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没有太阳，又何来的日落呢（1/1）

轮到最后一个幽鬼，可惜的是，他似乎不在家里，我们只好原路折返。不料，天空开始下起大雨，小玲的车速亦渐渐放慢。

由于空气过于安静，因此我主动提问：「不如，我们去家里附近的商场，吃点东西？」

她没有回应，但仍然开往商场的方向，在外面的露天停车场下车，我撑起唯一一把雨伞，并且特地走到司机车门接小玲下车，感觉我们的身份好像互相对调般。

原来帮人撑伞是如此麻烦，要将就对方的步速，雨水又会淋湿右手的衣袖。我跟小玲肩并肩地走向商场，不要误会，纯粹是这伞不够大。

终于「排除万难」进入商场，我收起雨伞、抹干手背上的水渍，带小玲去一间有人类日式风格的餐厅。

我选了个靠着落地窗户的二人房，要先脱鞋再拉开趟门，里面是放有地毡的塌塌米地板，灯色柔和，角落还有一棵假的樱花树。

我一边享受着刺身和寿司，一边尝试打开小玲的话匣子。

「平时不是很吵吗？现在你这么安静，害我都有点不习惯。」

「想事情而已。」

我努力用一种温柔的声线哄她：「你还在生气我刚才的话？我知道刚刚自己的语气是重了点，但我真的没有任何想骂你的意思，真心。」

「不是啦，我没有生气刚才的事，我只不过是在想，为什么这里的云不会移动和散去？」小玲漫不经心地说道。

「哈？你不出声这么久，就是思考着这堆无聊问题？」

「对啊，我来到地府才两天而已，有这些想法很合理嘛。」小玲露出鄙视的目光。

啧，原来刚刚的事情她没放在心上，也好，起码她不会又哭多次。

「我在想，既然这里的云层不会散，只有阴天和雨天，是不是指我们不会看到日落？」

「日落？我不知道是什么来的。」

「即是介乎下午与夜晚之间的时候，天空会呈现短暂的黄色或者暗橙色晚霞，就是所谓的日落，我们也会把它称为黄昏。」

我切开一块厚润的三文鱼放入口，毫不在意地说：「没有太阳，又何来的日落呢？」

「觉得有少许可惜，小时候我很喜欢坐在海滩，跟朋友遥望海平面上的夕阳，期待着终有一日，会有一艘小船从太阳那边过来，带我离开那个小岛。」

说罢，小玲看向窗外，我们身处三楼，雨水拍打在窗边，街道的景象模糊不堪，反而显出一种朦胧美。

但真正吸引我的，并非外面的景色，而是小玲的脸庞，我仔细端详她的侧脸，好想顺着她耳边的秀发轻轻扫向后。

素色短袖衣、格仔短裙，不错不错。

「先吃东西吧，别一直盯着窗口啦。」

我夹起一块生蚝、点一点酱汁，放进嘴巴，真爽！

「没想到死了以后，我还有机会吃到大和岛的食物。」

「原本没机会的，全因为我帮了你，还不快多谢我？」

「多谢。」小玲夹起一件寿司，放在我碟上。

「乖啦。」

我得意洋洋地把寿司吃掉，突然！浓烈的芥末味一涌直上到鼻腔，眼水止不住，冲出眼眶，小玲在对面讥笑着我，这家伙竟然来阴的？

此刻的我，生气得来又好想笑，但同一时间我正在流着眼泪，脸容非常滑稽。

我慌忙抽出纸巾抹拭泪水，随手拿起芥末酱，直接挤在小玲脸上，小孩子才把芥末放食物，大人是直接让你吃芥末。

「呀！」

一场食物大战一触即发，房间凌乱不堪，碟子和餐具都弄倒在地上，整个房间充斥着我们二人的欢笑声。

雨，终于停下，黑夜，亦即将过去，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头发仍沾着少许青色的芥末酱，我跟小玲对望一眼对方脏乱的模样，都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我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黑色西装就去上班，临出门口前，小玲跟我说声「路上小心」，我挥挥手，随后带着一股轻松、舒畅的心情返办公室。

平时的我都是即兴去找事情做，但今天，我已经计划好放工之后要去哪。

我心不在焉地工作，直至暮夜降临，是时候要解脱啦。我如常吞下一颗黑果干，正式开始今晚的计划。

首先去附近一间酒吧，据闻这酒吧是金发男经常光顾的地方。我找到负责的老板，向他打探金发男的踪影，若果有什么消息就通知我，于是动身回家。

走在无人的碎石路上，凉风拂脸，我不禁想起小玲讲过的话，幻想着介乎白昼和黑夜之间的黄昏是什么画面？

到底日落，是什么模样的呢？既然是小玲童年唯一的喜爱，那一定是很美的场景。

忽然，身后的灌木丛发出一声「咔」的异常动静。

我转头一看，没有幽鬼，我用自己敏锐的嗅觉一闻，只有泥土、花草味，或者是我神经紧张吧…

不用多久便回到家中，小玲正在客厅里帮那两朵彩色花换水，花瓣上的色泽没有任何减退跡象。我们先是用眼神打个招呼，然后过去对她说：

「如果你喜欢花，可以多拿几朵回来，我知道这花在人间是没有的，但在地府十分常见。」

小玲摇摇头：「人间有句说话叫物以稀为贵，即是指一样物品数量太多，就不会觉得它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价值亦会随之下降。所以整个客厅只有这两枝花，才可以吸引到别人的目光。」

我点点头，并不反对她的说法，而且对于我追求视觉兼嗅觉享受的幽鬼而言，太多花出现在家里会有审美疲劳，两朵花就刚刚好。

更何况，这两朵彩色花的背后，蕴含着鲜为人知的回忆和意义，只有我跟小玲才懂。

「那你准备一下吧，一会要出街。」

「去哪啊？」

「去一间家私店，之前我跟那边的店主约好了拿点东西。」

话语刚落，她便立刻跑上房间打扮一下，我叫阿大准备开车，带上小玲一起外出，阿二则继续留在家中。

随后，我和小玲便坐在后座，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日常的对答环节…没错，她依旧是那个问题很多的小玲。

「你们幽鬼不会有家人的吗？」

「当然有父母啦，不过生完孩子后就不会管我们，把我们随便丢掉。一出生我们幽鬼就对这个世界有基本程度上的认知，通过换皮改变自己的外观。」

「原来你跟我一样，都是孤儿。」小玲轻力拍拍我肩膀。

「你不必同情我，因为幽鬼本身就不需要亲人。」

我看着窗外的风景，似乎就快到老幽鬼的店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