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男人相信他们是世界的主人,女人天生要给他们做奴做仆(1/1)
诉说完后,童欣的表情释然了,像是从恶梦中苏醒过来。
我放下手中的笔,接过了话头:“你在张一楠的口袋里发现了什么?”
童欣在座位上动了动,没有回答。
即便童欣不说,我也能隐约猜出个大半。
婚姻的死亡会经历几个步骤。
最开始是无休止的争吵,当女人和男人厌倦、失望时,争吵会变成沉默。
如果还不拯救的话,夫妇俩像是变成了陌生人,彼此很少说话,或者分床睡。
这时,如果有一方出轨,婚姻十有八九会解体。
童欣的老公张一楠虽然有品德,但也有生理需求。
男人跟女人不同,男人的性需求就像吃饭。男人可以七天不吃饭,但一个月呢?
如果童欣不能满足他,被女人环绕的富贵公子张一楠难保坐怀不乱。
男人如果很聪明,隐藏得很好,可能不会被妻子发现。
运气好的话,夫妇俩能撑过这段最难熬的时期。如果被发现了,免不了一通鸡飞狗跳。
童欣像是一本合起来的书,随着治疗的深入,书本慢慢打开了,隐晦的文字在从角落里飘忽而出。
如果童欣能说出夫妇俩的矛盾,杀夫的真相会在不经意间揭开。
我要做的,是引导她说出事情的经过,激励她宣泄被压制的情绪,帮助她坦然面对残酷的事实,再指点她如何安放这些阴影。
在整个过程中,一名成熟的心理医师知道如何把握火候,确保整个过程不失控。
“你老公突然对你好,我感觉有点不对劲。”我再次问童欣,“后来发生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童欣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依然没有发出声音。
想要病人开口,一定要多问她的感受。我转变策略:“童欣,你发现这个东西后,当时是什么感觉?”
“震惊,”童欣压低了嗓音,“魂魄像是被人抽走了。”
肯定是张一楠变心了,我在心里断定。这是病人的一个心结,也可以称之为伤口。
不能着急,我提醒自己,如果伤口很新或者很重,再猝然揭开的话,可能会导致伤口发炎。
解决之道无它——反移情。
这种诊疗手段会让病人感觉她并不孤单,甚至以为这是一种常态。
当病人看到同类正在遭受相同的痛苦时,她更容易接受自己的苦难,甚至把别人的痛苦当成自己坚持下去的养分。
人啊,就是这么奇怪,或者说无情。
我们无需为这种DNA带来的本性而自责,但我们要保持敬畏,并严守不伤害别人的底线。
“男人喜欢沾花惹草,这是他们的本性。”我故作轻松地说,“男人对女人的新鲜感过去后,男人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人,留下女人苦苦守望。”
我的言论引起童欣的注意力。童欣说:“他彻底变了。”
我马上补充:
“无论你怎么好好说话,怎么好好招顾家,一切努力都变成了白费力气。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但男人毫不领情,有时候是无意地,有时候还是有意地。”
“有意地更可恶。”童欣凶巴巴地说。
“全职妈妈更依赖丈夫,在两性关系中更敏感、弱势,如果男人粗线条地处理,结局会非常糟糕。更何况,当时你妈还去世了。”
我提起她的母亲,童欣选择了沉默。
我有点后悔提及她妈,于是用悲戚的语气说:
“我羡慕你有个疼你的好妈妈。我对我妈——就没有像你一样的感情。”
“你妈还在吧?”童欣默默地问。
“在。”我的语气淡得像煮过的白开水,“我们常说‘子欲孝而亲不在’,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这种念头。”
“那是因为你没有失去过!”童欣突然激动起来。
“或许吧。”我平静地应对,“失去我妈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呢?我曾经设想过,但实在想不出来。不管怎样,我有时去看她。当她生病时,我也会照顾她。我这样做,更多是尽一份责任,不是满怀爱意地回馈她。”
童欣冷笑一声:“张医生,你太可悲了!”
我对她莞尔一笑,说道:“更可悲的是,我对此毫无愧疚感。”
童欣蔑视地看了我一眼,摇摇头,一副拿我毫无办法的样子。
不管什么对话,只要能引导病人发泄出情绪,就是好的对话。
我继续说:
“童欣,回到刚才的话题,当时你妈去世了,孩子还小,老公整日在外面忙活,不仅忽略了你,还伤害了你。身边的亲朋好友呢,除了你姐姐,恐怕没人能理解你吧?”
我停顿片刻,续道:
“他们以为你攀上了高枝,一定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太太生活。他们不知道你为家庭辞去了工作,更不知道嫁得好不等于过得幸福。如果你抱怨的话,他们还认为你矫情。这些都是无形的压力,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我是你,做得不一定比你好。”
“你不能设身处地地想,”童欣嚷道,“你根本理解不了!”
我马上附和:
“是啊!作为心理医师,我只能尽最大能力去理解你。我的意思是说,男人相信他们是世界的主人,女人天生要给他们做奴做仆。实际上,为了家庭,我们女人也是这样做的。我们付出了所有,可男人把这一切当成了理所当然,毫无感恩之心。我在想,如果我们宁愿为男人死,说不定他们也会欣然同意的。”
童欣压低嗓音,瞪着我看,说道:“张一楠不懂感恩,干出了恶心的事!”
我以为童欣要吐露老公出轨的经过时,她却昂起头,嘴唇上掠过一抹诡谲的微笑。
她说:“张医生,上次,你说你怀孕了,还担忧男友不同意生下来,你是什么感受呢?”
这句话戳中了我的痛点。
我们对视了好一会,我微微低头,答道:“失望呗。”
“你们俩的感情受到影响了吗?”
“肯定会。我们俩有属于自己的节日,现在也很少庆祝了。他事业上不顺,心情不高兴,我也不高兴。”
我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接着说:“做我们这行的,很容易受到别人情绪的感染。”
“你不高兴,有其它原因吧?”
“童欣妹妹,你很聪明。”我赞扬她,“我们还没结婚,生孩子名不正言不顺。”
“你想尽快跟你男友结婚,但你男友不肯,”童欣微笑着说,“原来这才是你不高兴的原因。”
我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说道:
“是这样。电视剧里经常出现大龄女逼婚男友的桥段,没想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这种感觉太荒谬了。童欣妹妹,我的确逼婚了,还拿他妈妈的戒指做借口。”
“结果呢?”童欣焦急地问,“他答应了吗?”
我正视她的眼睛,摇摇头,说:“没有。”
童欣抿抿嘴,让我猜不出情绪。
过了一会,童欣提问:“时间不等人,你准备怎么办?”
我把右手贴在日渐凸起的小肚子上,回答:“不知道。”
童欣望向我的目光既有同情,又有其它的东西。她说:
“张医生,你要保护好自己啊。一个女人拉扯孩子不容易,过程会让你崩溃的。”
“毫无疑问,”我赞同,“你有你妈做帮手,我只有自己的双手。”
“看来每个人都有烦恼,医生也不例外。你有很多功课要做。”
童欣用俯视的目光望向我,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很多功课——说的很对。”我鼓励地点点头,“童欣,我跟你同龄,你的女儿都七岁大了,而我还飘在半空,落不了地。再不结婚,我要做好一辈子独身的准备了。”我痛苦地诉说,这次没有一丁点的假装。
“这没什么不好。”童欣不以为意地说。
我的头摇的像拨浪鼓。我说:“我爱我男友,愿意跟他过一辈子。“
童欣蔑视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落在我的脸上。
我把正能量渗入语气中:“无论我们经历了什么,我们不能否定幸福的婚姻是存在的。”
“张医生,听完我的婚姻生活后,你仍然保持这种看法吗?”童欣疑惑地问。
“我倾听了一百件不幸的婚姻,仍然保持同样的想法。”我严肃地回答。
“你不撞南墙不回头啊。”童欣冷笑。
“我希望得到你的指点,”我微笑着说,“怎么做,才能不落到坑里。”
我们四目相对,凝视对方。
我们聊了起来。
大部分时候,我倾心聆听,不时记录她真诚的感言。
这时,我好像变成了病人,而对面的童欣则化身为我的心理医师。
她耐心给我把脉、配药,然后喂给我喝。
我们已经越过了彼此的界限,深入了对方的内心。
我和童欣的人生道路就这样交叉在一起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分开……
在最后,我适时问道:“童欣,在张一楠的口袋里,你发现了什么东西?”
童欣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丝得意的微笑浮现在这张美丽、白皙的脸上。
她用掌控的语气回答:
“张医生,我等你们俩的进展。你男友是个很不安分的人,我想看看他是否忠于你。之后,我会说出我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