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面见太后（1/1）
自古皇权与政权一体却又分离。
皇帝为一家之主，以家化国则为一国之主，治一国非治一家，政权由此诞生。
皇帝虽能掌管政权，但天下事务何其繁多，必须有个管家。天枢阁就此演变而来。
经多朝演变，皇权与政权早已各相所属，不可混一。
不过权力是没有常态的，如何流转各朝皆有不同。
……
杨慎坐在豪华的轿辇中，身后是大队护送人马跟随。
他默数着已经穿过的许多巷道，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跨过了十多扇宫门。非久在皇城居住之人定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杨慎有些坐立不安，开始思考待会见到太后是何种情形。自己是该大哭着，向祖母哭诉这些年自己与母亲的不易？还是镇定地汇报四年守孝经历和这一路的遭遇？
亦或询问父皇的近况……
……
整座皇城划分为两个区域，前朝后寝。一是行政区域，二是皇帝私人区域。
行政区域大致又分几个板块，首要的是三大殿，乾元殿、无极殿、天枢殿。
乾元殿位于皇城中轴线上，是皇帝上朝、听事百官、举行大典的地方，也是皇宫内最大的单体建筑。
传闻乾元殿的每一根柱子至少都活过三千年的岁数。是一种叫做万古枯的树木，一般情况下能自然存活上万年，比之石头钢铁还要坚硬，死后能存世上千年不腐。
乾元殿内异常宽广高阔，能同时容纳几千臣子在内。
往往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望下去是长长的朝臣伏跪在脚下。甚至还需太监传话给排在后面大臣，才能听到皇帝说了些什么。
因此早被改为三品以上官员才需尽上朝的义务，大大减少了入殿朝臣。
其次是无极殿，无极殿作为朝会结束后皇帝休息更衣、思考问题、私下会见大臣的地方。就在乾元殿后面接近皇宫的地方，皇宫是属于皇帝的私人领域。
而天枢阁，则是天下政要中心。
天枢阁核心是天枢殿，一座九开间的重檐庑殿，十分恢宏大气。
最小的旁柱直径都有两米，高十余米……是皇城中除去乾元殿、无极殿最大的单体建筑。
天枢殿旁边有六栋阁楼，每栋阁楼高四层，却仍然没有天枢殿高大，分别对应着六部。
左面三栋阁楼是户、礼、吏三部。右面三栋阁楼是兵、刑、工三部。
行政区域除了天枢阁这一片靠东，还有监天院、镇妖司、大理寺位于皇城靠西。
另有如杨慎这几天待的鸿胪寺是接待国外人士的地方，也在皇城西边。
其他还有宗庙在左、社稷在右、武库、藏书院、造酒坊、马房等等各式各样的地方。
……
如同重岩叠嶂的山峦，一片片建筑望不到边。前后左右有无数的朱门和回廊。宫殿地面的台阶都是由汉白玉堆砌起来，每一块地板都是青玉金精石打磨而成……极尽奢华。
无极殿之后的皇宫就更复杂了，一府六宫八殿，足有近十万人生活。
……
绕来绕去足足花了近两个时辰，经过上百道巷道、回廊、宫门才从鸿胪寺来到慈云宫。
慈云宫位于皇宫东面最深处，同样有着诸多建筑。亭台楼榭、园林山水，宛若仙境。
杨慎这一路已经麻木了，皇宫的奢侈是他难以想象的，几乎所有东西自己都不曾见过。
回趟“家”却感到如此陌生。
“这宛若仙境的皇宫，是择人而噬的幻想！”杨慎暗暗提醒自己。
……
“宣思悌侯…宣思悌侯……”
慈云宫大门前。
杨慎驻足而立，身后是随行的侍卫已经离去。
赵婆婆拍去裤腿上的尘土，拉住手足无措杨慎，沿着御路左阶拾阶而上，她虽年迈步伐却稳健快速。
杨慎抬头看向阶梯不高却隐入云间的大殿。明明昨夜才下过小雪，宫里地面却洁如明镜。
阶梯两旁是内侍局的太监，由上而下每遇到都会大声传报。
终于到慈云宫天心殿门口。赵婆婆松开杨慎的手：“殿下，进去看看吧……”眉眼中有些难明的伤感。
杨慎深吸口气，示意门旁太监推开紧闭的大门，昂首阔步走进殿中，配上冕服倒真有了几分龙骧虎步的感觉。
……
天心殿内没想象中明亮威严，只有十数盏昏暗的油灯。
“还记得你上次来这里的时候……”
仿若风中飘絮一般轻微的声音传来，要不是杨慎耳力好还真听不清。
杨慎抬头，看向御台之上，那里隐约有一道身影。
随即抢步走到台下，伏地长跪：
“皇祖母千岁万安！皇孙昧良与母妃日夜惦念着您，此行突然未能备有薄礼深感愧疚……”
‘昧良’是杨慎的字。
杨慎如释重负，他已身无长物。
“哎，苦了你了……”
高台上，正在倒弄着什么东西的皇太后突然停住，转身看向台下那幼小的身影。
“来搭把手，你祖母我泡个茶都费力了”这位身形瘦弱，形如槁木的老人慈祥地笑道。
杨慎闻言麻溜起身，快步走上御台来到太后旁边。轻轻接过太后手里的茶壶，放在一旁备好的炭炉上。
左顾右看，看见一旁桌案上放着的一碟茶叶、一份卷轴、一把匕首。
忙手忙脚地过去把茶叶端来，揭开烧开的茶壶，正准备放入茶叶却愣住了。
这茶叶细柔弯曲，通体火红，如同鸟类的眉毛……许多茶叶上有着醒目的鲜血……
杨慎记起来了。
这是马三阙出城购买的细叶凤眉，上面的血是那天……那另外两样东西不言而明。
“放进去吧，细叶凤眉得需大火，时间要足，咱祖孙聊聊吧……”太后靠坐在凤椅上，无喜无悲。庞大辉煌的凤椅与瘦小迟暮的老人格格不入。
杨慎闻言放入茶叶，瞬间茶壶内一片火红。
细叶凤眉名不虚传……
重新垂手呆立在太后身旁，杨慎此刻才敢观察自己这位祖母。
这位老人已经七十多岁了，曾经武兴第一美人的风华早已不在。常年的病痛，以及心灵的创伤早已将她侵蚀……留下如同枯木的身躯，和偶尔陷入混乱的灵魂。
沉重的凤冠之下是苍颜白发和老人憔悴的面容。
杨慎此刻有些感伤，岁月无情，刀刀催人。
“你不太像你的父亲，眉眼间神似你祖父。”
枯老的手掌抚摸着杨慎的脸，精明如镜的眼眸直视杨慎的眼睛。
“几年没见，已经完全长变了……是我杨家的好男儿……”
这位祖母的眼睛让杨慎害怕，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甚至因果……
皇太后一个人说着，没有在意杨慎的局促。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皇太后放下手，有些落寞，整个天心殿好似瞬间掉进了冰窖里。
“父皇……他”
杨慎在这位老人面前不敢任何虚假，额头冷汗冒出。
“呵呵，是，你的父皇我的儿子！我最后一个儿子！在一个月前已经殡天了，他们那群死而不僵的臭虫，连我最后一个儿子都不放过！！”。皇太后苍老的声音逐渐嘶哑凄厉。
杨慎感觉此刻自己，像面对无尽深渊的海水倒灌，整个人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杨慎惊骇无比！大声坚定道：“皇祖母！孙儿会记得，父皇的仇由我来报！此刻风雨飘摇，天下还需祖母定鼎看护！”
窒息的压迫越来越强……
就在杨慎即将昏厥的时候，周身的压力一下退散。
……
他瘫坐在地上，汗水已经湿透了冕服……
只见皇太后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无色透明珠子，珠子周围散发出彻骨的寒意。
太后翻手将珠子嵌入凤冠眉心凹槽里，寒意顿时内敛。
“看来坚持不了太久……无定珠都用上了，我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太后眼里闪过忧色，还有……一丝解脱。
“昧良你也看到了，我已病入膏肓，今日我屏退所有人，是为我大荣的江山谋一个未来。”
“记住，以拙谋勇，静待时来，一定要记住……”
“这道圣旨内容无人得知，我也不问你来历……”
话毕，皇太后随手将一旁染血的圣旨丢入火炉中，利刃难伤的圣旨顷刻间化为飞灰。
杨慎此刻才从虚弱状态恢复过来，难以想象，行将就木的皇祖母仅仅气机紊乱就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他很清楚那道圣旨本来就无一字……
“来祖母这里。”
皇太后似乎恢复了正常，擦去额头汗珠，拉起杨慎的手，让其坐在自己身旁。
太后颤巍巍的手轻轻在杨慎手上拍击，目光穿透大殿。
“我大荣国，立国一百余年，到你的父亲是第六代，那件事之后如今已是伤痕累累……若要扶之将倾……”
“好比这壶茶叶，要经过血与火的煅烧，才能成就‘细叶凤眉’浴火重生之独特口感……”
“祖母也没有其他东西，这柄哀鸿就送给你吧。记得是三阙那小子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我送给他的……”
只见太后随手一抬，远处桌上的匕首瞬息而至，落在这位老人枯瘦的掌心。
那是一柄精致的匕首，乌黑透亮的刀刃倒映出杨慎的身影。恭敬接过，归刃入鞘，杨慎将其紧握胸口。
……
杨慎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何时走出天心殿，太后似乎对自己说了很多……可是刚刚的生死一瞬让自己无比虚弱，已经无力再听了。
只记得离开前，饮下的那杯凤眉茶，如同吞下一块火炭，从喉咙燃烧到腹部。
只感觉浑身血液在燃烧……灵魂都被焚灭……整个人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