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统一草原（1/1）
我们翻开地图不难发现杭爱山的位置，在今天蒙古人民共和国的西部，呈西北东南走向，这里游牧民族文明的发源地，也是我们汉族军力能够到达的极限。汉武帝时期，卫青曾经追击匈奴到过这里，并在山上刻石祭拜天地而后还，回鹘也曾经在此建都，在成吉思汗崛起的时候这里是乃蛮部的领地。
当铁木真的大军到达杭爱山东部分支的土拉河流域撤阿里草原西部时，太阳汗也率军自阿尔泰山往东进发了，到达了撤阿里草原与蒙古部相望扎营。
当时他大概知道了汪古部已经与铁木真联手，计划已经泄露的消息。
虽然这个老家伙底气不足，但口炮放出去了，转脸就认怂，难以服众，所以他还是硬撑着头皮带着队伍上了战场，至少别让自己白吹牛了。行军路上，太阳汗还故作轻松的告诉诸将本来打算去呼伦贝尔夺取蒙古人弓矢箭筒，现在他们主动送上门来了，可能财物和女人不够我们分的。
他这种故作轻松的表态并不能掩饰住其内心的恐慌，很快他就表现出了信心不足的状态。
双方对阵过程中，乃蛮部抓到一匹从蒙古军跑过来的战马，发现这匹马瘦弱异常。于是太阳汗妄自尊大的据此推断蒙古人的战马都瘦弱不堪，战斗力很低。可是到了晚上，太阳汗站在大帐前望着远处的蒙古营地，却发现整个原野布满了篝火，彼此辉映，多如繁星，心中又开始惊恐不已，以为蒙古人多如牛毛，从白天的妄自尊大又一下子跌入畏敌如虎的极端状态。
其实这是铁木真搞的计策，放出瘦马是示弱，遍地点起篝火则是逞强。他深知太阳汗是个耳根子软，毫无主见的人，这样一折腾太阳汗变得六神无主了。
果然太阳汗当晚就怂了，心里惴惴不安，他连夜派人到太子屈出律那里，主张采取退却的手段，撤到远的地方，暂时先避开蒙古军的锋芒，等到蒙古人士气转弱的时候，再瞅准机会进行反击。
屈出律对这一建议似乎很不买账，他竟然当着使者的面斥责自己的父亲懦弱胆怯，临阵脱逃，还公然说“他从不曾经历战阵，没有什么见识，顶多到过孕妇撒尿的厕所，牛犊吃草的牧场罢了”。
作为亲儿子，当众羞辱自己的父亲，屈出律真是孝顺到家了。
而此时，那个老将撒卜拉黑听说太阳汗准备撤退，也过来斥责他，说先可汗的时候，临阵时只会往前冲锋，从来没有让自己的脊背和马尾指向过敌人，你现在却临阵想退却，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古儿别速妃来指挥军队呢。
在这种压力和刺激下，太阳汗只好让步，答应与蒙古人决战。
次日起来，太阳汗强打起精神，在撒卜拉黑的鼓励下、也可以说裹胁下，率部往前来到了杭爱山一个叫纳忽崖的地方，准备决战。
我们经常说“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一只狼率领的羊群能打败一只羊率领的狼群”。战场指挥员在战争中的作用是非常关键的，他必须学会鼓舞自己士兵的士气，表现出必胜的决心，让自己的士兵同仇敌忾。
从这方面讲，太阳汗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他自己临阵前低迷的精神状态和反复无常毫无章法的做法严重影响到了将领和士兵们，在与蒙古军对垒之前，乃蛮部的部队已经人心惶惶，阵脚凌乱了。
而蒙古军队，从铁木真到各级将领，则是士气正旺，英气勃发，摩拳擦掌，只等一声令下，恨不能如狼一样扑上来，这样的军队和统帅者，其实在双方交战之前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战斗打响。
铁木真依然用惯用的战术原则，叫“进如山桃皮从，摆如海子样阵，攻如凿穿而战”，即进攻时就象山核桃劈灌木一样，先从外围剪其枝叶，象剥洋葱一样层层推入，然后再孤立主干。摆如海子样阵，就是摊开大海一样的庞大的阵势，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从四面八方进行大包围，大迂回。攻如凿穿而战即趁敌人阵脚混乱，象铁凿凿木头一样，用精锐长驱直入，直插敌人中军，“故交锋之始，每以骑队，径冲敌阵。长驱直入，员敌十万，亦不能支。一发中镝，两旁必溃，溃则必乱，乘乱疾入……”。
因为敌方的首领一般都在中军，一旦中军被冲破，首领被擒，则其他各个阵位立即不攻自破。当然这三者是互相联系，浑然一体的，而且在必要时要互相转换使用，不能机械的去照搬。
铁木真对此运用的十分纯熟，此战同样，他命四勇：哲别、速不台、忽必来、者勒蔑为左翼，四杰木华黎、博尔术、博尔忽和赤剌温为右翼，哈撒儿做中军前锋，自己亲自做中军统领，别勒古台为中军后卫，同时向乃蛮部发起攻击。朮赤台率兀鲁兀惕部骑兵守在大营以备策应。
哲别等人真是神速，左翼迅速扑向乃蛮部的右侧，在奔驰的马上射出的箭已经射翻了十几人，乃蛮部右翼面临崩溃的危险。当时太阳汗站在不远处的一个高地上看着双方的战斗，心里七上八下。他恐惧的询问旁边的札木合。
当时蒙古的史诗描述了战场上太阳汗和札木合之间的对话。
太阳汗：那像狼一样直逼我大军的四个勇士是什么人呀？
札木合：那就是我的铁木真安答豢养的四条猎犬，哲别、速不台、忽必来、者勒蔑，他们平日里用锁链拴着，作战时吃的是人肉。他们额如铜，口如钢，舌如锥，心如铁。他们乘风饮晨露而行，在战场上厮杀是他们的最爱，他们现在就是要生吞活剥了我们啊。
听到札木合的话，太阳汗不禁毛骨悚然，慌忙下令右翼从往山后撤退，结果这一撤退把自己的阵营又给搞乱了，人们不是有计划的撤退，而是四散狂奔，自相踩踏。铁木真指挥大军压缩包围。
这时太阳汗又看见左翼被蒙古军包围了，于是问札木合：蒙古军中那几个如脱笼之驹，狂奔着扬尘而至的人是谁啊？札木合冷笑着说：这就是铁木真手下的四杰啊，木华黎、博尔术、赤剌温、博尔忽，他们追赶我军就象在森林中围猎猎物一样，他们象射猎物一样将箭深深射入你的士兵的体内，见到血他们就兴奋不已。他们会先割断你的脖子，再掠走所有的财物。
听完札木合这恐怖的介绍，太阳汗继续带着全军往后撤，到了半山腰，他看见铁木真的攻势更猛了，停下来继续问札木合：那个象饿鹰捕食一样扑来的人，是谁啊？札木合继续向这个老家伙施加压力：这个勇士是铁木真的弟弟哈撒儿，他身高过丈，披着三重的铠甲，他一顿能吃掉一头三岁的小牛。生吞掉一个活人，都不会塞住他的喉咙。他的劲头胜过三头牤牛的力量，他发怒的时候，隔着山射出去的箭，能穿透一二十人，他雄壮凶悍的如同一条大蟒，他发起冲锋的时候任何人都挡不住。
太阳汗一听，心惊肉跳的继续往山上爬，回头一看蒙古人几乎已经合围，中军冲过来一个手持苏鲁锭长枪的猛士，如入无人之境，他到了哪里乃蛮士兵就倒下一大片，惊问那个人是谁啊！
那就是我的铁木真安答啊！札木合继续将恐怖加到这个老家伙心里：他浑身上下是生铜所铸，用锥子刺都刺不进去，他的腿和胳膊都是用熟铁锻造成的，想扎都找不到缝隙，他坐下的战马就象长在身上一样来回奔驰，他的马刀就象长在胳膊上一样，能砍断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他发起冲锋就意味着总攻开始了！
札木合的这番话击溃了太阳汗的最后的信心，他几乎被吓瘫了，他不住的在胸口哆里哆嗦的划着十字，口中喃喃而语，才一天的战斗他看上去几乎苍老了十岁。这时远处飞来的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腿，血流不止。他彻底崩溃了，拖着肥胖的身体只顾逃命，在这样一个统帅下的乃蛮部士兵的战斗力可想而知，在蒙古人的追击下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而有戏剧性的是札木合的心理，他朝三暮四的性格再次帮助了自己昔日的安答。他总是三番五次的投奔铁木真的敌人，使出浑身解数鼓动别人与铁木真作对，但真正交手时他又毫不犹豫的抛弃掉这个新的盟友，极力促成盟友的失败，甚至于将自方的军情泄露给铁木真，他真是个怪人。
看着太阳汗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札木合鄙夷的说“赶快逃命去吧，你这个老混蛋和蠢猪”，同时他还派出一个使者去告诉铁木真传话，把自己恐吓太阳汗的过程说给了铁木真，并说太阳汗在我的心理震慑下已经溃不成军了，安答你肯定能战胜他。说完带着少数人往南投奔西夏方向去了。
经过一天的激战，乃蛮部全线溃退，只剩下撒卜拉黑拥着负伤的太阳汗龟缩到纳忽崖山顶上，四面全都是蒙古人。夜幕降临后，蒙古人停止了进攻，只将该山团团围住，到了晚上，乃蛮人想趁着夜色逃走，结果由于路况欠佳，蒙古人早有准备，数次突围均以失败告终，自相践踏和跌入山谷中死伤的不计其数，据说十几年后长春真人丘处机随着成吉思汗西征经过这里，依然能看见山上的累累白骨。
次日早晨，总攻开始了。
看着太阳汗瘫倒在地，撒卜拉黑带着几个亲信竭力想劝太阳汗振作起来，亲临战场指挥战斗，鼓舞士气。撒卜拉黑甚至搬出了他的宠妃古儿别速，说他的美人正在等着他凯旋而归，不能让这样漂亮的女子落入蒙古人的手里啊。但是无济于事，但这种激将法也没没有在太阳汗身上起到作用，太阳汗奄奄一息，行将气绝。
在这关键时刻，撒卜拉黑表现的象个爷们，他带领一些勇士冲下去与蒙古人厮杀，全部战死。后来铁木真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了撒卜拉黑的尸体，对他的英勇行为赞叹不已。
纳忽崖之战的战斗结果：
1、乃蛮部全军覆灭，太阳汗受伤而死（也有人说是被吓死的）。
2、太子屈出律和蔑儿乞部脱黑脱阿及两个儿子忽都、赤剌温继续逃亡生涯，投奔阿尔泰山的不亦鲁黑。
3、汇集到乃蛮部名下的扎答阑部、朵儿边部、合答斤部等部残余，包括忽察儿和阿勒坛等人，全部被消灭或被俘（后忽察儿和阿勒坛很快被处死）。
4、札木合逃跑，在戈壁滩上过了一段流浪生活（很快也成了铁木真的阶下囚）。
5、太阳汗生前念念不忘的古儿别速妃被俘后，没有象虞姬那样自杀追随前夫，而是主动要求侍奉铁木真，被铁木真纳为侧妃，后来为铁木真生了一个女儿（她可没有太阳汗那样痴情）。
都说女人是祸水，其实是不是祸水关键看男人，是否有抵御洪灾的能力。成吉思汗拥有无数妻妾，但军国大事从来不会被她们所干扰。在成吉思汗的后宫里，也从未发生过后妃争风吃醋，妻妾争宠，拨弄是非，谗言惑主之类的事情，古儿别速妃虽在乃蛮部没有起到好作用，但在铁木真那里，她丝毫没有影响到蒙古帝国的兴亡，所以男人们啊，千万不要把责任往女人身上推。
在战场上，蒙古军发现了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老者，抱着一个大印似乎在找寻什么，于是上前抓住了他。
此人叫塔塔统阿，是畏兀儿人，做太阳汗的掌玺大臣，史称此人“性聪慧，善言论，深通本国文字”，铁木真早就听到过此人。我们都知道，铁木真是个非常爱惜人才的人，当兵士们带着塔塔统阿来见的时候，铁木真亲自上前迎接，当时看见这位大臣抱着一个印玺很奇怪，就问“现在乃蛮部整个国土都归于我了，你还拿着印玺有什么用？”。塔塔统阿说“这是为臣子的职责，我将用生命来守卫它，没有别的意思”。铁木真很感慨的说“真是个忠孝之人啊”。又问这印玺有什么用呢，其实在塔塔统阿之前，蒙古人并没有用过印章。塔塔统阿说盖章的主要目的是证实君王命令的真实性，“出纳钱谷，委任人才，一切事皆用之，以为信验耳”。
于是铁木真让塔塔统阿做了两件事：铸造印章和创造文字。
在铁木真以前蒙古人并没有自己的文字，铁木真也为此惆怅了很久，他得到塔塔统阿后首先命他以畏兀儿文字为参照创制了蒙古文字。
蒙古文字的创制经历了三次演变，第一次是成吉思汗让塔塔统阿按照畏兀儿体（回鹘）文字创制的旧蒙古文，又称为回鹘式蒙古文。第二次是忽必烈继位以后，委托吐蕃国师八思巴参照吐蕃文创制了新蒙古文字，加上以后的数次改革和创新，称为古典蒙古文。第三次是蒙古人民共和国独立后受俄罗斯（包括前苏联）的影响采用的新西里尔文字，是典型的拉丁化的字母，一般称为新蒙文，比较接近于俄文。
而塔塔统阿现在是第一次创造蒙古文字。
铁木真还把各个儿子和宗室子弟集中起来，让他们跟随塔塔统阿这位文化人学习这种新的文字。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两位成绩优秀的人凸现出来，分别是矢乞忽秃忽和窝阔台，这两个人属于成吉思汗的部队中带兵打仗最差劲的人，尤其是矢乞忽秃忽，成吉思汗西征中唯一的一次败仗就是他指挥的。
由此可见实际能力和考试成绩没有必然的关系。
乃蛮部灭亡了，还有一些扫尾的工作需要做。我们经常说“除恶务尽”，对铁木真来说，只要是敌人，就必须让他们灭亡。
首先是第一逃跑名将脱黑脱阿，他带着两个儿子忽都、赤剌温跟着屈出律先跑到阿尔泰山，暂时投奔了不亦鲁黑汗，逃脱了和太阳汗一起灭亡的命运。但很快，铁木真的大军就追来了，经过激战，脱黑脱阿再次和两个儿子逃脱，但忽都的两个妻子秃孩夫人和脱列哥那夫人落入了铁木真的手中，铁木真将脱列哥那夫人赐给了三子窝阔台为妻。
这位脱列哥那夫人后来一度登上了历史舞台，在窝阔台大汗去世后曾经短时间监国摄政，并策划了让自己的儿子贵由登基，但笔者认为她的政治智慧和谋略与唆鲁禾帖尼还差的很远，而且其子贵由的本领显然与蒙哥、忽必烈等人无法相比，因此无法将其列入蒙古帝国最有影响力的女人行列。
在脱黑脱阿逃亡的路上，残余的蔑儿乞人内部发生了一次分裂，我们都知道，蔑儿乞分成三部，其中的兀洼思部的首领答亦儿兀孙对这种战争已经厌倦，他不愿再把自己的命运与脱黑脱阿绑在一起。于是这次战争结束后，他决定向铁木真投降，并把自己的女儿忽阑献给铁木真。
当答亦儿兀孙带着女儿来投铁木真的时候，途中遇到了蒙古将军纳牙阿，也就是泰赤兀人的那个勇士。听他们说明来意后，纳牙阿表示欢迎，但又说现在兵荒马乱的，社会治安比较恶化，你们不妨在我的军营中躲几天再去。于是就留这对父女在军营中呆了三天三夜，然后才带他们到了铁木真的大营。
铁木真高兴的将忽阑纳为侧室，当听说纳牙阿曾经将他们留宿了三天后，误以为纳牙阿与忽阑已经发生了不正常的关系，不禁勃然大怒，喝令将纳牙阿拿下，交矢乞忽秃忽严加审讯。纳牙阿极力解释，说自己从来一心忠于主人，良马美女先奉献给自己的大汗，从无隐匿。但铁木真并不相信，这时美女忽阑做出一个大胆的举动，他说如大汗不信，我这贞洁如初的身子现在就可以献给大汗，我的贞洁能证明纳牙阿将军的清白。
铁木真当天就宠幸了忽阑，果然如忽阑所言，铁木真遂由怒转喜，下令释放了这个忠诚的将领，并向纳牙阿表示了歉意，希望他不要记恨自己的大汗。此后，他对忽阑宠幸有加，在成吉思汗的侧妃中，最得宠的无疑就是忽阑和也遂了，成吉思汗后来的两次远征分别带着这两位侧妃。
忽阑后来为铁木真生下了一个儿子阔列坚，由于并非嫡出，阔列坚没有建立象朮赤、拖雷那样的丰功伟绩，但他一直很受其父的照顾。
但战斗并没有结束，答亦儿兀孙的部下投降后，铁木真将这些降卒编入自己的军队，负责看守部队的辎重粮草，可一旦铁木真离开了，这些蔑儿乞降卒又重新反叛，抢掠他们负责看守的辎重粮草。铁木真回头再重新对付他们，派沉白前去打败了这些蔑儿乞人叛军，并将这些人分给各个千户做奴隶，使他们再也构不成威胁。
至于一直在逃的脱黑脱阿父子，直到成吉思汗西征的时候，速不台追到额尔齐斯河流域才又将他们击败，这个著名逃亡者这次没有那么幸运了，他被当场杀死。危急时刻，两个儿子来不及处理老父的尸体，匆忙之间只好砍下脱黑脱阿的首级，向遗体做了最后的告别，带着人头再次狂奔，逃向了哈剌契丹国一带（我们史书又称西辽，下章将对该国做一个详细介绍）。
另外一个铁木真的心病，他三次结拜的安答，后来的敌人札木合，纳忽崖之战结束后，落入到一种人人得而驱之的悲惨处境。他带着仅剩的五个随从躲入西辽边境的科布多湖泊地区，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这个昔日的古儿汗现在衣衫褴褛，落魄异常，他的精神状态也极其恶劣，动辄打骂自己的随从。
一天，他猎得了一只盘羊（一种广泛分布于蒙古草原和中亚的绵羊，肉味鲜美，现在是国家保护动物）。他点燃了柴火，将宰好的羊肉架在火上烤熟，然后不顾其他随从的饥肠辘辘，自顾狼吞虎咽起来。尽管这些随从也已经数天没有吃饭了。札木合对属下表现的极为冷漠，他甚至将啃光的骨头扔到他们面前，就象打发乞丐一样。
终于，他的冷漠无情得到了回报，那五个随从跟着这位反复无常的主子已经丢光了自己的一切财产，包括牛羊畜群甚至老婆孩子，而他却对他们的生死视若无睹。这种顺服和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正当札木合狼吞虎咽烤羊肉的时候，这五个部下扑上来将其捆绑起来，札木合极力挣扎并破口大骂，但无济于事。这几个人决定将他献给铁木真，想邀功请赏。
其实这五个人如果了解铁木真的性格的话，他们就不会这样做了。
铁木真最恨卖主求荣的叛徒！
当被缚的札木合被送到铁木真面前时，铁木真首先做的事就是下令将那五个随从全部斩首。“卑微的乌鸦竟捕捉高飞的天鹅，下贱的奴隶竟然擒拿了自己的主人，我怎么可以容忍你们这些卑劣的小人在我的帐下效力！”。
如何处理札木合，这是一个让很多人纠结的问题。
以哈撒儿和者勒蔑，以及儿子察合台为首的强硬派主张杀掉这个数次与蒙古部为敌的人，而豁儿赤和窝阔台则主张还是将他流放到别的什么地方，或者永远关押，既能体现大汗宽仁之心，也能防止他东山再起。
铁木真对札木合体现出了难得的宽宏大量的胸怀，他将这个昔日的安答邀请入自己的大帐，把酒推盏，进行了一次长谈。
四目相对，仇恨、友谊、尴尬、感激等复杂的情感同时涌上二人的心头。望着三次结拜的安答，铁木真表示愿意原谅札木合的一切过错：曾经多次纠集各部组成反铁联盟攻打蒙古部，挑唆克烈部发起合兰真沙陀之战，导致铁木真只剩下4600骑，鼓动乃蛮部与蒙古部为敌等等，这些铁木真都愿意忘记。他现在只想提及与札木合在童年时期结成的友谊，以及成年后一起并肩作战的经历，当时他联合克烈部一起征讨蔑儿乞部，夺回了被掠走的孛儿帖。他们一边忘情的喝着醇香的马奶酒，一边愉快的回忆着这些美好的往事。
“当初，我们二人亲密无间，就象一个马车的两个辕子一样不分离，后来我们分开了，这些年我一直想念着你，我的好安答，我真诚的希望我们二人重归于好，你依然可以做我的好安答，在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在合兰真沙陀之战前，曾经派人想我通报消息，告知我桑昆的军力部署，在太阳汗向我发起攻击时，盛赞我军的威严，给太阳汗造成极大的心理恐惧，这就是你还念及我们昔日的友情，在私下帮助我啊，如果说我统一草原，你才是我最大的功臣啊”。
对待从小长大的朋友，人总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这是天性使然。
听完铁木真的话，札木合苦笑了：“我的好安答啊，你的心我领了。
我们从小交友，当年你才10岁，我才9岁，我们第一次在斡难河岸边结为安答，后来你从泰赤兀人的手中逃脱，归来的路上碰见我，我们第二次结拜。等你我到了成年，我帮助你从蔑儿乞人手中夺回了孛儿帖，我们在班师的路上，在豁儿豁纳黑川第三次结拜，那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时光，我们一起喝酒吃饭，大被同眠，无话不谈，你看这个”。
札木合从脖子上取下一个东西，递给铁木真，是小时候结拜时铁木真送的礼物髀石。“还有这个”，札木合从腰间解下那条再次结拜时铁木真送的金色腰带。“这些东西我一直带着，想着我们的友谊”。铁木真也取下脖子上札木合送的礼物，双方都笑起来了。
这两位男子汉笑得那样的纯真，爽朗，笑到后来，札木合不禁伤心的掉下了眼泪。
“可是后来，我一手毁坏了这友谊，我们开始决裂，互相攻击和侮辱对方。回忆到我们结拜时的誓言，我羞愧的无地自容，你这样宽待我更让我难于启齿。铁木真安答，我们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成为朋友了，你是成就大事的英雄，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你马上就要一统天下了，再回头结交我这样的朋友，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你想想，我就象你衣服上的跳骚，袍子上的尖刺，随时让你睡不安稳，如果你真是珍惜我们之间的友情，就请你立刻赐死我，死在我的安答的手里，我札木合死也瞑目了”。
但铁木真无论如何下不了这个手，他握着曾经的结拜礼物，力劝札木合与他重归于好，哪怕不在他的手下享受荣华富贵，也可以封给他一块领地，让他安度后半生，也可以堵住别人的嘴。但札木合坚决的摇了摇头，当铁木真还在力劝的时候，札木合做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举动，他抓起喝马奶酒的碗掷向铁木真……
那可儿们闻声进来，将札木合拿下。要知道谋害大汗是死罪啊，当侍卫们抓住札木合往外走的时候，札木合的眼睛盯住铁木真，流露出一丝丝笑容，是感激，欣慰，解脱，或者嘲弄，铁木真知道这是求死的表情。
就这样札木合被处死了，这位铁木真曾经的最亲密的朋友，同时也是最难以对付的敌人终于如愿以偿死在了安答的手中，他心满意足的走了，被厚葬了一个现在也找不到的地方。
札木合的一生让人不禁伤感，他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铁木真也悲痛的难以自拔。铁木真征战四方，驰骋疆场，多少人死于刀下也不曾眨眼，惟独对这位安答，无论他做过什么，铁木真都肯原谅他。可是现在他走了，铁木真突然觉得象缺少了一点什么似的，空落落的。
人啊，如果永远长不大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