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成为心理医师的过程(1/1)
童欣杀夫案在重州引起了轰动,各种猜测和小道消息满天飞。
男人们为张一楠打抱不平。他们认为童欣是毒妻,觊觎丈夫的财产肯定很久了,精神病说不定也是装出来的。
女同胞们则恰恰相反。
她们断定有小三插足二人世界。面对老公和小三的步步紧逼,一定是童欣忍无可忍,最终爆发了。
女同胞同情童欣,认定她是无辜的,顺带谴责了所有出轨的男人。
其实,女人们持这种观点不新奇。男人一有钱就变坏,这好像是一个定律,任谁都逃不过。
无论如何,警察局需要尽快查明真相,以平息激烈的争论,给民众一个交代。
可惜,由于童欣患了急病,真相止步于她的嘴巴。
所以,当刑警关天把病人转到第一精神病院时,高院长面临很大的压力。
“一个月内,必须治好童欣。这关乎着咱们院的脸面。”
当高院长下达了死命令后,我们都开始了忙活。
在这里,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张晓蓝,跟童欣同岁,是重州第一精神病院的女医师。
我必须坦白,童欣这种病人总能吸引我的注意力。
至于原因嘛,恐怕要从我的职业选择说起了。
当我选择心理医师为业时,不少人对我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们经常问我,为什么选择跟疯子打交道呢?
我的标准答案是“帮助可怜的病人”。
这个回答听上去冠冕堂皇,实际上完全不是那回事。
我们人类的性格大部分来自于父母的基因,行为习惯则大部分来自于父母的影响。
每个孩子都希望自己成长在一个安全、轻松、温暖和充满爱的家庭里,可惜绝大多数人都不能如愿。
我就没有那种投胎的好技术,不幸成长于一个有问题的家庭。
在家里,父亲懦弱,母亲强势,控制欲还很强。
小时候,我还在睡梦中时,母亲的谩骂便开始了。
她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来贬低我的父亲。父亲为了不扩大战事,往往选择了忍耐。
母亲限制了我的自由。她逼我不间断地学习,家里的气氛从来没有轻松过,总是很阴郁。
在我十二岁生日那天,因为一件很小的事,父母发生了很大的争吵。
我吓得躲到了床下,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望向窗外蛛网般的闪电,年幼的我竟然期待闪电劈死我好了,一死百了。
上了高中后,母亲没有收敛,反倒变本加厉了。
每件事,我必须按照她的意愿来。一旦不顺从,她便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理由是“不懂事"和“不讲道理”。
实际上,她从来不跟我讲道理,而是在情感上压倒我。
她稍感不顺心,便会在情感上寻找不平衡。发泄完后,她还会冠以“母爱”的称号。
父亲性格木讷,不会表达情绪。
当我向父亲求助时,得到的不是山一般的父爱,而是冷漠的回应。
对于我来说,父亲就是个隐形人。
就这样,我自然而然地抑郁了。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是个悲剧,我想极力摆脱。从初中开始,我就暗下决心,无论吃多大苦,也要离开他们,离开这个毫无爱意和温暖的家。
所以,当选择大学志愿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家很远的重州。
我如愿以偿,被钟爱的大学录取了。我以为我离开了母亲,其实我错了。
按照同性认同的理论,我被迫、悄无声息地继承了母亲的人格,还把它内化到了心里。
进入大学后,我感觉自己很不正常。
相比阳光、可爱的女同学们,我像一个灵魂衰老的老妇人。
没错,我看上去有不少优点,比如吃苦耐劳、独立,还能察言观色,表现得勇敢无畏。
实际上呢,我外强中干,内心纤细、敏感、懦弱,还极度缺乏安全感,鲜有知心朋友。
许多同学私下里说我情商低下、自私自利。
在毕业那天,每个同学都快乐地面对摄像头,表达分别的不舍,并说出祝福的话语,但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逃走了。
毕业后,我虽然敢闯,但不听劝,结果碰壁了多次,换了好几份工作。
在上一份工作中,我非常努力,却没有得到任何回报,同事的评价更让我义愤填膺。
我心有不甘,最终崩溃了,在办公室里跟领导大吵大闹。
被开除时,我感觉内心已经死了,所以身体干吗还活着?
这时,是心理咨询师拯救了我。
我先是去大医院看了心理医生。后来,这位医生给我推荐了一名心理咨询师。
此人成为我的贵人。她无比耐心地倾听了我的故事,眼睛里带着真诚的光芒。
那时,我第一次感觉自己被理解了,慢慢放下了心里的戒备。
之后,心理咨询师指引我从另外一个角度看问题,像是给我打开了人生的另外一扇门,一扇我不知道还存在的门。
踌躇几次后,我勇敢地走了进去。
这时,我发现人其实有选择,即使做出选择时会非常艰难,像割裂自己的血肉一样艰难。
好在经过两年的治疗后,我的内心不再是千疮百孔,来自我母亲的暴戾和暴躁被压到了很低的水平。
做瑜伽时,我甚至感到了安宁。
心理诊疗把我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我心怀感激,并适当地回馈身边的人。
不得不承认,我们每个人都会遇上坎坷,或大或小,或者能走出,或者走不出。
我经常跟女性朋友们交谈。我专注地倾听,并尽量帮她们解开心结。
每次交谈后,我都能得到一种前进的动力,甚至还有一丝快乐。
那时,我有种感觉,心理类的职业适合我,可能是我的归宿。
具体哪里适合,当时的我也没想明白。
考完心理咨询师后,我才领悟出这背后的心理逻辑:
从同类的痛苦中,当事人才能体悟到“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句话的真谛。
人生其实很惨淡,幸福是幻想,至少是不多的东西,否则也不会有“人生得意须尽欢”的说法了。
为什么要“尽欢”呢?因为人生得意的时候少之又少。
只有在看到同类纠结时,我们才能意识到苦难是人生的常态。
至于自己身上的痛苦,也能释怀了。
在诊疗过程中,我为什么快乐呢?
我帮助了别人,理应感到快乐,但是说实话,这种因素很少。
实际上,人快乐的本质不仅仅是欲望得到了满足,有一点更重要,那就是比别人得到了更多。
人的欲望无止境,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
与此相反,“过得比别人好”是一种强大的心理安慰剂。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安慰感会越来越强。
毕竟,我们绝大多数人是平庸的。如何从平庸里获得满足感呢?
答案是目睹别人痛苦。
我非常抱歉地指出这点,但这也是血淋淋的事实。
考下证书后,凭借真诚和热情的自我介绍,我打动了高院长,顺利进入了重州第一精神病院。
我从实习医师开始做起,认真对待每件事、每个人。我遇上了各种病人,安静的、疯狂的,典型的、古怪的。
经过八年的磨炼后,我日渐成熟。即使有些疾病看上去很极端,我也知道如何应对了。
这八年,我破碎的内心渐渐归拢到一起。
阴影虽然潜伏在里面,但开始龟缩在角落里。
我甚至去看望了父母,当然不是怀着满腔的热情。但他们养育了我,我至少要提供一些慰藉。
如刚才所说,作为临床医师,我治疗病人的真正动机其实很阴暗。
通过治疗别人,我体味他们的痛苦,同时疗愈自己,还从中获得一些阴暗的满足感。
但童欣是个例外。
我跟她年龄一样,但出身截然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她,我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
因此,当高院长吩咐下来后,我马上找到了她的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