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圣人之怒（1/1）

圣人为什么要见他？

崔元藻目送兰茵往另一条通道走后，不禁看着仇公公的背影沉思。

崔元藻并不常来大明宫，他虽是清河崔氏，伯父又是宰相，但他本身官职毕竟太低，除了每逢初一、十五的大朝会，他也进不了大明宫。

即便进了宫，排位又靠后，他也见不了天颜，以至于送兰茵进宫时，是他第一次见仇公武，还因此闹了笑话，塞了金叶子给他。

如今，再一次见仇公武，崔元藻倒颇有些踌躇，想了想，就向前方引路的仇公武道：“仇公公，上次之事，是我眼拙，还请您海涵。”

“崔评事哪里的话，您赏我，那是看得起我。”仇公武慌忙作揖道。

崔元藻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仇公武的真实想法，但再要他如何与宦官解释，却也是不能了。

正当崔元藻想着如何向仇公武打听，今日圣人为何要召见他时，几个小宦官抬着两具宦官的尸体从他们身旁经过。

从他们来的方向看去，巍峨的紫宸殿就在眼前，是圣人下的处死令？崔元藻不禁想今日怕是难了！

“哎”，仇公武叹气道，“也是这两位倒霉。近日，昭义镇前线大捷，大家高兴，怀古太宗，想去东内的凌烟阁走一遭。却遇见这两位没忌讳的，扫着地呢，还在那里瞎说话，这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吗？”

崔元藻想，东内太极宫早已闲置，破败不堪，宫人太监们懈怠也是常有的，当今圣人贤德，断不会因此就杖毙宫人，怕是这两个宫人说了什么忌讳的话。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还请仇公公不吝赐教。”

“这两个混帐也不知是从哪里学回来了几句童谣，居然敢在东内传唱，你说，是不是该死？”仇公武笑着看向崔元藻道。

崔元藻知道他大约是好意，提点自己，今日圣人为何大发脾气，但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崔元藻不敢苟同，只能低头作揖。

仇公武笑了笑，也不管崔元藻怎么想，继续向前。

崔元藻看着仇公武的背影，想起伯父曾与他说过的话，“当今圣人，雄才大略，以太宗皇帝为榜样，势要扫清藩镇，恢复大唐往日荣光。”

崔元藻还记得伯父说这话时，脸上激昂的神情，却在近几年里，渐渐消失。

圣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

大明宫实在太大了，崔元藻到达紫宸殿时，荧荧烛火已经点了起来。

或许是刚刚皇帝在庭前杖死了人，整座宫殿都异常安静，倒显得这座巍峨的宫殿略有点鬼气森森了。

仇公武进去通禀，崔元藻等在门外。

不一会儿紫宸殿的几扇大门在崔元藻面前次第打开，或许是为了专注于议事，偌大的紫宸殿，极为空旷，只有一个巨大的几案，与一把交椅伫立在正中。

却空无一人。

此时，帷幕突然掀开一角，仇公武对着崔元藻招了招手，崔元藻知道，这是要他去往帷幕之后。

崔元藻疾步往帷幕后走去。

跨入帷幕，眼前一暗，光线的巨大差异让崔元藻的眼睛瞬间失明。

而端坐在里面的人却把崔元藻看得一清二楚。

“炼师说的果然不错，是个人才。”

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崔元藻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此时的光线，看清了帷幕后的情形。

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坐在正中的交椅上，他身旁站着的赵归真正对着自己微笑。

崔元藻知道这就是大唐的皇帝陛下了，也不敢细看，低头作揖道：“微臣，大理寺评事崔元藻参见陛下。”

“不用多礼。听李少卿说起过你，说你断案如神，不知可属实呢？”

“回陛下，这是李少卿谬赞了，微臣只是尽己所能。”崔元藻不卑不亢道。

皇帝看着底下这个沉稳的年轻人，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崔评事谦虚了，前段日子，赵景公寺闹出来的画师案，据说是你破的。”

大理寺既然报了结案，崔元藻也不好道破还未完全破案的真相，否则置大理寺众人于何地？

崔元藻只能轻声道：“全是有赖大理寺众人的帮忙。”

皇帝笑道：“你倒是谦虚。不过，赵炼师也向我举荐你，说你不仅断案是把好手，对道教也颇有研究，是个难得的人才，还是崔相公把你藏得太深了。”

“是我志不在仕途，无关伯父。”

崔元藻也曾听过一些传闻，说是伯父为了自己儿子，故意打压自己，这真的是冤枉伯父了。

崔元藻在皇帝陛下面前，为伯父正名，也省得以后他人再用这种胡编乱造的话攻击伯父了。

“是个有孝心的。”皇帝道。

突然皇帝话风一转，说道：“如今长安城里的风言风语，你可听说了？”

崔元藻一凛，谨慎道：“略有耳闻。”

“世人误会我皆可，但如今居然敢编排起大家，不知是谁人在背后主导，所图又为何？”赵归真站在皇帝旁边，把皇帝不好说的话全说了。

“崔尚宫也向朕汇报了，两位宫人死于心头血全失，而大理寺如今还未破案，后宫如今也是谣言四起，人心惶惶。”皇帝接着道。

“大理寺刚接手此案，还请陛下宽容些许时间。”崔元藻作揖，请罪道。

“朕知道大理寺少卿李贞如是个不倒翁，左右逢源，但真让他破个案，他却是没这个本事的。大理寺卿又是宗室挂名着，终究是委屈你了。”

皇帝站了起来，离开几案，走到崔元藻面前。

崔元藻看着绣着云龙暗纹的黑靴，深深低着头，没敢抬头。

皇帝把手放在崔元藻肩上，“如今中央看似强硬，然则河北藩镇皆是墙头草，若此次中央败给昭义镇，那么其余藩镇皆会从朕身上咬去一块肉。值此战事焦灼之际，宫内宫外皆出现针对朕的流言蜚语，朕不能再坐视不理，朕需主动出击。”

随着肩膀上渐渐加重的力量，崔元藻不禁抬起了头。

这次皇帝的面容真实地展现在了崔元藻面前，他依然年轻力胜，自信，从容，志在必得，犹如当年的太宗皇帝。

“是。”崔元藻不由自主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