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女死囚临刑前的一封信（1/1）

就一天的功夫，仓内的在押犯一下子从之前的45人变成了44人。虽然之前类似的情况也偶尔发生过，但那也只是犯人调动或上场时才有的，像今天这样被管教和武警赶去刑场的，除了刘劲松肖恒等几个老犯见过之外，大部分新犯都还是第一次见到。因此，那些平时总喜欢吹嘘自己在外如何天不怕地不怕的犯人们，经过这么杀鸡儆猴式的一吓，此时倒也变得老老实实的了。

事后，有一些消息比较灵通的犯人，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竟然获得了昨天所里一次枪毙了七个的消息，另外还据说36仓也处决了一个女犯。

对于这些道听途说的事，肖恒并不怎么感兴趣，倒是张阔和本田这俩人，让他引起了极大的注意。

打从看了应万刁被拉去刑场那一刻开始，这俩人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整天沉默寡言不说，而且还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尤其是张阔，就连以前每日必加的菜也停加了。还有那本田，每天都是目光呆滞地看着空荡荡的墙上，而且就在昨天晚上，他居然一反常态地抱出一大堆家人的照片来，一边看着一边流泪，睡在旁边的肖恒本想好心地安慰他一番，但又觉得不妥，想当初自己有心思的时侯，不也是不愿有人打扰自己吗？不过，出于细心，肖恒还是对本田留了一个心眼。

晚上，电视新闻一播完，陶所居然要在电视中讲话了。

若放在平时，陶所除非有极其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在电视中给犯人讲话的。由此也不难看出，今晚讲话的内容肯定很重要，要不然坐在办公桌前的陶所也不会在没讲话之前连喝了几口白开水。

直到摄像镜头对准他后，陶所这才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前面的话筒开始讲了起来。

“全所各仓的羁押人员，我是陶所，大家晚上好！”

开场白过后，陶所稍稍停顿了片刻，接着他又继续往下讲：“今晚呢把大家召集起来听我讲话，主要是想给你们念一封信。也不瞒各位，写这封信的人其实就是前天刚被执行死刑的一名女犯，这是她临死前一天亲笔写好后托付管教转交给我的，所以呀，我觉得在这里有必要给大家念一念，同时也希望你们能从中受到一点启发。”

“嗯嗯嗯，”可能是讲得太快了，陶所只好缓了一口气，然后又把信拿到离眼晴更近的地方，感觉能完全看清字后他这才又往下讲：“在这里呢，我也不断章取义，我会把信的内容原字不动地读给大家听。”

在仓内收看电视直播的犯人们开始交头接耳了，都搞不懂陶所今晚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为何要把一个已经被枪毙了的女死刑犯的信要念给大家听，似乎这件事听上去都觉很荒谬。

“都给我住嘴！”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之际，忽然，从墙上的巡视窗里露出半个身影来。原来是刘玉芳副所在巡仓，只见她气恼地挥了挥手中的对讲机，对着仓内的犯人大声训斥：“你们不见是陶所亲自在讲话吗？一点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也太不像话了。”

“刘副所晚上好！”见是刘副所长，仓内的犯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于是赶紧不约而同地称呼，当然，这也是所里的规定，只要是碰到清点人数或者巡仓的管教时，所有的犯人都必须举手示意礼貌称谓。

称呼完毕，仓里的犯人赶紧噤住了声，并且都自觉地把屁股挪了挪，等把座位对整齐后，这才把眼睛齐刷刷地投向了挂在正墙的电视上。

大概是见犯人安静了许多，刘副所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似的补了一句：“要知道，这也是学习期间，一定要注意现场纪律。”

“是，谢谢刘副所训话！”44张嘴异口同声地应道。

等刘副所走后，满脸恼火的刘劲松马上跳了出来，用手指着仓内的犯人骂道：“娘的，看你们还吵，要是让张管教知道了，我就叫你们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见刘劲松动真格了，大家谁也不敢反驳，整个仓内一时噤若寒蝉。相反，陶所讲话的声音也越发变得清晰起来。

“我知道，我犯了不可饶恕的死罪，在看守所四年以来，我也曾不止千百次地问自己，为什么在买凶杀人之前，就不事先考虑一下杀人犯罪带来的后果，可等到事情发生后，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而那时等待我的，就只有一沓数十页白纸黑字的判决书和一付冷冰的手铐和脚镣。”

曾经，我也是个善良的妈妈，而且还是一个不满5岁宝宝的妈妈，直到今天，我都还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变成了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也正是这种本性上的反差，才使得我心理失衡，精神也崩溃到了极点。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侯，是专管的叶管教及时给我伸出了援助之手，她不仅对我进行心理上的疏导，而且还帮我走出了人性上的盲区。也正是她，让我从一个法盲变成了一个懂法的人。固然，就现在而言，法律对我这样一个死刑犯来讲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但我还是想要通过自己惨痛的教训，来告诚全所所有的同犯们，千万不要以身试法，到最后不仅害了自己也会连累家人。

在看守所的这几年，还有一些事也值得我特别感动……”

念到这里，陶所突然变得有些兴奋起来，语音也陡然提高了几个分贝，并且还故意放慢了读信的速度。

“我亲眼见证了看守所这几年的变化，就比如生活条件的改善；就比如所里每周都会定期给我们发放一个苹果和鸡蛋；再比如监仓里也安装了抽风机等等。其实……”

蓦地，念着念着的陶所又来了个急刹车，这也是他以往开会时惯用的一种技巧，但也正是这种毫无察觉的猝不及防，反而吊足了犯人的胃口。

等到所有的犯人引颈恭听等待下文的时侯，可陶所却偏偏不慌不忙，只见他受宠若惊似的摆了摆头后，这才又接着念了起来：“这所有的功劳，应该还得得益于陶所，也正是您对我们无微不至的关心，才让我们有了今天的好生活，在此我谨代表犯人中的一员向您表示真诚的感谢！”

前车之鉴，闻者足戒。我只希望通过自己血的教训，向所有同犯们传递一个信息，活着真好，一定要珍惜生的机会，千万不要学我，争取重新做人。

此致！

祝陶所身体安康！

黎丹绝笔

2006年7月28日

当陶所念完信后，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于是又接着滔滔不绝讲了他的一些看法。

而此时的肖恒，对于陶所的高谈阔论，他几乎一句也没听进去，因为他通过刚才那女死囚的一番表白，让他对法律再一次有了一种新的认识。

法律是什么？是执政工具？还是奉为圭臬？亦或是介于二者之间的制约准绳？显然，这是个伪命题，根本不能概一而论。形象一点说，它有时既像一位严父，有时它又像一位慈母，人们既惧怕它但又不得不依靠它，于是乎，它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人们心中的一处庇护所。但即便如此，每个人都还有义务自觉地遵循它的游戏规则，如果你出局了，或者你想游离于法律之外，那么，这也就意味着你被淘汰了。可是，接下来法律会对你怎么样？制裁！这也是法律的义务，也是它的游戏规则。而对于你这个法律的肇事者，不论你是男还是女，也不论你是老还是少，只要符合它的捕捞尺寸，它则会毫不犹豫地一网打尽。尽管在捕捞的过程中，不免也有些漏网之鱼，但那也只是暂时的，因为侥幸不可能时时偏向你，而事实证明，但凡作奸科者，几乎无一人幸免。

肖恒是鱼，而且曾经还是一条大鱼，但幸运的是，法律对他还是网开了一面。那么，他这条幸运之鱼日后是继续自甘堕落还是回头是岸？何去何从，还得取决于他一念之间。

现在，肖恒俨然已成了一个赌徒，赌注已经下定了，至于何时离桌，最终的主动权还得取决于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