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章 断点（1/1）

临近中午的时候，天空乌云密布，教室里黑压压的一片，张亮亮打开教室全部的电灯，似乎电灯都蒙上了一层阴郁的色彩并不光亮。窗外的雷声如千军万马般隆隆而来，撼动着整个大地，门窗似乎也被震的摇摇欲坠，紧接着的是瓢泼大雨，仿佛天幕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疾风暴雨铺天盖地的袭击而来。

老姜满脸凝重的走进教室，她把卷子放在桌子上，背对着我们不说话，卢珊珊把卷子发下来，我骤然发现前几天的模拟考试物理试卷竟没有发给我。大平问我：“物理卷子呢！”我摇摇头摆了摆手说：“不知道呀！刚才老高来发卷子，他也没说啥呀，莫名其妙！”大平恍然大悟的说：“不会是被扣下了吧，是不是他得单独找你！你看吧！我让你朝我的你偏不，出事了吧！”我看了看大平笑着说：“出啥事啊，没事儿哎呀！”大平紧张兮兮的说：“哼，你看着吧，我感觉得有事！”过了一会，老姜转过身来，我发现她眼圈通红，实实在在的刚哭过。她平静了一下情绪声音微颤的开口：“模拟考试结束了啊～”她哽咽的极力想恢复正常的声线似乎很难。她深吸了一口气说：“考试结束了，以后….我跟大家宣布一件事….以后，我就不当咱们班的班主任了……”她用尽全力的说完了这句话。哭的像个泪人，坐在下面的我似乎意识到了有些事或许与我有关。但此刻的我内心平静甚至有些窃喜，张婧婧在我后面狠狠的踢了我凳子一脚，我没理会他。

老姜满脸通红，眼睛红肿的站在讲台上声泪俱下哽咽的断断续续的说着：“我从你们入学的第一天起就把你们当作是我的孩子们，和你们一起学习共同成长，或许我没有很多的经验，但我也都是一片好心…….”诸如此类的为自己脸上擦粉的话，后来的我回想起这样的一幕，或许她说的是真心实在的话。但那时候的我，看到此刻的她，内心欢喜的几乎要大声歌唱！我没有心疼，遗憾，不舍，共情，没有一丝丝难过和不舍，有的只是我那时强烈的希望再也不要看到这个女人出现在我们的教室。她继续哽咽的说着：“教务处决定虽然不让我当你们的班主任了，但还让我担任你们的数学老师，我觉得脸上特别没面子……”此刻的姜北环面目全非脸部肌肉已完全扭曲在一起，表情干涩扭曲，她甚至呜咽的说不出话了，面对台下的七十位同学她声泪俱下。

多年后的我了解了她此刻有多不舍这个令她花了很多心血和精力的第一个班级。但她所付出的一切温暖却没有给我过我一分一厘。张亮亮站起来支支吾吾的说：“姜老师，别难过了！”说着他把纸递给前排的同学，他们递给了老姜。他提议大家要唱一首歌送给老姜作为告别的礼物。同学们鼓掌表示认同，下面的女生大部分人都在暗暗的抽泣，只有我坐的笔直，我没有眼泪也没有悲伤更没有不舍和心痛。

“（朋友 我永远祝福你）不要问 ，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一刻 ，偎着烛光让我们静静地度过莫挥手 ，莫回头当我唱起这首歌怕只怕泪水轻轻地滑落愿心中 ，永远留着我的笑容伴你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几许愁，几许忧人生难免苦与痛失去过才能真正懂得去珍惜和拥有情难舍，人难留今朝一别各西东冷和热点点滴滴在心头，愿心中永远留着我的笑容，伴你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若有缘，有缘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灿烂的季节…..”

《祝福》一直向下重复着，在“愿心中留着笑容，陪你度过每个春夏秋冬”声中结束。虽然有难舍难分的痛楚，却不似呼天抢地的悲愤，这应该是哀而不伤的典范。将离愁化为美好的祝福，愿心中，永远留着笑容，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对于即将分离的人们来说，或许这首《祝福》该是最好的独白，最美好的心愿了吧。

此时的我仿佛在世界之外，且这一切的共情都与我毫无关联。

有时候仇恨就像一条毒蛇，它缓缓盘踞在人的内心深处，时刻准备着扑向任何敢于挑战其权威的人，摧毁一切美好事物。但是，我们又有谁说的清楚，何为美好，何为丑陋呢？

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逐渐的发觉从很小社会或者老师教给我们的“人之初性本善”都是荒谬绝伦的，人性本恶，我们都是不善不恶仅此而已。在这世界上似乎没有一个杀人犯内心里没有自己所钟爱的东西或人，我看着眼前的姜北环，如鲠在喉。或许那时的我太过激进或年轻，有很多的事情我无法全面的解读和分析，只是站在自己黑暗的角落里冷暖自知顾影自怜。

或许此刻的我和姜北环是唯一一次相同的心理，因为我的那一篇洋洋洒洒漂亮的笔迹以及尖锐的措辞的所谓文章，深深刺痛或伤害了姜北环，因为这篇文章，姜北环被教务处叫过来谈了一天的话，最终决定撤除她的班主任职务，而继续担任初二二班的数学老师。这无疑是对她教学的认可，当时的初二年级一共六个班，五班和六班是重点班，姜北环始终担任重点班的数学课讲授，外加我们班的数学课程。而对于撤销班主任职务的决定是因为那篇充满对于人权的宣言以及作为十六岁的我们内心想说却不敢说的发声，那些在我们成长道路上被她刺痛的自尊与骄傲，以及我们正在形成的价值观。如此等等。似乎此刻的她也正在经历着她一生里亦或是第一次职业生涯中的第一次跌撞，她掩饰不住的悲伤我感同身受，但心内大喜。

由于那张特别的物理试卷，我成为了学校的名人，也是班级的焦点。老高看我的眼神似乎温和了许多，我想我们都是第一次成为一个人，一个高等的生物，由于身份的不同，我们只能说着与自己身份相符合的话不能有丝毫的僭越。“老师”是一个多么高尚的称谓呢？而这个特别的人群也只是一群普普通通的人，他们和我们同样拥有人性中软弱无能、尖锐犀利、出口伤人、感知冷暖、分辨善恶的种种可能，但此刻的我为自己的壮举又一次发自内心的感动，骄傲。我为自己心里的正义发声，似乎别人看我的眼光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自己作为一个未成年人的尊严和感受，因为那是一个人该有的基本权利。

接近下午傍晚时分时夏强来教室找到了我，操场的跑道上，我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夏强一言不发的缓缓的走着，到花池边的时候，他指了指花池笑着说：“要不要坐下来聊聊天呢？”我坐下来看着地面沉默不语。他说：“你看远处的太阳落下，会有很多红霞是不是很美呢？”我点了点头。他接着说：“但是今天的红霞虽然美但是一会就消失了，但是明天的太阳又会出来，是另一种美对不对呢？”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夏强点了点头。“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你现在是最好的年纪，成绩的好坏，并不是衡量一个人是否好坏的唯一标准，你懂吗？让这些不开心都过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的太阳很美对不对？～”他接着温和的说着：“姜老师年轻没有太多和学生相处的经验，但我相信她或许也是好意，但她确实曾伤害了你的自尊心，这样说你可以理解嘛？或者你的观点可以和我聊聊啊，我们是师生也是朋友，你可以把我当作你信任的家长啊！”夏强这一次动之以情 晓之以理的跟我推心置腹的聊天我至今都清晰的记得。

我抬起下巴眼睛里是满满的倔强的眼泪，我坚定的认为我被姜北荒深深的伤害，她对我人格的打压和侮辱，促使着我肆无忌惮的去霸凌其他的同学，是她让我成为了我讨厌的那种人。这样的谈话除了父母和年长我十岁的新华，夏强是第一位。我大声嘶吼着告诉夏强：“姜北环的车圈和车气都是我干的，因为她说我数学成绩太差了，她让我一个人站在全班的最前面让大家看看我数学考了七分，一位数字，是她！是她不问青红皂白的维护张羽毛说我抄了他的考题，而张羽毛用笔在我书上乱画她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穿一件普通的衣服她能训斥我半天说我，她说我是臭老鼠烂了一锅肉！我的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没有这样说过我吧，我的文科成绩也不错呀！哦对了！你们已经把我最喜欢的王晓晴老师给赶走了！像她这样的老师你们为什么不赶走！……”我肆意的吼叫着心中的不满和怨气，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我对公平和正义的发声和守护。夏强微微的皱着眉头平静的看着我：“说完啦？哈哈，小丫头还挺有逻辑的嘛，姜老师有她的问题，你也看到了，教务处墨主任收到高老师交上来的卷子后，第一时间找到了我，我们就去找姜老师了解情况了，为的就是站在你这边，你在卷子上写的话很好，为自己的人权发声，为自己的委屈和不满敢于站出来说出来，你很勇敢，很棒！将来或许是个不错的作家呢！要加油啊！嗯嗯，至于王晓晴老师呢她的事情你并不了解很多对不对，我们不能在背后议论人家的不好吧是不是？她现在六中生活的很好，这样你放心了吧？～”夏强耐心的笑着搭建着我七零八落的自尊，我看到他将我碎成片片的心从地上一片片捡起来缝合在一起，他告诉我，我很棒，我的未来会很美好。

最后夏强说：“哦对了！忘记说了！很重要的一点啊，写的字真的很棒！”夏强微笑而温和的看着我。这种温和似乎感化了我心里那座坚硬冰冷的山。我看着夏强微微的点了点头，那天的晚自习我没有参加，夕阳西下，夏强和我就这样坐在花池边上聊了很晚，直到我抬起头看到漫天星星似乎在宽慰着我一往无前，为我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