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杜鸿思（1/1）
杜鸿思发现今天朝上的气氛……似乎与以往不同。
小皇帝跟往常一样端坐在龙椅之上，双脚够不着地，被龙椅的阴影遮盖。
太后垂帘在旁，静默不语。
乾元殿中，上百名大臣悉悉索索地低声交流着。
似乎厌倦了流水般的奏报，小皇帝轻咳一声：“诸卿还有何事上奏？”
大臣们闻声迅速站好，眼神交流之后，走出一个身着仙兽灵纹服的长须老臣。
杜鸿思作为荣国祭星台“月象大祭司”，职级三品，站在乾元殿最外围。
隐约认出那长须老者，是户部尚书——冯良。
“陛下，臣昨日收到渝州州牧的急奏，还请陛下过目。”冯良从袖中拿出一张奏折。
太监快步接过奏折，上台呈给皇帝。
象征性地翻阅过后，杨慎犯愁，看了看低着头的冯良……和眼观鼻鼻观心的几位阁辅。
想了会，转头恭敬递给一旁的太后，一言不发。
在场众人感到意外，冯良居然……直接越过了天枢阁，是怎么回事？
小皇帝杨慎愁眉紧锁，见太后轻轻点头。
面色担忧道：“渝州，苍霞府。三日前地脉震动……
据渝州总管府预估，涉及地域遍布苍霞府及其整个北边……如周边怀仁府等也有波及。
摧毁房屋无算，流离失所者过八十万……预计重建房屋，修复田地所需时间……”
杨慎见冯良似乎有话要说，直接问道：“冯尚书可有应对方案？”
“臣昨日收到急奏心急如焚，连夜拜访易大人、王大人商量对策。
时间紧迫，未向天枢阁上报，堂而皇之当朝面禀。还望几位阁辅大人理海涵……”
“臣等认为渝州仓储有余，可准许渝州总管府先行调拨储粮赈济灾区，以缓燃眉之急。
后续赈灾所需由皇上定夺，从上京拨赴。渝州与上京不过一千里，数日即至……”
冯良不愧是在户部待了十多年的老人，处理突发事件经验丰富。
杨慎见太后不说话，只得将眼神投向今日到场的四位阁辅……袁白衣和连青山今天都没有到场。
杨国哺这位宗室代族长上前一步，大袖一挥：“臣以为可……但须在冯大人方案中加上一条！必须由朝中派员督办此事，以免以往渎职贪墨之事再生……”
杨国哺微微收声，略带讽刺。
在场数个官员闻言表情不太自然……
“哀家以为，天灾无情。当即刻筹备物资，粮粟一百万石，布五十万匹，白银两百万两，着向渝州商贾就近采购房屋木材等……交由苏云督办吧，务必安抚好百姓。皇上你看如何？”
帘子后传来清悦的声音……太后的决定为此事画上一个句号。
……
木然地走出乾元殿，杜鸿思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毫无意义。
他家庭贫寒，自小死了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
他发奋读书，立志要让母亲过上好生活，要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要出人头地。
从镇上公办的私塾，到县里的县学，府里的府学……
最后他考进了上京四大学宫之一的……同仁学宫。
他成绩优异，尤其在天象绘测上的天赋无人能及！
直至两年“仕考”，他考上祭星台，成为一名九品小官……十年的摸爬滚打，才有了当今地位。
他的人生历程，成为同仁学宫的教育榜样，后来学子的仰慕对象。
他也一直将“一视同仁，汇纳百川”的宫训牢记于心。
……
可是官场走过的十年，即便他有无人能掩盖的天赋，也尝尽了各种苦头。
无钱无势无背景，上级为难压榨、周边小人嫉妒……
最终为了能出人头地，他妥协了……
再也不会正直地解说星象天轮……不报忧只报喜，只挑好处说。
扭曲天象，歪曲解意逢迎上意。
溜须拍马……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加上他独有的天赋，很快他就成为荣国天象、勘探、测绘、星象等方面的翘楚！
直至十年过后的今天，他已经是祭星台的三把手……
从籍籍无名小吏走到这深不见底的乾元殿。
在别人看来他的人生无疑是成功的，只有他自己迷失了……
刚乾元殿中，户部尚书冯良所说的“易大人”。
正是祭星台的一把手——祭星台首席大祭司，易行。
杜鸿思想起三日前的夜晚，他走上祭星台专门观测星象变化的摘星楼，例行巡察。
看到那原本光芒大盛的紫微星……开始黯淡！化作一道红光，往右偏移了三个度的距离，之后恢复正常。
他震惊异常，帝星有变！天下将乱……
杜鸿思呆立原地良久，急忙连滚带爬去向大祭司易行禀报。
结果易行冷静地观察后，说这点变化连他都不会注意，只要不说谁都不会知道……
易行用冰冷的眼神警告杜鸿思，让他不要走漏丝毫。
朝廷的当权者……尤其是现在，不想听到这些“动摇民心”的消息。
……
那天杜鸿思喝得烂醉如泥，他没敢回家，去见家里瘫痪多年的老母亲。他只觉得他厌倦了这一切，厌倦了这个肮脏的京城。
……
乾元殿外，退朝了，大臣们纷纷走出来。
杜鸿思回头看了一眼乾元殿，刚好易行从里面走出来。两人眼神对视数秒，杜鸿思低下头去恭敬行礼。
易行瞪了他一眼，走过他身边时“哼”了一声，杜鸿思知道这是在警告自己。
心中暗忖：果然如那天观测到的星象一般……渝州已经开始……
天下将乱……
而那乾元殿中，他只感受到无穷的黑暗。
那张龙椅遮天蔽日，掩盖了光芒。
背后无数只黑手拉扯着，撕裂着……
杜鸿思拖着茫然的身心，游走在外城坊市之间。他不像那些有钱官宦，可以在内城定居。
……
“天心有缺，紫薇难明。看卦卜象，洞真己命……”
“神仙不管人间事，半仙妙手算先知……”
“一卦一卜，一人一算。有缘方来，无缘自散……”
……
杜鸿思隐约听见，巷口转角处传来缥缈的道音。
他摇摇头，自己才是此道专家，还需外求？
可是“紫薇难明……洞真己命……”
他有些虚弱，一股莫名的信念支撑着他，扶着墙朝巷口转角处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