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磨难会让脆弱的女人分不清什么是懦弱，什么是道德（1/1）
我刚进入童欣的小房间，她就对我大吼：“张晓蓝，我没邀请你进来！”
房间打扫得很干净，靠窗放着一张小书桌。
我毫不客气地坐在书桌后，然后指向床铺，用严厉的口气说：
“童欣，如果你想今天出院，就给我乖乖地坐下。”
童欣脱去了蓝白色的病号服，身穿一条象牙白颜色的连衣长裙。
她脸庞苍白，眼睛里潜藏着不安，略显毛躁的卷发无力地搭在在肩膀上。
童欣犹豫片刻，最终坐在了床铺上，但她嘴上没服软：
“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可以随时叫人的。”
“童欣，别这么紧张。你把这次对话当成最后一次治疗吧。”我建议。
“张晓蓝，原来是你潜入我家，放下了摄像头，是你一直在跟踪、偷拍我。我怀疑是我老公，没想到是你！”
“生活中总有各种惊喜，你最好适应它。”我冷笑道，“童欣，我不得不承认，你虽然没看到，但是很机警，也有良好的直觉。”
“我翻遍了整个房子，也没有找到摄像头，没想被你藏在了陶艺玩具里。”童欣摇着头说，“张医生，你太——太——”
“——恶毒？”
“不是。你太会揣摩人心了。”
“揣摩人心是我的职责。”我平静地回应，“童欣，时间不多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童欣不假思索地说：
“张医生，这一开始就是个圈套，你一步步地引导我，最终诬陷我！”
这个说法惹恼了我。我怒道：
“诬陷你什么？诬陷你偷男人吗？！没有我的‘诬陷’，你能恢复正常吗？你能坐在这儿，神清气爽地指责我吗？”
我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可耻的情景：
卓洋将她压在身下，两人一起呻吟着……
童欣似乎从我的眼神里体味到了某些东西。她微微低头，说：
“我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了，你就是卓洋的女友。”
“而你是卓洋的野女人。”我说，“童欣，我可以放你走，但你必须告诉我张一楠是怎么死的，你和卓洋是怎么勾搭上的。”
“了解这些有意义吗？”童欣抬起脸质问我，“既然你离不开卓洋，我离开他就是！”
我像看傻子一样看她，说：
“你抓不住重点。我这样做，是为了把男人拴在身边。童欣，你也努力过，但你失败了。为什么失败？你懒得去想，或者你不可能想到。”
“你觉得你能成功？”童欣挑战似地问。
“男人背叛你，惩罚他的最好手段是死死控制住他。”我冰冷地说，“控制他的手段，是抓住他的软肋不放，还要在周边插一堆栅栏。”
童欣望着我，目光里有恐惧，也有些许厌恶。“张医生，该说的我都说了。”
“那你别想离开这。”我明白无误地告诉她。
“你没这个权力，”童欣昂起头，骄傲地宣布，“胡主任说过了，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
“报告需要我的签字。”我严肃地告诉童欣，“你给我记住，我才是治疗你的医生，不是胡蕙，不是高院长，是我——张晓蓝！”
童欣的脸上是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
她不打算吐露怎么勾搭的卓洋，脸上没有半点忏悔的意思。
我非常失望。我冷漠地说：
“如果你就范，我会说你假装精神失常。你这样做，是为了逃脱杀人的刑事责任。到时，你得到的不是豁免，而是牢狱之灾。”
我冷冷地盯着她。“告诉你，我这样对你，没有感到半分的良心不安。”
童欣对我怒目而视。
我掏出手机，点开针孔摄像机拍下的视频，说：“这是案发时的场景。童欣，你好好看看吧。”
听到我的话后，童欣身体一缩。看完视频后，她大汗淋漓。
她泪光涟涟地抬头，露出恐惧之色。
“你真的拍到了……”她嗫嚅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拍到了，但没有声音，需要你来补全。”我警告她，“我要是听到一句假话，我发誓，绝不会让你走出这个房间。即使走出这个房间，你也会走进牢房。”
童欣双手按在大腿上，紧张得说不出话。
我冷笑：“童欣，一报还一报。想要平息我的愤怒，说实话！”
我猝然大叫，吓得童欣瑟瑟发抖。过了好一会，童欣败下阵来。
她失魂落魄地点头，说：“上次，我撒谎了……”
外面传来一阵闷雷，滚入房间后，在我的耳膜里回荡。
我问道：“你和张一楠先争吵，之后呢？”
童欣的肩膀坍塌了。她倚住床头的铁栏杆，开始诉说：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张一楠出轨了，这些是我查出来的。”
“信托呢？”我问。
“有一次，我去公司找张一楠。他去开会了，我遇到了小叔子张一木。他把我带入他的办公室，给我倒了杯茶，让我等会。就是在那时，我无意中发现了这个文件。”
我皱着眉头问：“之后呢？”
“看到文件后，我愣住了。我知道张一楠有了小三，但我没想到他和小三还有了孩子，还设了这么一大笔钱。回到家后，我既害怕又委屈，在卫生间里哭了很长时间。原来张一楠安慰我的话全是骗人的鬼话。他早就给自己铺好了后路。我有一种感觉，他一定会摆脱我，然后跟小三生活在一起。我没想到张一楠这么狡猾，竟然背着我干这种事。为了他，我什么都丢了，到最后，我又被他一脚踹开，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觉得很不忿，对吧？”我问。
“信托对于我来说是灭顶之灾。”童欣回答，“当时我只想着报复。报复还不够，我要让他受到同样的惩罚，品尝同等的痛苦。”
我哼了一声，没说话。
童欣继续说：
“一方面，我不会跟他离婚的，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我不是傻子，不能让他遂愿。同时，我开始策划自己的动作。”
“在信托上做文章？”我问。
“我首先找到了财富管理公司，理财师听到我的身份后，马上把我给打发了。我没放弃，我来到律师事务所，找到了张一楠的私人律师。”
“是卓洋吗？”我听到自己问。
“刚开始是个中年男人。后来，他把我分给了卓洋。”提到我男友的名字，童欣低下了头。
我心想，她至少还知道“羞耻”这俩字怎么写。
“继续。”我咬着牙低声说。
外面下雨了，雨声一点点地变大。
“我向卓洋请教如何更改信托，他说一般情况下，只能经由设立人更改。我很受挫，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完，童欣抬起头，一双眼睛里尽是无助和无辜。
我咬紧牙关，没说话。
童欣的声音变小了：“我们开始讨论各种可能性——”
“——然后讨论到了床上？”我冷冰冰地插嘴。
“我无法原谅我老公，真的，张医生，我试了各种办法，真的做不到。一看到小三陈璐的照片，我就想起他们俩在床上的恶心画面……我做不到毫无怨言，做不到乖乖地受气。我一心想着报复……我和卓洋先是在咖啡厅里交谈，后来……”
童欣没说下去，像犯错的孩子低下了头。
我的牙齿在打颤：“卓洋想到了办法？”
“办法是我想到的。”童欣回答，“我准备冒用张一楠的签名，在信托上增加一个约束的条款。”
我的推测一点点地变成了现实。我紧张地问：“这可是犯罪，卓洋同意了？”
“刚开始没同意。”童欣支吾吾地说，“后来……后来我们有了点感情……”
“不光有感情的交易，还有金钱的交易吧？”我冷笑。
童欣答道：
“我先给了卓洋一些钱，然后许诺事成后，再给他另外一半，权当感谢。卓洋说他正在跟你分手，我一心想着报复老公，也没多问。后来，我拿到了张一楠的签字，让卓洋添加了这个条款，以书面的形式发给了财富公司，更改了信托。”
我疑惑地问：“财富管理公司就这样接受了？他们没有发现异常？”
“他们都是以书面文件为准。张一楠事情特别多，没有发现。”童欣回答，“即使被发现了，我也不怕他问我。”
“童欣，我问你——在你在爬上卓洋的床之前，你问他有女友或者老婆了吗？”我轻轻地问。
童欣像是受到了冒犯，不愿回答。
我喝道：“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着隐瞒？！”
童欣叹了一口气，然后正视我的眼睛：“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没问。”
我告诉童欣：
“在你们俩勾搭上之后，卓洋才提出和我分手。童欣，你们俩的这出戏，对于你来说，可能只是一个报复。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你知道吗？卓洋的魂都被你勾走了，一心想着跟我分手！至于我的心酸历程，就不用我赘述了吧？！”
童欣的神情很紧张，像是在查询高考分数的莘莘学子。
过了好一会，童欣才说：
“张医生，卓洋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没想跟他过一辈子，他——他最多是个备选。”
“但你给了他长久过下去的想法。卓洋不仅买了车，还买了房子，专等你离婚。跟我分手后，他会马上和你一起生活。你也答应了他，对吧？”
“我劝过他不要买房。”
“真的吗？”
“千真万确，因为我从未想离开张一楠。我爬上别人的床，也是因为我想证明自己没那么不堪……”
我仔仔细细地嗅这句话，试图闻出话里的谎言。
童欣又说：
“张医生，你真的不能责怪我，是我老公的出轨让我变成了这样。这不是我的错。”
我心想，你可以有肮脏的念头，但不能付诸于行动。
因为一旦做出来，你就是不道德的人。童欣这么厚脸皮，我第一次见到，让我大开眼界。
我毫不留情地反驳：
“童欣，我不能让你离开精神病院，我想摧毁你的人生，你也不能责怪我，是我男友的背叛让我变成了这样。这也不是我的错。”
童欣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算了，不难为她了。
面前的女人毕竟经历了很多磨难，这些磨难会让脆弱的女人分不清什么是懦弱，什么是道德。
“你必须告诉我事情的经过，”我严厉地说，“张一楠是怎么死的，说出来，这也是打开你心结的唯一办法，让你一辈子心神安宁的解决之道。”
童欣的脸上有了泪花。她摇着头，嘴角在颤抖：“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的语气变得和缓：
“糟糕的事情发生时，大脑会自动跳过它们。这不奇怪。但是，如果你以为它们会自动消失，那你就错了。糟糕的事情会在每个敏感的时刻，冷不丁地跳出来偷袭你，把你刺个遍体鳞伤。”
“我……”
“雷雨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静静地问，“快点说，我们没时间了！”
一阵长长的哽咽后，童欣哭了出来，开始了长篇大论：
“我……我想过谋害张一楠。我买了药，这些都没错，但我从来没想过杀他……那晚，他从外面回家后，醉醺醺的，脸上还有陈璐的唇印，我特别生气。
“我看着他，打量这张我深爱的脸，想着我们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们生活在一片屋檐下， 却不睡在一张床上；我们是夫妻，却互相提防，互相背叛，互相伤害……
“如果继续下去，我有种感觉，我们的夫妻关系会无法收场。
“就是在那时，我突然释然了。我告诉张一楠，你既然这么想离婚，那我们就离婚吧。
“这样，你也不用屡次拿小三来侮辱我了。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把佳佳让给我。
“我万万没想到，是张一楠不同意离婚。
“他忏悔了。他痛哭流涕地跪在我面前。张医生，你看的视频没错，他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也哭了。我不同意继续下去。我指着他脸上的唇印，说我的心破碎不堪，再也缝不上了。
“张一楠说陈璐是个很有心机的女人，脾气不好，不会与她过一辈子。
“张一楠为了挽留我，开始回忆我们的过去。他把我们的照片一张张地翻出来看……
“他还说陈璐没有我的贤惠和成熟，不适合做妻子。
“张一楠去陈璐的住处，纯粹是因为生理原因和倾诉。
“张一楠说要跟小三分开，甚至同意撤掉信托，唯一的要求是每月给孩子一定的生活费。
“我有点心动。张医生，十年啊！我们是十年的夫妻！
“张一楠说我是他的发妻，是百分百可以信任的伉俪。我们的爱情饱受磨难，也最结实，什么都打不破。
“张一楠纵然背叛了我，但他这句话说的很对。‘在爱情上滴上几滴血，爱就能永恒’，陈璐和卓洋就是我们爱情的鲜血，是我们爱情的祭品。
“我被说动了。张一楠想回归，想跟我重新开始，想让佳佳生活在完整的家中，我能体味他的诚意和决心。
“我也跪在了地上，我们俩抱头痛哭……
“张一楠求婚时，我们也是抱在了一起，哭个不停……
“我们画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这个世界好荒谬啊……
“或许，只有当即将失去时，你才能体味到感情的珍贵吧……可惜我们没能再续——再续……”
说到这，童欣抽噎个不停。
外面的雨变大了。这是老天爷在为我们女人哭泣。
我长吸一口气，却难以抚平激烈跳动的心脏。
我能做的，只有耐心地等待。
几分钟后，童欣擦干净眼泪，继续说：
“老天不公平啊……张一楠哮喘发作了，比以往剧烈多了，可能是喝酒和情绪变化的原因。张一楠脸色乌青，眼睛暴突。我受到了惊吓，往后退，没想到撞倒了茶几，陶艺小房子恰巧撞在张一楠的额头上，砸出一个伤口，我——我更害怕了……”
“之后呢？”我急问。
童欣抬起头，望入我的眼睛：“我迅速找到药箱，拿出了气雾剂。”
“里面有两个气雾剂，一瓶是正常的，一瓶是换过的，对吧？”我问道。
“没错。换过的我做了记号。我拿起另外一瓶，给张一楠用上了。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我没想到………………”
童欣浑身颤抖，像在疾风中漂浮的羽毛。
“有人把药换掉了？”我惊问，“谁？”
一个心跳后，我赫然明白了：“是你女儿啊？！！！”
脖子难以支撑头的分量，童欣的头落入大腿间，眼泪接连坠落在地板上。
她大哭道：
“佳佳知道我在做什么。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把她卷进来……都是我的错……佳佳怕我们分开，更怕我害死爸爸……她发现我买药，发现我换了药，所以又换了回来……
童欣捂脸痛哭。
“我被蒙在鼓里，结果……结果还是用错了……后来你出现了，拿走了这只气雾剂，来要挟我……”
屋里，童欣的眼泪雨一般滴落；外面，暴雨滂沱而下。
悲伤淹没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