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幽灵转轮（1/1）
舟楠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又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亲人，爷爷的皱纹随着笑容的放大而弯曲，怀抱也和往日一般安稳。
画面一转，温暖的怀抱随着雷雨天消失了，他再次回到了漆黑的，看不见尽头的长廊，院长同一个个男人女人的低语，孩子的哭闹声，碗筷的碰撞声，伴随着雨滴落地声砸下。隧道般的走廊里，只有不停旋转着的机械造物飞速靠近，以骇人之势冲来。
舟楠猛的惊醒，大口大口喘气，待看清周围事物后开始怀疑是不是还在梦里。
他“坐”在一片多彩的虚无中央，严谨的来说，有点像坐在宇宙里，只不过这片“宇宙”没有星体，只有一块块像是打印出来的贴图风景。
这片寂静的空间只有舟楠和他对面转动着的转轮，转轮不再是初见时巨大无比的形态，而是以一个舟楠熟悉的西方钟表的外形和大小漂浮着。
舟楠控制不住地去思考它的动力来源是什么，突然他又瞪大眼睛，这东西不就是爷爷老房子里摆着的老式钟表吗！上面的秒针被舟楠掰坏了，为此爷爷还心疼了好久，说是这是他早年间地摊上淘来的宝贝，当时舟楠也只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讷讷地承认错误后倒是记住了这东西的样子。
话说这东西难道是活的？
“只是借用了你记忆感情依托较为浓重的形象，方便我的行动。”转轮发出一阵机械音，与一板一眼的ai音没什么区别，也听不出性别。
舟楠正思考着，冷不丁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在说话？不对，你居然能知道我在想什么？”舟楠抓住了重点，既然已经发生了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个会说话的钟表还在他的接受范围，重要的是他刚刚一直在脑子里想的事情，眼前的钟表居然能直接回答他的疑问。
“你，你是什么？把我送到这是为了做什么？幽灵转轮的故事是真的？”舟楠冷静下来，问出他最在意的几个问题。
“幽灵转轮？陌生的词汇，大概是你们中侥幸活下来的人取的名字。”转轮回答。
舟楠发现转轮的发声方式似乎不依靠外界，而是直接回荡在这片空间内。他张嘴想接着问，却被打断。
“没有时间进行问答游戏，这里是你的脑海，我们之间的‘交流’不会有阻碍，但在这里有更加高效的方式。”转轮停止了转动，从钟表外形变成了最初的模样，大小却只堪堪超过舟楠的手掌，接着转轮中心散发出一道光辉，连接到舟楠耳后。
一段信息进入舟楠的记忆中，随之而来的便是他受到的震撼和世界观的重塑。
舟楠得以用‘看’的形式领会了这段信息，他看到了宇宙中游荡着的巨大转轮集群体，它以一个个小型转轮构成，穿梭在浩瀚的宇宙中。
画面开始以碎片式展开，一幅幅流淌过他的眼前，有幻化成各种场景任由其中的人类厮杀的，也有游荡在不同星球间掳走生命体的，唯一的共同点是每一个画面里的转轮都在从其中的生命体上吸取着一条彩带，仿佛在攫取着什么能量，身旁的转轮告诉他这就是它们这个集群体的能量来源——情感。
这是一个以情感为驱动的不知道几维生物，舟楠不知所措地想着，他实在没办法不为自己的新认识感到震撼和迷茫，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转轮就如同地球上的蜜蜂一般，为了“花蜜”四处奔波，但画面里转轮展现出来的各种能力，实在是令他无法将二者联系在一起，能够幻化出各种形态，更令人瞠目的是时空迁跃的能力。
舟楠心中无端生出一股畏惧，面对这样的存在，哪怕他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
舟楠更好奇的是，按照他得到的信息，转轮这个集群体热衷于在宇宙间攫取生命体的“情感”，出现在地球上的转轮都是通过生死游戏的形式，通过绝境来激发人类的情感，到最后往往不会有活人生还，但掳走他的这个转轮既没有幻化出地球上的场地，也没有抓来更多的参与者，就好像抓捕舟楠只是执行过程中的最后一个环节。
转轮默默地漂浮在舟楠眼前，等待着他消化刚刚的信息。
“你刚刚的比喻是正确的，不过我们不会像蜜蜂一样定时返回，除去收集能量外，只用执行上层命令就够了。”转轮都在声音这次直接出现在舟楠脑子里。
“我把我和你的精神体连接在一起了，不，不用惊慌，我对你没有恶意，我需要你的帮助。”
需要他的帮助？舟楠感到不可思议，作为一个普通人类，他除了是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的准研究生之外，其他难道还有什么是能帮到眼前这个外星产物的吗？
“不是外星产物，我们就是我们。”转轮的声音根本听不出感情来，不过舟楠总算反应过来转轮是能直接读取他的想法的，索性把疑问全在心里想了一遍。
转轮很有耐心的等待他停止思考，接着在他脑海里作出了一长段回应，舟楠的神色变化莫测，由最初的不可思议状变成苦瓜状，若是认识他的人出现在这里，绝对要惊叹于他居然能够作出冷脸之外的反应。
舟楠是不幸的，因为他被转轮选中了，但他也是幸运的，掳走他的转轮居然是蜂巢意识集群里觉醒了自我意识的那一个。
在集群意识的命令下，转轮不得不执行掳走生命体的指令，但转轮带着他迁跃到了遥远的新世界，据转轮所说是为了脱离集群意识的影响，在迁跃之后，舟楠将成为它变成独立个体后的第一顿口粮。
？
所以说到头来他还是那个炮灰吧！舟楠嘴角抽搐，常年为了拒绝社交而习惯的冷脸也有了一丝裂缝。
“只是从你身上吸取‘情感’，不会要了你的命，毕竟竭泽而渔将你变成一个白痴根本不值得，毕竟人类还是较为优质的‘花蜜’呢”机械音说到。
转轮将它和舟楠的处境全盘托出：
它现在就如同一个妄图独立的小蜜蜂，离开蜂巢的控制后，伴生的翅膀和尖刺一并折去，若没有花蜜的支撑就会很快消亡。
而舟楠在这个新世界几乎没有存活的希望——这是舟楠在浏览了转轮提供的信息后得出的结论。
截然不同的社会和生活方式，难以理解的科技和不知所云的被转轮称为“难吃的花蜜”的以太，除了地理环境和地球有几分相似外，唯一能令舟楠有所慰藉的是至少这个星球上的生命体还是以人类为主，不过讲的语言听不懂罢了。
怎么能是罢了！迁跃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了，语言不通他连求救都难好吗！而且按照刚刚的信息来看，这个世界种族内和种族外的歧视都很严重，说不定他就因为种族歧视率先嗝屁了。
“那我，不，我们，现在要做什么？”舟楠无力地说，他心里已经安慰过自己了，至少不是把他送到生死游戏里当炮灰，那他也不再追究这转轮了，毕竟这样的生命体无法去审判它们行为的合法性。
“我很高兴我们这么快就能统一战线，虽然我无法体会高兴这一情感，但它一直是我最喜欢收集的。”
“不要再耍宝了，我们要在这待一辈子吗？”舟楠指了指周围的宇宙“贴图”。
“迁跃至此后，我感受到强大的能量阻隔了我与集群意识的联系，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事情，但同时我的能力也受到了巨大的限制，现在的这个结界几乎是我能够使用的最后一点能力，在这里我们暂时是安全的，不必担心。”
舟楠差点在脑海里晕倒，本来他还打算着贡献一下自己的力量，实在不行就哭一下提供点“悲伤”给这个转轮，没想到金手指这么快就报废不行了。
“和我说说这个世界吧。”舟楠无奈。
“这是一个不同于地球的新世界。”
“我知道，还有呢？”
“……”
？
舟楠彻底无语了。
“得到足够多的情感时，我或许能够独立进化，恢复原先的能力。”转轮又变成舟楠熟悉的钟表样式，开始滴滴答答地转起来。
舟楠眼前一亮，“可以再把我送回去？反正你只是为了，呃，脱离，呃，好吧。”他马上反应过来转轮到了这个世界已经成功切断和集群体的联系，不可能再回去自投罗网了。
“不是不愿意回去，而是做不到，我本身在拥有足够能量时，是能够做到宇宙间穿梭的，但要将你送回去，需要依托集群体的力量，这是不可能的，它只在乎能量。”言下之意是集群体发现了他们只会绞杀。
转轮看着舟楠无神的样子，可能是好奇他没有出现平常人类该有的面如死灰，便绕着舟楠转了起来。
“根据情感探测显示，你并没有产生对于目前经历的恐惧，也未展现出无法返回人类社会的遗憾。”
舟楠挥了挥手示意它停下，心想恐惧早就被接二连三的惊吓震撼掩盖了，至于遗憾，他对于原来的人生本就没有期待，对于自身的生命也无所看重，哪怕是研究生入学也是为了让爷爷走的安心。
他这一生，只想到达到爷爷对他平安快乐生活的期待，眼下快乐无暇顾及，能做到平安舟楠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他大学以来就是最为惜命的那一个，烟酒不沾，做过最危险的事情大概就是实验室里亲自打造机械的时候偶尔出的事故。
“看来我俩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我也不期待再回去了，我只想好好的过完我的一生，你还有什么目的我也不在乎，毕竟你的存在远超我的认知，和你打交道我也无法放心，你掳走我的事一笔勾销，放我出去吧。”舟楠作势就要起身，再待下去真的要被逼疯了。
“不，我有能够让你安心的办法。”
……
破晓时分，天空中一丝云都看不见，泛着日出的白黄色。
舟楠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刺眼的阳光，居然已经天亮了？还以为在里面时间不会流动呢。
他动了动，很快发现自己被一堆藤蔓捆着，越是挣脱反而收缩得越紧，就像是有生命一样。
守着他的人发现他醒了，马上起身招呼起来。
“沙石大人，他醒了！”篝火旁围坐的一群人马上有了骚动，一个男人起身走向他们。
舟楠的第一反应是果然能听懂了，原先的鸟语已经变成了他熟知的语言，看来那劳什子契约还是真实有效的。
脱离结界前，转轮向他提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方法。
让转轮与舟楠融合，往难听的说就是寄生，不过对舟楠的危害微乎其微——转轮精神体寄宿在舟楠耳后，能够在舟楠同意的前提下吸取舟楠的情感作为生存支撑，同时舟楠能够在求生的路上得到转轮的助力。
虽然舟楠十分有九分不相信转轮无害式攫取情感的说法，但见识过它们个体的能力，并且转轮保证目前还有能够保证舟楠人身安全的能力，还能立下平等契约之后舟楠妥协了。
说到底，转轮和他一样，都是想要触碰未来的生命罢了，既然命运让他们相遇，那就顺水推舟好了。
转轮和舟楠立下了共生的契约，若转轮想要作出加害舟楠的举动，舟楠能够凭借精神力将转轮驱逐，同时舟楠为转轮提供必要能量，转轮与舟楠共享知识与能力。
这也是为何舟楠突然能够理解守卫说话的原因。
稍感安心的同时，舟楠已经发觉走向他的男人，以及紧盯着他的老人。
“我建议你充当神明，我可以配合你施展一点手段，信仰可是高质量的情感来源。”脑海里响起冰冷的电子音。
舟楠快速地在脑子里回应：不要在我思考的时候突然说话。
“抱歉。”
他还没来得及感叹转轮的好沟通，嘴角便被一个东西堵住了，抬头一看，沙石正拿着水囊往他嘴里灌。
正好感觉嘴巴干渴的不行，舟楠大口吞咽，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感激。
仔细观察过后，他发现眼前这男人还真像是地球上西方中世纪骑兵，不仅是穿着的铠甲，身上还有那种沙场拼搏的气质，特别是锐利的眼神，方才一对视舟楠便低下了头。
不好应付的角色。他心想，再看一眼远处还在原地的老头，满身藤蔓还拿着个长杖，像是个，巫师？看周围人恭敬的神色，地位大概不低，似乎刚刚还听到守卫走过去喊祭司大人。
沙石给舟楠喂完水便收了水囊，并未给他解绑，而是拿出了匕首把玩着。
“老实交待你的身份。”
舟楠看到匕首刀身上还有风干已久的血痕，结合这群人面黄肌瘦的状况，心中大概有了一些猜想。
不是流窜的劫匪就是逃难的平民，不过在这大漠里这两个猜想好像都比较离谱。
舟楠还没想好怎么给自己编造一个合适的身份，脖颈就已经被冰凉的匕首抵住。
“说吧。”
……
舟楠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毕竟他出生到现在还没遇过这种场面。
“我，我是逃命来的，刚逃进沙漠不久就……”舟楠本想说逃难，看了看自己独特且还算整洁的穿着又改了口，刚说到一半便被急促的叫喊声打断了。
“沙石大人——追兵来了！”
报信的是一个骑着长毛兽的中年男人，脸上全是担忧和愤恨，看见沙石正在审问昨天遇到的陌生人，也来不及再说什么，转身便往营地里走。
该死的贵族，逃到大漠里了竟然还这样锲而不舍，不过靠着他们这些人，还带着妇女老幼，被追上只有死路一条。
“沙石大人，您带着大家快走吧，我和兄弟们殿后。”报信的男人边说着边准备转头喊人。
沙石回头看着骚动起来的人群，咬紧了牙关，收回抵着舟楠的匕首，走向旁边的祭司。
舟楠想说还没给他松绑呢，但他的注意力被别的事情吸引了，他发现这群人大概率是逃难的平民，刚刚的中年男人一喊追兵来了，大多坐着的人都拿起了自己的武器——如果锄头和镰刀也算的话，稍微次点的拿着不知道哪里捡的棍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更像是老实的农民。
营地骚动起来，离报信的人通报还没超过十分钟，营地所有人便已严阵以待，舟楠刚想有所表示，一道声音从废墟外远处沙丘的另一端传来：
“沙斯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手拿长杖的老者脸色一凛，作为装饰品的藤蔓活动在他周身，他低声对沙石喝道：
“萨恩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要是有机会，你带着人先走，去边界的黑石集落。”
沙石神色凝重，点头答应，又转头看了眼舟楠，沙斯蒙长杖一挥，捆着舟楠的藤蔓便脱落下去。
舟楠很快融入气氛，知道眼下不是犹豫的时候，既然这群人没心思取他性命，那他暂时是安全的，他起身走向营地帮忙。
周围的人已经被刚刚充满危险气息的话语震慑心神，正惶恐不安的等待着领头的命令，看到舟楠走来，人群自动给他让了一条路出来。
舟楠尴尬地拿起地上没人要的一截树枝，人群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天啊，他真的要拿着这个东西来保护自己的小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