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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历史的沸点Ⅱ》(3)(1/1)

司马炎: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公元268 年四月,暮春时节的洛阳城依然能感到一丝凉意。阴云低垂在晋王朝的宫殿之上,这个王朝的皇太后王元姬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面对前来探视的长子,也是当朝皇帝司马炎,王太后心里更挂念的是自己的另一个儿子——齐王司马攸。

她对病床前的司马炎说:“桃符性急,你这个哥哥又不慈爱,我的病如果好不了,我很担心你容不下他,因此特意嘱咐你,勿忘此言。”

这算是她最后的政治交代。

桃符,是司马攸的小名。

这样的遗命,晋武帝司马炎并不陌生。就在三年前,自己父亲司马昭去世前,也曾说过类似的话。父母的担心并非多余,他从心里真的是极其厌恶这个同胞弟弟。

司马攸是司马昭的次子,由于司马昭的哥哥司马师一直没有儿子,司马昭就将司马攸过继给了自己的哥哥,作为他的子嗣。司马懿死后,司马师成了大当家的,这意味着如果司马师死了,作为他继承人的司马攸将成为曹魏政权新的掌控者。

但是历史并没有这样发展。司马师死时,司马攸只有八岁,由于他太过年幼,司马昭取代了哥哥的位置,成为了曹魏政权的实际控制人,为了打消众人的异议,司马昭公开表示:“天下,本是景王(指司马师)的天下,我不过是代理宰相之位。我死之后,大业应该归于司马攸。”

司马攸为人不错,史书上说他“清和平允,亲贤好施”,司马昭对这个过继给哥哥的儿子很器重,经常指着自己的座位,说:“这是桃符的座位”。这些话传到司马炎的耳中,作为司马昭的长子,理论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除了感到些许绝望外,更多地把愤懑投射到司马攸身上。

不过司马昭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内心却一直在犹豫,两个儿子各有特点,司马攸非常孝顺,对父母长辈都很有礼貌,而且他聪慧异常,十七岁就已经精通各种典籍,写得一手漂亮文章,可谓多才多艺。朝野上下一致认为,司马攸的名望在司马炎之上。

司马炎的长处除了是长子和年龄大一些,有两个因素不容忽视。

一是司马炎有异相,奇异到什么程度呢?八个字——“立发委地,手垂过膝”,说的是司马炎的头发超级长,站起来,居然可以垂在地上,这想必会让不少妇女同志好生羡慕。如果说这个奇相,通过长时间蓄发有可能实现的话,那第二个估计很少有人企及,他站起来双手垂下,可以超过膝盖,这是先天造就的,很难靠后天的努力实现。

那么,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个“垂手过膝”的人是谁?答案是“刘备”,《三国志·蜀志·先主传》里说,这位后来的蜀汉皇帝“身长七尺五寸, 垂手下膝”,据说不少他身边兄弟因此认定他是仁君圣主,死心塌地跟随他,尽管刘备“五易其主,四失妻子”,但兄弟们依然对他不离不弃,忠心耿耿。

如果放到今天,刘备、司马炎如此的臂长,想必会成为灌篮高手,至少应该是省队的选手,说不定还能入选国家队。

司马炎的异相让司马昭的近臣裴秀很是叹服,当司马昭向裴秀询问立谁为世子时,裴秀回答:“中抚军聪明神武,有超世之才,人望既茂,天表如此,非人臣之相也。”就是说当时担任中抚军的司马炎聪慧过人,神明而威武,有超越世人的奇才,又有着帝王的仪容,注定了不是人臣的命运啊。裴秀的一番话,几乎把司马炎捧上了天,这对司马昭下决心立司马炎为接班人起到了重要作用。

另外一个主要因素,是司马昭身边一些亲信大臣帮着司马炎说话,不知是否因司马炎在背后做了工作,还是他们原本就认为废长立少有问题,总之这些大臣都说司马炎才德出众,作为接班人再合适不过。

为此司马昭专门考核司马炎的“才德”,算是任前考试。支持司马炎的羊琇跑来帮他进行准备。羊琇虽然不知道司马昭要出什么题目,但他很聪明,让人梳理司马昭最近关注的一些问题,然后将答案写好小抄,让司马炎强迫记忆。果然司马昭询问的问题没出这个范围,当司马攸尚在思考的时候,司马炎则开始侃侃而谈,于是,司马炎最终顺利通过了考核,成为了司马昭的继承人。在做出这个重要抉择后不久,司马昭因中风猝死,司马炎顺理成章承袭了父亲的相国职位和晋王爵位。

司马攸拿着空头支票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

司马炎上台后,他环顾左右,一边是虽坐在龙椅上但基本不敢吱声的魏帝曹奂,另一边是他父亲留下的一大帮手握重权的宗亲功臣,如何才能站稳脚跟,把大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掌之中呢?他突然想到一个人——曹丕。

想当年这位魏国开国皇帝从他老爸曹操手中接过权杖的情形,与此时此刻何等相似,既然如此,司马炎决定采用“拿来主义”,向这位前辈虚心学习,学习的核心内容只有四个字——篡位称帝。

看上去这是件涉及改朝换代的天大事情,但实际上只是履行个正常程序,因为自从高平陵之变后,司马家族就牢牢控制了曹魏政权,历经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三代,曹魏皇帝至多只是一个摆设,所能做的只是每天到点上朝,然后看着几位司马大爷眼色行事。

名不正言不顺,虽然大局已定,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咸熙二年十二月丙寅,一场隆重的禅让仪式如期举行,这是需要废帝和新帝共同出演的古装大戏,经过一系列繁文缛节的规定动作,这场大戏终于进行到最高潮的阶段,男主角司马炎高声宣布继位称帝,国号大晋,改元泰始。

翻开历史可以发现,这类戏的第一位导演兼主演也是曹丕,当年演出结束后,他感慨道:“舜、禹之事,吾知之矣。”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仅仅过了四十五年,同样的剧情再次上演,只是主角和配角调换了位置。

终于坐上了高高的龙椅,司马炎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该如何处置刚刚下台的曹魏宗室。历史上有三种方案可供选择,一是杀掉,二是软禁,三是养着。在这个问题上,司马炎展现了他一生中最大的优点,便是“宽仁”。他不仅选择了第三种,而且还在前面加了个定语——好好养着。

曹奂由此成为历史上最幸福的亡国之君,似乎没有之一。司马炎封他为陈留王,食邑万户,宫室安排在邺城,给予他使用天子旌旗,备五时副车,郊祀天地礼乐制度都仿效魏国初期的制度,享受上书不称臣,受诏不拜的待遇。一句话,除了不行使皇帝权力,其他的和皇帝基本没有两样,曹奂比司马炎还活得长,五十八岁时终老而死,死后的谥号是“元皇帝”,这大概也是被赶下台皇帝中最好的谥号。

曹魏宗室的事情处理得很得体,司马炎可以为自己加十分,接下来更头疼也更为重要的问题,是自己家的宗室怎么办。说它重要,是因为涉及权力结构问题,而科学稳定的权力结构是这个新生王朝能否长久的关键所在,作为开国皇帝,他责无旁贷,必须要在这个事关千秋万代的问题上做出重大抉择。

关键时刻,他又想到了曹丕,不过这次是把他当作“反面典型”,曹丕当年为了确保皇权安全,对皇室宗亲进行打压,搞得各位曹氏王爷有名号但无实权,不仅如此,各位王爷还被列为重点监控对象,他们活动区域不得超过三十里,无诏不得进京,而且相互之间不能往来,结果这些王爷到后来眼睁睁地看着司马氏专权却无能为力。

司马氏家族按说是曹丕“刻薄宗亲”的最大受益者,但自己得了便宜的司马炎不能再让其他人得便宜,他反其道行之,一口气封了二十七个司马氏王爷,更为关键的是不仅给他们名号,而且又给地又给兵,让这些王爷真正有了王爷的感觉。分封这些王爷只是第一阶段,后来司马炎似乎患了“封王上瘾症”,到死之前,一共封了五十七个同姓王,创造了中国古代史的一个新纪录,一直没有被打破。

两害相较取其轻,司马炎其实也想到了大肆分封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但是除了这条路,似乎没有更好的道路,说到底自家人总比外人要可靠,他心里想,如果能适当控制亲王封地规模,在一定程度就能控制住风险。

但司马炎没想到的是,在他死后,把中央朝廷搞得一塌糊涂的不是士族权臣,而正是这帮王爷们,唯一让他宽慰的是,并不是这些亲王主动起来要篡夺皇权,而更多的是因朝廷内斗引狼入室所致,所以这个锅他完全可以不背。

只是无论初衷如何,结果是他看不上的曹丕,至少维持了三代才被司马氏夺权,而他开创的大晋王朝,风平浪静的只有他这一代,之后便是骨肉相残,整个王朝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皆大欢喜”,这是曹魏宗亲和司马宗亲的共同感受,两边都各得其所,收获满满。但仅让宗亲们满意是不够的,使天下苍生均有获得感,王朝才会长久稳固。

于百姓而言,所谓“获得感”可以用一句歌词概括,“我要的不多,无非是轻徭薄赋。我要的真的不多,无非是不瞎折腾。”司马炎便循着这样的路子,把无为与宽松政策作为西晋之初的立国精神。他下令减免一部分赋税,并亲自到田里耕作,以显示对农业的重视,通过休养生息的政策,普通百姓感觉自己的腰包渐渐鼓了起来。

“国无法不治,民无法不立”,把宗亲和百姓都安顿好,司马炎开始忙乎另一件大事——立法。他让贾充、杜预等制定了一部律法,因在泰始年间实施,故称之为“泰始律”,先说说这部律法的历史地位,它是第一部“以儒入法”,就是以儒家学说为指导思想,并把儒家礼制直接写入其中的法律。

除此之外,这部法律比较牛的有两点。一是简明规范,这有利于审理案件的官员,过去的律法过于繁杂,定罪需要拉来几车的竹简翻阅,现在精简到只需要翻一本书就可以了。二是量刑较轻,这有利于百姓,不仅重申不恢复割鼻、砍足等肉刑,死刑的数目也大为减少。

不过有一项死刑显得有些过于严厉,就是“不孝”可以判死罪,这是因为晋朝以“孝”立国,所以要求子女必须“常回家看看”,否则大刑伺候。

法律有了,但律法专业性很强,老百姓不了解怎么办?这就需要大力开展普法宣传,司马炎找来了张斐和杜预两人来做这项工作。当然普法并不是拿着小喇叭到处宣讲,也不是贴标语写海报,而是让他们为这部法律做注解,有点像现在的司法解释,自此中国古代法制史翻开新的一页。在律法的执行上,司马炎也是身先士卒,他多次去洛阳监狱审决罪犯,为不少人减轻了罪行。这不完全是一种作秀,而是表明推行律法的决心,让官员和百姓对“法从宽,断从公,令从平”

的理念入脑入心。

“新皇帝上任三把火”,司马炎作为晋王朝的开国皇帝,开局这几脚踢得漂亮,不仅稳定住了朝局,而且还把整个王朝搞得蒸蒸日上。

他的心里涌动着一种莫名的冲动,开始琢磨去做一件惊天的大事——灭吴。

为此,他让自己非常欣赏的羊祜坐镇荆州,为灭吴提前做好全面准备。

司马炎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吴国早已今不如昔。如果用一个成语来形容此时的吴国,那便是“日薄西山”,孙权晚年开始刚愎自用,他死后,宫廷内斗不断,最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暴君——孙皓。

这位暴君的父亲是孙权最早确定的太子孙和,但后来因内乱被废黜,在孙皓十二岁时,孙和被逼而死,在整个童年时代,孙皓目睹了太多的腥风血雨。

弗洛伊德说:“一个人童年影响他的一生”,不堪回首的童年经历,使得孙皓形成了一种安全感严重缺失的人格。

历史很多时候是一个偶然加一个偶然,作为废太子的公子,吴国的帝位本来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但前任皇帝孙休去世后,留下的几个儿子都未成年,当时吴国内忧外患,朝中权臣濮阳兴、张布决定拥立已经二十二岁的孙皓继位。

刚开始,孙皓表现得像一位仁主,开仓济贫,减省宫女,像模像样,使得朝野为之一振。但好景不长,他人格缺陷所产生的巨大破坏作用,像海啸一样汹涌而至,暴虐好色,清除忠良,一夜间好像换了一个人。

喜好嗜血杀人,是这种缺陷人格的最大特征,拥立他的濮阳兴和张布发了几句牢骚,“杀”。对孙休的皇后朱太后和他的两个儿子,“杀”,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孙谦、孙俊,“杀”,对自己的叔父孙奋及其五子,“杀”,侍中韦曜因不会喝酒被杀,常侍王蕃因太会喝酒也被杀,上至宗亲大臣,下到宫女近侍,只要稍不合心意,便一杀了之,搞得人人自危,不少人渡江逃到晋地。

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杀手下大将陆抗,依靠这位杰出人才在长江边和羊祜亦敌亦友抗衡了几年。等陆抗一死,羊祜便上表司马炎,说此时吴国就像一根根朽木搭建的大厦,只需轻轻一推便倒,他建议司马炎立即出兵灭吴。

司马炎终于迎来这样的心动时刻,但此时朝中有三位站出来明确表示反对,他们是司马炎非常信任的近臣贾充、荀勖和沈紞,他们认为吴国有长江天险,一时难以平灭,北边的秃发鲜卑频频捣乱,两线作战,恐难支撑。

司马炎心里的退堂鼓顿时砰砰直响,这让孙皓和他的帝国又残喘了四年。

公元279 年,接替羊祜的杜预上书司马炎,建议趁吴国忙于平叛,赶紧动手,这次司马炎却变得犹豫起来,杜预连续上表,司马炎都没有反应,此时主战派张华起到关键作用,司马炎收到杜预的第三封信时,正在和张华下棋,张华一把推开棋盘,跪在地上恳求司马炎千万不能再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司马炎由此终于下定最后的决心。

说干就干,几个月后,司马炎发动二十万大军,兵分六路大举伐吴。

进展最顺利的是龙骧将军王濬率领的楼船兵团,这位王将军为了建造这些上面可以跑马的大船,已经忙乎了整整八年,现在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他率领这个庞大的舰队,顺流而下,势如破竹,直抵建业城下。

孙皓无奈之下,只得学习三国中另一位前辈刘禅的做法:备亡国之礼,素车白马,肉袒面缚(两手反绑),衔璧牵羊,大夫衰服,士舆榇(把棺材装在车上),率领太子孙瑾等二十一人来到王濬营门投降,自此孙吴灭亡。

司马炎“宽仁”的光泽同样笼罩在孙皓身上,他封孙皓为归命侯。

很快司马炎在洛阳见到了灰头土脸的孙皓,司马炎指着旁边的一把椅子,开玩笑地对孙皓说:“这把椅子为你留了很长时间了。”没想到这位亡国暴君此时来劲儿了,他不客气地说:“实不相瞒,我在江南也给陛下准备了一把。”

孙皓简直吃了豹子胆,换作其他天子,他的人头估计早已落地,但司马炎的肚子里仿佛能装得下一艘航空母舰,他只是呵呵一笑,当时没说什么,也没有秋后算账,孙皓安安稳稳地活了几年,于四十二岁在洛阳去世。

天下已定,司马炎决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他做出一个重要决定——尽罢州郡兵马,为此司马炎下诏:“自汉末以来,四海之内分崩离析,刺史对内亲自处理民事,对外统领兵马。如今天下统一,应当收藏起兵器。各刺史的职责,应该按照兴盛时候的那样,州政府及郡政府所统帅的士兵,全部取消。大郡设置武官一百人,小郡设置五十人。”

西晋实行三级行政制度,州郡县大体相当于现在的省市县,这个政策就是说省不设常备军,省下面重要市只配备武吏一百人,普通的市更少,只有五十人。

该如何解读这个政策?表面上看这是应有之意,因为天下基本太平,无需养太多的兵,这能极大地减轻西晋政府的经济负担,将战时机制转换为了和平时期机制,好像没啥问题。但里面蕴藏着一个司马炎的心病,那便是他不信任士族阶层,由这个阶层担任的各州刺史手握兵权,在他看来非常危险,战时没有办法,所以天下刚刚太平,他便迫不及待要将刺史手中的权力收回,地方上只留一点类似警察的武吏,能够抓抓小偷,维持一下社会治安就可以了。

那么万一有战争了怎么办呢?好办,司马炎不是分封了许多王爷吗,在他看来,这些同姓王比刺史要可靠得多。当时规定各亲王之封国的军队,大国兵五千人,次国兵三千人,小国也有一千五百人。所以这个政策实际上是将州郡的兵马,变成了诸王的兵马,如果州郡有事,或平叛,或讨伐,让王爷们出面处理即可,这是司马炎心里的如意算盘。

“陛下万万不可”,出来给司马炎泼凉水的是大臣山涛,他说:“为国者不可以忘战,现在把州郡兵都罢除了,一旦发生战乱,就不好收拾。”

遗憾的是,司马炎虽对他的话频频点头,但实际上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就此,这位开国皇帝为大晋王朝打开了一扇地狱之门。

司马炎一系列的措施,使得农业逐步恢复,人口连年增加,让这个战火年代走出来的王朝恢复了久违的生机,平定吴地统一天下后不到三年时间,全国人口增加了一百三十万户,历史上把这段时期称作“太康之治”。

但这样的繁荣宛如昙花一现,面对盛世景象,志得意满的司马炎想要松弛一下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神经了。

只是没想到,放松最终变成了放纵,而且一发而不可收拾。

司马炎最大的爱好便是美色,灭吴后他全盘接受了孙皓的后宫佳丽,再加上自己原来宫中的女子,一度达上万人。面对如此庞大的后宫嫔妃,该临幸谁呢,司马炎开动脑筋后别出心裁,发明了“羊车望幸”,就是他坐着羊车在宫苑中随意走动,羊车停在哪个妃嫔门前他就临幸哪个嫔妃,逼得这些后宫女子纷纷采取措施,好让司马炎的羊车能停在自己门口。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皇帝一放松,大家都跟着松弛下来,西晋朝廷迅速掀起了一股奢靡之风。

太尉何曾深得司马炎信任,经常参加司马炎举办的酒宴,回到家里他说:“陛下创建了基业,然而我每次在宴会上,却从未听他说过治理国家和图谋久远的谋略,只是说些日常事,他的后代会很危险。”他先指了一下几个儿子说:“陛下的太平基业只一个人而已,你们还可以安然无事。”转而又指着自己的几个孙子说道:“你们这一辈人必殃及祸乱!”

非常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何大人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他却是奢靡之风不折不扣的带头实践者,他不好女色,也极为孝顺,只有一个爱好——美食。所以这位“超级吃货”特别讲究烹饪的味道,不惜花费众多的金钱与精力,孜孜以求想吃的美味。

何曾每天用于饮食的花费超过万钱,即便如此,仍然感到味道不佳,觉得“无下箸处”。每次司马炎举行宴会,何太尉都自己带吃的,司马炎对此很好奇,何曾倒也实在,说宫里的东西不好吃,司马炎听后没有生气,反而特许他自带家厨烹制的菜肴。他的儿子何劲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顿顿都要吃四方山珍海味,一天饭钱要两万钱,比他老爹还贵一倍。

千年以后的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痛斥何曾:“何曾议武帝偷惰,取过目前,不为远虑;知天下将乱,子孙必与其忧;何其明也!然身为僭侈,使子孙承流,卒以骄奢亡族,其明安在哉!且身为宰相,知其君之过,不以告而私语于家,非忠臣也。”只是在当时,口是心非的又何止何曾一人。

在那个纸醉金迷的时代里,孔方兄成为最热门的追求,有位叫作鲁褒的读书人写了一篇《钱神论》,“钱之为体,有乾坤之象,内则其方,外则其圆”,外圆内方的铜钱被鲁褒戏称为“孔方兄”,它在天圆地方的乾坤之间,无所不在,无所不通,特别是在太康年间,就属这位“孔方兄”最吃得开,威力也最为强大,“危可使安,死可使活”。

有钱便任性,这些富人中最奢侈的莫过于石崇,这位仁兄本性不坏,史书说他好学不倦,但在这股社会风气的影响下,迅速走向腐化堕落。

作为当朝富翁排行榜头名,石崇富可敌国的财产从何而来呢?首先可以排除的是“啃老”,他的父亲是晋朝开国元勋石苞,在他死前,将财产分给了石崇的五个哥哥,对这个最小的儿子一个子儿都没给。

石崇的母亲为他向石苞请求,多少给这个幼子分点财产,石苞说:“此儿虽小,后自能得。”相当看好石崇的发家致富能力。

知子莫如父,如石苞所言,石崇不用啃老而成为了天下首富,不过石苞万万不会想到,自己儿子的第一桶金是在石崇任荆州刺史时,利用职权之便,抢劫行者商旅,获得了大量钱财。有了原始积累后,他开始了各种投资,回报率超高,最终富甲天下。

据《世说新语》记载,石崇家的厕所装修得豪华无比,准备了各种香水、香膏给客人洗手、抹脸。经常得有十多个女仆恭立侍候,一律穿着锦绣,打扮得艳丽夺目,列队侍候客人上厕所。客人上过了厕所,这些婢女要客人把身上原来穿的衣服脱下,侍候他们换上了新衣才让他们出去。

有次散骑常侍刘寔去他家做客,上厕所时,看到屋子里挂着锦绣帐幔,还有婢女捧着香囊站立两边,从没见过这样阵势的刘寔,以为自己误闯了石崇家的内室,赶忙向他道歉,石崇告诉他:“没错!这就是我家厕所”,由于过于奢华,搞得刘寔顿时便意全无。

石崇在历史留下的最深印记,是他与王恺斗富的故事。

王恺不是一般人,他是当朝皇帝司马炎的舅舅,这两位富翁谁也不服谁,于是较上了劲。王恺饭后用一般人家根本用不起的麦糖水洗锅,石崇就用更为珍贵的白蜡当柴火烧。王恺出门用丝帛做成四十公里的挡风墙,自感威风至极,石崇定会甘拜下风,谁知石崇用了更高级的锦缎,而且长度比他还多十公里。

几个回合下来,王恺丝毫占不到便宜。司马炎对自己的舅舅处于下风,有些看不下去,想帮王恺斗赢石崇,于是赐给舅舅一株高二尺的珊瑚树,这在当时应算稀世珍宝,王恺满以为这次可以稳操胜券,谁知石崇当众把这棵珊瑚树打碎,然后拿出不少更大的珊瑚树,说是任凭王恺挑选,身为皇舅的王恺就此彻底败下阵来。

石崇最可怕的不是奢靡而是变态,他喜欢在家里开宴会,每次请客饮酒,总让自己府上的美人给客人劝酒,如果客人不喝就会杀掉劝酒的美人。有次,王导和王敦兄弟参加宴会,王导为人宽厚,他听说这样的事情,虽然不胜酒力,但还是勉强喝下去,直到自己喝高。要论残忍,王敦和石崇是一路货色,美女劝酒他就是不喝,这让石崇一连杀了三个美女,事后王导责备王敦,王敦则一脸不屑:“他杀自己家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羊琇是司马师的小舅子,属于资深的皇亲贵族,他喜欢喝酒,可是冬天的时候,再美味的酒也是冰凉的,羊琇没有选择用火加热,而是弄出一个“抱瓮温酒”的法子,专门准备一批抱着酒缸温酒的人,而且过段时间就要换一个人,防止一个人长时间抱着而体温下降。另外,羊琇的酒器都是特制的,用的是珍贵的林木炭,把林木炭捣碎制成兽形的酒器非常精美漂亮,引得洛阳的贵族们争相效仿。

司马炎虽然喜好美女,但生活上并非奢靡无度,有次他到司马昭女婿王济家串门,去之前他听说王济生活奢华,心里虽有准备,但真正身临其境还是感到很吃惊,排列两侧身穿绫罗绸缎的婢女多达百人,饭桌上摆的是皇宫里也很少见到的玻璃杯。

更让司马炎咋舌的还在后面,当主食烤乳猪上来后,他吃了一口,顿觉味道鲜美异常,便问自己女婿是怎么做的,王济表示其实做法没有多大不同,只是这些小猪在被烤以前,都是用人的乳汁喂养的。司马炎没说什么,只是还没等宴会结束,便告辞了。

“奢侈之费,甚于天灾”,一个王朝的开局就如此,注定不会长久。

天天纸醉金迷的司马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原本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烦恼再次浮出水面,搞得他有些寝食难安。

这个心病还是因为他的弟弟司马攸。说来也怪,司马炎以宽仁著称,气度很大,但唯独对这位弟弟充满小心眼儿。

说司马炎的气度大。不仅仅体现在对曹奂、孙皓等亡国之君上,他对那些口出不逊之言的臣子大多也会原谅,有一次,司马炎问手下大臣刘毅,自己和汉朝哪个皇帝有一比,满以为刘毅能说出高祖、武帝或光武帝的名字,刘毅居然答道:“桓、灵”,桓帝和灵帝是东汉有名的昏君。

司马炎一如往常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自己工作兢兢业业,经常加班加点,而且还统一天下,怎么也应该比桓帝、灵帝强一些。刘毅丝毫没有给司马炎面子,他说:“桓、灵卖官,钱入官库;陛下卖官,钱入私门。以此言之,殆不如桓灵也”,就是说司马炎还不如那两位昏君呢,换作其他天子,刘毅项上人头恐怕很难保住,但司马炎不怒反笑说:“桓、灵之世,不闻此言。今有直臣,故不同也。”意思是说,东汉末年有人敢如此批评皇帝吗?仅凭这点,当下就与桓、灵时代不同,自嘲之中司马炎总算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司马炎的气度有时也让他显得非常可爱,他听说大臣和峤家有好李子树,出产的李子异常美味,于是想品尝一下,但和峤这个人非常吝啬,皇上好不容易张一次口,但他只送给司马炎几十个,司马炎很快吃完,不过他没有怪罪和峤的小气,反而觉得能吃上和家的李子便感到心满意足了。倒是他的女婿王济实在看不惯,有次趁和峤上朝,他带着一群人,翻墙进入和峤的果园,不仅把李子摘了吃完,还把李子树拦腰砍断,然后扬长而去。

司马炎对所有人都大度,为何却对自己的弟弟气量小呢,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司马炎选立的太子司马衷智力低下,时常搞些啼笑皆非的事情。而司马攸本性仁德,每逢水旱灾祸,他都减免自己封国里百姓的赋税,群众基础很好。同时他恭敬谦卑,在朝中也有不少拥趸,人气越来越高。司马炎心里知道,照此发展下去,自己百年以后,这个愚钝儿子不一定是司马攸的对手。

其实,这种隐忧根本用不着等到他死之后,有次司马炎生了一场大病,一些朝臣为了社稷着想,更为了自己的后路,酝酿策划让司马攸在司马炎遇到不测后继任皇位,后因司马炎的病好了,这个策划案才没能够实施。

太康三年,即公元282 年,司马炎很诚恳地问自己非常信任的尚书令张华:“谁可寄后世者”,张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明德至亲,莫如齐王攸。”

这个回答让司马炎非常失望,他很清楚,这并不只是张华一人的想法,而是代表了朝廷中相当一部分人的意见。虽然后来司马炎将站错队的张华赶出了京城,但他知道,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隐患,必须要对司马攸上手段了。

只是父母的遗命,像一道紧箍咒,长期以来困扰着他。对司马攸或杀或贬似乎都有违父母之言。正在困惑之际,手下大臣荀 勖献了个“一箭双雕”之计,他建议司马炎下令让各位王爷离开京城,回到自己封地,这样可以让齐王远离政治核心,逐步被边缘化,同时也可以看看朝臣们对此的反应。

此计甚好,很快司马炎便下诏,让各位王爷回到封国,齐王司马攸是皇帝的同胞弟弟,必须要起示范带头作用。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包括司马炎叔叔司马骏在内的皇亲大臣都跑到皇宫,请求皇帝收回成命。他们认为司马攸为人忠孝,人缘威望俱佳,以其能力、品行及皇族血统,是辅助朝政的不二人选。将如此国之重臣调离京城,于国于民都不利。

司马炎觉得自己判断没错,司马攸的实力的确不可小觑,支持他的不仅有皇亲,还有文臣武将,这些人倘若联起手来,自己的那个白痴儿子哪里会是对手,所以越多人劝阻、越多人赞扬司马攸,司马炎立场就越发坚定。

司马攸对此什么反应呢?一百个不愿意。听到这个消息后,很快就病倒了,史书上说是“愤怨发病”。

不过,司马攸真切地感到,自己的这个皇帝大哥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但他也不甘心轻易就范,一方面确实因生病不便动身,同时上书请求留在京城守护生母王太后的陵墓。

司马炎当然不会答应,他派一些御医前去探视,看看这位弟弟是真病还是装病,御医们揣摩上意,回报说齐王没有什么大病。既然太医们说没大病,司马炎便一再催促司马攸动身,他一天也不想再见到司马攸。

司马攸没有办法,只好踏上归国的道路,他这个人很要面子,出发前让人给自己化了妆,看上去容光焕发。司马炎一看司马攸的样子,心里暗想这位弟弟果然是装病,但实际上司马攸已经病得很厉害,所以这条路没有走到齐国,而是通向了地狱。史书说:“辞出信宿,欧血而薨”。

司马炎为此非常真诚地哭了一鼻子,不排除有自责的成分,更多的应该是喜极而泣。或许是因为装得过于伤心,连身边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侍中冯紞说:“齐王死是社稷之福,陛下何必如此伤心呢?”司马炎一看内心已被人看穿,索性将这场“哭戏”就此打住。

最倒霉的是那些被派遣探望齐王的御医们,司马攸之子司马冏说因为御医诬称司马攸没病,导致自己的父亲在路途上吐血而亡,坚持要进行问责。没办法,司马炎只好下令将这些御医处死,无辜的御医们成为了替罪羊。

这也是在司马炎的一生中,罕见的杀人记载。

太康十年,即公元289 年,荒淫无度的司马炎最终被掏空了身子,倒在了病榻上。

不久前,他封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批王。以司马亮为侍中、大司马、假黄钺、大都督、督豫州诸军事,镇许昌;徙南阳王司马柬为秦王,都督关中诸军事;始平王司马玮为楚王,都督荆州诸军事;濮阳王司马允为淮南王,都督扬、江二州诸军事,并假节之国。立皇子司马乂为长沙王,司马颖为成都王,司马晏为吴王,司马炽为豫章王,司马演为代王,皇孙司马遹为广陵王。又封淮南王子司马迪为汉王,楚王子司马仪为毗陵王,徙扶风王司马畅为顺阳王,畅弟司马歆为新野公。

琅邪王司马觐弟司马澹为东武公,司马繇为东安公。

他万万不会想到,紧接着众多王爷参与的空前大动乱中,大部分都在这次加封的名单之中。

司马炎此时可以安静地回顾一下自己的人生,早年与弟弟司马攸争夺世子之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后来馅饼还是砸到了自己头上,他由此开创了一个全新的王朝。为了安定政局,他分封了大量的宗亲。

为了统一天下,他灭了吴国。为了避免前车之鉴,他罢免了州郡兵马。

他做了他该做的,也享受了该享受的,气若游丝的司马炎此时要做生平最后一件事情,下诏命汝南王司马亮与老丈人杨骏共同辅助王室。

公元290 年5 月16 日,司马炎驾崩于含章殿,享年五十五岁,谥号武皇帝,庙号世祖,史称晋武帝。

是时候给这位大晋王朝的开国皇帝做个总结了,他的人生以灭吴为分水岭,前后的司马炎是两个不同的司马炎,前后的晋王朝也是两个不同的晋王朝。

西晋后期君臣的生活奢靡程度令人咋舌,但在灭吴之前,司马炎曾经上演过“火烧奢侈品”的好戏,有人给他进献了一件“雉头裘”,这是一件极为罕见的华贵服饰,用现在的话说是件“超级限量版”的奢侈品。司马炎将此件衣服带到朝堂,让群臣欣赏,就当大家连连发出赞叹之声时,司马炎却下令将这件价值千金的服饰烧掉,他告诉群臣要力戒奢侈,以勤俭节约为美德。

反差实在太大,就如同苏辙所评价的:吴亡之后,荒于女色,蔽于庸子,疏贤臣,近小人,去武备,崇藩国,所以兆亡国之祸者,不可胜数,此则灭吴之所从致也。

有一个人早已看出此中端倪,他便是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身为朝廷高官的他,当年是灭吴的反对派,但反对的理由和其他人不一样,凭他对司马炎和身边那些红人的了解,山涛知道留着吴国这个外患,这些人尚可收敛,灭吴之后便不好说了。所以在朝堂上听到司马炎宣布出兵灭吴,退朝后他回家和孩子说:“只有圣人才能做到内外无患,如果不是圣人,外宁则必有内忧。”

山涛比其他人更懂得八个字的含义——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知道胜利有时会成为一座丰碑,有时也会变作一个坟墓。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司马炎用生命后期的纵情声色,生动地实践了这句话。统一天下后,他用十年的时间不仅掏空了自己的身子,也几乎掏空了自己建立的王朝。他死后不久,按照他写好的剧本,八王之乱接踵而来。

历史的悲情在于,是司马炎结束了华夏大地长达百年的分裂局面,从一定意义上,也是他开启了一个更长时间的分裂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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