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斗争(1/1)
武则天实现了临朝称制,是这场政变的最终赢家。但新的变故又出现了。光宅元年(公元684年)夏,担任眉州(今四川眉山县)刺史的李敬业、盩厔县令李敬猷、担任给事中(门下省中级官员)的唐之奇以及长安县主簿骆宾王、太子詹事司直(太子宫中负责弹纠僚属的官员)杜求仁、盩厔尉魏思温等六人因为犯事被贬。这些被贬的人聚集在扬州,“各自以失职怨望”。他们感到利用朝廷内外对武则天的不满情绪,可以进行政治投机。于是商议以匡复庐陵王李显为旗号,推李敬业为统帅,魏思温为军师,发动叛乱。
叛乱集团是由失意的世族分子与郁抑的庶族分子相结合,是“皇唐旧臣、公侯家子”与文人的结合。唐之奇、杜求仁及徐敬业兄弟,是四个失意的士族分子。他们的家族都列名于《姓氏录》。唐之奇为唐临之侄,唐临在显庆时官至吏部尚书。唐氏家族在《姓氏录》中应是三等。杜求仁为杜正伦之侄。杜正伦在显庆时曾任中书令,杜氏家族应列为二等。至于徐敬业,他的祖父是李勣,其家族则列为一等。骆宾王与魏思温两人是庶族失意分子,魏思温原来是一个县尉。县尉是个地位较低的官职。骆宾王是初唐“四杰”之一,少年才高,但落魄无行,闲散好赌。这两种力量结合起来以后,叛乱的基本阵营便初步形成了。
魏思温很有政治头脑,他想出一个主意,先指使与他志气相投、对武太后临朝不满的党羽薛仲璋请求奉使江都(今江苏镇江一带)。待薛仲璋到江都后,再由雍州人韦超到薛仲璋处密告扬州都督府长史陈敬之谋反。这样,薛仲璋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陈敬之收捕入狱,如此可以乘虚控制军事重镇扬州。文明元年(公元684年)八月,事情按设想的那样进行得很顺利。薛仲璋出使江都,并轻而易举地逮捕了“谋反”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陈敬之。随后,徐敬业等人很快赶到扬州,自称奉密旨来担任扬州司马,因高州(今广东高州以东)地方酋长冯子献谋反,武太后命他发兵讨伐。当时,他打开府库,招集工匠打造鞍甲。命令士曹参军李宗臣赦免囚徒,并招兵买马,都授以兵甲,州府录事参军孙处行对他们的做法产生了怀疑,拒不从命,徐敬业将他斩首示众,扬州长史陈敬之也被杀,部属吏卒再也不敢非议。控制扬州之后,他们便进一步纠集起一州之兵,挂起恢复中宗的旗号,宣布恢复中宗的嗣圣年号。
之后,他们在扬州设置三府:一是匡复府;二是英公府;三是扬州大都督府。三府之中,以匡复府最为重要,徐敬业自称匡复府上将,领扬州大都督。以唐之奇、杜求仁为左、右长史,李宗臣、薛仲璋为左、右司马,魏思温为军师,骆宾王为记室。楚州(今江苏淮河以南地区,治在山阳)司马李崇福举所部三县响应。他们聚集在扬州十几天内就裹胁了十几万人,声势浩大。被繁重的赋税、徭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江南农民,涌到徐敬业军中,成为叛军的主力。于是,移檄各州县,宣扬武则天的罪恶,号召天下匡复庐陵王皇位。这样,叛乱便最后形成了。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扬楚事变”。
在“扬楚事变”中,武则天是最终的胜利者。无论是徐敬业还是裴炎,都在这场事变中败亡。他们失败的原因,除了武则天所处的地位更强一些外,还在于那些反对武则天的人,行动并不一致。他们由于利害关系,相互矛盾,没有形成一股反武的全力。而武则天则抓住敌人内部各种各样的矛盾,排除障碍,迅速出击。
徐敬业起兵后,反武阵营似乎十分强大,外有群集影从的叛军,内有异议汹汹的权臣。但细分起来,他们并不是铁板一块。同是临朝称制的批判者,刘仁轨的态度与裴炎就不一致。同是想以武力批判临朝称制,徐敬业与裴炎就不一致。骆宾王的檄文中有一句话,是裴炎所断断不能同意的,这句话便是“无废旧君之命”。旧君之命就是高宗的遗嘱。根据遗嘱,李显登上了帝位。现在,徐敬业提出“无废旧君之命”的主张,是要恢复李显的帝位。这当然是裴炎所不能接受的。因为正是裴炎及其支持者与武则天一道策划了二月废立。“无废旧君之命”的主张一旦施行,便是裴炎等的末日,更何况裴炎在政治上所追求的是立李旦为帝!
同是公开宣称以武则天为敌,徐敬业与魏思温也不一致。叛乱公开以后,内部矛盾就绽露出来了。徐敬业的支持者们,就用兵方向问题,进行了激烈的争辩,他们分为两派,一派以魏思温为代表,一派以薛仲璋为代表。魏思温主张及早渡淮北上,招合山东河北的豪杰,直指东都洛阳,据关决战。而薛仲璋的主张则是攻取金陵(今江苏南京),凭长江设险自固,而且取常、润等州,粮草充足,打下基业再拥兵北上。西进、快速、决战,这是魏思温的战略思想。简要地说,是攻势思想;薛仲璋的战略思想与之相反,是一种守势思想。薛仲璋认为金陵的王气犹存。自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孙权定都金陵以来,金陵作为六个不同朝代的首都,将近400年之久,公元589年隋灭陈之后,它才沦为一个普通城市。距今不到一百年,自唐初人看来,并不是很遥远的事。这就是薛仲璋说的金陵王气。对于南下主张,魏思温采取了严厉的批判态度。他嘲笑取金陵是一种“巢穴”思想。魏思温特别强调事业的政治性和正义性。他认为徐敬业应该认真地举起匡复的大旗,即不仅在言论上,而且更要在实际行动上。他认为,只有以匡复大唐王朝为旗号,挥师西进,直指洛阳,才会有四面响应的局面。西进的本质是匡复,南下的本质则是割据。骆宾王也是西进策略的坚决支持者。显然,魏思温的思想是正确的。但后来的事实是,徐敬业摒弃了魏思温的思想。
反观武则天,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这便是维护临朝称制。武则天和徐敬业同处于历史的漩涡之中,但武则天头脑冷静,徐敬业则徘徊在义利之间。当叛军内部就西进与南下问题发生争执的时候,徐敬业作出的是错误的南下决策;而在洛阳城内军事解决与政治解决的争执中,武则天坚持军事解决。这对她来讲,是一种正确的选择。它说明,在纷繁复杂的形势面前,武则天能清醒地辨明自己的利益所在,能朝那个正确方向行进,而徐敬业则不知道自己的利益在什么地方!
不到三个月,起义就被粉碎。武则天利用叛军在南下还是西进的问题上犹豫不决的机会,在得到消息后七日之内就调集了30万部队进讨,十月大败叛军。
事到紧急关头,人们往往会犹豫不决。因为这牵扯成败利钝,牵扯是非善恶,矛盾就来了。现实情况往往难有鱼和熊掌兼得的结果,要么取义,要么取利,最怕游移于二者之间。武则天的判定标准单一,所以做起事来果断、坚决,敌人稍有迟疑,就可能被她利用。
徐敬业与魏思温为了反对武则天的临朝称制发动了“扬楚事变”,由于内部矛盾终于被武则天击败。在这一场真刀真枪的较量中,武则天以坚定的意志稍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