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夏夜（二）（1/1）
为何总觉夏日短暂，因为夜里盛满回忆。
第二天，晨光熹微，青山远黛。
“画画，你干嘛呢？起这这么早？”江雨眠睁开眼就看到坐在窗前的张画船，讶然道。
张画船看着走近的江雨眠，侧开身子，扬了扬手中的画笔道“画一下这些山，再说了，我昨天都睡这么久了，今天起早点也是应该的。”
江雨眠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画板，她不懂绘画，但是看着这幅画的样子，如果只是爱好来说的话，已经算得上优秀了。
“跟以前一样，很漂亮。”江雨眠弯了弯眉眼夸赞道。
张画船习惯性的摸着脑袋，嘿嘿一笑，
“雨眠，你起那么早有什么事吗？”张画船好奇。
江雨眠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习惯。”
张画船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道∶“这不是怕万一嘛，既然你没事的话那我接着画去了。”
江雨眠哑然失笑，没想到张画船居然也有这样的一天。
“我看会儿书，你继续加油。”
说完，江雨眠走到书桌旁，拉开椅子坐好，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
张画船偷偷看了一眼《肝脏病学》，心里偷偷吐槽，又是自己看不懂的，转头继续看着窗外的山林在画板上画了起来。
至于江雨眠，偏过头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张画船后也接着看起了自己的书。
屋内一片安静。
莫约过了半小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江雨眠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张画船，正巧，张画船也看向了这边，四目相对，张画船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把画板跟画笔收进了自己的包里。
“我去吧。”说完，江雨眠就起身开门，不过眼里却有些不解。
打开门，就看到了门外站着李若芸、赵青柠还有沈婆婆。
还没等江雨眠开口，就听到李若芸冷声冷气道“昨晚熬夜了？”
“没有，在房间里看了会儿书。”江雨眠轻轻的摇了摇头，说着还侧开身子指了指桌上还未合起的书。
“好了好了，既然雨眠起了那我们就去找……”赵青柠话说到一半，看向房间里的张画船道“唉，画画你怎么也在这？”
张画船摸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突然道“我一个人怕我起不来，对，我就是怕我又起不来还得麻烦你们。”
看着张画船得意洋洋的样子，众人心里一阵默然。
听起来是挺正常的理由，如果你再自然点的话，李若芸心里偷偷道。
“呵呵呵，好了好了，既然都起了的话就下楼吃早餐吧，凉了就不好吃喽。”这时一旁的沈婆婆开口道。
“就是就是。”张画船向莫名其妙看着自己的三人大声说着，然后跑向沈婆婆身边给了婆婆一个熊抱，又接着道“外婆我们快走吧。”
说完抓着自家外婆飞快的逃离了现场，留下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的。
等下了楼，三人各自向三个长辈问好，然后坐到了桌前。
早餐的氛围跟昨天晚上晚餐的氛围并没有太大区别，大多时候还是沈婆婆跟沈爷爷说着，江雨眠几人回答，沈翠则是偶尔附和几句，或者回答一下沈爷爷的问题。
不过或许是因为早上的事而害羞，张画船较之昨晚更是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吃着早餐。
“我吃好了，先出去走走。”张画船放下碗筷突然说道，还没等众人有所反应，就出了门。
三人相互看着，眼里散发着浓浓的担忧，江雨眠恰巧今天吃的比平常少，放下碗筷道“婆婆，我也吃好了，我跟画画去转转。”
说着，还向众人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另一边的张画船刚走出门不久，先在门口看了看，犹豫一会儿后向着小时候经常跟外公去的山那边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整个人心事重重的样子。
“画画，有什么心事吗？”江雨眠的声音突然响起，张画船有些惊讶的看了过去，这时才发现江雨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身旁。
张画船微抿嘴唇，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江雨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拉起张画船的手道“那我们一起走走吧。”
张画船怔愣的看着江雨眠，脑子里很乱，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莫名的冲动，想说些什么，也想埋在对方怀里大哭一场，说不清道不明。
还未等张画船想好怎么回答，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干什么呢你们，走那么快，是想把我俩甩开然后跑去玩去吗？”赵青柠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打趣道。
一旁的李若芸脸色冷冷的，显然她是真的这么想的。
本就不知所措的张画船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江雨眠白了在一旁造谣生事、煽风点火，并且在心里偷偷乐的赵青柠一眼没有说话。
“哟，还手拉着手呢，要我给你俩拍张照纪念一下吗？”赵青柠得寸进尺，拿出手机摇了摇道。
没有等来两人的回应，反倒是李若芸冷着脸拉起了张画船的另一只手道“我也一起吧，来都来了，不拍拍照挺可惜的。”
赵青柠见状一边往后找位置一边偷偷的笑着，她还不了解自己这个同桌吗？虽然平时看起来傲娇，还有些大大咧咧，但是在有些事上却很细心。
不过总是拉不下面子去做，总是拐弯抹角的表示。
一边想着，赵青柠一边指挥着三人找好位置站好，然后按下拍照键。
等三人过来看了之后，又是一阵吵闹，毕竟女孩子难免爱美。
不过这一场吵闹倒是愈发让张画船明白了些什么，对于大家相处的时光愈发珍惜，扫去脑海里杂乱的思绪之后全身心的投入进去。
等时间差不多了之后四人又回到了沈婆婆家里，下午由张画船带着几人在村里转了转。
等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几人玩累了又回了家。
跟昨天一样，张画船还是在江雨眠的房间，既是因为二楼画画的视野很好，也是因为大家都在二楼。
“画画，喝水吗？”江雨眠拿着刚刚几人在村里转悠的时候，她跟赵青柠两人去买的水问道。
张画船接过道“嘿嘿，谢谢阿眠，真不知道没有你们我该怎么办。”
江雨眠趁着这个空看向了张画船的画板道“还是早上画的吗？”
张画船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另一副了。”
江雨眠看着跟早上开始看的时候区别不大的线条没有说话。
张画船也自觉解释的有些潦草，又接着道“早上画的是日出现在打算画日落，我还没画阴影，你看不出来很正常啦，我不知道的话我也看不出来的。”
说完，江雨眠正准备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又响起了敲门声，还没等江雨眠过去开门，门就被从外面打开来。
“小江，你俩要不要……”沈翠话说到一半，突然走到窗前看着张画船藏了跟没藏一样的画板道“拿出来。”
张画船低着头不敢说话，背后的手又向后藏了藏。
“死丫头，拿出来，别让我说第二遍。”沈翠盯着张画船恶狠狠道。
张画船犹豫了会儿，磨磨蹭蹭的把画板拿了出来。
沈翠拿起来看了一眼道“让你念书不好好念，整天就知道干这些有的没的，你看看你这像话吗？”
张画船低着头，一言不发，沈翠看着张画船这副样子就更生气了。
“成天就知道气我，要不是这几天在你外婆家我早就教训你了，你看看你这副死样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阿姨……”江雨眠想说些什么，就被沈翠打断。
“小江你先出去，这是我家的事，我跟这丫头好好聊聊。”
江雨眠沉默着，认真的看了看沈翠那严肃的表情后无奈出了门，出门后，江雨眠跟刚刚和沈翠一起来的赵青柠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悄悄的靠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门内沈翠的声音依旧洪亮“多久了？”
张画船没有回应。
“你是不是整天晚上偷偷画些破玩意画到大半夜？好啊，难怪你在家里整天给我睡到大中午的，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告诉你，你回去赶紧给这破玩意……”
“我喜欢。”一直没有开口的张画船突然说道。
沈翠神情惊愕，没想到一向不还嘴的女儿居然开口了，一时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沈翠才开口道
“你刚刚说什么？”
声音颤抖，不再像平时一样洪亮。
沉默，又是沉默。
不过这次沈翠没有急着开口，终于，张画船紧了紧牙关，抬起头看着沈翠又认真道“那不是破玩意，那是我喜欢的，我喜欢画画，我想学画画，我要做美术生。”
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从第一次拿起画笔时的欢喜，再到后来的小心翼翼；假期以来内心的挣扎；清晨莫名的冲动，一股脑的，张画船将这段时间一直以来想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我喜欢，我想学。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不知道在张画船的心里藏了多久。
说完，张画船像是在一瞬间失去了勇气一样，低下头，闭上了眼睛等待。
“你……”张画船心里一紧，不过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往日的责骂，而是一张布满老茧且温暖的大手。
“你想学的话就学吧。”
张画船愕然，抬起头看向沈翠，那张脸让她熟悉而又陌生。
没有往日的气愤、埋怨自己冷脸，有的只是温柔。
温柔的让张画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对于沈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印象。
那时候张画船三岁多一点，一直跟着外公外婆的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有爸爸妈妈，他们很忙，所以让自己跟外公外婆住一块。
不过小小的张画船并不难过，因为她对于爸爸妈妈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直到有一天外婆推着小小的她的背道“快去，那就是你爸爸妈妈呢。”
第一次见爸爸妈妈的张画船看了看对面的一男一女又看了看后面的外公外婆，犹豫了一会儿，怯生生的，一步一回头的走了过去。
然后那个女人蹲下来也是这样温柔的摸着自己的脑袋的。
而且小时候的妈妈跟外婆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差。
脑海中闪过断断续续的回忆，张画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沈翠也没给张画船开口的机会，很快就收回了手，然后向门外走去。
随手关上门的沈翠看着门口拿着手机的两个小姑娘，沈翠莫名扬了扬嘴角笑道
“小江，小赵，谢谢你们。”
赵青柠一愣，脸上有些尴尬道“阿姨，你误会了。”
江雨眠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看着这个女人，没错，女人。
这个原本看起来市侩圆滑的妇人，这一刻身上升起了一股自信，一股属于女强人的气场。
沈翠一边走着一边道“再怎么说，老娘我当年跟着这死丫头她爸干工地可是拿下不少单子的，察言观色这本事老娘还是有点的。”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下楼的时候还补了一句“别太小看老娘了，小姑娘，刚刚若芸那小姑娘跟我妈聊天我可是注意到了的。”
看着沈翠离去的背影，赵青柠摸了摸鼻子。
江雨眠看着身旁这个总是喜欢看热闹的人吃了瘪一乐，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赵青柠一恼，手一下子拍了过去。
江雨眠躲开之后接着笑，赵青柠更加羞恼。
不过赵青柠还是回忆起了全貌，今天下午江雨眠跟自己讲了前天来的时候在张画船家听到的话，以及早上张画船的异常，再之后结合自己对于张画船这一家人之间的关系做出了推测。
江雨眠从开学第一次见到沈翠就看出来了她对张画船的关心，至于那些夸奖什么的，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处事习惯吧。
当然，第一印象不能决定什么，再之后呢？张画船的生活费很宽裕，或许她自己没有发现，但是她很喜欢吃，也很能吃，如果不是喜欢自己的孩子又怎么会给她这么多生活费呢？
最后是外公外婆对沈翠的态度。
外婆看起来很讨厌沈翠，但是却还会给她跟女婿留房间，还会经常打扫她们的房间跟院子里的车库。
或许这可能是外婆爱干净，但是外公呢？外公可没有这样，甚至还会关心沈翠的近况。
说明在外公眼里沈翠并不是一个不合格的女儿。
在听完这些分析以后，江雨眠让赵青柠回来以后又去村子里买了几个西瓜，那个是她们下去买水讨论的时候看到的。
之后等江雨眠看到张画船拿出画板画画的时候回来，然后让想办法让李若芸跟沈婆婆聊天，沈爷爷年纪大，而且又是家里的主事人，赵青柠是客人，这样沈翠一定会亲自上楼叫两人。
复盘完全部的计划，李若芸是不知情的，不过或许是默契，赵青柠都没开口，李若芸就自己跑去跟沈婆婆聊起村里的西瓜的历史去了。
打闹一阵过后，赵青柠问道“你说画画在里面干嘛，怎么还不出来？”
江雨眠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道“不知道。”
“……”看着江雨眠一脸认真的样子，赵青柠心里一阵无语，真是讨厌的恶趣味。
“要不你去看看？”赵青柠指了指房门。
“不要，你去。”江雨眠直接拒绝。
赵青柠瞪着眼睛道“这是你的房间。”
江雨眠不说话，赵青柠灵机一动，神秘兮兮道“要不我们偷偷看。”
江雨眠没有说话，不过赵青柠看着她眼里目光闪烁的样子就知道，江雨眠也想看。
于是两人悄悄把门打开一道缝隙。
房间里，张画船依旧坐在窗前，手里还是拿着画板，不过跟早上不一样，房间里的女孩哼着歌，语调轻快，笔尖飞扬。
“你们干什么呢？”突然在两人身后传出了一道声音。
江雨眠连忙关上房门，赵青柠则是有些埋怨的看着李若芸道
“若芸，你吓到我们了。”
“我还没找你俩算账呢，说，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呵呵，怎么会。”
“江雨眠你也别给我搁一边笑，你俩老实交代。”
……
听着门外的吵闹声，张画船笑了笑，没有理会，手中画笔纷纷扬扬。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没有了吵闹声，自己也终于画完。
不过不是日落，也不是日出。
而是，一边日落，一边日出。
既是过去，也是未来。
晚饭的时候，张画船活跃了不少，这让本就因为家里来了客人而高兴的两个老人更是喜笑颜开。
而在张画船突兀的给沈翠夹了一筷子沈翠爱吃的猪蹄之后，饭桌上的氛围更是热闹了起来。
毕竟，这次是七个人的晚餐。
入夜，皓月当空，三两星星。
房间里的赵青柠看着今天手机里拍的照片，一直乐得不停，这张收藏起来那张收藏起来的。
不过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赵青柠新建了一个收藏夹，给它单独放在了里面。
照片上有三个人。
李若芸、张画船、江雨眠。
李若芸冷着脸，想笑起来好看点，但是又因为别扭拉不下脸，整张脸看起来很怪异。
张画船眼里雾气弥漫，为了掩饰而眯着眼，结果只有眼睛只有一条缝。
至于江雨眠，一只手拉着李若芸，一只手拉着张画船，表情还是老样子，淡淡的笑着，眼神温柔的看着身边的两个人，以及……镜头？
李若芸房间则是关着灯，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窗前，看着窗外一家家农户亮着的灯光，很安静，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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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看。”
“哎呀，真漂亮，芸芸怎么不开灯？”
李若芸听到这个声音，转过手机看着对面道“爸，你怎么也在家。”
……
江雨眠房间里，跟昨晚一样，床上躺着一个女孩，江雨眠自己开着台灯坐在书桌前写着日记。
不一样的是，今晚的女孩眉头舒展，脸上还总是带着笑容。
江雨眠又是记录下了这一天，这一夜。
最后江雨眠按下台灯，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祝你好梦。
从这个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