自从开始流浪起就再也没吃过这么像样的食物了。
寻安收收自己快要流下来的口水，把它到一旁凉着，随后拿出今天早上捡的搜馒头一点点啃着，原本想着把这馒头留着的，但貌似这再留会儿就会坏的不能吃了，索性现在就将它拿出来吃了。
寻安面无表情的吃着搜馒头，眼睛无神的看着用木板挡着一半的雪夜。
想着明天把这孩子送去给那户人家......
想着想着，又听到婴孩的哭声了，只得去将它抱起来。
“你怎么这么爱哭啊？”寻安皱着眉，将已经只剩温热的麦粉粥一点点的喂到他嘴里。
婴孩本能的吮吸着，寻安看着只觉得好神奇。
这就是生命的本能吗？......
抱着他坐在火旁，能真实的感受到这孩子的体温，好神奇，他是温热的......
等喂完了粥，寻安就抱着他上了床用婶婶给的棉布衣盖着自己和他。
第二天寻安将这孩子抱着跑遍了大半个百珏城，没一户人家想要他。
寻安脸上是无助，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哪怕是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无助过。
自己一个人死了便是死了，可现在多了一个婴孩，寻安无法想象要是自己养活不了这个孩子，会怎么样。
寻安不想让这个孩子死在自己面前，从捡到他那刻起，就与自己产生了羁绊......
无助的抱着他回到破庙，低低呢喃道：“我该怎么办......”
“对了，你还没有名字......可是我认识的字也有限啊......”
“我是在冬天见到你的，我想想啊.....上次偷听到私塾先生讲的......冬天的别名好像是......玄序？”
“哈哈对了，就是叫玄序！你以后就叫玄序好不好？”
“玄序，玄序，玄序！”寻安抱着他，一遍遍的叫着他。
而婴孩好像也很满意自己的这个名字，一直对着寻安笑。
自此之后，寻安多了一个亲人、一个牵挂、一个......活着的理由。
为了养活这个小小的玄序，寻安什么都做过，也什么苦都吃过。
没有人看着玄序，就把他背在自己不宽厚的脊背上，带着他去帮人放羊，然后祈求场主能够施舍一点羊奶。
这其中的苦楚，不是三三两两字数就能叙写的......
一个冬，玄序会说话了，清清楚楚的喊着哥哥......
两个冬，玄序会走路了，总是一步步的跟在我的后面......
三个冬，玄序好像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要早熟，他很懂事，很聪明......
......玄序长大了，挺拔的身姿没有被我这个糟糕的哥哥养垮，清俊的眉眼，身边人都在夸他长得俊俏......
这些年我们辗转了好多地方，以前那个好婶婶在一次战乱中，死了......
这是我再次回到百珏城时，听到的消息。
玄序原来是当今陛下的第七子，听说皇室在一次宫变中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现如今年老的皇帝陛下七个孩子，只剩下了玄序......
玄序，，，哦不！该叫他赫连霄或者太子了，这是他的新名字和新身份。
赫连霄被皇帝派人接回了宫，皇帝陛下知道我与他的关系，给了我好多赏赐，将扬州的一处府邸赏赐给我，还封了个闲散爵位给我，叫个什么......闲安君。
也好......挺好的......
说是感谢我对太子的救命之恩......
太子走时，看着我没多说什么......我也一样......
现如今我在扬州的府邸里过着悠闲的生活，这样的生活让我再也想不起年幼时的我......
这里离百珏城很远......
起初，玄序走时，我很不习惯......总是难过......
但越到后来，我越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因为我发现，我的身体出现了问题，想来时年幼时落下的病根......
大夫说是我忧思成疾，再加之幼时劳累过度导致。
呵，劳累过度我信，什么忧思成疾我根本不信，我有这样优渥的生活我还有什么忧思的......
三年了......
听说老皇帝驾崩，新皇登基，改年号为平元。
听说新帝以一人之力力挡群朝大臣让他立后的谏言。
听说......
“侯爷，宫里来人了。”小斯进来的通报，打断了正在写记录的寻安。
这些年寻安找了先生来教自己读书识字，也学了好多，写点记录不成问题。
寻安写字的手一愣，随即平静道：“请进来吧。”
“闲安君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于百珏城中，坐于金銮，思绪万千。
忆往昔幼龄，得闲安君倾心照拂，悉心教导，方使朕有今日之气象。
时光悠悠，别离三载，朕之思念，从未断绝。
今朕特此下旨，盼闲安君速归，与朕同谋大计，共筑盛世。
钦此！”
“嘿嘿，闲安君快接旨吧。”公公虚扶着寻安笑道。
寻安还在震惊着，为什么突然让自己回去？
感受到公公的手，忙回过神来道：“臣谨遵圣意，谢陛下恩典。”
随即他示意小斯给公公打点。
公公将手里的银锭塞进腰间荷包里，弯腰谄媚道：“闲安君，快些收拾收拾，等会儿就和奴才回宫吧。”
“好，还请公公在大厅稍等。”寻安思来想去，也只能先去看看这位刚登基的新皇究竟想要做什么。
寻安，想着应当是去待不了多久的，只带了些许换洗衣物和必要的钱财。
看着眼前的宫殿，寻安只觉恍惚。
公公将人带入偏殿后就回去复命了，留寻安和小斯在那偏殿中。
“陛下，奴才已经将人平安带回。”
书房里正在批改奏折的赫连霄，眼里闪过无数疯狂生长的思念，但都在一瞬间隐没进深处，只淡淡点头：“嗯，叫人好生服侍着，怠慢不得。下去吧。”
“皇帝驾到！”
外面响起这声，瞬间让寻安不安起来，好久没见他了......
他跟随着下人跪在他脚下，等待着他口中的平身。
赫连霄示意下人全部出去后，站在寻安面前。
控制不住的将人一把拉进自己怀里，那力道恨不得将眼前人融入自身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