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购置（1/1）

那么首先最迫切的问题，她该如何阻止三年后父亲所遭受的那场辐射事故？

长久以来，异星勘采是联邦补贴的重点项目。

由于星域间随机出现的‘宇宙风暴’，难以保持稳定的通信条件，电子设备有随时罢工的风险，人工辅助变成应对突发状况时的唯一选择。

与异星勘采相关的诸多职业，也就应运而生。

这些名义上的先驱者，带回了大量供研究使用的珍稀材料，长期忍受异星艰苦环境的同时，也承担着难以想象的风险。

遇到风暴爆发，或许长达十几个钟头，失去与蓝星的所有联络，仿佛被遗忘在一颗遥远的星球上，独自维护设备安全。

知识、经验、直觉，是他们在遇到危机时，所能依靠的一切。

长奚父亲就是这么一名经验丰富的勘探专员。二十年的工作时间，他走过许许多多颗荒芜的异星，只差最后五年，就能达到联邦最高额退休金发放标准。

想要劝他提前从岗位上退下来，并不是长奚张张嘴，说日后会出事，就能做到的。

她在纸上写下四个字，‘物质基础’。

没有人愿意一直活在危墙下，只是父亲忧虑的事太多。他总是担心，担心女儿的工作和生活，担心家庭的开销无法持续，担心年迈后成为女儿的负担。

这些东西驱动着他日复一日地忍受工作的高压，去成为一根不会疲惫的顶梁柱。

长奚想，自己需要很多钱，需要证明自己能挣很多钱。

可她擅长什么呢？

知晓未来几次行业发展的走向，倘若她是手握重金的商业巨鳄，仅凭投资就能赚得盆满钵满，然而她只是个穷学生，手头这点微薄的本金，掀不起任何风浪。

找一份稳定的高薪工作……且不论眼下就业环境竞争之大，相比十年前的自己，许多专业知识都已经还给任课老师。

只有《裁决》，唯独在那片游戏场中，她领先所有人十年的版本经验，在掌握先机的前提下，能快速闯出一片天地。

初步定下计划，又登上论坛搜索了一些信息，大致了解玩家们当前的情况后，时间已经来到凌晨近两点。

十年后的长奚将通宵视作家常便饭，如今还保持着良好作息的身体却发出抗议。

她想了想，转头跟正沉浸在都市爱情正剧中的景悦打了声招呼，交代对方也早点睡，就爬上床准备休息。

重活一世，长奚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健康。

第二天早起，下楼绕学校图书馆旁的明心湖慢跑两圈，不过五公里路程，疏于锻炼的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迎面与同样前来锻炼的同学擦肩而过时，对方脸上难免流露出几分忍俊不禁。

大口呼出浊气，胸腔隐隐发闷，两条腿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她却高兴地笑出来。

运动完，去食堂买了两份早餐回到宿舍，景悦从床上探出脑袋：“哇！爱你宝贝！”

“公主请起床，”长奚催促她，“学校附近只有一家裁决专卖店，去晚了得排队。”

“！这就下来了——”

吃完早餐，两人乘共享电车来到校外，游戏头盔专卖店就开在南门商圈不远，处在这一片高校群的交汇地带，仅隔着几条长街的距离。

开服一个月，裁决在网络上的热度居高不下，所幸来到门店外时，正好赶上今天的营业时间，店内还只有寥寥几个人在挑选。

门店约有八十平米，装修风格以银白科技风为主，一行行电子流光展柜中摆放着各式各样、不同类型的游戏头盔。

展柜自带AI导购系统，感应到长奚与景悦靠近，屏幕上自动变幻出一张可爱的电子笑脸：“欢迎光临！”

“本店为创拓公司旗下《裁决》全息世界的相关设备专卖店，分为游戏头盔、游戏舱两种产品可供选购。”

景悦好奇地问：“这两种产品有什么区别吗？”

AI导购模拟语音回答：“两者都能体验到完整的游戏内容，其中游戏舱为试推出产品，在更为沉浸式的游玩效果上，呈一定优势，但目前仅开放豪华款，售价较为昂贵，需64888信用币，请顾客谨慎选购哦。”

屏幕适时变幻出一个哭哭的表情：“后续我们也会持续降低成本，争取尽快推出更为平价的产品类型。”

果然很贵……长奚前世时，平价游戏舱已经大范围取代了游戏头盔，成为更普遍的家庭选项，后者的优势只剩便于携带、可随时拆卸等方面。

她也没有想到，开服初期，游戏舱居然是作为奢侈品存在。

“……买游戏头盔就够了吧？”

景悦轻轻用手肘推了推长奚，语气中带着零星点儿犹疑。

虽然家境优越，但她并不是喜好奢华的性格。单从吃穿用度上看，就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月底盘算自己的小金库，买贵了物件同样会懊恼心疼。

长奚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身后传来一道醇厚的男性嗓音：

“够的，目前这两款产品的体验效果差距，保持在有限的10%范围之内，如果对游戏感兴趣，等后续供给链稳定，再换购新产品，也完全来得及。”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清隽身影站在店门入口处。

男人生得俊美，穿了件简单T恤，手提黑色单肩包，额角短发有些沾湿，细碎地搭下来，几缕清晨的光洒在他左脸，照得轮廓分明。

“和朋友来这边的早茶店用餐，正巧看见你们，过来打个招呼。”

“那什么……我过去看看款式，你们先聊！”景悦欲盖弥彰地跑开。

被扔在原地的长奚愣了愣，男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低声问：“来买游戏头盔吗？”

“……嗯。”

“要不要看看这几款？如果不考虑外壳材质，轻便的款式对脖颈负担更小。”

时间太过久远，长奚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男人的来历。

江裕，她们高一级的学长，也是学院里的风云人物。

相传他是哪家大型企业的公子，曾在担任学生会外联部部长期间，为了举办一场年度活动与部员们对赌，答应只要活动能顺利开展，就包下校外商圈有名的咖啡厅，作为部门办公地点。

部员们像打了鸡血一样狂追进度，活动圆满推出，现场氛围之热烈甚至吸引来校外投资商，事后江裕兑现诺言，人送外号‘江老板’。

两人只在文学社上略有交集，不知为何，江裕主动从群里加了她好友，时常主动分享生活，意图昭然若揭。

长奚明白自己绝称不上第一眼惊艳的美人，最多只是耐看，因着平日里还算刻苦，有张拿得出手的成绩单，除此之外平平无奇，淹没在人群里。

而江裕则锋芒太过，她那时不明白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对自己示好，看到的更多是两人之间的巨大鸿沟，甚至想，这会不会是出于某次恶劣的大冒险。

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往往需要回应，她沉默的次数太多，江裕也就慢慢退回原来的位置，随着后者毕业后前往b市工作，两人再无交集。

如今回想，这种感情实在是很奇妙的。

她心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卑，面对他人的主动靠近，首先想到的是如果建立一段亲密关系，会不会受到伤害。

所以她想也不想地退却了。

这样怀着少女心事的回避，对于已经在社会的泥潭里打过滚的长奚而言，遥远地就像一场梦。

她也是后来才明白，接纳他人的喜爱，并做出适当的回应，本身就是一种能力。

无数思绪在脑海中划过，又如烟般消散。

眼前，江裕正询问AI导购开放柜台锁，取出几只精巧的游戏头盔，拿在手中给长奚展示。

与其说是头盔，不如说是头戴式脑机，造型新潮不显笨重，流畅的线条充满科技感。

长奚心知自己日后会更换游戏舱，也不花费过多时间挑选，手指向其中一款最为简洁的银白色头盔：“就这个吧。”

门店最前方是自助收银台，江裕陪着她去结算费用。

基础款游戏头盔售价为3888信用币，现处创拓公司为大力推广裁决的发售初期，所有商品7折优惠，打完折扣后最终价格为2699信用币。

长奚平日里勤俭，每学期奖学金都有自己留下部分，累积下来，手头能调动的资金大约有六千左右，买下一只游戏头盔还算留有余力。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些钱很快就会赚回来的。

随后在AI导购的语音指引下，长奚走到一边的技术台上，进行现场试用环节。

过程中门店仅有的两名人工店员轮流作为技术辅助：“是否出现晕眩的情况？”

她如实回答：“有一点儿，但是程度很轻。”

“好的，给您调节一下收发器的频率，还感觉到其他不适吗？”

长奚摇摇头。

眼下创拓公司刚推出第一代游戏设备，哪怕发售前经过大样本人群安全性测试，但人脑的构造实在过于精密，仍有大量相关从业人员对此提出质疑。

为此监管局要求，所有相关设备的购买，都需要本人到场，录入生物信息，并现场调整设备参数，尽最大可能避免用户单独使用时出现意外。

科技的发展为生活带来了无穷便利，但又是如此理性、冰冷，不断将人们曾经认定的常理置于脑后。

这也是裁决推广初期，遭遇的最大阻碍之一。以至于最先进入游戏的一批玩家，除去那些职业公会，往往以最能接受新鲜事物的年轻人为主要群体。

在长奚印象中，大约要等到第三代设备推出，经过了市场、时间的双重检验，监管力度逐渐放开，才开始支持线上订购服务。

接过调整后的游戏头盔，她还记得江裕是临时出来，便准备同他道别：

“谢谢学长帮忙，你朋友那边是不是还在等你？”

“嗯，是该回去了，”江裕点点头，又说了什么，“我……”

“什么？”长奚没听清。

江裕微微吸了口气，转而看向她，这次吐词清晰了许多：

“我是说，我也有玩裁决，开了个小公会，里面很多我们学校的学生……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进来和大家一起玩，人多可能会觉得热闹一些。”

男人似乎并没有抱太多希望，已经做好了被她拒绝的准备，只有微微紧握的手掌，泄露了他平静面容下的些许紧张。

长奚眨了眨眼，曾经她很少抬头去看这位学长的脸，那为数不多的印象早已在目不暇接的生活中淡忘。

重生后再见，她仍未产生什么同窗之外的情感，却也不会再一味拒人于千里之外：

“嗯，有机会的话一起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