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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爆佛狸(1/1)

不过,两年之后,也就是公元438年5月,拓跋焘突然“行幸五原。”;五原,现在内蒙古包头市西北。

两个月后,鲜卑骑兵从五原出发,分三路北进,开始了拓跋焘的第四次对柔然的讨伐。

魏军兵分三路,西路军由乐平王拓跋丕、河东公贺多罗指挥;中路军由拓跋焘亲掌;东路军,由永昌王拓跋健、宜都王丘穆陵寿率领。

北魏军分进合击,沿途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便顺利推进至浚稽山(在蒙古戈壁阿尔泰山东段),在这里,中路军又一分为二:陈留王拓跋崇[g]率领一支偏师沿着大泽(今蒙古鄂罗克湖)西进,翻越涿邪山(又称涿涂山,今蒙古国尼赤金山,在满达勒戈壁以南一带),搜索前进;而拓跋焘则率领主力从浚稽山北上,一直前进到天山(今杭爱山)。

到这会儿,几路鲜卑骑兵都没遇见柔然人,拓跋焘意兴阑珊,闲暇之余,他登上了海拔4千多米的西登白阜(杭爱山脉鄂特岗腾格里山);放眼望去风景如画,一时又来了兴致,命人在此立了一块纪念碑。

之后,下令北魏军,班师!

但是,这次班师,可让鲜卑骑兵吃尽了苦头。

史料记载,拓跋焘这次北伐,时间选的不好,正好儿是个大夏天,而且还赶上了漠北百年不遇的大旱灾;行军路上,赤地千里,北魏军人马要水没水,要草没草;还没开打损失就挺严重。

而且,你以为柔然真的被吓破胆,又跑了?

没有!

这次柔然人学会动脑子了,吴提汗听说拓跋焘开始北伐,这伙计立即下令给各部落:搬家!能带的都带走,带不走的都烧掉;总之不能给鲜卑人留下丁点儿物资。

然后,柔然人浩浩荡荡的向着更北方撤走。

不过走是走了,那都是家属;柔然骑兵可没走,至少没全走。他们跟北魏军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依旧游弋在漠北草原上。

现在,拓跋焘下令班师;柔然人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吴提汗随即展开了追击。

在《魏书》中,对于柔然人这次坚壁清野、后发制人的反击提的不多,而且北魏军的伤亡也统统用天旱作为理由掩盖过去了,但事实上,鲜卑骑兵吃了挺大的亏。

据《魏书·明元六王·永昌王健传》记载,柔然人大举反击,北魏军一时非常被动,拓跋焘命令西路军将领拓跋健率军担任殿后,没多久,柔然人的先头部队就到了,一万多骑兵!而且来了就打,拓跋健带着几十名骑兵与之鏖战。

先头部队就是1万多,想想主力那得有多少人?

《魏书》为尊者讳,没写“伟光正”拓跋焘此次出征损失几何,但是接下来挺长一段时间,拓跋焘很消停,没在大规模用兵;可见这次北伐北魏军是有点儿伤了元气。

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又过了几个月,说话儿,时间就到了公元439年。

这一年3月,一条消息报到了拓跋焘的案头,刺激的他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火冒三丈了。

什么事儿把拓跋焘刺激着了?

他的妹妹,武威公主,被人下毒了!

有兄弟可能会奇怪,一国公主,怎么会轻易被人下毒?

这话,还得从几年前说起——

咱们上文说过,公元431年那会儿,北燕还在,拓跋焘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辽东方向,但这并不等于他就忘了西北的各个势力,尤其是北凉。

这会儿的北魏已经是庞然大物了,西北的各个势力,尤其是北凉,轻易是不敢招惹拓跋焘;这不,就在431年这一年,北凉沮渠蒙逊打发儿子沮渠安周入魏为质;表示臣服。

既然你表示服了,好说,拓跋焘即派遣重臣李顺出使北凉,加封其沮渠蒙逊为太傅、凉王。

李顺就去了;这一去,好玩儿了。

怎么呢?

这里有个名分的问题,李顺到凉州,身份是上国使者,说俗点儿就是钦差;按常理来说,沮渠蒙逊应该出城迎接,毕竟你北凉算是北魏的属国。

但沮渠蒙逊没这么干。

他派中兵校郎杨定归出来对李顺说,凉王年老体衰,腿脚不便,不能出来拜见,请上国使者等个三五日,再来见过。

李顺一听就火儿了,你摆谱是吧;给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李顺也没客气,张嘴就开骂:没想到这老头子无礼至此!

沮渠蒙逊本来的意思,可能就是想试探试探北魏对他什么态度;现在一看,来的这位脾气挺大,他倒也不敢太过得罪,便令人扯住李顺,陪笑道:您这是何必呢,有话好好说嘛;连拉带扯的就把李顺拽进了沮渠蒙逊的宫殿。

人薅进来了,可是当李顺走到院子里之后,这伙计又怒了;敢情沮渠蒙逊稳稳当当的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个人面子是小,国家体面事大,李顺再次发飙,破口大骂,没有想到这老头竟然如此无礼!如今灭亡在即,竟然敢凌辱上国天使,你的魂魄已经离身了,我再见你何用?”说完,掉头就要出门。

沮渠蒙逊赶忙让杨定归追上李顺说:“太常既然已经体谅我王年老多病,又听说朝廷特地不让下拜,所以,我王才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没动。”李顺更加怒火,他回答:“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周王赏赐给他祭祀[sì]用的肉,特命不用下拜,但齐桓公却仍然遵守臣节,下台阶拜伏接受。如今你的功劳没有齐桓公那么大,朝廷虽然对你非常尊重,但并没有不让你下拜,如果你就此妄自尊大,一旦朝廷震怒,发兵前来,这只能加速灭亡,后悔都来不及了!”沮渠蒙逊听了,只好下拜接受了诏书。

行完礼,宾主落座,沮渠蒙逊还有点不甘心,想往回找找面子,他说:“古语说的好:‘恃德者昌,恃力者亡。’几年来,朝廷屡战屡胜,国境越来越大,但应该遵循天道治理百姓,如果一心穷兵黩武,恐怕也不会经常取胜吧。”

李顺反唇相讥:“过去,我太祖拓跋珪创下基业,太宗拓跋嗣继承大统,如今圣上继位,志在平定四海,因此,才亲冒风霜,屡屡兴师,灭赫连,退柔然,开疆拓土,威震八方。远方蛮荒之民也都翘首以待王师,这都是在替天行道,奖善罚恶,岂能说是恃力?圣王用兵,征讨南蛮则北狄怨恨,平定西戎则东夷埋怨,天子岂能停下征讨的脚步?”

沮渠蒙逊听了李顺的外交辞令,不以为然地说:“如果真的象你说的那样的话,我凉州百姓也会如饥似渴地盼望魏帝来临,可是,为什么他们却昼夜警戒呢?可见你说的是瞎话。”

李顺回答:“上古时代苗民背叛舜而亲暴君,有扈部落不服从启而叛乱,这都是被身边的主子淫威所逼迫,不仅仅是凉州百姓如此,从古至今都是这样。”

话不投机,李顺公事公办之后便打道回国了。

回到平城,拓跋焘问:你觉得沮渠蒙逊怎样?

李顺说,蒙逊控制河西三十年,四周畏服,因此内心自大,见我十分无礼。自大又无礼,其子孙的见识可想而知。我看,河西经过沮渠蒙逊这一世后,陛下可吞并之。沮渠蒙逊诸子皆庸才,即便是最好的儿子沮渠牧犍,其能力尤比不上乃父,更不是陛下对手。

哦;这样;拓跋焘想了想,北燕还有一摊子事儿,北凉先放放吧。

几日后忽有人来报,说凉州出了个沙门,叫昙无谶,此人有十分的神通,能驱鬼治病。哟?拓跋焘一听,这个有点儿意思啊,那个李顺,你再走趟凉州,对沮渠蒙逊说,我想要此僧人来平城一展神通。

李顺去了。

昙无谶是个什么人呢?

神人!有点儿神经病的人。

在下不敢唐突三宝;不过在史书上,关于这个僧人的记载是截然相反的两种说法儿。

据《魏书·卢水胡沮渠蒙逊传》记载,这个昙无谶,印度人;六岁丧父,十岁出家,先攻小乘佛经,再攻大乘佛经,二十岁时大小佛经已是无一不精。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得罪了天竺国王,不得已逃往东方。开始的时候这伙计跑到鄯善国,自称能治疗百病,并能让妇女多生男孩,就凭这一招儿,昙无谶居然取得了鄯善国主的信任,并且跟鄯善国主妹妹曼头陀林私通,事情败露后,这伙计逃往凉州。到了凉州,他又故伎重演,取得了沮渠蒙逊的信任,沮渠蒙逊就让自己的女儿、儿媳们去接受他的教育。但是接下来的事儿,绝逼出乎沮渠蒙逊的意料,这个家伙居然给女人们传授的是岛国爱情动作片中的场景。

这是一种说法儿。

还有一种说法儿,出自《魏书·释老志》——

说的是沮渠蒙逊在凉州时好佛法;“有罽宾(喀什米尔一带)沙门(即和尚)昙摩谶,习诸经论。于姑臧(甘肃省武威市),与沙门智嵩等,译《涅槃》诸经十余部。又晓术数、禁咒,历言他国安危,多所中验。蒙逊每以国事谘之。”

哪种更接近事实,现在已不得而知;您接着往下看——

沮渠蒙逊未料李顺再返,惊疑不定,还以为拓跋焘对他有什么意见,一问才知,要带走他身边这个僧人。

一听李顺是这个目的,沮渠蒙逊蛋定了,两手一摊,这个僧人,已经死了!

李顺忙问,你什么意思?

史料在此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记载——

一种记载是,沮渠蒙逊听别人禀报,昙无谶居然教自己家的女人怎么爽到爆;又惊又怒,下令将昙无谶逮捕,严刑拷打之下,这个淫僧终于招供,于是沮渠蒙逊将其诛杀。

另一种记载是,在沮渠蒙逊心里,昙无谶就是个活神仙,有了此人就会国泰民安,可是听说拓跋焘要人,老头儿心有不甘,最后一咬牙,他把昙无谶给宰了。

两种记载的过程不一样,但结果一样,昙无谶被杀了。

再说李顺,听闻昙无谶已死,也没多话,回去报告了拓跋焘;拓跋焘很来气,你不管哪种原因吧,老子要的人,你却给杀了;你沮渠蒙逊几个意思?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梁子算结下了。

不过没等拓跋焘腾出手来发飙;公元433年4月,沮渠蒙逊病故,其子沮渠牧犍继位。

等拓跋焘再想收拾沮渠牧犍时,难了!

怎么呢?

拓跋焘发现,这位新任西凉国主,就是个充气娃娃;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沮渠牧犍一继位,由于拓跋焘跟沮渠蒙逊有那么个扣儿在,拓跋焘就想难为难为沮渠牧犍,他派大将古弼、尚书李顺为使,前往姑臧;名义上是赏赐北凉群臣衣服,实际上是让此二人带沮渠牧犍的世子沮渠封坛回平城当人质。

看过前文的兄弟应该有印象,面对同样的要求,北燕的冯弘是怎么做的?世子那就是继承人,交给别人,等于把国本让出去了。

照拓跋焘的盘算,沮渠牧犍肯定不会答应他的要求,然后就可以以此为借口,收拾北凉了。

没想到沮渠牧犍二话不说,就把他儿子沮渠封坛叫来,儿子,给你个光荣的任务,去平城当人质吧。

沮渠封坛骂着娘跟着古弼、李顺他们走了。

等古弼他们回去复命,拓跋焘一看,这哥们儿挺懂事儿啊;那谁,李顺,你再走一趟,去跟沮渠牧犍说,我要他妹!

长话短说,李顺又来了,把要求一说,沮渠牧犍喯儿都没打,妹妹,你上路吧!李顺于是又给拓跋焘领回个大姑娘。

看着李顺带回来的妹纸,拓跋焘郁闷了:沮渠牧犍,你咋这样?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还有没有点儿血性?

人家都这样了,你再出兵打人家显然不合适;再加上此时北燕的事儿还没了结,拓跋焘只好暂时打消修理沮渠牧犍的念头。

不过也就是这会儿,拓跋焘埋下了一手棋,他把自己的妹妹,也就是上文说的中毒的那位武威公主强行塞给了沮渠牧犍。

有兄弟可能会奇怪,把自己的妹子送人,怎么还是强行的?

这里边儿有几个原因,首先人沮渠牧犍已经有了正室夫人,就是西凉李暠[hào]的女儿李氏;其次这会儿北魏的公主是什么人?岂是你想娶回去就能娶回去的?公主嫁给你,那叫下嫁。就冲这个“下”字,《魏书》便会重点注明,但是这桩婚事却没有在北魏的官方史籍中有特别的记载。

当然拓跋焘将武威公主嫁给沮渠牧犍用意也不难猜,起码有二:一是体现两国亲善。当时北魏实力最强,这有目共睹,因此柔然与北凉等小国为了能够自保,逐渐加强联系,以免被北魏各个击破。拓跋焘将其妹嫁给沮渠牧犍,一方面是麻痹对方,另一方面是为了瓦解柔然与北凉之间的关系。

拓跋焘的第二个用意就有点儿意思了,《魏书·外戚传·李惠传》有这么句话:“世祖平凉州,颇以公主通密计助之”;明白了吧,这位公主,其实是间谍。

间谍嘛,用途就是收集情报;可是让拓跋焘没想到的是,他派去的这位间谍,最终成了北魏出兵灭了北凉的导火索。

公元439年3月,消息传来,北魏武威公主中毒了。

她怎么中的毒呢?

还得说沮渠牧犍。

沮渠牧犍一家都是匈奴人,也就是胡人;估计也有之前昙无谶的教导之功;沮渠家的女人们十分开放。

沮渠牧犍有个兄弟媳妇儿,姓李,姿色秀美;人说朋友妻不可欺,但到了沮渠家,这话改成了兄弟妻不客气。沮渠牧犍就看上他这位兄弟媳妇儿了,而且还发生了关系。按说头顶上被安了一块绿莹莹的翡翠帽子,是个人都该恼了;有意思的是沮渠牧犍的那个兄弟非但没恼,反倒挺高兴,而且还很有分享精神,乐颠颠儿的跟沮渠牧犍一同享用自己的老婆。

这个李氏也是个好交朋友的人,光有这两个还不够,她还主动邀请了沮渠牧犍其他几个兄弟,经常开个“海天盛筵”式的Sex Party,大家一起happy。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后来就被武威公主知道了,公主大怒;就把自己的老公给臭骂一顿。

沮渠牧犍见公主发火儿了,他倒也不敢多说什么;但他姐姐不干了,怎么?拿大国公主的架势压我弟弟啊?这位沮渠大姐一生气,就找到了那位好客的李氏,把这事儿说了。

李氏正爽呢,闻听此言柳眉倒竖,心说要你多事;妯娌俩一商议,这么着吧,咱俩想个招儿,把这位公主奶奶做了;省的她多管闲事。

两个女人说干就干,瞅了个空子,趁公主不注意,就往人家饭里下了毒。公主不知,吃了就倒下了。

这位鲜卑公主倒也不含糊,上吐下泻的知道这准是着道了;立即令人飞速赶回北魏告急。手下人以跑死马的速度回到平城,把事情一说,拓跋焘立刻派太医,再以跑死马的速度到北凉解毒。

要不怎么说假货害人呢,估计那妯娌俩是从专卖假冒伪劣的某宝上买的毒药,等人家北魏太医都赶到了,武威公主还没咽气儿呢。

这太医确实有几把刷子,三下五除二就把残毒给解了,公主活过来了。

您想想,公主活过来,还有那妯娌俩的好下场吗?

公主派人向拓跋焘狠狠的告了一状,把自己老公连带北凉皇宫里的这点儿烂底子全抖出去了,这里边第一被告就是那位好交朋友的李氏。

拓跋焘本来就贼着北凉,现在自己的妹妹差点儿丢了小命儿;这口气岂能咽得下去?他立刻下令,让李氏入京,他要亲自处置。沮渠牧犍当然不干,我的欢乐女神,凭什么给你处置?两个就闹掰了。

既然撕破脸了,沮渠牧犍就准备和北魏干仗。

他知道,以拓跋焘的性格,迟早来打他,要想干赢北魏,凭北凉一国恐怕不行,所以他就召集西域各国,想组成联军共御北魏。他对各国说,北魏国衰,近期伐柔然而败,以后别侍奉他了,侍奉我吧。

西域各国地处偏远,对北魏国内的事了解不多,听他这么说还就当真了,真的开始不屌北魏,向他朝贡了。

消息传到平城,拓跋焘巨愤怒,打!这还有啥可说?

不过打之前,他还是问了问名臣崔浩,我打得赢么?崔浩说我军有战马三十万匹,何谈不赢啊?大军突袭,彼不知所为,必被生擒!

打!

公元439年5月,拓跋焘兵出平城,行前令人发檄文,连数沮渠牧犍十二条大罪,说你要是现在投降,上策;我军到了再投降,中策;你丫的要是顽抗到底,老子就杀光你全家!

大军出发之前,拓跋焘对平城的防御做了相应的安排。他命令侍中、宜都王穆寿辅佐太子拓跋晃监国,全权处理后方事务;又命令大将军、长乐王嵇敬,辅国大将军、建宁王拓跋崇[g]率领两万多人驻守在漠南,以防备柔然南下。

7月,北魏军过云中,拓跋焘又如从前用兵一样,留下粮草辎重,以轻骑快进,直扑北凉都城——姑臧,即甘肃武威。

姑臧城外,有敌军守护,竟是鲜卑人。原来,有四部鲜卑早先到达凉州地区,便在此安居下来,而今为北凉都城守护者。拓跋焘派遣鲜卑大臣入此四部,晓以利害,结果这四部鲜卑真听话,一枪没放,就让北魏军这么过去了。

拓跋焘旋风般杀到姑臧城下,沮渠牧犍大惊,他没想到北魏军来得如此之快,忙派使者如柔然求救,同时,令其弟率万余人马出城接战。

凉军出城,乍一交战,便望风而逃,也不奇怪,他们久居凉州,四周皆小国、弱国,又怎能同北魏铁骑相比?沮渠牧犍一瞧己方兵败,慌得不知颠倒,是战是降,没了主意。

忽有探报来,说柔然接到北凉求救信,已经发兵骚扰北魏边境。沮渠牧犍大喜,这么看来,不久拓跋焘便回撤军东归,我无忧矣。

他无忧个鬼。拓跋焘此次出征,充分考虑到柔然的因素,早派兵两万于北部边境,提防柔然。姑臧城,他势在必取。

围城至9月,姑臧城中兵民惊慌,北凉宗室纷纷率领部曲归降,沮渠牧犍久等未见北魏军走,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间消息传来,他侄子沮渠万年率部出城投降,姑臧城城门大开,北魏军就要入城!

沮渠牧犍再也不敢等了,再等下去,如人家就要屠城了。他赶紧召集文武百官仆从人等共五千余人,将自己捆了,出城投降。

10月,拓跋焘兵归平城,活捉沮渠牧犍,迁徙凉州三万户于平城,自此,北凉灭亡。

公元439年,北凉game over;历史学界将这一年定为南北朝中北朝的起始之年。随着北凉over,一个从西晋末年(公元304年)刘渊建立刘汉政权开始持续了整整136年的时代结束了;从此以后,中国历史正式进入了一个南北对峙的南北朝时代,这个时代从公元440年开始直到公元589年,隋灭陈而结束,时间又是150年。

Over就over了吧,反正当事人,不管是拓跋焘还是刘义隆,人这二位没有“划时代”的历史感;该干嘛,还干嘛。

那这二位爷都在干嘛呢?

简单的说就一个字:忙!

如果复杂的说,就有意思了;咱前面说过,刘义隆和拓跋焘年龄上就差一岁,在这儿不妨做个对比,看看这对儿冤家这些年都干了些啥,各位兄弟上眼——

先说拓跋焘,咱前文说过,这伙计是公元424年继位的,一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戴孝出征,击退柔然的进攻;接下来这伙计一发不可收拾,连续发动了两次对柔然的反击;这两次反击客观的说,战术意义不大,没占到多少便宜;但是战略意义非常深远,北魏从此从最初的战略防御开始转入战略反攻,而后一直压着柔然打。打柔然的同时,拓跋焘还两次对匈奴夏国动兵,直至公元427年拿下了夏国首都统万城。

这几年刘义隆干嘛呢?呵呵,收拾他爹留下的顾命大臣集团;让自己的小日子不再过的战战兢兢。

从公元428年开始,拓跋焘渐入状态,工作时间不仅生擒了夏主赫连昌;而且深入漠北,大举征讨柔然,羞死了柔然可汗大檀,暂时消除了来自北方的威胁。业余时间还打退刘义隆精心策划的到彦之北伐。

刘义隆呢?这段时间能拿得出手的业绩,可能就是到彦之北伐了,不过这次北伐的结果却如中国股市,高开低走,最后损兵折将。

公元432年到公元434年,这几年拓跋焘的主要目标锁定在辽东,内政外交的布局也随之展开,对外一方面结好周边国家,尤其是柔然;另一方面不断派兵蚕食北燕的地方,掠夺北燕的资源;同时这几年北魏内部也不太平,拓跋焘还得分出一部分精力放在收拾国内各种造反的杂胡。

这几年江南的刘义隆业绩不错,平定了国内的几次叛乱;还从仇池氐人手里抢回了被其霸占的汉中。

而到了公元435年至公元439年这几年,拓跋焘跟打了鸡血吃了牛鞭一样,先后灭了北燕和北凉;彻底统一了中国北方。

刘义隆呢?嗨,说来有点儿寒碜,杀檀道济,灭“二刘传奇”;哦,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这哥们儿顽强的跟病魔作斗争,让医生几次下的病危通知书变成啪啪的打脸。

翻翻史书,看看这二位这些年折腾的事儿;其实不说各位兄弟应该能感觉的到,那就是拓跋焘这厮的生命力忒强了,今天打这个,明天削那个;一刻不停,生命不息,战斗不止。有这样的头狼带着,北魏也呈现出蒸蒸日上的势头。

再看南方的刘义隆就完犊子了,这哥们儿的主要精力都是放在收拾自己人上,好不容易想雄起一把,可惜用人不当,又被拓跋焘给干灭火了。

转过年儿,也就是到了公元440年;这一年北魏的年号称为太平真君元年,南边儿宋文帝刘义隆的年号是元嘉十七年。

在这一年,拓跋焘琢磨着如何消化刚刚建立起来的庞大帝国;而刘义隆则继续盘算怎么布局“后刘义康时代”。

一支笔难表两家事,还是接茬儿说说拓跋焘吧;毕竟,在魏宋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来临之前,拓跋焘这边儿的事儿貌似更劲爆。

那从何说起呢?

杀人!

做为管理刚刚建立起来的大帝国的一部分,拓跋焘整治国内的第一手,就是有计划的干掉自己的兄弟们。

酷吧!

众所周知,拓跋焘的老爹是拓跋嗣;当年拓跋嗣去世的时候,一共给拓跋焘留下6个兄弟,分别是老二拓跋丕,爵封乐平王;老三拓跋弥,爵封安定王,不过这伙计短命,跟他的封号犯冲,真跟吃了安定一样,早早儿的就过去了;老四唤作拓跋范,爵封乐安王;老五名叫拓跋健,位封永昌王;老六拓跋崇[g],爵封建宁王;老七,也是最小的名叫拓跋俊,位在新兴王。

说起来这哥儿几个,哪个都不白给,在拓跋焘继位后挺长一段时间内,他们可以说为北魏政权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是,再牛逼的肖邦,也弹不出皇室兄弟阋墙的悲伤;随着帝国外部敌人一个个儿的被清除,拓跋氏的这些王爷们的使用价值一点点儿的消失了。

第一个中枪的是拓跋焘的幼弟拓跋俊,史书记载,拓跋俊年少善骑射,且多才多艺,是个三好学生;不过这伙计长着长着就长歪了,年长后,拓跋俊既好酒也好色,而且还经常犯点儿事儿。太平真君二年,也就是公元441年3月,拓跋焘突然下诏,剥夺了拓跋俊的王爵,将其爵位降为公;接着借口拓跋俊谋反,将其诛杀。

翻翻《魏书》,关于拓跋俊的死因,语焉不详。

不过跟拓跋俊的五哥拓跋健相比,拓跋俊好歹死的还有个原因;拓跋健则不然,就在拓跋焘收了拓跋俊之后5个月,这位英勇善战的永昌王“卒”;《魏书》中既没有说他是被赐死的,还是病死的,或者被“病死”;反正就这么干净利落的一个“卒”字掩盖了一切。而且要说明一点的是,人这位王爷可是刚刚打了胜仗,凯旋而归,得胜还朝,一回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挂了。

连死两位王爷,北魏政局中但凡有点儿脑仁儿的人都开始琢磨拓跋焘想干嘛了;可是没等北魏绝大多数大臣们想明白咋回事儿,拓跋焘又出招儿了,这次被他锁住的人,是之前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旧臣们。

先来看看到公元440年,北魏中央都有哪些人——

太宰杜超、太保卢鲁元、司徒崔浩、司空长孙道生、骠骑大将军拓跋丕、卫大将军拓跋范、辅国大将军拓拔崇[g]、万骑大将军奚斤、征西大将军拓跋素、镇西大将军楼伏连、征北大将军来大千、镇东大将军拓跋浑、拓跋提、尚书令刘洁、尚书右仆射兼中领军屈恒、中书监穆寿、中书令仇洛齐、侍中张黎、李盖、中护军兼秘书监伊馛。

再说说这些人都是什么背景——

杜超,拓跋焘的舅舅。

卢鲁元,拓跋焘当太子时的旧人,在魏夏战争中曾舍命救过拓跋焘,因此深得后者信任。

崔浩不用说了,脑瓜子最好使的重臣。

长孙道生,北魏元老长孙嵩的侄子,红二代。

拓跋丕、拓跋范,拓跋焘的亲弟弟。

拓跋素,远支宗室,他老爸是拓跋遵,拓跋珪的堂哥。

楼伏连,三朝元老,曾跟着拓跋珪打天下。

奚斤,资格比楼伏连还老的重臣;曾统帅魏军对外征战。

来大千,红二代,曾救过拓跋焘的老爹拓跋嗣的命。

拓跋浑、拓跋提,远支宗室,属于拓跋焘的堂兄弟系列。

屈恒,是拓跋珪灭后燕后较早归顺北魏的汉族士大夫屈尊的孙子,三朝元老,现在任太子少傅。

仇洛齐,卢鲁元的舅舅。

张黎,三朝元老,史称“清约公平,甚著声称”,官声很好。

伊馛,新人,武将,在平凉之战前就他跟崔浩意见相同而受到拓跋焘的青睐,战后因公受封为中护军兼秘书监。

如果再把这些人分分类,第一类是宗室和血亲,像拓跋丕、拓跋范和杜超这些人,这些人的特点是根子硬;第二类是老臣,像崔浩、张黎、屈恒、长孙道生、楼伏连这些人;这些人的特点是资格老,而且有的老的吓人,像楼伏连、奚斤这两位,那都是在拓跋珪时代就混出来的主儿。第三类说起来应该算是拓跋焘自己的小弟,像卢鲁元、拓跋浑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拓跋焘当太子的时候就跟着了,一路鞍前马后的伺候,属于没功劳有苦劳,没苦劳有疲劳的一群人;最后一类,属于新人,跟前三类都不搭噶,没有山头,没有派系,比如伊馛。

现在拓跋焘要搬倒的,就是前三类人。至于原因,很简单,往难听了说,叫做兔死狗烹;往好听了说,是要给他儿子拓跋晃铺路。

不过这次,拓跋焘的做法难得的温柔,只是在一份诏书中委婉的说了句:“诸位功臣出力时间长了,一律不再担任官职,按原有的爵位退休回家,随时听候我的召唤,到宫中与我欢宴,畅谈治国之道,提出治国良策,不宜再担任繁重的职务;命令另外选拔贤能的人才到朝廷担任百官。”

然后,前三类大臣中的很多人就没然后了。

可能有兄弟会奇怪,看你前面写的,到这儿“很多人就没有然后了”;感觉有点儿虎头蛇尾。

确实如此,因为就在拓跋焘准备在国内搞大清洗的时候,这伙计突然变主意了,他要再次出兵修理柔然。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要说清楚这事儿,话还得往前倒回去几句——

公元439年,北凉灭亡;而随着北凉灭亡,有那闹心的人坐不住了。

谁呢?

仇池公杨难当。

在拙文《乱世三百年——闲话两晋之五胡乱华》中,仇池氐人做为一个政权曾露过一小脸;中间被灭。

如今的这个仇池国,建于公元385年;这一年,前秦苻坚被后秦姚苌缢死,苻坚的女婿杨定率领氐族旧部迁徙到距离仇池120里的历城,建立了史书上称之为后仇池的政权。

公元394年杨定被西秦所杀,其堂弟杨盛继位;公元425年杨盛去世,儿子杨玄接班。

公元429年,杨玄去世,其子杨保宗继位,但杨保宗继位不久,就被他叔儿杨难当废黜了;随后杨难当自立,到这会儿(公元441年),后仇池国已经存续了56年。在它全盛时期,疆域范围大致包括陕西、甘肃、四川的一部分;地盘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别看它小,生命力却着实顽强,扛过了东晋末年的乱世;但这次杨难当感觉,恐怕扛不过北魏了。

怎么呢?

敢情这位杨难当同学曾经在拓跋焘身后插过刀子。

这主要是两件事儿,一件是杨难当曾经浑水摸鱼,把北魏从匈奴夏国手里抢来的上邽给抢跑了;第二件就发生在不久前,拓跋焘出兵北凉,杨难当跟柔然南北呼应,骚扰北魏国内;搞的拓跋焘菊花一阵阵的发痒,很是不爽。

您想,就拓跋焘那暴脾气,见个石头都要踹3脚;怎么可能吃这暗亏。而杨难当也知道拓跋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因此他就盘算着,怎生想个办法,能离北魏远点儿。

可是放眼四周,除了南边儿的四川是刘宋的地界儿,剩下西北东三面儿全是北魏的地盘儿;杨难当就盘算着干脆南下吞了益州,做个蜀王。恰巧在这段时间里,仇池地区发生了罕见的大旱,老百姓要吃没吃,要喝没喝,日子过的也很艰难。这也让杨难当南下益州的决心更坚定了。

于是公元441年底,杨难当率领倾国之兵,带着倾国之民,对刘宋的益州发起了进攻。

这一把杨难当算是押上了全部家当;因此他也不敢大意;出发之前,为了防备南朝驻守在汉中方向的宋军对其侧翼进行打击,杨难当决定兵分两路,由建忠将军苻冲从东洛(四川省广元市南)向汉中进攻,他自己则亲率主力部队南下进攻四川的门户葭萌关(四川省广元市西南)。

此时南朝守在汉中的官员名叫刘真道;职务是梁、南秦二州的刺史。

人这哥们儿真的霸道,听说仇池军试图进攻汉中;刘真道立即率军出击,一仗下来不仅击败了仇池军,还把带队的主将苻冲给杀了;汉中方面暂时无忧。

但是主战场益州方向上,宋军却陷入了危机。

当年11月,杨难当攻破了葭[jiā]萌[méng]关,生擒刘宋晋寿太守申坦;打开了入川的门户。之后,杨难当指挥仇池军一路南下,闯进入四川腹地,将涪城(四川省三台县西北)团团包围。刘宋巴西、梓潼两郡太守刘道锡仓促之间措手不及被堵在城里。

当时这位刘太守手里压根儿就没兵,眼看敌人蜂拥而至;他倒是能想辙,眼珠一转,让手下人满城贴告示,内容就一句话:现在参军,家里免20年赋税!

20年的赋税,那可是一大笔钱;现在官府一言不合说免就免,涪城百姓纷纷入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政策激励下,刚刚还握着犁把子的涪城百姓战斗力爆表,死磕仇池军,杨难当强攻十余日,涪[fú]城岿[kuī]然不动。

杨难当这次出门,不仅是军队,还有相当多的群众;时间一长,仇池军的军粮断了;无奈之下,杨难当只好撤军,另谋他图。

杨难当撤了,消息传到建康,刘义隆不干了;好你大爷的杨难当,没事儿找事儿是吧;好,这次一定让你爽到爆!

公元441年12月,刘义隆下诏,命令龙骧将军裴方明等人率领三千精兵(《宋书·刘真道传》称是五千禁卫军),并征发雍州、荆州地方部队进攻仇池;各军统一归梁、秦二州刺史刘真道指挥。

公元442年5月,裴方明大军抵达战区,宋军兵分三路,总指挥刘真道负责进攻驻守武兴(陕西省略阳);安西参军韦俊、建武将军姜道盛负责进攻驻守下辩(甘肃省成县西);司马夏侯穆季西取白水(四川省青川县东北白水)。

此时仇池军刚撤回老家,白忙活了一场,啥也没捞着,士气很是低落;宋军来攻,这三处仇池守军望风而逃,宋军很快夺占了各自的目标,扫清了通往仇池国腹地的障碍。

首战旗开得胜,宋军士气如虹,稍事休整,便向仇池国内杀去;杨难当几次征招部队前去阻截,均被宋军击败;仇池军被杀和被俘者甚众。

再加上咱前面说过,上一年仇池国内发生旱灾,老百姓没吃的;刘真道指挥宋军一面打仗,一面调粮安抚饥民,仇池百姓人人都夸宋军是子弟兵,拖老带幼,携家带口的前来归降者不计其数。

民为国之本,老百姓都投了对方,杨难当也就没啥咒可念了;

看看大势已去,杨难当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仅剩的一千多骑兵向北投往北魏;没跑掉的仇池宗室被宋军抓了一大把,后来统统送往建康于闹市斩首;仇池被灭。

可是没等刘宋朝廷高兴几天,战报便如雪片般飞来;北魏骑兵南下了。

也不知怎么着,拓跋焘对刘宋占领仇池的反应异常强烈——

就在宋军占领仇池1个多月以后,也就是公元442年7月,拓跋焘便下令安西将军古弼、前将军拓跋齐都督陇西各路军马,汇合殿中虎贲[bēn][bēn]禁卫军从祁山(甘肃省西和县西北)南下;这还不算完,拓跋焘又征调了征西将军皮豹子、琅邪王司马楚之二人,命其都督关中各路军队从大散关(陕西省宝鸡市西南)进击,东西夹击要夺回仇池。

与此同时,他还下诏黄河以南的北魏军,凡是接触宋军的部队,接到诏书的同时务必对当面宋军发起全线进攻。

史书上对拓跋焘这次跟吃了炸药一样的举动解释的也是莫名其妙;因为按照拓跋焘的部署,这完全是要对宋发动全面战争的节奏。但是北魏军击败宋军抢到仇池的地盘后,拓跋焘又主动向刘宋派出了使者示好,表示要跟刘义隆处哥们儿。

不过也有一种解释,是说拓跋焘摆出一副要跟刘宋死磕的架势,其实是外强中干,更多的企图是要吓住刘义隆;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把仇池抢到手,因为此处如果被刘宋占领,后者便拥有了很好的地缘优势,刘宋可以以仇池为前沿,以益州和汉中为支撑,向陇西伸出一支触角,这样会对北魏刚刚拿到手中的陇西乃至河西地区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因此,拓跋焘决定趁宋军立足未稳将其逐出仇池,关上这扇大门。

刘义隆吓没下吓住不知道,反正拓跋焘的使团一到,刘义隆便表示接受了来自北方的“善意”,两国休兵,握手言和。

而稳定了南线之后,拓跋焘开始筹划他的又一次北伐行动。

其实到这儿,还是没回答之前的那个问题,拓跋焘为什么像吃了炸药一样,摆出一副要和刘义隆死磕的架势;这个如果说您眼睛只盯着仇池,是看不出啥的;但是如果把视野放在全中国来看,就能晓得拓跋焘的用意了——

拓跋焘作为一个有着丰富军政经验、并且野心勃勃的帝王,他给自己定义的对手既不是国内的元老重臣,也不是北方的柔然;而是江南的刘义隆。这伙计的雄心很高,他要的不仅是统一北方,而是要囊括天下。

那么谁是最大的障碍?非刘宋莫属。

而在拓跋焘看来,北魏如果想统一全国,跟江南的刘宋一争高下,必须先稳定北方,因为这是北魏的根基。可是现在比他更北的地方放着一个说不上强大,但却很庞大的柔然在彼;受其牵制,北魏无论如何是不敢全力对付刘宋的,否则拓跋焘的痔疮会随时被南下的柔然捅破。因此,拓跋焘的逻辑便形成了:想要打南宋,必须先解决掉柔然;可是要解决掉柔然,北魏就得花大部分的精力;为了不至于在打柔然的时候,刘宋北上踢北魏的屁股,拓跋焘必须的摆出一副要倾全国之力南下的状态,这样才能唬住刘义隆不敢轻举妄动,然后放心北伐,彻底消灭柔然的有生力量。再之后,消除了后顾之忧,再倾力南下和刘义隆做生死一搏。

这么深的套路,刘义隆想摸清还得一会子时间;更何况仇池之战后,刘义隆的疑心病又犯了;咱们后面会说到。

接着说拓跋焘;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唬住了刘义隆,南线暂时不会有问题了;他可以安心收拾柔然了。

不过他可没想到,这次北伐出征,他自己的小命儿差点儿就交代了——

从策划北伐柔然始,很多迹象就表明,这伙计这趟很可能不顺。

怎么呢?

打一开始,朝中很多大臣就反对。比如,咱们上面说到的一个人:尚书令刘洁。

刘洁反对的理由很正当,他说柔然居无定所,迁徙无常,上次出兵(指拓跋焘打北凉之前讨伐柔然的那档子事儿),啥也没捞着不说,还损失了不少人马;得不偿失嘛,咱们不如鼓励农耕,加强战备,等柔然来的时候,再以逸待劳,予以痛击。

要说一句的是,刘洁的意见代表了当时大多数北魏臣子的观点;而且,这种想法儿绝对不能说错;毕竟你拓跋焘之前有过败绩。

但是,当拓跋焘拿着刘洁的意思去问崔浩的时候,老崔同志的回答是:刘洁是在扯淡!

崔浩说,皇上您甭听他的,咱上次打柔然,无功而返,您知道原因是什么吗?就是刘洁在搞鬼!跟您说一秘密,您带队走之后,刘洁等人就闹着要班师;扰乱军心。而且这次您出去,我料定肯定能成功,按照柔然南下的规律,他们通常是要南下过冬的,咱现在趁秋高马肥出兵,到了北方下雪的时候,咱们已经就到了漠北,只要多派侦察兵,一定能碰见南下的柔然部落,到那时,与之相遇,您还用的着客气吗?

拓跋焘深以为然。

就这么着,公元443年9月,拓跋焘誓师北伐。

大军一出漠南,拓跋焘便使出了惯用的战术,辎重在后,轻骑在前,向北突进;他下令兵分四路:乐安王拓跋范(四弟)、建宁王拓拔崇[g](六弟)率部从东路北上;乐平王拓跋丕(二弟)从西路北上;拓跋焘本人率领中军从中路北上;命令中山王拓跋辰为总预备队,随中路军之后进发,各路大军在鹿浑海(蒙古后杭爱省沃勒吉特东南鄂尔浑河以东)会合。

拓跋焘走了,他可不知道,在这次北伐的背后,一个巨大的阴谋如乌云一般罩向了他;具体表现是当拓跋焘带着中路大军按计划抵达鹿浑谷时,这老哥儿惊奇的发现,对面的柔然人如山如海一样多,可是自己的另外三支部队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不过拓跋焘的运气不错,由于他采取的又是轻骑突袭的老套路,柔然部众并无防备,看到鲜卑骑兵后,柔然部众不是集结起来准备迎战,而是先乱成一片。

相比柔然人的数量,拓跋焘身边的部队太少,久经战阵的拓跋焘有点儿纠结要不要立刻发起冲锋;这时随军的太子拓跋晃建议,老爹,别愣着了,赶紧下令冲锋吧;敌人无备,我们一仗就能KO了他们。

但是尚书令刘洁却坚决反对,反对的理由也很正当:敌人人多,我军应慎重行事,贸然出击,万一中了埋伏咋办?

听了拓跋晃和刘洁的话,拓跋焘也犹豫了,便没有下令出击。

他这一犹豫,对面的柔然可汗吴提从惊慌失措中反应过来,连声儿下令赶紧撤,然后带头先跑了。

按说这会儿傻子也能想明白,对方这是怕你,所以才会落荒而逃;可是刘洁一口咬定,柔然人这是诈败,后面肯定有伏兵。给他这么一搅和,拓跋焘心里也有点儿没底儿了,便决定等等东、西两路军。

这一等,就等了6天。

而诡异的是,在这六天中,北魏军的东路拓跋范、西路拓跋丕杳(yao)无音讯,根本没按计划抵达鹿浑谷。

拓跋焘心急如焚,不断派出联络骑兵,可都无功而返;拓跋范、拓跋丕的部队就像消失了一样。

这天,拓跋焘正跟帐篷里发飙呢,一条情报摆上了他的案头,让这位脾气本就暴躁的皇帝,连过度都没有,直接从生气升级成了暴怒。

什么情报呢?

敢情这天出外侦察的鲜卑骑兵抓了几个柔然人,其中有一个还是个小头目,酷刑之下,这个小头目交代,柔然部众自打探知魏军前来,上下一片恐慌,吴提汗率众向北逃窜,逃了六七天后,发现身后没有追兵,这次开始慢慢前行;他怕不保险,打发我们回来看看你们啥情况。

拓跋焘闻听之下,火冒三丈;如果各路大军能够如期到达,15年前的那场摧毁柔然的胜利就会重演;现在好好儿的战机却白白流失。

拓跋焘把身边能骂的人挨个儿骂了一遍,可是这会儿骂还有什么用;拓跋焘恨的牙痒痒!也不等其他部队了,立即集合起手头儿的部队,继续北上追击。

可是他一直追到石水(蒙古色楞格河上源哈努伊河),却连柔然人的影儿都没看见,无奈之下,拓跋焘只得班师。

回师途中,让拓跋焘久盼不至的东、西路军和预备队终于出现了。

看到这儿,有兄弟可能会奇怪,阴谋呢?说好的阴谋呢?怎么没出现?

您别急,慢慢儿往下看——

先说罩向拓跋焘的阴谋是啥;简单的说,有人想要他的命。

这个“有人”,就是以尚书令刘洁以及宗室里的一部分人。

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事儿早有先兆,在出征前,刘洁曾私下跟家里人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此次出征战败,皇帝回不来,我打算册立乐平王拓跋丕为帝。

按说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而且刘洁又是跟自己家里人说的,怎么会露出来呢?

过程不得而知,但这话确实载于史册(“若军出无功,车驾不返者,吾当立乐平王。”)。

这就好玩儿了;但这也带出来两个问题,一,刘洁为什么要置拓跋焘于死地?二,刘洁打算怎么置拓跋焘于死地?

先说第一个,刘洁为什么要置拓跋焘于死地?

答案是,他想造反;更准确地说,这伙计想自立。

就在他跟家人说如果拓跋焘出意外,他打算立拓跋丕为帝之后不久,刘洁还干了件事,他悄悄儿找到右丞张嵩,让后者查阅图谶书中有没有关于他可以称帝的预言(“‘刘氏应王,继国家后,我审有名姓否?’”嵩对曰:‘有姓而无名。’”)。

问题出在前三排,根子就在主席台;如果追根儿,说不得这事儿恐怕还得怨拓跋焘——

就是他那个清除宗室和元老重臣的计划,让包括刘洁在内的大批人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危机感。

翻翻史书,拓跋家的人一向狠辣无情,杀起人来,毫不手软;而且他们家有个祖传的优良传统——嗑药;一旦嗨起来,连自己都打!从拓跋珪到拓跋嗣,再到眼前的拓跋焘,无人不是如此。

给这样的主儿当手下,那才叫“伴君如伴虎”呢。

成天战战兢兢地活在小命儿随时不保的阴影下,那滋味够酸爽;所以刘洁的想法很简单,与其等你哪天杀我,不如我让你先驾崩!

这是其一。

其二,这就得说钱了。

咱现在说起公务员,各种颜色的收入不老少;可您知道吗?在当年,给拓跋家打工的这帮三老四少们,他们是没工资的。

那他们靠什么活?

俩字:打仗!

只有开战,这些大臣们才有机会掠夺财物;换句话说,一家老小的嚼用儿,全指着从战场抢。

但是,到这会儿,拓跋焘发起的一连串战争已经让北魏上层抢了个盆满钵满,打仗抢劫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吸引力;相反,继续冒险,亲犯矢石,对于北魏的大臣们来说便成了一件非常不划算的事情。

而看拓跋焘这架势,还要无休止地打下去;这就让北魏的大臣们非常不爽了。因为这意味着,不仅要牺牲掉众大臣大把的欢乐时光,更重要的是还要去冒丢掉小命儿的风险。

这么一算,投入产出比相当的低。

这就是刘洁想弑君的动机。

刘洁想弑君的动机不复杂,而那些宗室的想法就更单纯了,他们不想突然有一天被死亡。

比如刘洁之前嘴里说的乐平王拓跋丕。

史书记载,这位拓跋焘的二弟对拓跋焘屁股底下那把椅子可绝非一点儿想法儿都没有;再加上之前俩弟弟拓跋俊和拓跋健莫名其妙的翘辫子,让这位二爷不免心惊肉跳;唇亡齿寒,拓跋丕便决心好好儿利用这次北伐的机会,将拓跋焘置于险境,然后取而代之。

就这样,拓跋丕有情,刘洁有意;二人眉来眼去,一个弑君的大坑准备好了!

不过,说到具体操作上,那是半点儿都马虎不得的;毕竟目标是一辈子在阴谋诡计里打滚的拓跋焘。

这难不住刘洁,史书记载,这伙计用的套路,唤作借刀杀人。

还记得上文提到的,当拓跋焘按计划突进到鹿浑谷时,发现只有他一支部队到了战区,那3支部队连影儿都没有的事儿吗?

这可不是偶然,事实是,在出发前,拓跋焘的命令被人动了手脚,在给那几支部队指挥官抵达战区的时间通通被延后了;而动手脚的人,就是刘洁。

刘洁的门槛很精,他要造成拓跋焘孤军深入的态势,借柔然的手将其除去;只是让刘洁没想到的是,对面的柔然可汗吴提忒不争气,根本没有迎战的打算;一见拓跋焘的军旗吓得掉头就跑,生生浪费了一个能致强敌于死地的大好机会。

借刀杀人,握刀的手哆嗦了半天愣是没敢砍下来;这让刘洁既失望又生气,可是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刘洁自然不肯放过,这货使出了第二招儿,抛砖引砖——

就在拓跋焘回师途中,北魏的镇北将军封沓[tà],突然叛逃,投降了柔然,并且带去了北魏大军粮草大营的位置,以及拓跋焘军中并无存粮的绝密情报。

刘洁的目的很明确,扔出去封沓这块儿砖,引来柔然的黑砖。

刘洁、拓跋丕等人最希望看到的事,是北魏军惨败,拓跋焘死在阵前;退一步说,即使拓跋焘不死,只要魏军惨败,兵败之后的拓跋焘也更容易被控制住。

果然,封沓一到柔然,就把北魏军的情况竹筒倒豆子,交代了个清爽;吴提汗来情绪了,立即下令柔然骑兵昼夜兼程,绕过魏军直扑其粮草大营。

不能说柔然人太菜,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负责给拓跋焘押运粮草的,是前东晋宗室司马楚之;要论动脑子,司马楚之能甩柔然人好几十条街。

柔然骑兵突然出现在大营附近,司马楚之便觉不好,但他没慌乱,下令军中立即做好战斗准备;可是漠北旷野无险可守,司马楚之便让士兵们伐木筑城;扎了一个大大的木头营寨;此时已是深秋,漠北不说滴水成冰,但也已是天寒地冻;司马楚之盖好木屋,接着便让士兵打水,一桶桶的浇到营寨外圈儿的木栅栏上,很快栅栏上就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这等于给自己穿了一件儿特大号儿的防弹背心;不久,柔然骑兵杀到,几次试探都无法攻破这座冰城,只好怏怏而去。

不过柔然人去是去了,可没走远,就游弋在魏军粮草大营附近;你出来打他,他骑马跑得比你快;你不打他,他们就给你眼前晃悠。

这招儿可太损了,司马楚之几次想向拓跋焘在的主力运粮,都被柔然人从中作梗给破坏了。时间一长,魏军主力受不了了;拓跋焘回师途中,由于军粮吃尽,大批士兵活活儿饿死;数量之巨,占北魏全军的60%还多(《宋书·索虏传》称,魏军“大败而还,死者十六七。”)。

虽说死了很多人,但拓跋焘没事儿,毕竟不论再怎么饿肚子,他的一口吃的总归会有;这让刘洁很是胸闷。看自己一连串的设计最后都化作泡影,刘洁一边儿暗骂拓跋焘命是真硬;一边儿又生出一计,他暗中命人在军中制造混乱,放出谣言;然后,他力劝拓跋焘先行一步回到平城。

刘洁这次的计划是一旦拓跋焘离开了军队,乐平王拓跋丕便会以拓跋焘的弟弟和骠骑大将军的身份接管军队,然后派出杀手,刺杀轻车简从的拓跋焘。

这次,阴谋家刘洁又失望了;不管刘洁如何口吐莲花,拓跋焘就是不肯离队。

彻底没招儿了!

眼看北魏军离国境越来越近,刘洁、拓跋丕等人傻眼了。

只能说,刘洁同志还是道行太浅啊。

那么咱们翻回头再说拓跋焘,他知道刘洁的种种诡计吗?

从史料上看,拓跋焘这会儿还不知道;不过他已经开始隐隐感觉到,这次出征总有点儿不对劲;但是哪儿不对劲儿,他也说不出来。

最后解开谜底的,是一封告状信,被告就是刘洁,内容是控告刘洁在作战命令上动手脚。看完这封告状信,拓跋焘再把这次北伐前前后后串起来想了一遍,一拍大腿,明白了;握草,敢情这次这么被动,全是刘洁在搞鬼;于是大军行进至行至五原(内蒙古包头市境)时,拓跋焘下令,将刘洁逮捕。

在五原休整几日,当年12月1日,拓跋焘回到平城;这次本来胜券在握的北伐,最后以这种臊眉耷眼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各位兄弟可以脑补一下,以拓跋焘的性格,有人敢给他背后下绊子,后果会是怎么样?

回到平城,拓跋焘自然是“我的地盘我做主”;第一件事就是命令有司严查刘洁一案——

经过两个月的紧张审讯,有司将刘洁一案审结,判罚如下,主犯刘洁、张嵩、狄邻,“夷三族”;从犯一百多人,全部斩首。

这里边儿,拓跋焘最恨的就是刘洁,史书称:“洁既居势要,擅作威福,诸阿附者登进,忤恨者黜免,内外惮[dàn]之,侧目而视。拔城破国者,聚敛财货,与洁分之。籍其家产,财盈巨万。世祖(拓跋焘)追忿,言则切齿。”

杀了一大堆人,拓跋焘想想还觉得不解气;他亲自下诏,命人将中山王拓跋辰、内都坐大官薛谨、尚书奚眷等八位这次跟他一起出征的大将统统抓起来,也没走司法流程,便将其斩杀于平城南门外。罪名稍有点儿搞笑:这些人没有按计划抵达鹿浑谷(咱前面说过,拓跋焘的军令被刘洁动了手脚,延后了日期。)。

哦,对了,还有个拓跋丕;这哥们儿没在这两批人里;在八大将被杀后的第三天,乐平王、骠骑大将军拓跋丕莫名其妙的“忧愁”而死;敢情真有“愁死”的人,也是醉了!

要说一句的是,死了一大堆的人,但是“刘洁事件”还没完;几年后,拓跋焘的另一个弟弟也因为这桩旧案丢了性命;史载乐安王拓跋范“后刘洁之谋,范闻而不告。事发,因疾暴薨。”

不管怎么说吧,这起大案审结,北魏朝廷人人都像蒸了一遍桑拿,都快虚脱了。

死了一堆人,换句话说,位置也就空出了一大堆;借此机会,拓跋焘也重新调整了朝中人事布局——

拓跋焘下诏,由太子拓跋晃“副理万机,总统百揆[kuí]”,主抓政务;由侍中中书监穆寿、司徒崔浩、侍中张黎、古弼为辅政大臣;辅佐拓跋晃。

拓跋焘的次子拓跋伏罗进位车骑大将军,三子拓跋翰补中军大将军衔;四子拓跋谭升任侍中。

咱上文提过的、并且没卷进刘洁案子中的其他元老重臣,该退休退休,该外派外派,比如司空长孙道生,有惊无险的过关之后,被拓跋焘打发到统万城,镇抚西北。

此时,朝廷之上拓跋焘的兄弟们就只剩下了卫大将军拓跋范(几年之后因刘洁案的余波被杀)和辅国大将军拓拔崇[g]。

这么一安排,拓跋焘的儿子们走上了政治舞台;不过,在这儿先埋个扣,拓跋焘的儿子们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这是后话,咱后面再说。

还是接着说拓跋焘,整治完人,这伙计开始整治事,毕竟国家需要治理,阶级斗争不能当饭吃——

第一件事,鼓励农耕。说起来北魏老牛掰了,老早就实行了“一国两制”;准确的说,这是个半农半牧的国家。

北魏的牧民,不用说,是拓跋焘历次北伐、西征掠夺来的人口,或者主动来投的部落。当然,北魏之前的拓跋部也是游牧出身,因此他们管理牧区,自己就有一套经验。不过北魏管理农业,却不像他们管理牧业那么得心应手。

好在随着北魏地盘越来越大,投靠的汉人越来越多;北魏的农业这才有所起色。但是随着这些年拓跋焘南征北战,青壮年都被抽调当了兵,田地又荒芜了不少。

民以食为天,老百姓吃不饱是要出事儿的;而且没有存粮,对国家打仗也是个很大的制约;因此,消停下来的拓跋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诏全国,出台政策,奖励农耕。

长话短说吧,他这一番鼓捣,北魏垦田数量大幅度增加。

第二件事,在历史上可就大大有名了,尤其是在中国佛教史上;这件事的名称唤作太武灭佛!

要把这事儿说清楚,咱还得倒回去点儿时间,从一个对北魏影响深远的人说起,此人,名叫寇谦之。

寇谦之,字辅真,老家上谷,也就是现在北京昌平;后来家里遭难,就从上谷迁到冯翊[yì][yì]万年(今陕西省西安市阎良区武屯乡境内),其父寇修之,早在前秦时当过官,最高做到东莱太守。

按说这是个官二代,不论当官、经商那都有着先天的优势;但咱这位寇衙内偏偏对这些都没兴趣,打小儿开始,人寇衙内便一心一意,想要修道成仙。为此寇衙内可是下了血本儿,不仅每天除了跟家里打坐诵经,其他任事不干外,还花重金买来大量保健品,希望吃完之后能羽化飞仙。

这么一整,就是好几年;保健品虽说吃了不少,可是屁用不顶,寇衙内该生病生病,该抑郁抑郁,一点儿得道的意思都没有。

尽管做了无用功,寇衙内还是很执着,依旧每天坚持。

估计是跟家里呆着太气闷,这天,寇衙内决定出去串个门儿,去看看自己的姨妈。

在姨妈家,寇衙内发现,她家有个长工,长相凶悍,身材魁梧,干起活儿来不惜力,有点儿像刚进高老庄的猪刚鬣;寇衙内就上了心了,跟自己姨妈打了个招呼,说借您家这位长工到我们家去用几天。

一个长工值个肾,姨妈说,那你就带走吧。

这个长工名叫成公兴,跟着寇衙内回家之后,依旧老实人本色,眼里有活儿,而且不怕脏不怕累,因此寇家上上下下对这个长工都非常满意。

这天寇衙内正在书房做奥数(实话实话,这可比奥数难多了,寇衙内当时在用《周脾算经》演算日、月和五大行星运行规程),怎么算都算不对;寇衙内就有点儿上火了;正在此时,这位成公兴溜达过来了,刚扭着脖子瞧了一眼,正兀自气恼的寇衙内就连轰带踹的把他赶走了。

成公兴也没恼,又转回来;他对寇衙内说,做数学不能急,要不,我说个路子您试试?

寇衙内正算的愁眉苦脸,听他这么说,其实打心眼儿里是不大信的;你一个长工,学过高数吗?学过微积分吗?

成公兴没在乎寇衙内脸色不好看,就把自己解题的路子说给寇衙内听;结果,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寇衙内按成公兴的算法,居然真的解开了;算出了“七曜[yào]”运行的规程。

寇衙内惊喜交加,再定眼儿看看成公兴,次奥,颜值不高,学霸啊!他当即就要拜成公兴为师。

好玩儿的是,成公兴说,大佬,别闹;您是老板,我是长工,哪能您拜我呢,我拜你为师还差不多,说罢倒头就拜。

寇衙内这师傅当的挺莫名;不过话已至此,也就半推半就的收了成公兴。

不久之后,成公兴对寇衙内说,既然您有意学道,干脆,跟我离家出走吧,咱找个地方隐居?

按说这会儿寇衙内已经过了叛逆期,可是他一听这话,居然非常高兴,成公兴让他斋戒三天后,俩人手拉手离家来到华山。

到了华山,成公兴让寇衙内住在一个石洞里,而他则入山采药;二人每天吃药为生。

又过了一段时间,俩人又去了嵩山;到了嵩山,定居了;一住就是一年多。

这天,成公兴跟寇衙内说,我出趟门儿,这段时间有人会来送药,你吃就是了;甭害怕!不久,还真有人来了;来人送来一筐东西,寇衙内打开一看,可给他吓坏了;满满一筐毒蛇、粪土。

寇衙内连恶心带害怕,撒腿就跑;等成公兴回来,寇衙内把情况一说,成公兴长叹一声,得了,您是成不了神仙了!

就这么着,二人“相濡以沫”的过了7年;一天成公兴对寇衙内说,我大限已到,明儿就将去世,我死以后,您给我洗洗澡,有人会来接我。

说完,成公兴往床上一躺,第二天果真便世了。寇衙内按约定给他洗漱完毕;接着便有人上门,来的是俩小孩儿,一个拿着法衣,一个拿着钵盂拐杖。

寇衙内带俩小孩儿来到成公兴遗体旁,惊悚的一幕出现了,成公兴突然站起身来,穿上法衣,拿起拐杖钵盂就走了。

后来有传说,这位成公兴是仙人,因在天上失火烧毁了七间房屋,被贬谪下凡罚作寇衙内徒弟七年。

这事儿真的还是假的,信与不信,您自己看着办!反正史书上是这么写的。不过跟后面寇衙内自己说的其他事儿,上面这些还真是小儿科——

北魏明元帝神瑞二年,是为公元415年,这一年十月乙卯日,寇衙内跟人说,他碰上真神了,遇到了谁了呢?太上老君!而且把双方会面的描述的活灵活现:太上老君乘云驾龙,从天而降,二人聊的很嗨,聊完,太上老君授予《云中音诵新科之诫》二十卷给他,并传授给他服气导引口诀。之后,太上老君要求寇衙内替他整顿道教,把道教中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废了(男女合气之术)。

这事儿没完,泰常八年,即公元423年10月戊戌日,寇衙内对外称,太上老君的玄孙李谱文又传授给他《天中三真太文录》、《录图真经》、《天宫静轮之法》,要求他辅佐北方太平真君!

谁是北方的太平真君?第二年,拓跋焘登基了!

说这话是公元424年,这年拓跋嗣驾崩,拓跋焘继位。这一年,寇衙内,60了!

当寇衙内听说拓跋焘登基的消息后,二话不说风尘仆仆的就从嵩山来到了平城;四处找门子要求见拓跋焘。

不过那阵子拓跋焘根本没空儿搭理他,因为拓跋焘一继位头等大事是打柔然,哪儿有闲工夫听寇衙内扯淡;因此拓跋焘翻了翻寇衙内走门子送来的书后,就让人把寇衙内安置在一个名叫张曜[yào]的大臣家,然后自己就出征了。

看拓跋焘不太接自己的茬儿,寇衙内倒也没气馁,每天早出晚归,给北魏大臣们讲经说法,试图造成“农村包围城市”的效果,通过众大臣,最后影响拓跋焘。

不过,他忙活了一溜儿十三遭后,效果不太好,北魏朝臣及民众大都对寇衙内持怀疑态度。这里边有两个原因,一是大家都认为什么太上老君啥的都是寇衙内自己说的,你自己说你见过神仙,有且只有你自己见过;这事儿听着就不老靠谱儿。而且寇衙内给人讲的东西,别人也认为有水分;比如寇衙内说“辟谷”如何如何的好;这事儿到底如何个好法儿,在下不好妄议,但有一点肯定不会让人觉得舒服,那就是“辟谷”是要控制饮食,换句话说,是要饿肚子的!所以很多人都不太信寇衙内讲的这些东西。这是其一。

其二,寇衙内在平城遇到了一个非常强劲的对手,这就是佛教。

佛教什么时候传入中国,有兴趣的兄弟可以翻翻佛教史;于此不做赘述。但拓跋焘时代佛教在北魏一度很厉害,但最后下场很惨这个过程,说起来就有点儿意思了。

咱现在知道寇衙内寇谦之的门派是道教,否则他也不会“见到”太上老君了。那么在当时的北魏,不论佛、道其实都很有市场,这是个挺好玩儿的现象:北魏开国的几任皇帝,张口说无量天尊,闭嘴准说阿弥陀佛!

比如拓跋珪,人拓跋珪很喜欢《道德经》,史书记载,拓跋珪能大段大段的背诵《道德经》中的内容;而且跟人聊天儿还经常把老子的话挂在嘴边。到了后期,拓跋珪还设置了仙人博士这一职务;可见其对道教的青睐;当然拓跋珪醉心黄老的同时,也非常喜欢佛法。

明元帝拓跋嗣也是既喜欢黄老,又尊崇[g]佛教。等拓跋焘继位后,最先引起其兴趣的,也是佛教,史载这伙计常常招引和尚一起谈论,并在每年四月初八释迦牟尼诞辰日,允许和尚们抬着佛像游行,而拓跋焘自己则站在御门楼上散花、礼拜。

拓跋焘之所以对佛教青眼有加,这还跟一个人有关;此人也是个和尚,法名惠始。

惠始和尚挺有来头,在后秦时期师从西域高僧鸠摩罗什修行,刘裕灭后秦后,刘义真镇守长安,对这位惠始和尚非常敬重;后来熊孩子把关中整丢了,赫连勃勃攻入长安;匈奴兵见人就杀,长安城成了人间地狱,当时惠始和尚也被抓住了;匈奴大兵以为这就是个普通和尚,上去就砍,可是不论怎么刀砍斧剁,这位惠始和尚皆毫发无损,把周围看热闹的匈奴兵惊的目瞪口呆;后来赫连勃勃听说这事儿了,大怒,吩咐把惠始和尚带来,他要亲自破除伪科学,待把惠始和尚带来,赫连勃勃亲自下场用手中的宝剑劈砍惠始,后者依然毫发无损,几个回合下来,赫连勃勃怕了,把剑一扔,纳头便拜。这时惠始开始自我介绍:自己修行了五十多年了,这50多年间从未睡过觉;走路不穿鞋,脚底下也不会黏泥,时人称其为白脚师。

再后来,拓跋焘平定赫连氏的大夏之后,惠始和尚又被拓跋焘的部下抓住;展示神通之后,拓跋焘对他也非常敬重。

由于有这么档子事儿,佛教开始在北魏境内盛行起来。不过这也只是个开始,佛教真正在北魏根深叶茂,还要等到公元439年,拓跋焘灭了北凉;凉州地接西域,自张轨前凉开始,凉州民众就有信佛的传统,迄今已逾百年;信到什么程度?据专家考证当年在凉州境内别说大点儿的城市,就是村落之间都能见到佛寺;可见佛教在凉州影响力有多大。

等北凉灭亡后,拓跋焘将大批北凉百姓迁往平城,这期间大量的僧侣也跟着大部队被迁到了平城;一时间,平城城中,不仅和尚人数剧增,信佛的人也比以往大为增加。

佛教几乎成为北魏的主流意识形态,那寇衙内怎么突出重围呢?

这就不得不说寇衙内“农村”路线起了效果——

他在给北魏众大臣讲经的时候,别人都对他讲的玄幻故事不以为然,唯有崔浩对他说的这一套深信不疑,并且拜了寇衙内做了老师。

有兄弟可能会说,崔浩人精子一个,他怎么会信寇衙内讲的这些神话故事?

呵呵!您接着往下看。

寇衙内北上魏国,说的难听点儿,个人功利目的非常强;在这儿多说一句,不论什么宗教,佛也好,道也罢,宗教领袖势必要依附世俗政权,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弘扬本门宗教。对此,其他人可能没有感觉,但崔浩一眼就看穿了寇衙内的用心。于是,咱崔大人决定,好好儿利用这个可居的奇货。

从史料上看,崔浩的动机不简单——

首先,借机翻身。咱前面说过,崔浩很得北魏皇帝的信任,每每能影响北魏重大的军国决策;咱们前面没说过,就在寇衙内刚到北魏的那段时间,拓跋焘把崔浩给“留党察看”了;原因嘛,展开来说一大堆,不过如果透过现象看本质,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崔浩得罪的鲜卑贵族太多,那些人合起伙来在拓跋焘面前施加压力,拓跋焘为了朝廷“和谐”,就把崔浩暂时冷冻了。

现在崔浩想要翻身,就必须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能重新得到拓跋焘的赏识;那啥东西才能让拓跋焘眼前一亮呢?

简单,这也是历代皇帝梦寐以求想要解决的痛点——长生不老!

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但凡对哪种宗教感兴趣,绝对不是对该教派的深奥的理论感兴趣,基本上都是出于祈求长生不老的愿望,才会对某种宗教青眼有加。

拓跋焘自然也不可能免俗;而寇衙内主持的道教正好能满足拓跋焘希望长生不老的愿望——毕竟作为凡人,你想长生不老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可以修仙啊,修成神仙之躯,自然就可以“寿与天齐”了。

而一旦拓跋焘接受了“修仙”的观点,作为推荐者,崔浩的好处,肯定大大的有!

其次,个人好恶。翻翻史书,其实崔浩是个挺有意思的人,《魏书·崔浩传》称,(崔浩)“能为杂说,不长属文,而留心于制度、科律及经术之言,作家祭法,次序五宗,蒸尝之礼,丰俭[jiǎn]之节,义理可观。性不好《老》、《庄》之书,每读不过数十行,辄[zhé]弃之,曰:‘此矫诬之说,不近人情,必非老子所作。老聃习礼,仲尼所师,岂设败法之书,以乱先王之教。袁生所谓家人筐箧[qiè]中物,不可扬于王庭也。’”

由此可知,崔浩大致属于偏重实用学术的儒学杂家;这哥们儿对理论,尤其是宗教理论其实是嗤之以鼻的;像这哥们儿看老庄的书“每读不过数十行,辄弃之”就很能说明问题。

烦老庄也就罢了,崔浩尤其讨厌佛教。

这里边儿有两个原因,其一跟华夷之分和意识形态有关,北方佛教的兴起,跟石勒大力宣扬有关;石勒就说过这样的话:自己是胡人,佛是戎神;言下之意,佛是胡人们的守护神。崔浩是什么人?标准的汉族士大夫!这些人除了孔孟,谁都不尿;除了孔孟之说以外,其他的都是异端邪说。

其二,这就要说跟崔浩的梦想有关了;崔浩有什么梦?简单说,他要改造北魏的意识形态;换句话说,他要把北魏打造成跟中原王朝一样的汉化政权。而且只有这样,作为汉族士大夫的崔浩,以及其他汉人,在北魏朝廷上才会有话语权;这点绝非在下瞎扯,翻翻北魏初期朝廷的官员名录,汉人担任最多的都是些顾问、秘书之类的官职,在朝廷中属于绝对的从属地位(还经常被鲜卑官员欺负)。

可是如果把北魏朝廷汉化了呢?作为汉族士大夫的代表人物,崔浩会有什么样的利益,不用再说了吧?

崔浩要汉化北魏,首先就要抵制佛教,如上述,佛是西方传来的,是外来户,是胡神;要抵制佛教,崔浩就要找一位能跟佛教相抗衡的本土宗教的领军人物,现在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寇衙内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崔浩,是个有野心的政治家;寇衙内,是个暂时失意,但有野心的宗教领袖。于是,崔浩拜寇衙内为师,并上书拓跋焘——

圣王受命,上天一定会有征兆。《河图》、《洛书》,都是将寓意隐藏于简单的符号里面,不像如今这样神仙亲自写下文字,这是从来未有的事情。过去,汉高祖刘邦虽然为一代英杰,但商山四皓[hào]尚不屈节于他,现在,大德神仙不召自至,这正是陛下应天受命的预兆,岂能因为世俗常谈而违背上天的旨意,臣对此非常担心。

拓跋焘看了崔浩的奏表非常高兴,就派遣使者前往嵩山祭拜,并将寇衙内在留在山中的其他徒弟一并招来;尊寇衙内为天师,弘扬道教。

等到四十多名嵩山的道士来到平城以后,拓跋焘下令在平城东南建了一个天师道场,立了一座五层高的道坛,供给120名道士的衣食,定时祭拜,每月还安排一次由数千人参加的茶话会。

道教在北魏的市场份额,开始上升!

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重新回到朝廷的崔浩和开始进入朝廷的寇衙内形成了良好的互动;每每在北魏一些重大决策上,崔浩负责摆事实、讲道理,说服拓跋焘;而寇衙内则负责摆天道、论鬼神,吓服拓跋焘。

这里边儿有一件事儿很有意思,事情是这样的——

公元429年拓跋焘要北伐柔然,当时朝中除了崔浩之外,所有的大臣都反对,弄的拓跋焘很无语;此时寇衙内已经被拓跋焘封为“国师”,看大臣们都反对,拓跋焘就来问寇衙内,想看看神仙们会不会支持自己北伐。

皇上不耻下问,寇衙内不敢怠慢,可是此等军国大事,岂可胡言乱语,一旦说错,那可是要承担责任的!

寇衙内先天道循环的掰了一顿稳住拓跋焘,然后飞快跑去找崔浩问:此次北征,结果会怎么样?真的能成功吗?

崔浩一撇嘴,这还用问吗?肯定能够成功;我只担心众将目光短浅,畏首畏尾,不敢乘胜深入,不能取得全胜。

得到肯定回答后,寇衙内赶紧又飞奔回去,对拓跋焘又来了一番天道如何;坚定了拓跋焘北伐的信心和决心。

不过寇衙内没想到,这次他吹的劲儿使得有点儿大。

怎么呢?

敢情拓跋焘为了多一份来自神仙的帮助,特意把他这位能跟神界沟通的翻译带在了身边一起出师北伐。

这让寇衙内极其郁闷。

可是他又不敢说不,只好肚里骂着娘跟着拓跋焘走了。

好在战局如崔浩所料,柔然一触即溃,拓跋焘带着鲜卑骑兵所向披靡,一直打到涿邪山(又称涿涂山,今蒙古国尼赤金山,在满达勒戈壁以南一带);到了此处,众将见山势险恶,担心会遇到柔然的伏兵,便纷纷劝说拓跋焘见好就收。

拓跋焘当然不肯,可手下意见太过统一,拓跋焘便又去找寇衙内,想从他这儿得到支持。

还是那句话,对军国大事,寇衙内一窍不通;看着拓跋焘满是期待的脸色,寇衙内一咬牙,决定赌一赌,就按出发前崔浩的说法儿回话!

寇衙内跟拓跋焘说,皇上,别听他们的,神仙们说啦,只要您继续前进,一定能收获满满!

有了来自“神仙”的支持,拓跋焘有底了,他强行下令,部队继续追击;果然把狼狈逃窜的柔然打的大败,掳掠了大批人口和牲畜,可以说是大获全胜;打的柔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元气大伤,不得不跟北魏求和。

有了这件事儿,拓跋焘对崔浩和寇衙内非常信任;对这两位几乎是言听计从。

老大这么得皇上的赏识,那道教不用说,自然水涨船高。

到公元441年,也就是北魏太平真君二年,寇衙内又开始忽悠,他上书拓跋焘——

陛下是道教天神“真君”下凡,治理天下,是要构建静轮天宫之法,这是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事,陛下应当登上道坛,接受天书,以传扬陛下的圣德。

这马屁拍的,正挠到拓跋焘的痒痒肉上;拓跋焘当即表示同意。

公元442年1月,平城举行了盛大的仪式,按照道家崇[g]尚的颜色,全部使用青色旗帜,拓跋焘在皇家仪仗队的簇拥下,登上了天师道场,从国师寇衙内的手中接受了天书(从此之后,北魏皇帝被称为道教天子,每一位新皇帝登基时,必须登道坛接受天书;流程是,先接受《五千文箓[lù]》、次《三洞箓》、次《洞玄箓》、最后是《上清箓》。)。

有了这碗酒垫底儿,崔浩和寇衙内开始倒“佛”了。

其实到这会儿,别看拓跋焘把道教的位置拉的很高,事实上他并不十分讨厌佛教;毕竟当年惠始和尚的神通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但是,凭崔浩和寇衙内的智商,这会儿想要编个谎话,易如反掌——

咱前面说了,崔浩和寇衙内是有分工的,崔浩摆事实、讲道理;寇衙内负责讲天道论鬼神。

这次亦然,寇衙内上来就给拓跋焘讲了一顿鬼故事;他说皇上,您知道吗,咱们道教在天上有楼盘诶!房子都是精装,房东可以拎包入住的;比如佛教那个教主,他住在咱们道教的第三十二层天,名为延真宫主;而且您知道吗?那个教主来路不正,是胡人(其实这有点儿搞笑,按照传统孔孟之说,只要不是汉族,都是胡人;这当然也包括拓跋焘所属的鲜卑族。);他之所以能当上教主,盖因其修行的忒勇猛;他把这种修行方法传下来,您看他的门徒,一个个剃光了脑瓜子,而且还绝了房事,啧啧啧,忒不人道了。

我擦,有这事儿;拓跋焘好奇之余觉得挺好笑。

寇衙内一番鬼故事讲下来,坦率地说,效果不大;毕竟天上的事儿谁说得清?

接下来,轮到崔浩出场,他的一番话,拓跋焘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崔浩说了几点,其一,算成本。崔浩上来就给拓跋焘算了一笔账,皇上,和尚们成天既不劳作,也不生产,光吃不干活儿,这不成啊;而且他们时不时的还要搞个活动,弄个party;那多费钱啊!长此以往,国库里银子再多,也经不起他们这么败家啊!

这番话说完,拓跋焘眉毛开始往一块儿拧了;当家才知柴米贵,事关国家经济,拓跋焘得认真对待了。fei

要不怎么说崔浩这人阴呢;接下来的一番话,足见其老狐狸本色。

怎么呢?

崔浩把眼前的“倒佛”跟之前的刘洁一案挂起钩来了。

咱前面说过,刘洁案审毕,主犯刘洁“夷三族”,跟他享受同等待遇的有一个官员名叫张嵩,时任尚书右丞。这个张嵩之所以会落了个如此下场,皆因他给刘洁谋逆提供理论依据(就是那句“刘氏应王”)。

现在崔浩把这事儿又翻腾出来了,崔浩跟拓跋焘说,皇上,刘洁之所以会谋逆,固然是其个人野心膨胀;但是这事儿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民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像图谶书这类歪理邪说,拿点子虚无缥缈的预言忽悠人生出非分之想;该禁。

拓跋焘听听,好像是这么个理儿;那就按你说的禁了吧。

看拓跋焘上了钩,崔浩紧跟着就垫了一句话,皇上,佛教也是成天拿着六道轮回这些虚妄理论忽悠人,如果任其发展,实在不利于国家思想统一;要不,一并禁了吧?

这会儿拓跋焘已经被崔浩成功勾起了之前那段极其不爽的回忆,脑子一热,那就一并禁了吧!

崔浩等的就是这句话,见拓跋焘点头,崔浩立即替拓跋焘拟了一道诏书,“愚民没有见识,迷信妖邪,私自豢[huàn]养巫师,藏匿谶纬、阴阳、方术之书,另外,和尚们借助西方虚妄的理论,妄生是非,这都不是统一思想,布德天下的本意。从此以后,上自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家中有私自豢[huàn]养的和尚、巫师以及手工业者,都要送交官府,不得隐匿。限于今年(公元442年)二月十五日之前,超过这个期限,一旦发现私藏的巫师、和尚均判处死刑,藏匿的人家满门抄斩!”

此诏,史称“戊申诏书”。这封诏书颁行天下后不久,拓跋焘又下令:年龄在五十岁以下的和尚,一律还俗!

佛教在北魏的苦日子开始了,不过跟后面的事儿相比,这还真的只是个开始。

按下拓跋焘收拾佛教不提,接着说他整的其他事。

拓跋焘整治的第三件事,唤作设立公立学校。可能有那大胸弟会说,这也叫事儿?

这得分时候,咱们现在觉得公立学校平平常常;如果放在当年的北魏,这件事对北魏朝廷来说,绝对有必要。

此话怎讲呢?

学校,不论姓公姓私,其实都不打紧;但是关键点在于,您那学校里教什么?您教的是猫理论瞪思想,姜三糊八中国梦这么核心价值观;还是民主、法治、人权这些“糟粕”;这可就有说道了;这是其一。

其二,在当时,北魏境内不论官学还是私塾,还承担着一个使命,那就是祭祀[sì]。说到祭祀[sì],那就更好玩儿了;恁猜,当时的北魏被供奉的神仙有多少种?

据《魏书·礼志》,各路神仙合计1200多种!

您别嫌多,还不打折;这1200多位各路神仙,这还都是经过北魏朝廷认证的,换句话说,是北魏官方领衔祭祀[sì]的;民间的土仙还不包括在内。

当然,这里有个客观情况,那就是北魏国家构成中,兼并了大量的少数民族,比如高车、柔然、库莫奚等等;原先这些民族各有各的保护神,或者各有各的图腾;现在形式上被你北魏吞了,那么北魏政权做为统战手段,你们原先信奉的各路神仙也纳入到我们的神仙体系中,以示不拿你们当外人;就像现在咱大天朝为了笃靡边疆,通常会给个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头衔一样。

但是这么一搞,神仙忒多了;神仙一多,很容易把人的思想搞的一塌糊涂;你们都去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草头神,谁还信伟大、光荣、正确的拓跋焘?

当然,这种道理拓跋焘是想不清爽的;但别忘了他身边可是摆着个长了颗七窍玲珑心的崔浩,后者对意识形态这一套可是门儿清的很!

因此崔浩上书拓跋焘,请求完全按照中原礼仪将符合北魏主流价值观的神祗[zhī]、神殿留下,对不符合规定以及重复祭祀[sì]的、小的神灵神庙全部以废弃拆毁。另外,对于那些未经北魏教育部批准的私立学校,一律关停并转;小孩儿想上学,没问题,到公立学校报到去。

经崔浩陈述利害,拓跋焘明白了;他专门为此下了道诏书,称,长期以来,军国多事,无暇顾及文化教育,这不是整顿社会风气、树立道德典范之法。现在命令:王公大臣的子弟必须全部进入太学学习;各行各业的子弟都要学习父兄的技能;不得私自设立学校,违反者,老师处死,设立私学的主人满门抄斩!

这么一来,北魏境内的私塾,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全部关门大吉。

不管怎么说吧,经过拓跋焘这么一折腾,北魏粮食产量大幅增加;朝野思想高度统一的跟现在的像朝鲜一样。

好了,接下来,该打仗了!

打谁呢?

一开始,拓跋焘又想打柔然,上次北伐无功而返,这让拓跋焘耿耿于怀,心有不甘;待把国内拾掇的差不多了,公元442年9月,拓跋焘再次率军进至漠南,试图北伐;可是这次拓跋焘又抡空了,柔然的吴提汗一听拓跋焘从平城出来了,第一时间便带人跑了,拓跋焘只得悻悻作罢。不久之后,有消息传来,吴提汗病逝,其子吐贺真继位,号称处罗可汗。

吐贺真忙着给老爹办白事,没时间折腾北魏;而拓跋焘虽说对总是死而复生、去了又来的柔然恨的牙痒痒,但碍于路途遥远,又搞不清柔然部落的具体位置,只得压下一口气,暂时作罢。

不过,拓跋焘也没消停多久,此时在帝国遥远的西北边陲发生了一件貌似很小的事情,却一下子把拓跋焘的目光拽到了那里。

什么事儿呢?

西域强梁吐谷浑,出事儿了。

咱们之前说到吐谷浑,是他们阴了赫连定一把;对这号儿西北强梁也没细说;借这个机会,咱们把吐谷浑的事儿简单说说。

吐谷浑是个部落名儿,是用他们第一代大佬慕容吐谷浑的名字命名的!

在上文中,咱说过,慕容吐谷浑是跟前燕的老祖宗慕容廆哥俩儿闹家务,一气之下,带着自己的部众出走;这一走,就从白山黑水的东北走到了青海;最后这伙儿人在现在西宁一带站住了脚。

青海到现在都是地广人稀,更别说当年,因此慕容鲜卑这一支在这儿发展的如鱼得水,真真儿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等慕容吐谷浑去世之后,他的长子吐延接替了他的王位;不过这个吐延不走运,被人刺杀而死。吐延死后,其子叶延继位,正式将本部落的名字定为吐谷浑。

吐谷浑内部生生不息,可这会儿她的外部,一个强大的敌人出现了,这就是张骏的前凉。

当时的前凉,其实就是西晋的凉州地方政府的一套班子建立起来的;坦率地说,实力并不强;不过这帮人可阴的很,如果真刀真枪的干,虽说吐谷浑未必能干的过,但前凉的损失也不会小。

因此张骏出手就是使坏的高级境界:蚕食!具体做法,今天占吐谷浑点儿地儿,也不多占,就几亩,但占住就不走;看看吐谷浑没什么反应,明天再占吐谷浑点儿地儿,不多,还是几亩,然后老套路,来了就不走了。

开始的时候,吐谷浑没太拿这事儿当回事儿,青海甘肃一带那么大地方,你占就占点儿吧;可是等他们想认真解决这件事儿的时候,他们发现已经没办法了,前凉已经在吐谷浑的地盘上设置了武街、石门、甘松、侯和、漒[qiáng]川五护军;换句话说,人前凉已经开始行使有效管辖权了。

这件事让吐谷浑上下倍感胸闷,其首领叶延还被这件事儿给生生窝囊死了。

叶延死后,其子碎奚继位;这个碎奚挺有政治头脑,他在位的时候,正是前秦崛起之时,碎奚立即便派人向苻坚表示臣服,奉前秦为正朔;并且带去了一个条件:我认你当老大,您帮我收拾前凉。

前秦这会儿正跟前燕叫劲,也怕背后前凉黑他;因此碎奚这么一表态,苻坚也乐得有个小弟能牵制前凉;便欣然应允。苻坚下诏封碎奚为前秦的漒川王,并支持其收复了被前凉占领的漒川之地;吐谷浑的势力得以再次向东发展。

这个碎奚仿佛就是为了过度而生,把吐谷浑带出谷底之后没多长时间,他便死了;之后,他儿子视连接过了老爹手中的枪,成了新的部族领袖。

视连在位的这段时间,中原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于淝水大战失利,前秦崩溃瓦解;之后中原陆续出现了N多割据政权。

而随着前秦瓦解,之前苻坚派往西域宣示国威的西征大军统帅吕光建立了后凉(过程参见拙文《乱世三百年——闲话两晋之五胡乱华》);再往后,后凉吕家的几个熊孩子不争气,你砍我杀的闹内讧,导致后凉在西域的统治力严重下降。

不过后凉统治力下降,不代表视连的日子就好过;随着后凉的没落,南凉、北凉、西秦这些西北豪强纷纷崛起,硬是把吐谷浑挤到了青海西部。

视连死后,传位给弟弟视罴[pí][pí];这个视罴[pí]挺有意思。

罴[pí],就是棕熊;体形硕大,力大无穷。这个视罴[pí]敢取这个名儿,绝逼是个很嚣张的货;果然,他继位不久便向西秦开战,试图再次率部回到青海东部。

可惜这伙计白叫了这么个威猛的名字,本想雄起一把,结果被西秦真给打成了个熊样;部众损失惨重。

被西秦击败后不久,视罴[pí]就死了,他死的时候他儿子树洛干还小,他便把屁股底下的位子传给了弟弟乌纥[hé]提(有的史料也称其为吐谷浑大孩)。

祸根,就此埋下——

在视连之前,吐谷浑领袖的传承,一直都是父死子继;而从视连到视罴[pí],再到乌纥提,连续三届领导人,是兄终弟及。

别小看这点儿变化,乱源打这儿开始了。

接着说乌纥提,这伙计继位之后第一件事,先把嫂子,也就是视罴[pí]的媳妇儿念氏睡了;并且生下了两个孩子,这俩娃一个唤作慕璝[guī],另一个唤作慕延(又称慕利延)。

乌纥提在位八年后过世,死前他把王位又还给了视罴[pí]这一系,也就是视罴[pí]和念氏的儿子树洛干。

等树洛干死后,这伙计没有他叔叔的“雷锋精神”和“孔融让梨”的高尚情操,位置没给他叔叔这一脉,而是给了自己同父同母的弟弟,阿豺。

阿豺继位后,趁着西秦跟北凉打来打去之际,暗搓搓出兵又夺回了漒川之地,并在谯[qiáo]纵乱蜀之时,将势力向东向南发展到龙涸(四川省松潘)、平康(四川省黑水县境)一带;吐谷浑触底反弹,迎来一波小高潮!

地盘扩大了,自然人人欢喜;不过,等到阿豺快去世的时候,事情变得尴尬起来;由于当年视连传位给视罴[pí],视罴[pí]又传位给乌纥提;再加上乌纥提又睡了嫂子念氏,还生下了两个孩子。到阿豺死的时候,具备继承王位资格的人一下子多了N多倍——

阿豺自己,有20多个儿子,阿豺还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分别是慕璝和慕利延;阿豺之前的吐谷浑汗树洛干,有4个儿子。

在这些觊[jì][jì]觎王位的人里边儿,实力最强的是慕璝和慕利延这哥儿俩;最后在阿豺死后,慕璝抢到了王位。

跟这儿说一句,还记得突然消失的夏主赫连定吗?这伙计准备跟北凉干仗,半中间儿被吐谷浑脑后来了一板砖,夏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下黑手的就是这位新任吐谷浑王慕璝。

由于有这份儿功劳,拓跋焘大笔一挥,封了慕璝一个西秦王的头衔,并且赏赐了大量财物。

但是慕璝不满意。

怎么呢?

敢情慕璝除了给拓跋焘送去赫连定之外,还附带了3个条件,一,我现在的宅基地不够了,我要增加土地,您把西秦那块地给我吧;二,您把之前流亡到北魏的西秦人也给我吧;三,有些之前作为西秦使者去您那儿,结果被您给扣下的西秦官员,您也给我吧!

慕璝太猴急,他这显然是要做第二个西秦;那拓跋焘怎么肯,所以就拒绝了慕璝的要求。也就是打这儿起,吐谷浑和北魏之间来往越来越少;拓跋焘时不时的会警惕一下吐谷浑。

公元436年,离北魏灭北凉还有3年;慕璝病死,他弟弟慕利延继位,为了避免这小子有非分之想,拓跋焘没让他承袭西秦王的封号,而是改封其为西平王。

此时不管咋说,大面儿上,吐谷浑还不错,有北魏这个大哥罩着,外部的压力基本上消失了;但是季孙之忧,不在颛臾[zhuān yú],而在萧墙之内;慕利延时代,吐谷浑王族内部错综复杂的继位问题,愈演愈烈。

慕利延的三个哥哥,树洛干、阿豺、慕璝,他们都有儿子,并且都已经长大成人;而慕利延自己也是一大堆儿子;这就乱了套了,王位只有一个,可是贼着这把椅子的人有一群。

这年,矛盾终于爆发了,首先是阿豺的长子纬世打算叛逃北魏,事不机密,被慕利延知晓,后者以此为借口,杀掉了纬世;没想到打骡子惊马,纬世的弟弟们被吓的不轻,一口气儿跑了八个。

这哥儿八个跑到北魏,见着拓跋焘就哭,声泪俱下控诉他们叔叔慕利延不地道;最后一致请求拓跋焘出兵,把慕利延打跑,还他们个公道。

咱上文说过,拓跋焘把国内的事儿理顺了,本就想找个人练练活动活动筋骨;柔然太远够不着;现在吐谷浑出事儿了,正好儿拿他出出气儿,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拓跋焘下诏,命其次子、晋王拓跋伏罗率军出征,收拾慕利延。

当然,拓跋焘想法不可能这么简单;哦,就凭你们几个小崽子鼻涕一把泪一把,就想哄着我出兵?门儿都没有。

拓跋焘是那种无利不起早儿的主儿;这次出兵,拓跋焘有一个很宏大的计划——

他要彻底搞定西域诸国。

为什么会这样,这还得从拓跋焘灭了北凉说起。

公元439年,北魏灭掉北凉以后,沮渠牧犍出城投降;但是,沮渠牧犍的弟弟沮渠无讳可没投降,这伙计带了少量人马拼死突围,向西一路狂奔,逃到了鄯善。

鄯[shàn]善,已经不是甘肃的范围了,在今天的新疆若羌一带;这地方对北魏而言,绝对是鞭长莫及;因此对北魏和北凉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鄯善国压根儿就不知道。

沮渠无讳带人一头拱进了鄯善,报号自己是北凉的亲王(他这倒没瞎掰),来此公干;一听来的是北凉的重要人物,鄯善王比龙没敢怠慢,好酒好菜的招待;哪知这大酒儿喝着喝着喝出毛病了,宾主双方推杯换盏之际,沮渠无讳[huì]突然发难,就打算要彻底搞定比龙。

没想到这个比龙也不白给,混乱之中居然给他逃掉了;但比龙的儿子真达没跑了,看沮渠无讳凶神恶煞的,这小子胆儿一虚,便降了沮渠无讳。

休养了一段时间,沮渠无讳觉着鄯善还是离北魏近,不踏实;于是他又带人离开了鄯善,占领了高昌(新疆吐鲁番东南)。

临走的时候,沮渠无讳交代真达,告诉你,不许跟北魏说我来过,不许跟北魏说我去哪儿,不许……反正交代了一堆。

别说,这位真达还真听话,不仅对沮渠无讳的行踪讳莫如深,而且还更进一步,他命令下属,凡是北魏过来的人,不论商队还是使团,一律杀掉。

真达这么过犹不及的一搞,可就有人禀告了拓跋焘;您想拓跋焘那怂脾气能受得了这个;可是这会儿北魏国内有事儿,一时半会儿的拓跋焘拔不出脚,再加上鄯善毕竟天高皇帝远,以及沮渠无讳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暂时翻不起什么大浪;而且北魏的北面还有柔然,种种原因吧,拓跋焘没有立即翻脸,找鄯善的麻烦。

现在,国内的事基本上搞定了,柔然刚死了大汗,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南下;而且吐谷浑内部有人求他出兵;这对拓跋焘来说,等于瞌睡给了个枕头。

而且拓跋焘算盘打的精,一举灭了吐谷浑和鄯善之后,陈兵西域,把凡是不听北魏话的统统抓到平城打屁股;彻底消除北魏侧翼的威胁。

于是便有了晋王拓跋伏罗率师出征的军事行动。而就在拓跋伏罗出征之后的前后脚儿,拓跋焘又派出了一支大军,越过吐谷浑,目标直指鄯善。

接着说小伙子拓跋伏罗,领兵出征这一年,小伙子才15岁;部队集结完毕,拓跋伏罗召集众将开会,商量这仗怎么打。

众将说那还能怎么打,按部就班呗;这时候就看出拓跋伏罗是个狠茬子了。小伙子把小胸脯儿一拔,按部就班,黄花菜都凉了!大家听我的,挑选精兵,剑走偏锋,咱走小路给吐谷浑来个一剑封喉!

众将都感觉从小路前进非常困难,但拓跋伏罗不为所动,离国万里作战,必须要出其不意,否则等咱们大军到了,吐谷浑人也就跑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您是主帅,听您的呗;众将不再言语;拓跋伏罗也真行,亲自率军从小路偷偷朝吐谷浑境内疾进。

果然不出拓跋伏罗所料,当北魏军突然出现在吐谷浑境内,吐谷浑部众丁点儿准备都没有,看敌人大军杀来,部落中一片惊恐,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一仗下来,吐谷浑人死的死,降的降;被打的溃不成军。

不过,慕利延却逃出了生天,率部向西而去。

吐谷浑向西,就是鄯善;此时拓跋焘派出的第二拨部队已经占领了鄯善,但是慕利延马快,硬是赶在北魏军形成合围之前跑了出去。

这一跑,这伙计一口气儿穿过了塔克拉玛干沙漠,直接干到了新疆和田。

当时的和田,属于西域诸国中的于阗[tián]国;这国家不大。慕利延黄沙万里跑到这儿一看,次奥,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啊!那还客气啥,这货一声令下,吐谷浑人大开杀戒,一家伙就杀掉了自于阗国王以下的数万人;把这块儿地方据为己有。

出于和沮渠无讳一样的心态,慕利延也觉得,尽管现在已经离北魏很远了,但还是不安全;于是拿下于阗没多久,这货再次出发。

去哪儿呢,呵呵,这次这货出国了,跑到了现在的阿富汗、巴基斯坦一带;暂时算是消停了。

说这话,时间已经是公元445年年底了;西域的形势对北魏来说,可谓一片大好,鲜卑骑兵纵横往来,罕逢敌手;西域那些小国一个个儿吓的噤若寒蝉。

但是,就在拓跋焘志得意满,准备进一步加大力度进行西部大开发的时候;北魏治下的关中一带,一场声势浩大的杂胡起义,硬生生地把拓跋焘的目光又从遥远的西域拽回到了中原。

这件事儿,史称“盖吴起义”。

史书上没说这位盖吴盖大虾为啥要起义,但在史书上对这场起义的规模却写了一些;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有十余万众加入了义军。

十余万人有多大规模,大家伙儿可以自行脑补;而且盖吴起事的地点,是在北魏的核心区域——关中。这就由不得拓跋焘不紧张。

不得已,拓跋焘一面下诏命令西征军暂停前进,随时准备回援;另一方面,征调并州、秦州、雍州三州之军。

坦率地说,盖吴起义的过程真没啥好说的,公元445年9月,盖吴造反,到次年,也就是公元446年8月,起义被彻底镇压,盖吴身死。

但是,这场起义真正的意义,还不是他给拓跋焘添了多少麻烦;而是这场起义相当于一个炸药包的引信,这个引信,不仅在不久的将来引发了北魏和刘宋之间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而且,还引发了北魏境内长期此起彼伏的动荡。

先说第一个——

盖吴一造反,就立即向南方刘宋派出了使者表示了归降的意思。

刘义隆这会儿刚处理完内部的“反党集团”(这个后面会说到);手头儿也没啥事儿,接到盖吴的上书,立即下诏封盖吴为使持节、都督关陇诸军事、安西将军、雍州刺史、北地郡公;并且顺道给盖吴送去了100多颗官印,那意思很明显,你自己任命官吏。

当然,刘义隆也清楚,这些东西都是虚的,远水解不了近渴;因此,刘义隆命令雍州、南秦州的宋军动员起来,进抵边境,准备必要的时候接应盖吴。

其实这两条也还好,毕竟在拓跋焘看来,尽管他不知道宋军动员起来具体的目的是啥,但作为防御性措施,他也还能接受。

但是,随后刘义隆公布的一条儿政策,让拓跋焘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了:自盖吴起义起,北魏军民只要是入宋的,有一个算一个,一律免除7年的赋税。

这可就是明目张胆的挖墙脚了!

本来已经被盖吴起义刺激的满腔怒火的拓跋焘立即破口大骂起来,狗日的刘义隆,你等着!

拓跋焘立即下令给永昌王拓跋仁、高凉王拓跋那,带兵两万,南下,目标淮北,目的,抢劫!

你不是招降我的人吗?好,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咱们看谁吃亏。

北魏军兵分两路,沿着宋魏边境可就开抢了,一路上只要见着百姓,一律绳捆索绑,押往黄河以北;刘宋徐州、青州一带损失惨重。

北魏军在宋魏边境抢劫,拓跋焘那头儿也在紧锣密鼓的部署平叛,看拓跋仁、拓跋那抢的差不多了,拓跋焘一声令下,又将二人调往并州,镇压因盖吴起义带来的连锁反应——并州杂胡叛乱。

这就要说盖吴起义引发的第二个点,群胡并起。

盖吴作乱,不仅把北魏关中一带搞了个一塌糊涂,之前被鲜卑人打服的氐族、羌族趁机揭竿而起,而且更有甚者,其连锁反应将隔着黄河的并州也弄了个一塌糊涂。

并州什么人跟着起哄呢?

杂胡!

翻翻当年的史料,对这些杂胡还有几种称呼,比如“山胡”或者“稽胡”;这些所谓的各种胡,其实就是串儿,是匈奴人跟各民族融合之后的产物。

这些人民风彪悍,相当不服管;而且他们有个很鲜明的特点,那就是酷爱造反;这让北魏历代统治者都非常头疼。

这次又是如此,盖吴那边儿一乱,并州的群胡跟着起哄,并且大有席卷整个并州之势。

最后一直到公元447年,北魏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群胡造反扑灭。

但是,这两件事儿,可都没完。

不管怎么说吧,到公元447年,拓跋焘累了个骨断筋折,好不容易把局面控制住了。

对了,拓跋焘戎马倥偬kǒng zǒng之际,还干了一件事儿;这就是他搞了个灭佛的2.0版。

咱们之前说过,由于崔浩、寇衙内上眼药,拓跋焘对佛教开始严厉打压。老实说那会儿拓跋焘拿佛教开刀,一方面是出于对崔浩和寇衙内的信任提升,另一方面也是出于统一思想的需要。

但这次灭佛行动“梅开二度”,或者说拓跋焘搞灭佛行动的升级版,某种程度上说,是和尚们自己没事儿找事儿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盖吴在关中闹的太凶,拓跋焘在平城坐不住了,亲统大军赴关中平叛。待其进入长安后,车驾停留在一座寺庙中。

由于之前有过“灭佛”的诏书,寺中的僧人看拓跋焘来,一方面战战兢兢,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再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另一方面下大力气拍马屁,希望能给拓跋焘留个好印象。

没想到,这帮僧人劲儿使大了,一巴掌下去,把拓跋焘给拍惊了。

拓跋焘来了,庙里的僧人得管饭啊,僧人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酒端出来了;拓跋焘的随从们你一杯,我一杯,就喝上了;喝了一会儿,有个随从也不知道是没酒了,进里边儿找酒;还是喝大了,要找厕所;反正阴差阳错的就走进了和尚们住的地方;结果这伙计一进去,酒醒了;放眼望去,和尚们住的宿舍里,刀枪棍棒、斧钺钩叉,镗棍槊棒、鞭锏锤抓,总之啥武器都有,而且量还不小!

随从出来就把这情况跟拓跋焘报告了,那段时间拓跋焘的心情本来就很糟糕,人很敏感,一听说寺中和尚藏有大量的兵器;这哥们儿第一反应,这帮和尚想行刺。他想都没想,就下令御林军把这座寺庙里大大小小的和尚抓起来砍了脑壳。

杀了人,拓跋焘余怒未消,又命人把庙给抄了;这一抄,抄出惊喜了;御前侍卫们从庙中抄出大量的账本儿,财物、酿酒器具以及其他违禁物品。这些东西往拓跋焘眼前一摆,拓跋焘鼻子好悬没气歪了,拿起账本儿翻翻,上面一五一十的记载着关中的官吏、富人寄存在寺庙中财物的详细记录。

NND,这帮秃驴,再挖!

再挖?侍卫们其实已经把庙里庙外抄了个底儿掉了,以为这就算能交差了;现在领导让再挖;还挖啥?交上来的料还不够猛吗?可此时拓跋焘正在暴怒,侍卫们谁敢触他霉头;那就挖呗,地面上没啥了,那就向地下挖。

这一挖,还真整出更猛的料了;随着侍卫们铁锹翻飞,一座情趣酒店破土而出。

敢情这帮和尚不仅敛财,而且还很会享受人生!为了跟女施主在私密的环境中更好的畅谈佛法,他们硬是在庙中建起了密室,专门接待有钱人家的妇女。

这给拓跋焘气的,正这么个功夫儿,崔浩递话儿了:皇上您看,和尚们不是好人啊!不仅弄点子虚妄的邪说蒙事,而且还弄出这种限制级的片子;忒坏了!如果放任不管,对社会危害可太大了。

如果话说到这儿,其实也就够了,拓跋焘这会儿正在气头儿上,崔浩这番火上浇油,已然对佛教构成极大的杀伤力了。

但崔浩没停,接下来高潮部分来了,崔浩建议,把北魏境内的和尚、尼姑,全部杀光!佛学经典,一火焚之;寺庙,扒掉;佛像,毁掉。

对于崔浩的建议,拓跋焘全部同意。

不过要说一句,这次寇衙内没跟着崔浩起哄,反而反复劝崔浩别把事做绝;但崔浩不听。

最后,拓跋焘通过平城的行政体系,向全国下诏——

昔后汉荒君,信惑邪伪以乱天常,自古九州之中,未尝有此。夸诞大言,不本人情,叔季之世,莫不眩焉。由是政教不行,礼义大坏,九服之内,鞠[jū]为丘墟。朕承天绪,欲除伪定真,复羲、农之治。其一切荡除,灭其踪迹。自今已后,敢有事胡神及造形象泥人、铜人者硃[zhū]。有非常之人,然后能行非常之事,非朕孰能去此历代之伪物?有司宣告征镇诸军、刺史,诸有浮图形象及胡经,皆击破焚烧,沙门无少长悉坑之!

昔日后汉昏庸之君才笃信邪伪,中华自古以来没有这种宗教。夸口大言,不通人情,乱世之中,不少人被蒙蔽。从此,政治教化难以推行,纲常伦理遭到破坏,天下之大,竟成为废墟。朕继承大业,将去伪存真,恢复上古伏羲神农时的秩序。特令将佛教全部清理干净,不留下一点痕迹。从今以后,有祭拜佛及制作佛像的,一律满门抄斩。只有非同寻常之人,才能做下非同寻常之事,如果没有朕,谁能去除这历代流传下来的假神!有关部门要通知各地大员,有佛像、佛经的全部击破或者焚烧,和尚们不论年长年幼,一律活埋!

佛教在北魏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话说回来,对于拓跋焘而言,灭佛运动顶多算是搂草打兔子,捎带手的;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世俗社会争霸天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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