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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大新王莽 中》(4)(1/1)

被迫离京远离朝政

收回成命诛死贺良

永信宫,朱博、赵玄、傅晏、傅迁等人受召进入前殿。众人向傅太后请安后,恭敬地坐了下来,聆听傅太后的指示,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接受安排的方式。尤其是朱博和赵玄,两人登上三公之位,一直认为傅太后对他们恩重如山。

朱博问候道:“帝太太后,臣向您请安,您老人家在永信宫住得可好?”

傅太后笑道:“丞相,这里环境还好,宫中的少府、太仆照顾得也很周到,只是……”她望了几人一眼,叹了口气,又道:“只是永信宫离未央宫太远,现在想见到皇上一眼都不容易了。”以前住在北宫,通过桂宫的紫房复道,就可以直达哀帝身边,现在是住在长安的郊外,朝政的事情也不容易打听到了。

赵玄说道:“帝太太后,臣等可以奏请皇上,请他多来看望太后您老人家。”

“这倒不必了。帝太后到京以后,身体一直不好,皇上每天陪着她。现在帝太后归天了,皇上很伤心,身体也很不好,哀家暂时不想打扰他。”

傅迁说道:“帝太太后,侄儿平时待在皇上身边,朝廷上的大事随时可以传递到您老人家这里。”

“嗯,哀家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动静。”傅太后又对朱博说道:“丞相和大司马相处得怎样?”

“这段日子大司马主要在操心帝太后的丧事,没有过问朝事。”

“唉,哀家近来茶饭不思,主要就是有一些事放心不下。”

朱博顿首问道:“如今三公已经更换,朝事皆顺,似无大碍,帝太太后究竟为何事担忧?”

“丞相也不是外人了,这些事应当让你知道才是。皇上以先帝后嗣的身份即了大位,先帝朝王氏外家的人受到了冷落,哀家担心他们暗中不满,会对皇上不利。”

赵玄对王氏外家也很忌惮,尤其对王莽很反感,笑着说道:“帝太太后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听说前大司马王莽一直和朝臣保持着密切联系。最近他还和宗室刘歆结为了亲家。”

傅太后听到这个消息,着实吃了一惊,急切地说:“刘歆,他父亲就是前光禄大夫刘向,经学大师……”

傅迁说道:“正是此人,现在在宫中任侍中,又是奉车光禄大夫,很得皇上信任,皇上经常向他请教经学上的问题。”

“听说有一批文臣武将经常往新都侯府上跑动,以前的幕僚甄丰等人都是他的智囊,经常出入于他的府第。”赵玄说。

“帝太太后,侄儿打听到甄丰这人实在是不可小觑呢。王氏外家子弟众多,为何只有新都侯一枝独秀,脱颖而出,他背后一直有甄丰在出谋划策。”傅迁说。

“这怎么能行?还不赶快想个法子让他远离京城,遣归新都侯国吧。”傅太后说道。朱博听他们谈及王莽,心中不觉有些矛盾,因为王莽对他有情有义,就连现在陪伴着他的贴身美妇也是王莽送给他的。而且,王莽在朝中的表现也是有口皆碑,可圈可点。

傅晏见朱博沉吟不语,似有难处,笑道:“子元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言。”朱博的脸红了红,正想表白一下,傅太后叹了口气,说道:“哀家也不想为难丞相,只是担心皇上和朝廷以后会有麻烦。”

赵玄心想:这朱博是个义气之人,不妨激他一激,于是说道:“新都侯在朝廷中的势力还很大呀,丞相如果觉得不便出面,大可不必参与此事,帝太太后也不会计较的。”

朱博生平最讲究一个“义”字,不想被大家视为懦夫,连忙对傅太后说道:“帝太太后待我等恩重如山,我朱博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只要有用得着朱博之处,尽管开口就是!”

傅太后眉开眼笑地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皇上对丞相很是看重,在哀家面前称赞了多次呢。哀家知道丞相为人是义字当头,为当今的真男人、大丈夫。可是,替皇上着想也是当今的大义,希望丞相能够多为皇上着想,重大义而轻小义……”

傅晏接口说道:“子元兄,前年为太后上尊号时,新都侯等人极力阻碍,闹得朝政不安。如今你和赵玄重新为太后等上了尊号,顺了皇上的心意,新都侯焉能甘心?咱们只是担心他会做出对三公不利的举动,妨碍朝政。”

赵玄说道:“当年就是师丹、王莽等人阻碍朝政,劾奏我和高昌侯董宏,他现在肯定对你我都看不顺眼,私下在群臣中散布不满呢。咱们不妨就上个奏书,把新都侯的爵位给免了,让他也失去尊位,王氏外家诸侯子弟就不会对朝廷造成大害。”

傅晏对朱博说道:“子元兄也不是单打独斗,我这里也让咱们傅氏外家的人各自去上呈奏书,丞相的压力就小了。”

朱博勉强点了点头,承诺说道:“唉,承蒙帝太太后看得起我朱博,我也是为了皇上平安、朝政顺畅着想,这就去准备上奏的事。”

赵玄说道:“丞相请放心,我们也会联络有关的大臣上奏,配合你的行动。”朱博尽管极不想劾奏王莽,但又顾忌平时尊崇的那个“义”字,觉得不能在傅太后面前丢了面子,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未央宫中,哀帝仍然卧床养病,侍中张纯来报,说是从尚书部门忽然传来不少的奏书,内容都是指责新都侯王莽的。哀帝看了看奏书内容,有的奏告说王莽为先帝辅政时,没有揭发赵昭仪迫死皇子的奸谋;有的奏书说王莽明明知道王氏诸侯违法乱制,也从不劝止,反而给予包庇纵容;有的奏告说王莽并没有为朝廷建立什么功劳,却欺世盗名,居于三公大位;有的奏告还说王莽曾经不同意为恭皇、傅太后、天子亲母上尊号,违背了孝道大义,犯了大罪。还有一份奏书举报了王氏外家子弟的罪过,如揭发平阿侯王谭的儿子王仁,说他违反朝政规定,擅自把赵昭仪的亲戚藏匿在京城。

哀帝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奏告,一时拿不定主意,把丞相朱博、大司马丁明和御史大夫赵玄召来商量。朱博叩首说道:“陛下,臣也听到一些朝臣议论新都侯的事,这里写了一个东西请陛下过目。”说罢,把准备好的一份奏书呈给哀帝,哀帝展开奏书一看,上面写道:

王莽以前不推广尊贵之道义,贬抑恭皇尊号,亏损天子孝道,应接受诛罚,幸蒙颁布赦令,可以不究,但不宜再享有新都侯侯位及封户。臣请求免去其官禄爵位,贬为庶人。

大司马辅政丁明心想:新都侯王莽是前朝外家,在本朝也没有什么大的过失,前年又主动要求辞去大司马官职,如果忽然免去其侯位,会让皇上背上有负于先帝的恶名,于是叩首说道:“陛下,新都侯确实对上尊号的事提出过反对意见,但当时是陛下刚刚作为先帝的继嗣而登基,新都侯恐怕是囿于当时的情况,也算不上大过。如果忽然贬去其侯位,恐怕会伤及太皇太后的感情,许多朝臣也会有不同看法。”

哀帝觉得丁明说得有道理,而且他对太皇太后王政君一直比较尊敬,于是点头说道:“大司马所言甚是。朕继承的是先帝正统,那时刚刚即位就议论为恭皇上尊号,确实不太妥当,因此新都侯当时并无过失。”

赵玄见哀帝赞同丁明的意见,未免有些着急,尖着嗓子说道:“陛下,臣以为王莽的罪过很严重,如不将他贬为普通百姓,会后患无穷的!”

哀帝呵斥道:“御史大夫这话说得有些太过分了吧。王莽既是先帝的表兄弟,也算是朕的表叔,朕给予了他‘特进’的尊位及各种殊荣,又请他参加朝会,有资格议论朝政大事。既然有大臣提出罢免奏议,朕看也不必做得太过分,还是应当保留其侯位,就让他回到新都国去吧。”

朱博也不好再说什么,而赵玄还不甘心,还想继续争执下去,哀帝挥了挥手,说道:“让新都侯离开京师,以前的优厚待遇都没有了,也不会对朝廷产生什么影响了。朕已经决定,你们就不必再赘言了!”

丁明当即表态说道:“陛下的决定十分英明,既顾及了太皇太后的情面,又维护了本朝外家的地位。”朱博对王莽一直就有好感,又受过王莽的恩惠,只是碍于傅太后的情面才上此奏,这时见哀帝已经作了决定,也不再多说。赵玄心中却极不是滋味,心想:你们都小瞧了王莽的能量,为他保留侯位无异于养虎遗患,后患无穷啊!但他只是呶动着嘴巴,始终不敢再吱声。

王莽被免去大司马官职的消息,还是引起了朝政的震动,多数公卿大臣纷纷和王氏外家划清界限,甚至害怕和王莽等前朝外家诸侯沾上关系。唯独有一位儒者名叫杨宣,却对王莽依然如故。杨宣,字君纬,什邡郡人,从小跟着楚王国的王子张学习经学,又拜河内郡人郑子侯为师,精通天文图谶之学。杨宣还以杨翁叔为师,杨翁叔通晓鸟语,擅长预言灾异,有一百多名弟子拜在他的门下。杨宣在成帝朝任谏大夫,曾上书劝立定陶王之子刘欣为太子,出任过交州牧守;哀帝即位后,先后任河内郡太守、太仓令、谏大夫。杨宣看不惯一些大臣的势利行为,给哀帝上了个秘密封事,陈述成帝唯汉室宗庙为重,认为先帝对哀帝“恩德至厚”,太皇太后已经七十高龄,敕令亲属主动避让丁、傅外家,让世人为之感动流涕,而陛下更应受到感动,“登高远望,独不惭于延陵乎!”哀帝被这段话所感动,想起成都侯王商的长子王况因生活放纵犯了“大不敬、不道”之罪而被免除侯位成为庶人,遣归家乡,王商的后人断了侯位,于是重新封王况的弟弟王邑为成都侯,以安抚王氏外家。王邑是王莽的堂弟,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

长安城中,新都侯府第,王莽坐在内室中,手里拿着天子颁下的诏令反复翻看,那诏令以丞相朱博的奏书为由,责备王莽曾经贬抑恭皇尊号,亏损天子孝道,应当接受诛罚,但因与太皇太后有亲属关系,不予罢免侯位,而遣归新都国。他昨晚就接到了天子的御批,静静地坐在那里发着呆,那口冤气整整一晚上都难以咽下。

“朱博!我王莽待你一直不薄,为何要上此奏?听说你那奏书上竟要将我侯位也罢免了,让我王莽成为普通庶民,永世不得翻身!”王莽咬牙切齿地念叨着,实在不能理解朱博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想当年,他和朱博的交情一直很好,自己还把府上的美婢忍痛割爱,送给了朱博,此时朱博却不念旧谊,下此毒手。

甄丰已经早早地赶来了,并且还通知了陈崇、崔发和孙建等人一起前来。甄丰进入内室,单独陪着王莽。听了王莽的抱怨,甄丰劝诫道:“君侯不必为朱丞相上奏一事想不通了。他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将军身份,而是一人之下,万臣之上的丞相,丞相就必须听命于本朝天子。而天子又服从于……”此时,他早已不再称王莽为“巨君兄”了,而是称他为“君侯”,有意让老友有一些尊位的存在感。

“……服从于傅太后?朱博敢于上奏书,必定是傅太后所为了,我也猜得出这事情的幕后绝对不简单。但让人想不通的是,我王莽退出朝政这么久了,结果还是没有被这老太婆放过,非要把我王莽赶尽杀绝!”从大司马位上退下来后,在这一年多时间中,他尝到了失去权力的痛苦,自己刚刚从巨大的失落中解脱出来,谁知傅太后还是没有放过他。

“君侯以前阻拦过为傅氏上尊号的事,至今让她耿耿于怀,可见这老妇人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中山国冯太后也没有招惹她,也被她整死。幸好皇上心存仁念,没有完全听从奏书上的建议。看来,即使君侯远离了京师,也得小心为上。”甄丰说。

说话间,府上的仆人传报说,府第外来了许多老友。二三十辆朱轮大车陆续驶来,停放在大门前,这是久违了的场面。这段时间以来,大多数以前感情不错的朝廷大臣都不敢来看望他了,但还是有人赶到府上话别,王莽心中百感交集,此时方知人间真情难得。厅堂中,二三十位客人已经坐了下来,有的是公卿大臣,有的是王氏诸侯子弟,有的是王莽的老友。

王氏外家族人中,有前大司马王音的儿子、安阳侯王舜,前大司马王商的中子王邑,王邑刚刚接奉了成都侯爵位。刘歆邀约了扬雄、桓谭、鲍宣等五六个朝中名儒,也一起赶来看望老友。

刘歆是儒学高材,扬雄是天下名士,王莽平时对他们很敬重,经常向二人请教儒家经典中的内容。如今刘歆身为侍中兼奉车光禄大夫,很受天子的信任,两人已经结为姻亲之家。事关朝政的大事,王莽只和甄丰等人商量,一般不和刘歆等人交流,因为在他眼中,做学问的人往往有些不通政事。这时见刘歆等人赶来,王莽的内心还是极为感动,握着刘歆、扬雄二人的手哽咽着说:“想不到二位黄门老友没有忘记我王莽啊!”

扬雄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本来就生性木讷,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对于王莽,他是有好感的,自己不过是一介寒儒,王莽作为天子的外家诸侯,在他面前却显得谦虚谨慎,在这纷乱的世上,至少王莽没有和权贵同流合污,而是奋发有为地想去改变朝政。

刘歆说道:“巨君兄,从当黄门郎算起,咱们也有十年以上的友情了吧?”

王莽说道:“是呀,咱们现在也是姻亲之家了,哈哈哈哈!”在众人面前,他尽量不让大家看出自己心中的烦愁。他握着刘歆的手,感慨地说道:“世道沧桑,大家彼此的变化都太大了。子骏兄身为奉车光禄大夫,深得天子的赏识,也还惬意吧?”

“天子赏识有什么用!这段时间皇上受夏贺良等人的蛊惑,好端端的‘建平’年号却改为‘太初元将’元年,大汉皇帝的尊号也变成了‘陈圣刘太平皇帝’,这是何等荒唐的事情!既不合儒家经典,又自毁大汉尊严,真是不可思议。”刘歆苦笑着说。

扬雄说道:“吾师君平先生预言汉室必将遭遇‘三七之厄’,大汉建国还没有到二百一十年,如今年号改了,帝号也变了,和改朝换代有什么区别。‘陈圣刘太平皇帝’的尊号确实可笑,到底是大汉还是什么王朝的皇帝?”王莽听得暗暗心惊,这类五德终始学说他也知道,但联系到改元易号的现实,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分析,心中对扬雄颇有些佩服。

刘歆又叹道:“小弟原以为天子年轻有为,可以振兴朝政,谁知一大堆改革新政全成了空话,限田限奴的关键措施毫无进展。既然处于乱世之中,小弟以为巨君兄远离京师,反而可以躲避灾祸,以观后来的变化。”王莽明白这是宽慰他的话,但也是大实话,但他不知道怎样应答才好。刘歆又道:“巨君兄,朝政的昏乱一定会继续下去,你回到新都国后,京师的乱象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不像我等,每天都要面对那帮无知的群儒。以前咱们在太学中所学的东西就有很大的问题,小弟我想弘扬左丘明的《春秋》,一直都未能如愿,还遭到那些家伙们的攻讦……”

王莽诚恳地说道:“那些朝廷的五经博士,个个都自命不凡,怎么会随意改变固有的东西?如果官学都变动了,相当于让部分博士扔掉了饭碗。”在场的人听得“呵呵”直笑,王莽又道:“有朝一日,我王莽如能重返朝政,一定要把子骏兄推崇的《春秋左传》立为官学!”这种许诺他已经说过多次了。

刘歆心中十分感动,见王莽的头上一夜之间竟然冒出了几十根白发,人也显得老了五六岁,还是有些震动,劝慰道:“巨君兄千万不要为离京的事想不开呀!”王莽唯有苦笑而已。

刘歆想让王莽的心情愉快起来,免去他的牵挂,笑道:“不知府上四公子对小女的婚事有无异议?”

四公子王临对刘歆的女儿刘愔爱得发狂,王莽正担心刘歆会反悔,连忙说道:“子骏兄的千金长得如同天仙,气质不凡,又精通经学,我膝下的痴儿成天朝思暮想,眼下全家人又要跟着我去新都国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呢。”说罢,立即把王临唤了出来。王临走到刘歆面前,扑通一声跪拜于地,施了个大礼,红着脸说道:“万望伯伯成全小子。如不能娶得贵千金,晚生就不愿再活下去了!”众人听得震动不已。

刘歆连忙把王临扶了起来,问道:“你是真的喜爱小女子吗?”

“晚生真爱刘愔妹妹。如再爱他人,天地不容!”王临急切地发着誓。

“既然贤侄一片至诚的心愿,我这当长辈的就成全你们吧。你们把婚事办了,让小女跟随你们一起前往新都侯国。”王莽大喜,连忙要王临向未来的丈人叩头致谢。王临异常激动,倒地下拜,连喊了三声“爹爹”,叩了三个响头。众人发出一阵大笑,王莽的心情稍稍变得愉悦起来。

正在这时,府上的卫士传报说,又有两位宾客驾到。王莽正待亲自迎接,两人已径自走了进来。众人定睛一看,为首的年约六十岁,风骨清华,卓尔不凡;另一个四十余岁,文雅飘逸,如闲云野鹤般。来人正是当世的名士龚胜、龚舍二人,龚胜在朝中任光禄大夫,龚舍任谏大夫。王莽大步走上前去,握着两人的手久久不放,哽咽着说道:“两位先生的名节如雷贯耳,王莽早就想诚心结识,只是无缘。今日我王莽即将离京之际,却蒙二位垂爱,亲自光顾敝舍,让王莽感怀莫名!”原来,王莽一直就想结识二人,却始终没有机缘。而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两人主动到府,怎不令他感慨万分!

龚胜拱手笑道:“咱们二人以前就听说过新都侯谦虚好士的名节。本朝受天子之召入京,此后不久就得知君侯主动辞去大司马官职。君子功成身退,本来足以自保,可惜皇上近来性情大变,以前还要听取谏官的建议,现在唯傅太后之命是从,连咱们的劝谏也听不进了。”

龚舍也说道:“想当年我在楚国做事的时候,看见飞蛾扑到蜘蛛网上,挣扎了许久才慢慢死去,当时就觉得衙门官职就像为人们编织的罗网一样,让无数的士人扑入网中挣扎不得。”

龚胜说道:“当时君倩兄就拂袖而去,被世人称为‘蜘蛛隐’。”

龚舍又道:“呵呵,如今世道纷乱,君侯避于新都国乡间,脱离了那害人的蜘蛛网,也许还是一种福分呢。朝政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咱们二人也会不辞而别……谁稀罕这顶乌纱帽,还不是皇上的奴才一个!”

二龚语出惊人,在场的众宾客听得震动不已。

鲍宣说道:“二龚所论甚是,皇上自己也做不得主,他又是谁的奴……”

“最近天子居然听信江湖奸邪小人的蛊惑,搞什么改元易号,可叹汉高祖刘邦打下这两百年江山,一夜之间就连国号都不保。大汉王朝‘三七’、‘百六阳九’之灾,真的就在眼前了。”

桓谭赞叹着说道:“两位先生的高节闻名于世!据晚生看来,先生高就高在淡泊官禄仕途,不做功名的奴隶,这在今世确实是太难了。”

刘歆“嘘”了一声,说道:“各位还是不必妄议皇上,否则会犯大不敬的罪过。”

扬雄笑道:“不阿附权贵,不为五斗米折腰,保持做人的尊严,这是咱们儒者的本分。”

桓谭抚动了一下古琴,笑道:“现在乐府也被罢除了,我还是回去弹琴吧,哈哈哈哈。”

“我还是怀念在蜀郡的时候,坐在乡间的竹林之间,读几本经书,喝几杯小酒,吟几首辞赋,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扬雄说。

王氏诸侯子弟王邑、王舜等人在场,听着众名士点评时政,都深感佩服。对天下大事,这些皇亲国戚是很少去思考的。王莽的感触尤其多,因为他就像所有勤奋习经的儒生一样,一直就十分看重宦海生涯,追求的是学以致仕、功名利禄,而世上竟有对官禄毫无兴趣的儒者存在,这就是高人的名节吧,王莽一念至此,哈哈大笑着说道:“诸君今天光临敝舍,令敝舍蓬荜生辉。这是我王莽因祸得福,与新老朋友相聚一堂,真是三生有幸!从此以后,我王莽就彻底退出朝政,当个乡村逸民吧。”

甄丰、陈崇和崔发三人都坐在厅中,听了众人的话,却始终高兴不起来。甄丰沉吟不语,因为他知道王莽是有意掩饰自己的内心。

陈崇一直把王莽看成是自己的主子,急忙说道:“君侯才能盖世,怎可雄心壮志顿失……”

崔发也说道:“圣人不是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

王莽向二人挥了挥手,呵斥说道:“你二人懂得什么?在客人面前还要给我丢人现眼!”两人虽然和王莽是同窗旧友,但早已当过大司马幕府中的下属,对王莽十分敬畏,此时只得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君侯,长乐宫车驾到府。”门外的仆人又大声传报说。

众人一惊,以为是太皇太后王政君亲自光临,顿时安静下来。王莽赶紧出门相迎,迎进来的却是长乐宫长御一行人。长御说道:“太皇太后不便出宫,特遣本人前来看慰君侯。”

王莽躬身拜谢说:“感谢太皇太后关爱……”

“太皇太后有话要小臣专门告诫君侯。”王莽垂首,恭敬地聆听着。长御说道:“太皇太后嘱咐君侯安心离京,她身边有君侯的母亲李夫人陪伴,让君侯不必牵挂。另外,太皇太后要君侯记住,凡事要‘忍’字当头,千万不得轻举妄动。”说罢,又走近王莽身边,附耳小声说道:“太皇太后要小臣转告君侯:咱们是前朝皇帝的外家,要知难而退,方能保住王氏外家子弟的诸侯尊位。”

王莽点了点头,说道:“请长御回宫转告太皇太后,侄儿已经明白了太皇太后的心意。吾母有太皇太后关照,侄儿也就放心而去了。”

众人又安慰了王莽一会儿,先后离去。

五天以后,十余辆轺车缓缓驶出长安城门,向东南方向驶去。

新都侯国位于南阳郡的都乡,距离长安也有八九百里的路程,普通的车马至少要走四五天时间。车上载着王莽全家老小,加上仆人共十余人,还载有许多儒家经典、家财珍宝。王莽与王夫人单独坐在一辆高大的车驾上,他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一只漆箧子,由锦帛裹住,箧中珍藏的正是大将军王凤传给他的《王氏谱牒自本》,这本家谱被他视为珍贵的传家宝之一。

第三辆车上,四公子王临和刘愔坐在里面。临行前,王莽把刘歆的掌上明珠刘愔迎娶到府上,与王临匆匆成了亲。此时,这对新婚的年轻人正依偎在一起,享受着爱情的甘甜。

中间两辆轺车分别载着甄丰和陈崇二人。随行的人中少了崔发和孙建,王莽要崔发留在京城,孙建仍然在宫中任军职。崔发的任务是和王舜、王邑等堂兄弟保持联系,并随时打探朝廷的动静。

秋风萧瑟,鸿雁悲鸣。随着车轮飞快地转动,王莽的心情复杂,一会儿感慨万千,一会儿怨恨不已。想起自己才四十岁出头就博得当世美名,身为大司马辅政,那时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显赫,满朝文武大臣争相攀附于自己。如今随着天子的更替,那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转眼便成了过眼烟云,权势的失落是何其迅速,这怎能不让人灰心丧气,黯然神伤!王莽的心中不仅仅是感慨,也有浓浓的恨意,尤其是一想起那傅氏老刁妇,就气得咬牙切齿,发誓有朝一日,非报此仇不可!可是,眼下却只有一个“忍”字。

京城长安渐行渐远,高大的城墙也消失在背后,车马一路向东南方向驶去。车窗外面的路上,有许多乞讨的流民,时而还能看到成群的奴婢被押送在一起,虽然临近秋收季节,仍然是民不聊生的景况。

车队经过商洛之地,然后便是著名的武关。王莽等人下车观看关隘,但见地势险要,甄丰说道:“巨君兄,武关和东面的函谷关、西面的大散关、北面的萧关并称关中四塞。”

王莽环顾关隘,说道:“武关自古为兵家驻防的要地,确为三秦要塞,扼秦楚之咽喉呀!从这里往南阳而震动东方,入蓝田而关中危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正所谓‘秦头楚尾’‘关中锁钥’之地。再往前行,就出关中地区,直达南阳宛城了。”甄丰说。

“出武关,达南阳。我王莽何时才能再返武关,直达关中、回到京城呀!”王莽满腹惆怅,叹息不已。

出京城四五天左右,王莽一行经过南阳郡治宛县城区。宛城是一座历史名城,城的西、北、东三面环山,中间是一块肥沃的盆地,春秋战国时曾为楚国问鼎中原的基地,地望奇特。再往南一百多里就到了新都侯国,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名叫唐河,蜿蜒穿过新都国界,流向襄阳城,汇入汉水。

站在唐河河畔,望着湍急的河水,和京城的繁华形成天壤之别,王莽叹道:“难道我王莽会永远待在这里吗?”

甄丰望了望四周起伏的山峦,说道:“君侯,新都国地势奇特,似有王者之气呢。等安顿下来,我再去察看一下地望。”

夏天的长安,天气干燥炎热,连一丝儿风都没有。

椒房殿是后宫的主殿,用花椒树粉色的花朵制成的粉末进行粉刷的宫殿墙壁,散发着阵阵椒香,听说对人的身体有好处,而且椒树多籽,故有“多子”的含意。椒房殿还有取暖设备,两百年来,开国皇帝刘邦的夫人吕后曾住在这里,后来张嫣、窦漪房、陈阿娇、卫子夫等皇后都在这里居住,为此平添了许多贵气。

哀帝身体一直不好,傅皇后有很长时间没有和他同床了。帝太后驾崩后,哀帝更是衰弱不堪,痿疾也丝毫没见好转,只有把身体转好的希望寄托在改元易号上面。一两个月过去了,哀帝向解光等人下了命令,说是如果仍然不见效果,就要拿他们是问。待诏夏贺良赶紧向哀帝面授增广子嗣之法,还带来了固本培元的方子。御医按照方子做成了药丸,哀帝带在身上,来到后宫椒房殿。

“皇上驾到……”宦官悠长的声音传来,傅皇后欣喜地迎了出来。

“皇上,朝廷已经改元易号,可有效果?”傅皇后问道。

哀帝知道她说的效果是指什么,笑道:“还不知道呢,朕的精神时好时坏,也尝试了多种方子。反正,你们现在要称朕为‘陈圣刘太平皇帝’。”

“‘大汉’没有了,只剩下个‘刘’字还在……”傅皇后感到有些奇怪,又道:“听说夏待诏传下来的《包元太平经》中,也有延年益寿的内容。”

两人说着话,进入了椒房殿的内室,宫中侍女为他们宽衣解带,然后退了出去。

躺在御床上,哀帝取出一个瓶子对傅皇后说道:“这玩意儿是按照夏待诏进献的秘方,由太医配制而成,刚刚炼制出来,朕就拿来试试效果。”傅皇后将信将疑,哀帝又道:“听他们说得活灵活现,也不知道是否真正管用。”

傅皇后好奇地将瓶盖揭开,一股异香扑面而来,她连忙将瓶子凑到哀帝的鼻前让哀帝嗅了嗅,笑道:“既然他们说得这么好,皇上就试试吧。”哀帝按照所传功法,一口便将丹丸吞入腹中,盘腿静坐于床上。傅皇后屏住呼吸,躺在一边不敢打扰。不一会儿,哀帝已然感到有热流从股间升起。哀帝大喜,赶紧调养气息,试着用意念将气流导入丹田。过了一会儿,傅皇后见哀帝静坐不动,连忙摇了摇他的身体,哀帝睁开双眼,笑道:“朕有了些感觉,只是不知下一步又会如何。”

两人相拥而卧,哀帝把方法述说了一遍,和傅皇后做各种尝试,直弄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似乎稍有起色,但还是未能成功。傅皇后劝慰说道:“皇上,天气太热了,先休息一下吧。”

“天气确实燥热,朕想到一个法子,咱们到未央宫的清凉殿中去试试。”

未央宫建筑群北、宣室西侧,便是清凉殿,殿中以画石为床,宫壁纹饰如织锦,紫色琉璃作帐。盛夏时用玉晶盘贮放冰块,置于膝前,玉晶与冰块结成洁白的凝霜,极为凉爽。大殿的附近修建了冰室地窖,贮放着从冬天起就储藏起来的厚冰,供夏天使用。

晚上,哀帝和傅皇后来到清凉殿,命令左右侍从取出冰块,置于冰床四周,室内的酷暑降了许多。哀帝坐上殿里的石床,侍者把盛放冰块的玉晶盘放在天子腿边,傅皇后亲自挥动玉手,用团扇把一股清凉之风吹向哀帝的身体。哀帝默念着夏贺良所传功法,把药丸吞入腹中,在石床上盘腿打起坐来。开始时哀帝还感到有些起色,腹内丹田中有了气感,但那股真气却始终未能提升。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很快就到了夏历八月,哀帝却再也没有了进展,心中十分失望。这天晚上,哀帝在清凉殿石床上打坐运功下来,和傅皇后一起回到后宫的椒房殿。刚从冰室出来,椒房殿中又感觉酷暑难当,两人热得大汗淋漓,傅皇后连忙吩咐宫女端来温水,亲自为天子沐浴擦洗。洗到中途,哀帝感觉似乎比起以前稍有些不同。傅皇后连忙将哀帝扶上御床,用纤纤玉手加紧抚弄。一个是有心而来,一个是斗志心切,哀帝闭着眼睛,任凭那十根柔指拨动着身上敏感的神经,似乎也享受到一些难得的快感。不一会儿,哀帝觉得丹田中的气流窜动不已,忽而直冲尾闾。

傅皇后惊喜万分,不禁“啊”了一声。哀帝气喘吁吁,也有些兴奋起来,紧紧地将皇后搂在怀中,正在紧要关头眼前却忽然一阵昏花,天上浮起一片暗云,似是傅太后的身影站在云端之上盯着自己。哀帝心头一紧,不禁大叫一声“哎呀……”暴风雨还没有来临,一切又风平浪静恢复了原样。

哀帝呆呆地望着空中,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上,皇上……你刚才怎么了?”傅皇后不知道哀帝刚才看到了什么,于是伏在哀帝的身上嘤嘤地哭泣起来。

哀帝叹道:“唉,朕实在是太委屈你了!”傅皇后哭得更伤心了,边哭边说道:“皇上,臣妾跟随你两三年了,无日不在盼望着和你合为一体,早些为陛下生下龙子。谁知这一切努力又化成了泡影。”

哀帝心中内疚万分,有口难言,过了半晌才说道:“朕刚才又见到咱们新婚时的一幕,祖母似乎站在云端之上,监视着朕与皇后你……”傅皇后止住了哭泣,恨恨地说道:“哼!那些妖道的法术有什么用?皇上快些把他们杀了罢!”

哀帝从来没有见过傅皇后如此脸色,心中一凛,说道:“朕决定改元易号,遭到多数大臣的反对,其实都是为了扭转天运,治疗疾病。既然过了这么长的时间都见不到效果,朕先把夏待诏拿来是问。”

次日,未央宫前殿,待诏夏贺良受召进殿。哀帝铁青着脸问道:“待诏,你怂恿朕改元易号,已经两三个月了,仍无应验,公卿大臣议论纷纷,说你诳骗朝廷,欺蒙君主,你可知罪?”

“陛下,臣是全心全意为汉家社稷着想,为陛下的龙体着想,绝无半点虚假。至于为何还没有明显结果,臣以为一是时间太短,还需要一些时日方能奏效。二是天降灾异,是应在三公股肱大臣,陛下应当罢免丞相和御史大夫,方有效果。”夏贺良说道。他认为丞相等人反对改元易号,一直在干扰天子的心意,于是提出更换三公的建议。

“更换丞相和御史大夫就能有效吗?你认为谁可以担当?”

“臣以为陛下身边的大臣都不懂天命,只有司隶校尉解光和黄门郎李寻是真懂。如果让他们二人担任丞相和御史大夫来辅佐朝政,陛下定当万事无忧。”

哀帝很生气,觉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诳骗入套,已忍无可忍,下决心要诛除夏贺良等人,于是说道:“改元易号明明没有应验,你还要求朕更换三公,岂不是祸乱国家,倾覆朝政吗?来人,把这奸人给抓起来!”左右侍卫一拥而上,把夏贺良捆了起来。

夏贺良大声叫道:“陛下,臣坚信甘可忠先生的学说是真理,如果改元易号半途而废,大汉的衰落将很快到来!”

“大胆狂徒,还敢威胁朕!侍卫们快快把他关押入狱,诛以死罪!”哀帝龙颜大怒,侍卫立即把夏贺良押入狱中。

未央宫前殿,公卿大臣已经到齐,哀帝向群臣宣布说:“朕过去听信夏贺良等人的妄言,希望为天下获得福祉,仓促地改元易号,以为可以有好的效应。经过这段时间的验证,朕发现以前所施行的变动都违背了儒家经义,不合时宜。”同时下诏:

朕获保宗庙,为政不德,变异屡现,恐惧战栗,未知所由。待诏夏贺良等建言改元易号,增益漏刻,称可以永安国家。朕信道不笃,过听其言,希望为百姓获福,结果终无嘉应,并久旱为灾,因此问罪夏贺良等,众臣称应当恢复所改制度,以前改元易号皆背离经义,违背圣制,不合时宜。夫过而不改,是为过矣。六月甲子所下改元易号诏书,除赦令以外,其他皆蠲除之。夏贺良等反道惑众,散布邪说,应当穷竟其罪。

除了保留大赦天下之令,其他诸如改元易号、改变漏刻等措施全部废除,年号又恢复到建平二年,全国七百余处被废的求神祈福的祠庙也诏令重新恢复。解光和李寻也被抓了起来,关入狱中。经廷尉审讯,夏贺良因信奉旁门左道、祸乱朝政、倾覆国家、诬惑君主被处以死罪,李寻和解光减死罪一等,被发配到敦煌郡。

远在京城之外的新都国,王莽和家人在此已住了一些日子。按朝廷规定,全部家人必须住在侯国,未经朝廷同意不许进京。一切安排妥当,王莽终日待在侯邸闭门不出,时而读读圣贤书,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之类的话来激励自己。

坐在侯国的府邸中,王莽举目四望,心中慨叹不已:唉,这王邸的规模,就连自己原来的大司马署衙都远远不如呀。这也难怪,王莽受封的新都侯虽然是列侯爵位,实际上只相当于地方上的一个县,这对于曾经当过大司马辅政的显赫人物来说,落差确实是太大了。当年汉高祖刘邦统一天下,翦灭异姓诸王,与群臣定下了“白马之盟”,即杀白马取血、用手指蘸血涂于嘴上,以示恪守盟约,誓言“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汉初分封刘氏宗室子弟为燕、代、齐、赵、梁、楚、吴、淮南、长沙等宗室王。除此而外,天子还论功行赏,分封了若干异姓诸侯,共有一百四十三人受封为列侯。汉朝延用秦朝的爵位制度,按照受封者的功劳或与皇室的亲密程度,把爵位分为二十等,由低到高分别为:公士、上造、簪袅、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五大夫、左庶长、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上造、驷车庶长、大庶长、关内侯、彻侯。彻侯因避汉武帝刘彻的名讳,后来改称为“通侯”或“列侯”,要赐给金印紫绶,获得封户的赏赐,是天子颁赐的最高爵位。列侯也有大有小,大的列侯封户上万,被称为“万户侯”,千户以上的被称为“千户侯”,还有封户数百户的小侯。王莽的新都侯国的封户共有一千八百户,人口不到一万人,其中一千五百户是当年受封时由成帝所赐,哀帝又为王莽新增了三百户。新都侯国虽然不大,但王莽当过朝廷三公,在当地人眼中,他的地位非同一般。

诸侯国中所置的最高官员称为国相,其下还有家丞、门大夫、庶子。王莽任命甄丰为家丞,陈崇为门大夫,国相的位置空缺起来。夏历八月,天气仍然有些闷热,王莽把家丞甄丰叫来说道:“长伯兄,看来我王莽只有在这里韬光养晦,以待来日了。”

甄丰笑道:“君侯,这里不是挺好的吗,正好可以无忧无虑地修心养性,读些圣贤书。”

“这里毕竟是我王莽自己的地盘,有我的封地,我的子民。这几天让我想起了十一年前受封新都侯爵位时的情景,受封时要念出这样的誓词:‘使黄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存,爰及苗裔。’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誓词是说:即使滔滔黄河变成了像衣带般的小河,巍巍泰山变成了磨刀石般大小的石头,所封的侯国都永远存在,子孙后代都要传承下去。”甄丰回答说。

“怪不得普通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得到列侯的爵位,因为这块土地是可以永远传承下去的。”

“可是,大汉开国两百年来,诸侯国的权力渐渐归于中央,其封地都是要接受郡守、郡尉的监督,有的国相也由朝廷或郡守任命。诸侯王只要被举报违反了朝规朝律,就要被削减爵位等次,或者被治罪。因此,君侯虽然远离了京师,仍然要小心为上。”

过了几天,新都国境内忽然传来隆隆的车马声,新任的门大夫陈崇传报说:“启禀君侯,南阳郡李太守到访。”南阳郡归荆州刺史部,辖三十六县,人口众多,经济发达,其郡治宛城为天下五大都市之一。

王莽立即整了整衣冠,叫上甄丰跟随自己一起出厅迎候,他知道自己虽然当过大司马辅政,但按照朝廷的规定,地方侯国要接受当地郡太守的监督,因此不敢怠慢,必须小心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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