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1）

一个好汉三个帮。范羌是发小，这种铁关系，和一般人不同。可作为一个将领，要干事，光有一个范羌可不行。这几年，也注意发现，有意培养，手下倒也有了几个能干的兄弟。比如说，张青，还有刘开，这两个，不但武艺好，人品也好，忠诚、讲信义，交给他们什么事，放心，准能干成干好。

让范羌负责建城。去乌孙国，要有助手，就得从他们俩中挑一个，也想两个都带上，但不行。金蒲城是大本营，不能没有得力的人守着。

比较了一下，张青的酒量好。那些乌孙人，个个都能喝。喝酒不能输，一输，他们就看不起你了。

身边的随从，除了张青，还有吴梅。吴梅会乌孙话，这个很重要。有了吴梅，交流就没有问题了。

这个吴梅，确实能干，给她安排的工作，相当于校尉的秘书，帮助处理耿恭的日常事务。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往往是这个事还没有完，门口就有人在等着了。这个时候，就需要吴梅在门口一个个安排。姑娘就是心细，从她来了，耿恭的杯子里的茶水，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热乎乎的。还有，耿恭太忙了，忘了吃饭，吴梅常把饭菜端到了他处理公务的房间里。还有，他的衣服就不用说了，刚换下来，她就拿去洗了，有时连着几天忘了换衣服，吴梅就提醒他，耿大哥，该换衣服了。

定下了走的日子，别的事，耿恭没有管。茶叶丝绸还有金盘银碗，交给了张青和吴梅去准备。

除了张青和吴梅，还带了三十个精兵。只带了三十个，是不是有点少啊？张青提醒他。他笑了笑说，班超不就是带了三十多个人，在三十六国随意行走吗？我们是去交朋友的，不是去打架的，带那么多人干什么？

不是去打架，可也不能不带一些人。这么多年，不知乌孙的态度有什么变化。再说了，车师国是汉朝的了，可别的国还有可能是匈奴的。说不上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还会遇到匈奴人。

三十个精明强干的士兵，还是一定要跟随前往的。

人虽然不多，但行进的队列一样要齐整。队前的一面旗子，一样要高高地举起。因为那旗子上有一条龙，还在龙头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汉”字。

离开时，刘开送他们出了城。耿恭嘱咐刘开，除了维持好社会秩序外，还要带着士兵们多练武，可不能生疏了兵器。还让他找一些好铁匠，多制作些箭镞和矛钺。

一队人马，在早上出发了，离开了金蒲城，沿着天山，一直往西走。

那会儿，乌孙人占据了天山北边的大部分地区（从现在的沙湾过去到奎屯到乌苏，再到赛里木湖和伊犁河谷），都属于乌孙人的国土。

乌孙人过着游牧的生活，没有筑城建村的习惯。一路上偶然能遇到放牧的人家，基本上看不到像样的有规模的居住区。大部分的荒原都保持着原始的生态，生长着茂密的野草灌木，其间奔跑着各种野生动物。

走出了三百里地，差不多算是走进了乌孙人的地盘。可要走到乌孙昆莫居住的赤谷城，还远着呢。算了一下路程，这样马不停蹄地走，也得走上个三四天才行。

第三天到达了雪水湖畔（也就是如今有名的赛里木湖），大家都被一种美丽的风景吸引了。洁白的雪山之间，蓝蓝的湖水像镜子一样，闪动着太阳光芒。湖水四周是茂密深长的青草，还有挺立的青松和桦树。天上不时有雄鹰展翅飞过，草木间，不时能看到野山羊和马鹿奔跑时掠过的身影。

走过了荒漠，走过了戈壁，来到了这样一个地方，真的好像是走进梦里一样，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是真的。

耿恭看了天色，太阳正在变得又圆又大，用不了多大一会，就会掉进山谷里了。看来，老天的意思是让他们不要再往前走了，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好好休整休整，养足了精神，再去见乌孙昆莫。

耿恭下令，停止前进，烧火做饭，搭帐篷宿营。

张青带了一部分士兵，跑进了树林子里，不一会就抬了一只野山羊和一匹马走了出来。

羊肉和马肉被切成了大块小块，大块放到了锅里，用湖水煮；小块串到了树枝上，在大火上烤。

打猎煮肉的事，不用吴梅管，她在火上吊了一个铁壶，把水烧开了，泡茶给大家喝，只是给大家喝之前，先要给耿恭泡一杯。

吴田夫爱喝茶，从小就让吴梅给他泡茶喝。吴梅泡茶的技术好，同样的茶，她泡出来的，喝起来，味道就是有些不一样。

耿恭问吴梅为什么可以做到。吴梅说，不同的茶，不同的水，水和茶相遇的时间和温度不同，泡出来的茶的味道也会不同。

吃着肉，喝着茶，肉和茶都会变得格外香。

吃过了饭，天差不多也就完全黑了下来。

水面上没有了太阳的光芒，可变得似乎更清净更温柔了，让人忍不住想和它去亲近。

士兵们向张青提出来，是不是可以跳到湖里洗一个澡？张青过来请示耿恭，耿恭心想，这个湖，就是一个天然的大澡盆子，到了这里不洗个澡，天理不容啊。一挥手，同意了张青代表士兵们提出的请求，只是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吴梅，耿恭说，走得远一点。

士兵们欢叫着朝南边的一个水湾跑去，有的似乎早等不及了，边跑边脱着身上的衣服。

正在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跳到水里洗个澡，坐在身边的吴梅说，我也想洗一个澡。

听到吴梅提出这个要求，耿恭有点吃惊。在野外，一个大姑娘说要下到水里洗澡，这可是耿恭没有遇到的事情。

从耿恭眼神里，吴梅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吴梅说，没事的，村子后边的一个黑水潭，我经常去洗澡、摸鱼。

吴梅朝着北边指了一下，那边有一片芦苇丛，我去那里洗。

耿恭顺着吴梅抬起的手望过去，确实有一片芦苇。芦苇长得又高又粗，像是一片小树林。耿恭说，看起来，离这有些远。

吴梅说，没有事，我骑马去。

耿恭说，你一个人行吗？

吴梅有些调皮地说，你要是不放心，那就跟我一块去吧，给我站岗放哨。

耿恭说，你不怕，你就去吧。

吴梅骑上马，朝北边的一片芦苇跑了过去。

一跑进了荒草丛，就看不到吴梅了。

耿恭心想，这个姑娘，胆子真大，真是野。

没有了吴梅，只剩耿恭一个人了，看着清清的湖水，看着不远处在水中嬉戏的士兵。他终于忍不住，到了水边，脱了衣服，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水真的有些凉，像是有许多小刺一齐扎进了皮肤里，疼是有一点疼，可是很痛快。

没有在水里多待，翻腾了一会，就上了岸，穿起了衣服。回到了火堆边，喝着吴梅给他泡的茶。

喝了一会，朝着芦苇丛那里看了一眼，什么也看不到。一是离得有些远；二是天色不断地暗下来，能见度也是越来越差了。

一杯茶喝完了，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就算是吴梅在水里玩的时间长了一会，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因为张青带着士兵们已经回来了。张青还走到了他的身边，一边说这个澡洗得太痛快了，一边问他洗了没有。

听说耿恭也洗了，张青就想到了吴梅。一看吴梅不在，问吴梅去什么地方了。知道了是什么情况后，张青说，你该陪着她去的，她到底是个女人，这里可是野兽出没的地方。

说到了“野兽”两个字，提醒了耿恭。耿恭马上说，走，我们一块去看看。

两个人骑上了马，拿起了刀，朝着南边的一片荒苇丛奔去。

还真让张青说着了，吴梅真的遇到了野兽，只是这个野兽不是四条腿的，而是两条腿的。

这两条腿的野兽，是两个匈奴人。他们看到吴梅时，吴梅已经洗完了澡，穿好了衣服，往芦苇外边走。

双方迎面相遇，都没有想到。匈奴人一看是个女的，还是个姑娘，没有多想，也没有多问，立刻兽性大发，就要扑上来，把吴梅往草丛里摁。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耿恭和张青赶到了。

结果不用多说，大家都可以想到了，两个匈奴人立刻做了刀下鬼。

吴梅只是衣服被撕破了，没有什么事。

可吴梅没有事了，不等于这个事就完了。

耿恭说，这里怎么会冒出两个匈奴人？这里可是乌孙人的地盘。

张青说，他们会不会是猎人？

耿恭说，不对，你看他们的装束，还有身上带的骨牌，分明都是匈奴贵族。

张青说，刚才留个活口就好了，可以问一问他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耿恭说，马上回到营地，让士兵们去南边搜索一下，我怀疑，还会有别的匈奴人。

三十个士兵被分别派出侦察，没有用太长时间，就带回了准确的消息。

离这里三里远的山坡下边，有一个匈奴人的营地，全是军官和士兵，没有老人、孩子和妇女。其中一个帽子上镶着宝石，看样子是一个大官。

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不好猜，也用不着去猜。反正他们是匈奴人，只要是匈奴人，尤其是军人，这会儿只有一个处理办法，那就是消灭他们。

如果不消灭他们，他们回过头来，对付起汉军来，可是一点儿也不会留情的。

天上出现了许多星星，一看，就知道明天是个大晴天。

两个山坡之间的凹地处，有两堆篝火，篝火旁边有两个帐篷。篝火旁有几个人在烤着肉串，他们边大吃边大声说着什么，似乎说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他们全大笑了起来。

坡上面，耿恭和张青各带了十五个士兵，从两个山坡上，分别朝篝火靠近。又密又深的草，只要把身子弯下来，就可以不被发现。

很快，两队人就从两个方向接近了匈奴人。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响动，让正在啃骨头的匈奴人一下子警惕了起来。不笑了，不说话了，全像狐狸一样竖起了耳朵。

帽子上镶着宝石的男人说了一句什么，所有的男人都扔掉了手中的肉和骨头，去抓身边的刀和弓箭。

匈奴人的动作不能说不算快，可比起耿恭和他的士兵，这些匈奴人的动作还是慢了那么一点点。

实在是太快了，快得来不及去想任何一个问题，当耿恭站到了那个倒下的帽子上有宝石的家伙面前时，别的所有匈奴人的脑袋和身体都已经分了家。

耿恭把刀尖逼在了那个家伙的脖子上，问他，是什么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耿恭说的是汉语，站在一边的吴梅把汉语翻译成了匈奴语。

匈奴人说，他们是匈奴国的使团，是去乌孙国和昆莫谈联合抗汉的事。

听他说完了这句话，耿恭逼在了他脖子上的刀，不再逼了，而是直接捅进了他的喉咙，让他只来得及哼了一声，就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人死了，马还活着，马上驮的东西还活着。一个大袋子里，装的是上好的貂皮、狐狸皮和狼皮，还有一个箱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珠宝、器皿。

一直觉得带给乌孙昆莫的东西还不够多，还不够厚重，这下再也没有这种担心了。乌孙昆莫看到了这么多东西，肯定会非常惊讶和激动的。

打死了二十多个匈奴兵，还缴获了那么多战利品，这实在是一件太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走在路上，耿恭对吴梅说，这个事还要感谢你。

吴梅说，我可没出什么力。

耿恭说，你出了大力了，要不是你，我们怎么能发现那些匈奴人啊！很有可能，我们会先后走进赤谷城，同时见到乌孙昆莫，真是那样，情况就变得复杂了。现在好了，匈奴使团被我们消灭了，我们可以好好地和乌孙昆莫欢聚一场了。

吴梅说，你光顾高兴了，就没有想想人家那个时候有多么危险？

耿恭说，我怎么不想？不想就不会跑去找你了。

吴梅说，幸亏你及时赶到。耿大哥，这可是你第二次救我了。

耿恭说，这是你的命好。

吴梅说，遇到了你，我的命才好啊。

穿过了一条长满了野果树的山沟，来到了一条日日夜夜都唱着歌的河流边，见到了乌孙国大昆莫。

非常巧的是，这一任的大昆莫，正是解忧公主孙子的儿子。他知道他的祖奶奶是一个汉朝公主。

乌孙尽管从来都没有和匈奴真正断绝过来往，但两百多年来，从来没有和汉朝真正作对过，没有干过什么太伤害汉朝帝国的事。其中起了重要作用的就是细君公主和解忧公主，还有那个叫冯僚的夫人（她是解忧公主的侍女，后来嫁给了乌孙的一个大将军）。

知道汉朝的使者向来是比较大方的，带来的礼物不但多而且很贵重。可当在大帐里，把所有的珠宝和礼物一一呈上时，大昆莫的眼睛里还是放出了光亮。

不是他贪财，而是他从这些礼物中感受到了汉朝对他的重视和尊重。几十年了，可以说乌孙国一直在等着汉朝的使团来拜访。也许等得太久了，所以看到耿恭一行出现在城门口时，守卫的将士有些不敢相信汉朝的使团真的到来了。

耿恭没有说在雪水湖边遇到匈奴使团的事。要知道匈奴人与乌孙人和过亲，把自己的女人嫁给过乌孙昆莫。乌孙会把汉朝当亲人，可也不会把匈奴当成敌人。耿恭等于是杀了乌孙国走到了门口的客人，真的让大昆莫知道了，会有些不舒服。

来的目的，就是要让大昆莫高兴，不高兴的事，当然是不能干的。

在乌孙国待了三天，天天与大昆莫欢聚，像过节一样，觉得达到了宣明汉朝惠泽，恢复了旧日亲善的目的后，耿恭提出了要离开。没有办法，作为一个戊己校尉，还有太多事情在等着他去办（尤其惦记石城要塞的修建）。

大昆莫看实在不能挽留了，就牵出了一匹汗血马（也被称为天马），作为礼物回赠给了耿恭。这是一匹白色的马，白得像天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一样。

耿恭对大昆莫说，光给我马还不行，汉明帝也喜欢骑马。

乌孙大昆莫说，这个我早已想到了，我已经准备了一百匹天马，让我小儿亲自送给大汉帝国的皇上，还希望将军能安排一路护送。

耿恭说，这你放心好了，我会禀报朝廷，皇上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大昆莫说，小儿去了洛阳，就让他在宫中学习，也好早日成才。

耿恭知道大昆莫这么安排，其实就是为了向汉朝表示他的真诚归顺，让儿子在洛阳，明的是学习，实际上也是人质。

此次出使乌孙，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一路上，耿恭的心情格外好，竟好几次要吴梅唱歌给大家听。吴梅嗓子好，喜欢唱，会唱不少歌。让她唱，她不推辞，亮开嗓门就唱。

人长得好，能武，也能文，这样的姑娘，真是不多见。在乌孙国，和乌孙人一起欢乐时，吴梅又唱又跳，可给耿恭他们长足了面子。大昆莫好几次在耿恭面前夸吴梅。看他那样子，恨不得也想把吴梅给和了亲。

身边有吴梅这么个人一路同行，让原本枯燥的路程变得有意思了，不觉得那么漫长了。

要在路上走三天，不知要说多少话。可以说，把能够说的话全都说了。

很自然地就说到了吴梅的婚事。

耿恭问吴梅怎么还没有找婆家。

吴梅说，没有合适的。

耿恭说，我这有一个合适的。

吴梅变得有些紧张了，问，你是什么意思？

耿恭说，帮你找个婆家呀。

吴梅说，行啊，你找的婆家，一定是天下最好的婆家了。

耿恭说，婆家好不好，我不敢说，可这个男人真的是一个好人。

吴梅说，有多好？能比你还要好吗？

耿恭说，我看他，一点儿也不比我差。

吴梅说，他是谁？

耿恭说，范羌。

看吴梅不说话了，耿恭说，这是个大事，你不用马上表态，可以好好想想再告诉我。

吴梅说，你倒真是个热心人。我不知你是想帮你的兄弟范羌呢，还是想帮我这个小女子？

耿恭说，当然是都想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