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黑獭(1/1)
整个公元533年,高欢老忙了;做为老奸巨猾的政客,高欢一面在没人的时候抽自己嘴巴,怎么就没看出来元修还是个混不吝呢;同时一面冷静的观察着形势,伺机而动——
这年头,都是俩肩膀扛一个脑袋的人;谁比谁傻?其实高欢也知道,他和朝廷,或者说跟元修争胜的关键,就是关中的贺拔岳;后者帮洛阳,洛阳胜;帮晋阳,则晋阳赢。因此,就在元修和斛[hú]斯椿跟关中的贺拔岳眉来眼去的时候,高欢也没少跟贺拔岳打涟涟儿。
要说清楚这个,得先跟这儿补一句,尔朱天光死后关中的形势——
咱前面说了,韩陵大战,尔朱天光也参与了;可惜下场很惨,被叛将所卖。
咱前面没说,韩陵大战之前,尔朱天光动身之前,留下弟弟尔朱显寿镇守关中。
等尔朱天光一走,曾经的战友贺拔岳心思活泛了;看过前面的伙计可能会有印象,当初西征万俟[qí]丑奴时,立功的基本上是三个人,尔朱天光掌总,是西征军总司令,而且在歼灭叛军主力之后,继续扫荡西北,安定局面的也是他;而平叛军前敌总指挥是贺拔岳;最后,双方决战时,是后来的西魏名将、时任建威将军的侯莫陈崇[g],于万军丛中,单枪匹马生擒了万俟[qí]丑奴。
因此战后分果果,尔朱天光、贺拔岳、侯莫陈崇[g]分到的地盘最大;当然,此时尔朱荣尚在,尔朱天光得到了肯定要比那二位多。
尔朱天光在关中,贺拔岳不敢有啥想法儿;可是等尔朱天光一走,贺拔岳眼红了;这哥们儿眼红尔朱天光留下的地盘儿。而此时,贺拔岳貌似也只能眼红眼红,无他,实力不济。
眼看着贺拔岳馋的两眼发绿之时,一个人出现在他身边,轻声儿的说了一句,将军,这事儿其实好办!
谁啊?
宇文泰。
宇文泰跟贺拔岳说,这事儿不难,您忘了一个人,秦州刺史侯莫陈悦;只要您跟他联手;摆平关中,不在话下。
贺拔岳一咧嘴,这话你说晚了;喏,他一指桌子上的公文;尔朱天光已经下令,调侯莫陈悦跟他一起出关东征高欢。
宇文泰淡然一笑,这话得两说着,而且我告您,咱即便要跟他联手,也不能现在就去找他谈;眼下尔朱氏和高欢的战争胜负难料,侯莫陈悦那老狐狸一定会继续观望;最后龙胜帮龙,虎胜帮虎;而一旦此人倒向尔朱氏,那咱就没戏了。不过,宇文泰话锋一转,我知此人为人轻脱,在军中威信不高。只要我们能说服他的部下,通过迂回战术,强行留下侯莫陈悦,大事可成。(“太祖谓岳曰:“今天光尚迩[ěr],悦未有二心。若以此事告之,恐其惊惧。然悦虽为主将,不能制物,若先说其众,必人有留心。进失尔朱之期,退恐人情变动,乘此说悦,事无不遂。”)
贺拔岳听完,“大喜,即令太祖入悦军说之。”
史书上没记载宇文泰都在侯莫陈悦的军中说了些什么,但真的成功的说服了侯莫陈悦的部下,然后通过这些人,逼迫侯莫陈悦答应贺拔岳开出的价码——干掉尔朱显寿,咱哥俩儿平分关中。
侯莫陈悦和贺拔岳一样,也早就贼上了尔朱天光留下的地盘儿,因此部下一起哄,这家伙顺水推舟按兵不动了。
有了侯莫陈悦的临阵倒戈,宇文泰的计划顺理成章的进入第二阶段:侯莫陈悦和贺拔岳联手偷袭长安。
接下来的事儿就没多少悬念了;尔朱天光带走了主力部队,给尔朱显寿留下看家的基本上都是些废柴。侯莫陈悦和贺拔岳的大军一到,长安唾手可得。
而此时,宇文泰再次显示出了与众不同的智商,他没去长安凑热闹,而是越城而出,倍道兼程,卡在了华山,在此,他堵住了扔下长安向洛阳方向狂奔的尔朱显寿,黑暗之中,一棍子放到,拉回长安去了(“太祖策显寿怯懦,闻诸军将至,必当东走。恐其远遁,乃倍道兼行。显寿果已东走。追至华山,擒之。”)。
此战之后,宇文泰得到了贺拔岳的无比信任,引为心腹;宇文泰的职务也水涨船高,升为左丞、雍州刺史府长史,加散骑常侍衔,“(贺拔岳)事无巨细,皆委决焉。”
搞定了尔朱显寿,关中形势从三方斗地主,变成了贺拔岳跟侯莫陈悦下象棋。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高欢和元修从蜜月走向分裂。
其实从贺拔岳的角度说,他有野心吗?多多少少有一点儿;否则他也不会做掉尔朱显寿。可是你要说他野心有多大,倒也高看了他。对于贺拔岳来说,关起门儿来,在自己打下来的一亩三分地里,过过小日子,足矣。
当然,在乱世中能留下字号的,肯定都不白给;害人之心有没有暂且两说,防人之心不可无,绝对是金科玉律;而在做掉尔朱显寿之后,放眼关中,对贺拔岳而言,显然侯莫陈悦要比高欢威胁大的多。
因此,当元修和高欢同时向他挥舞橄榄枝时,贺拔岳的办法是,两边儿都派去使者,那意思,我两边儿暂时都不得罪。
先说贺拔岳派去见高欢的;此人名叫冯景,是贺拔岳的行台郎。
一到晋阳,冯景自报家门;高欢一听之下大喜过望;连声说,贺拔岳大人还记得我啊!
老实说高欢这就有点儿假了;跟这儿插句画外音,高欢忘不了贺拔岳,贺拔岳也不会忘了他。
这二位还曾经有段小梁子——
说这话儿还是河阴之难的时候,咱前面说过,河阴之难当天晚上,尔朱荣很纠结要不要自己当皇帝;那天夜里,高欢和贺拔岳都跑去劝尔朱荣,只不过高欢是去劝进,贺拔岳是去劝阻;而就在贺拔岳劝尔朱荣的时候,捎带脚儿来了句,“劝荣诛齐神武以谢天下。”;齐神武,高欢也。
您想,有这么个肎节儿,这二位谁能忘得掉谁?
不过,人生在世,全靠演技;那毕竟是以前了,现在贺拔岳需要摸摸高欢的底儿,高欢也需要在他和元修总对决的时候,贺拔岳能帮自己最好,不能帮自己,那至少也得两不相帮。所以,高欢在招待冯景的时候可是下了血本儿了;不仅好吃好喝,甚至让冯景代替贺拔岳跟自己结为异姓兄弟。
可是高欢这番力气白卖了;人冯景回去就跟贺拔岳说,高欢专以诈取人,您可千万别信他那一套!
贺拔岳大笑,高欢就是个鸟人,懂了!
冯景回来这么一描述,贺拔岳因为早知道高欢是什么人,所以无所谓;可是到让宇文泰来了兴趣;他决定去晋阳会会高欢。
在征得贺拔岳的同意后,宇文泰打马如飞,直奔晋阳城。
这次见面,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北齐神武帝和北周太祖之间最后一次面对面——
高欢此时红透半边天,再加上长了一颗很特别的脑袋;宇文泰应该对他印象深刻;可惜史书中没有记载;有记载的倒是高欢一见宇文泰,顿生好感,聊了会子之后,就非要让宇文泰留在自己身边儿;人宇文泰不干,好说歹说找了个理由跑回长安去了(“齐神武以为非常人,欲留之。太祖诡陈忠款,乃得反命,遂星言就道。)。
当然,高欢能混成一代枭雄,看人的眼光自然不会差;宇文泰一走,高欢就后悔了,立刻派人去追;但没有得手。高欢的骑兵眼睁睁看着宇文泰一骑绝尘,跟被踩了尾巴一样窜进了潼关。
当骑兵回晋阳复命时,高欢怏怏良久,他可能已经有了感觉,这个名叫宇文泰的年轻人,将来很有可能是自己的一个大麻烦(“齐神武果遣追之,至关,不及。”)。
后来,果然如此。
后面的事后面再说;先说宇文泰跑回长安,见着贺拔岳,宇文泰说,贺六浑也没什么稀奇的;您想除掉他,不难!
接着,就看出宇文泰的水平了;他对贺拔岳说了这样一段话——
“高欢非人臣也。逆谋所以未发者,惮[dàn]公兄弟耳。然凡欲立大功、匡社稷[jì],未有不因地势、总英雄而能克成者也。侯莫陈悦本实庸材,遭逢际会,遂叨任委,既无忧国之心,亦不为高欢所忌,但为之备,图之不难。今费也头控弦之骑不下一万,夏州刺史斛[hú]拔弥俄突胜兵之士三千余人,及灵州刺史曹泥,并恃其僻远,常怀异望。河西流民纥豆陵伊利等,户口富实,未奉朝风。今若移军近陇,扼其要害,示之以威,服之以德,即可收其士马,以实吾军。西辑氐羌,北抚沙塞,还军长安,匡辅魏室,此桓文举也。”
这段话翻译过来,大致的意思是,高欢之所以没有篡[]位的原因,就在于忌惮[dàn]大人兄弟二人。侯莫陈悦之徒,他并不放在心上。大人只用暗中戒备,除掉高欢并不太难。如今,费也头有上万骑兵,夏州刺史斛[hú]拔弥俄突又有三千多精锐部队,灵州刺史曹泥、河西流民纥豆陵伊利等人也都各自拥有部众,不知道归附哪一边。大人如果率军进抵陇山,扼守住要隘,恩威并施,就可以兼并他们,扩充我们的军力。然后,再与西部的羌族、氐族和睦相处,安抚北方的游牧部落,回师长安,匡扶帝室,这是齐桓公、晋文公曾建立的功业。
啥叫战略眼光,这就是!
这一年(公元533年),宇文泰,26岁。
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贺拔岳还能说啥,一拍大腿,就这么干了!
大计定好,贺拔岳又给了宇文泰一个任务,让他潜入洛阳,和已经跟高欢撕破脸儿的元修取得联系。
元修和高欢,几乎就是当年元子攸和尔朱荣的翻版,元子攸是怎么死了,元修再清楚不过。元子攸之所以失败,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没有外援。元修有鉴于此,特别看重当年西征军的力量。
元修当着宇文泰的面,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他用刀割破胸口,滴出血来,放在容器里,让宇文泰带给贺拔岳,以示君臣同力,共除国贼之决心。在政治上,元修也极力拉拢贺拔岳与宇文泰,以皇帝的名义封贺拔岳为雍州刺史,都督二十州军事;宇文泰为武卫将军。
有了正确的战略,又有了皇上的诏谕;贺拔岳来劲了;公元533年8月,贺拔岳出兵平凉,名曰放马,实际上是炫耀武力,逼迫此处的一些小军阀归顺自己。
贺拔岳的大棒政策效果非常好,大军所到之处,斛[hú]拔弥俄突、纥豆陵伊利、费也头、万俟[qí]受洛干、铁勒斛[hú]律沙门等少数民族部落都纷纷归附。这里边儿只有灵州刺史曹泥不买贺拔岳的账,依然和高欢眉来眼去,勾勾搭搭。
灵州就是现在的宁夏灵武,自古就是边塞重镇,战略地位异常重要。贺拔岳统治集团的核心是长安(今陕西西安),在长安与灵州之间,地位最重的一个州是夏州(今陕西靖边北),即五胡时著名的夏国国都统万城。
夏州扼灵州之腹背,只要贺拔岳控制住夏州,曹泥就不敢轻举妄动。所以镇守夏州的人选必须是对贺拔岳绝对忠诚的,但除了宇文泰,贺拔岳似乎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宇文泰是贺拔岳的中枢大脑,贺拔岳想让宇文泰留在身边当军师。但在众人的强烈推荐下,贺拔岳权衡之后,决定让宇文泰去夏州赴任。
让贺拔岳和宇文泰都没有想到的是,宇文泰此次赴任,二人竟成永别!
有宇文泰在身边,可以帮助贺拔岳拿大主意,及时纠正贺拔岳的错误决策。现在宇文泰不在身边,有人暗中窃喜不已。
谁呢?
侯莫陈悦!
他为啥这么高兴?
原因说起来也简单,这会儿侯莫陈悦已经被高欢策反,或者说收买了;正准备对贺拔岳下手呢。
高欢既不傻也不瞎,贺拔岳招抚关中各地少数民族部落、壮大自己的实力;高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要是让贺拔岳吃肥养胖了,再想收拾那可就难了;因此高欢也把手伸向了关中。
高欢有个手下,唤作翟嵩[zhái sōng];这也是个神人。单枪匹马进了潼关,三说两说,还真就把侯莫陈悦给说服了,后者计划找个合适的时候,把贺拔岳干了。
机会说来还就来了——
咱前面说过,做了尔朱显寿之后,关中总的形势是贺拔岳和侯莫陈悦下象棋;不过呢,在这两个巨无霸之外呢,还有个小虾米,这就是灵州的刺史,曹泥。
论力量,贺拔岳此时当之无愧是老大,其次是侯莫陈悦,曹泥最弱;而且在贺拔岳看来,曹泥其实应该叫曹尼玛,因为他跟高欢走的很近。
所以,当西北一些小军阀表示归附贺拔岳后,贺拔岳便准备要灭了曹泥。
为了表示意思意思,这次出兵贺拔岳主动找到侯莫陈悦,说,咱俩联手,一起灭了姓曹的,地盘儿平分。侯莫陈悦这会儿正想找辙接近贺拔岳呢,一听之下,没问题,干了。
可是,当贺拔岳把出兵计划在内部传达的时候,出现了不同意见;宇文泰极力反对!
宇文泰对贺拔岳派来通知他这次军事行动的赵贵说,曹泥地处偏远,手下又没多少部队,对咱们构不成威胁;咱们眼下最大的敌人是侯莫陈悦;老大去打攻曹泥,其实就等于给侯莫陈悦一个信号,收拾了姓曹的,接下来就是他;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就对侯莫陈悦下手呢。
赵贵回去把宇文泰的意见一转达,贺拔岳一卜楞脑袋,没听进去。
贺拔岳向来对宇文泰言听计从的,唯独这一次没听;但偏偏就是没听的这一次,断送了贺拔岳的小命儿。
因为之前有过一段并肩作战的经历,贺拔岳自认为跟侯莫陈悦多少算是战友;现在又打算联手做生意,所以对后者没啥戒心。
两军在灵州西南方向的河曲(今宁夏青铜峡)会师后,二人还经常喝喝酒,聊聊天;两军也经常搞个联欢啥的。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贺拔岳手下不断有人提醒他,侯莫陈悦心术不正,要他注意安全,比如京兆太守雷绍就进言,侯莫陈悦贼眉鼠眼,不像个好东西,劝贺拔岳要“慎之!”;但贺拔岳照例不听。
老话儿说,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只能说贺拔岳命该如此!
公元534年2月,天寒地冻的,侯莫陈悦摆下火锅回请贺拔岳;席间,侯莫陈悦假装肚子疼,说了声要大号儿,便离席而去;还没等贺拔岳反应过来,侯莫陈悦的女婿元洪景已经拔刀在手,只一刀便将贺拔岳的脑袋砍掉……
贺拔岳都没来得及叫出声儿,死尸便栽倒在地。
此事,史称河曲之变。
贺拔岳被杀后,侯莫陈悦出现,假迷三道的安抚了下贺拔岳系的军队,说自己奉皇帝密诏,只除贺拔岳一人,与大家没关系。
不过,这家伙毕竟心虚,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就再没动作;扔下贺拔岳的部队,只率领自己的军队匆匆撤离,南下退到陇山(六盘山)以西,在水洛城(今甘肃省庄浪县西北)驻扎了下来。
侯莫陈悦跑了,贺拔岳带来的部队傻了;老大不明不白的让人给做了,尸体还让人卷走了,这接下来怎么办?去哪儿?听谁指挥?万一侯莫陈悦那厮去而复返,或者关东的高欢听到信儿打上门来,怎么办?
带着一脑门子的官司,贺拔岳带来的长安军灰头土脸的撤到平凉;到了平凉,部队人心惶惶,也没法儿再走了。
得,那就开会吧,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赶紧选出新的带头大哥;否则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在长安军的“遵义会议”上,最先被推荐的出来的老大,是右都督寇洛。此人别的本事没有,就一条,资历老(“洛于诸将之中,最为旧齿。”)。在这一年(公元534年),寇洛已经奔5张了。
可是寇洛却不是当大哥的料;除了资历,其他本事平平,所以底下的兄弟们都不太买他的账。
眼看军心日渐涣散,长安军的高级将领们又坐到一块儿开会;在会上,都督赵贵和京兆太守雷绍共同举荐,长安军接下来的扛把子,应该由夏州刺史宇文泰担任;理由是,人宇文泰才是真佛(“宇文夏州,英姿不世,雄谟[mó]冠时,远迩归心,士卒用命。加以法令齐肃,赏罚严明,真足恃也。”)。
宇文泰很久以前就已经是长安军中,仅次于贺拔岳的二把手,而且之前几次运筹帷幄,屡立奇功;再加上他在军中时间也很长了,人脉深厚,所以赵、雷二人一提名,大家纷纷举手表示通过。
既然通过了,时不我待,得赶紧通知宇文泰;都督杜朔周自告奋勇前去报丧。多说一句,杜朔周,原名赫连达,是五胡乱华时大夏国国主赫连勃勃的后人;而此时,宇文泰当刺史的夏州,就是他先祖赫连勃勃建立的统万城。
简短截说,杜朔周快马加鞭来到祖先发祥之地,见了宇文泰,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接下来就等着宇文泰表态了。
宇文泰会答应吗?
呵呵,不答应才是傻子呢。
跟贺拔岳相比,宇文泰既有其军事才能,又有其没有的政治才能;贺拔岳活着,他宇文泰只能是个千年老二。
现在,老大挂了;老二就成了老大了。
宇文泰没有迟疑,交代了工作,便跟着杜朔周快马加鞭的回到了平凉。
也幸亏他动作快,慢一步,贺拔岳的位置有可能就被别人占了;就在他向平凉飞奔的路上,走到安定(今甘肃泾川)遇上了高欢派来拉拢长安系人马的长史侯景。
宇文泰当然知道侯景来的目的,当即脸色一沉,贺拔公虽死,还有我宇文泰呢!言下之意,我们的家务事,不劳外人费心。侯景这才知道长安系已经选出新任带头大哥。
既然人家话事人已经定了,侯景也知道再跟这儿耗下去也没啥意思了,马头一转,回晋阳找高欢交差去了。
打发走侯景,宇文泰飞马赶到平凉,下马头一件事儿,先给贺拔岳发丧;遗体告别仪式上,宇文泰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嗷嗷哭。
他这一哭,把下面的将士们感动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大家庆幸终于找对了人;将士们又悲又喜,纷纷传言,宇文泰大人到了,你我也就不用发愁了。
说这话儿,是公元534年的3月;27岁的宇文泰正式走上历史舞台,独当一面。
不过,这是往好了说;如果往坏了看,其实宇文泰这会儿还不如贺拔岳呢——
宇文泰屁股后面,有高欢;正面彻底跟侯莫陈悦撕破脸儿了;胳肢窝里还有个曹尼玛,不对,是曹泥,在兴风作浪。
怎么办?
宇文泰很快给出了答案,直接找侯莫陈悦算账。
打侯莫陈悦,对长安军来说,首先一条,同仇敌忾;给老大报仇,那叫天经地义。再一个,宇文泰很清楚,高欢和侯莫陈悦,那是一回事儿,一定要抢在高欢之前,打掉他在关中的内应;否则,哪一天高欢兵临潼关,侯莫陈悦再在背后打黑枪,那就麻烦了。
不过,说是要打侯莫陈悦,宇文泰可没去水洛城;而是把目标定在了他曾经任职的原州。
之所以打这儿,是因为原州刺史史归,眼看长安系没了领头羊,对前景感到悲观,这伙计一转身,投降了侯莫陈悦。
历朝历代,任何一个军政集团都有一条潜规则,唤作降将可纳,叛徒难容!
宇文泰开张,先拿叛徒祭旗。
此时侯莫陈悦已经把手伸进了原州,他派了2千精锐帮史归守城。
可是,在气势如虹的长安军面前,这2千人就是渣渣;一个回合都没有,城池就被攻破了;而让侯莫陈悦非常恼火的是,这次做为前锋攻城的,是他的同宗——安北将军侯莫陈崇[g];就是那位当年单枪匹马于两军阵前生擒万俟[qí]丑奴的孤胆英雄。
侯莫陈崇[g]这次玩儿的还是一剑封喉,速度那叫一个快,快到史归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俘了,宇文泰将其痛斥一顿,下令斩首。
拿下原州,宇文泰略一休整;公元534年4月,便再度出征了;这次他亲率部下骑兵主力,长途奔袭300多里,突然出现在侯莫陈悦的驻地水洛(今甘肃庄浪)。
当时天降大雪,侯莫陈悦带着老婆、涮着火锅唱着歌,正在乐呵;压根儿就没想到如此宇文泰会在如此恶劣的天气条件下用兵;因此也疏于防范,一战被打的大败;不得不撤出水洛,向南狂奔。
宇文泰对侯莫陈悦,就一个字:追!
侯莫陈悦退到略阳(今甘肃秦安西北),宇文泰追到略阳;侯莫陈悦退到天水(今甘肃天水),宇文泰追到天水。
最后,侯莫陈悦退到一个山沟儿里,实在退无可退了;不得已,准备翻身一战。
可是这家伙一清点身边的部队,敢情已经没多少人了。
想想也是,您都跟乐视的贾跃亭一样,净想着跑了,我们跟着你还有啥前途?于是部下们今天跑一堆,明天跑一群,到这会儿,侯莫陈悦已经快光杆儿司令了。
宇文泰当然不会管你是光杆儿司令还是光棍儿司令;你越是尿,他打起落水狗越兴奋;宇文泰摁住侯莫陈悦就是一顿暴打(“大破之”);战后一清点,宇文泰光俘虏就抓了1万多,外带八千匹战马(“虏获万余人,马八千匹。”)
宇文泰肥了,侥幸逃出来的侯莫陈悦可就惨了;彻底成了一个穷光蛋。
家当都送给宇文泰了,侯莫陈悦身边连匹马都没有,就剩下一头骡子;手下也只剩下一个警卫排。
无奈之下,侯莫陈悦决定,先去灵州,找曹泥讨碗饭吃;然后再做打算。
宇文泰当然不会给侯莫陈悦东山再起的机会,他派人火速赶到原州,命令在此驻守的原州都督宇文导,在陇西去灵州的必经之路上布下天罗地网;专候侯莫陈悦出现;同时,宇文泰加大搜山力度,把侯莫陈悦向宇文导张起的网里赶。
前有阻截,后有追兵;形势本来已经很危急了;这么个节骨眼儿上,侯莫陈悦这支小部队又断粮了;这特么才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呢。迁延到牵屯山,侯莫陈悦再也无路可走,被长安军合围于此。
看看越逼越近的大兵,侯莫陈悦自知一旦被俘,下场凄惨;一咬牙,找了棵歪脖子树,上吊自尽。
多说一句,其实,事情完全可以不是这个样子的——
从贺拔岳死后,长安军迅速推举了宇文泰这事儿上看;侯莫陈悦在杀掉贺拔岳之后,其实他只要下点儿功夫,是能把长安军全部收入麾下的;换句话说,长安军对贺拔岳的忠诚度还没到那种骨肉相连的地步;看看这会儿谁在贺拔岳手下——
赵贵、于瑾、侯莫陈崇[g]、李虎、李穆、杨忠、达奚武、豆卢宁、王雄、王盟、韩果、梁椿、王勇、耿豪。
这些人,在以后的北周政权中,要么做到了柱国大将军;要么干到了大将军;都是显赫一时的人物。
其中,尤其值得提一句的是,杨忠,有个儿子,就是后来的隋文帝杨坚;而李虎,有个孙子唤作李渊,就是后来的唐高祖。
创造历史的机会,就这样让侯莫陈悦白白浪费了。
得了,不扯这货了;接着说宇文泰。
宇文泰取代了贺拔岳,成了长安军的大当家;接着,宇文泰扫平了侯莫陈悦,基本上统一了关中、陇西;当然,说基本,是因为灵州还有个曹泥;这个,不久之后咱会说到。
有了枪杆子、又有了地盘;北魏政坛上算是有了宇文泰这一号儿;接下来,还是那句话,人红是非多;现在宇文泰红了,盯着他的人自然也就来了。
首先一个便是元修。
现在元修的日子过的挺闹心,北面儿高欢给他的压力挺大;这家伙急需外援。咱前面说过,之前元修寄希望于贺拔岳,可是没等贺拔岳把自家的事儿摆平来帮他就先挂了;元修很是失望了几天;可是很快元修就不抑郁了,他发现继之而起的宇文泰居然比贺拔岳还能干;这太好了,只要把宇文泰拉住,对付高欢,那就容易多了。
元修下诏,命宇文泰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关西大都督、略阳县公;并允许其代行皇帝职权,任命当地官员。
当然,在这儿也要插一句,其实就算元修不下这道圣旨;宇文泰该怎么干还是会怎么干,元修旨意还没到长安的时候,宇文泰已经把潼关以西,他能控制的地盘儿上的原先北魏朝廷任命的刺史,或收买或干掉了;比如像当时南岐州的刺史卢待伯,这哥们儿是人北魏朝廷任命的;他就拒绝向宇文泰交权,后者一看,也懒得废话,直接派兵进攻,一战将卢待伯生擒,后来卢sir羞愤自杀。这事儿闹的元修非常不高兴;他甚至一度都想追回给宇文泰加官进爵的圣旨。这也就埋下了一年之后,宇文泰和元修之间分裂的伏笔。
宇文泰和元修之间怎么闹腾,那是后话,咱后面再说;至少在眼前,元修对宇文泰还是寄予了厚望的(“时神武(高欢)已有异志,故魏帝(元修)深仗于帝(宇文泰)。”)。
跟元修盯着宇文泰的理由一样,此时,高欢也找上门来了;都是出来混的,大家都懂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
高欢派使者带着一封措辞谦卑的书信和一大堆硬货去长安;直截了当的说,我们大王想跟宇文将军交个朋友,您看?
都说当官不打送礼的,但宇文泰别出心裁,礼,收下;人,照打。
高欢送来的金银财宝宇文泰没客气的留下了;但那封书信,宇文泰原封不动的派人送达了洛阳,面呈元修;这不啻于狠狠的抽了高欢一记响亮的耳光。
当时宇文泰手下就有人表示不解,您这算怎么档子事儿啊。
呵呵,宇文泰的门槛不要太精——
宇文泰自己不少朋友都在洛阳元修身边当差,比如他有个朋友唤作侯莫陈顺,如今就是元修的散骑常侍、千牛备身、卫将军、合内大都督;有这些人通风报信,别看宇文泰远在陇右,但对北魏政局,或者说元修和高欢之间的矛盾一清二楚。在这个前提下,元修和高欢的矛盾越尖锐,自己的位置才会越发的显得重要。因此,宇文泰的策略是,一手抓跟元修的关系,在这段时间内尽量装孙子,让高欢和元修的矛盾先爆发;同时,另一手抓实力,尽可能扩充军力和地盘儿,积攒力量以备将来争雄所用。
既然宇文泰这么识趣,元修也没客气,下令宇文泰调派2千骑兵前往东雍州(治所在今陕西省华县),声援洛阳;同时命令宇文泰将部队主力稍稍东移;准备随时策应元修的军事行动。
那位可能说了,大胸弟,拜闹嘞;就元修那怂;What''s he这次要弄啥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