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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外相斗(1/1)

昭帝七年(元凤元年,前80),五人集团谋反事败,许多人因此获罪,桑弘羊之子桑迁见情况紧急,连忙逃走。

桑迁逃跑之时,桑弘羊以前的下属侯史吴(复姓侯史)收留过他一段时间,后来桑迁被捕,很快被杀,侯史吴也受到牵连被捕入狱。

当年十月,朝廷下了一道诏书,要求赦免那些受反贼连累而被连坐的人,比如上官桀、桑弘羊等主犯的未参与谋反的亲戚。

负责该案的廷尉王平和少府徐仁认为,桑迁不是谋反者,只是被连坐了而已,侯史吴藏匿桑迁,并非收留谋反者,所以侯史吴没罪,遂将侯史吴释放。

然而在案件复查的时候,负责复查的侍御史认为,桑迁是个读过书的人,通晓大义,他知道父亲谋反却没有劝谏,和谋反没有区别,所以桑迁是谋反者。侯史吴是三百石官吏,藏匿谋反者桑迁,和平民百姓藏匿被连坐的无罪之人不同,因此不能赦免。

把案子这样一定性,侍御史就上书弹劾王平和徐仁,说他们释放了谋反者。

这让田千秋非常焦急,因为徐仁就是他的女婿。他数次找霍光说情,可霍光都不置可否——这说明霍光是倾向于给徐仁治罪的。

田千秋是个老实人,但也有脾气。徐仁是案件负责人,在职责范围内做了事情,就算案子判错了,也只是能力问题,而不能给扣个“释放谋反者”的大帽子,何况徐仁那样断案也不无道理。给徐仁安那样一个罪,更像是政治迫害。田千秋毕竟还是丞相,为了徐仁之事也奔走了许久,可居然处处碰壁,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丞相也太窝囊了,窝囊到连争取正当利益的能力都没有了。

田千秋打算雄起一回,他召集了所有的中二千石级别官员和博士官开会,商量侯史吴的案件。

这倒是个釜底抽薪的法子,因为只要侯史吴没罪,徐仁和王平释放侯史吴就谈不上有任何罪过了。田千秋此举,实际上是希望动用整个外朝之力与霍光、与内朝相抗。

这一次,崛起的外朝能否斗赢内朝呢?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在那场会议上,外朝官集体“背叛”了田千秋。尽管田千秋是所有与会者的长官,可由于与会者知道霍光的意图,因而都指责侯史吴有罪。

霍光很快就知道了会议结果,这让他有些兴奋,因为他尚未出手,田千秋已经一败涂地。

但兴奋过后就是愤怒——看来这田千秋还是不安分啊!

霍光立即出手,将田千秋的举动定性为“擅自召集中二千石和博士官开会,使内外朝意见不能统一”,紧接着,他下令将少府徐仁和廷尉王平下狱,这是非常荒唐的说法,田千秋是丞相、百官之首,中二千石和博士官是他的属下,他召集属下开会,怎么还有错误了呢?

霍光也没说他开会有错,而是说他开会破坏了稳定团结。

现在,所有人都看出了霍光的愤怒,他们很担心下一个遭殃的就是田千秋。

其实,官员们还是挺同情田千秋的,那个不摆架子的上级,做事公道,忠于职守,平时待他们都还不错,他们也不希望田千秋晚节不保。

可他们能做的仅仅是同情。在官场或职场上,你不能指望一个人出于道德感而为你冒险,用道德维系的联盟,比利益同盟脆弱得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往往不是你的好朋友而是和你结成了利益同盟的人。他们同情田千秋,却不敢明目张胆地为田千秋说话,只因为田千秋的死对他们没有直接的利益损失,而倘若维护田千秋的利益,他们则可能遭到打击。

但也不是所有官员都不讲义气和原则,比如霍光的那个亲信杜延年。

杜延年是酷吏杜周之子,但此人一点儿也不严酷,相反,他为人宽厚。他一直觉得朝廷的法律过于严酷,严酷得都有些风声鹤唳了,他对朝廷目前严厉执法的方式是颇有抵触的。得知堂堂丞相很可能因为开了一次会而获罪,他忍不住要和霍光唱反调。

事实上,杜延年并不只在这件事情上和霍光唱反调,他是谏大夫,本职工作就是劝谏的。霍光执法严厉,对案件往往从重处理,弄得整个国家笼罩在恐怖的氛围中,而杜延年就提倡宽法,他经常向霍光提议,把一些案子判得轻一些,多学学汉文帝时代的政策,以顺应民心。

杜延年经常和霍光唱反调,霍光不但没有反感,反而觉得他忠心,因为他并非一个只知道梗起脖子和上级叫板的莽汉。比如这一次,他反对霍光,就讲出了处理田千秋的坏处:田千秋是先帝的托孤之人,没有大的过错是不能废掉的。如今老百姓都认为法令太严,狱事苛刻,而丞相所议论的又和刑事案件相关,如果把这件事情牵连上丞相,恐怕对大将军的声望有所影响。

与此同时,杜延年也提出了他对侯史吴案子的看法:官吏释放罪犯,如何处理法律有明文规定,如今给侯史吴判个大逆不道的罪,恐怕太严重了。

杜延年说完了,霍光听杜延年的话了吗?

霍光听了一部分,他没有处理田千秋,因为田千秋的名声很好,连刘弗陵都对其赞赏有加,当时田千秋年老,行走不便,刘弗陵就允许田千秋朝见自己时可以乘坐小车,因此田千秋也被称为“车丞相”。显然,将这个半只脚已经踏入坟墓的“车丞相”下狱对霍光没有多大好处,还有可能引起众怒,甚至惹刘弗陵反感。

不过,饶恕田千秋不代表田千秋不用为自己这次的行为付出代价:霍光将徐仁和王平处以弃市罪。

昭帝九年(元凤三年,前78)的这次内外朝斗争,是田千秋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对内朝的唯一一次抗议,然而抗议的结果是外朝惨败。几个月之后,昭帝十年(元凤四年,前77)正月,田千秋也在羞辱中郁郁而终。从此之后,刘彻留下的所有辅政大臣,只剩下一个霍光,以霍光为首的内朝权势更盛,外朝几乎沦为摆设。

如果读者还有印象,在燕盖之乱时,五人集团曾假托刘旦之名,写了一封弹劾霍光的信,信中列举了霍光的三大罪状,其中一条是:在武帝时代就被派出去的汉使苏武,被困匈奴20年之后归来,也只是被封为典属国,而霍光属下的长史敞无甚功劳,竟可以官至搜粟都尉,说明霍光任人唯亲。

也许很多人都听说过苏武,因为他是个爱国者典范,此人是汉朝不得不说的人物。

关于苏武的故事,要追溯到武帝四十年,太初三年,公元前1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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