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苦斗枪童(1/1)
顾旸腿本来有伤,这一下子被苏见黎推了个踉跄,左脚又扭了一下,大叫一声,摔倒在一片火焰旁。
“砰”的一声,墙角火花迸溅。
苏见黎见他枪弹未中,侧眼望向门外,急起身舞鞭而上。那男孩大喝一声,枪口一转,已指向她。
苏见黎脚下猛地刹住,不敢再近一步。
那老人忽然沉声道:“Drop the gun!(放下枪!)”
那男孩把枪口向顾旸指指,又向苏见黎指指,厉声道:“I will kill them for revenge!(我要杀了他们复仇!)”
那老人又道:“But he fave you.(但是他宽恕了你。)”
那男孩叫道:“No!(不!)”
那老人长叹一声,狂咳了几声,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顾旸和苏见黎本来沉浸于这紧张气氛,浑然忘记了那漫天浓烟,这时见老人咳嗽,口鼻里也顿觉发呛。
二人转身欲逃往门外,却见大火熊熊,愈烧愈烈,再加浓烟滚滚,顾旸还有伤在腿,似乎不易逃出。
更何况身后还有男孩举着手枪。
二人只好回转身来,望见四周几扇玻璃窗都已漫起烈火,只有老人身后墙壁的高处有一扇玻璃窗,空旷见云,未曾着火。
“Little brother.(小弟弟。)”
忽然,顾旸耳边闪过一句陌生的鸟语。他发现居然是苏见黎说出来的。
“I have dies.(姐姐有糖果。)”苏见黎柔声笑道,一面说,一面试着挪近。
那小男孩听得,微微一怔,但手中枪仍未放下。
顾旸伸手去怀里摸梭镖时,却见带出来的那些梭镖已用尽了。
“还有针吗?”顾旸低声道。突然,他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苏见黎便也摸向自己袖口。
“砰!”
那男孩突然开枪,子弹掠着顾旸头顶飞过去了。
顾旸惊怒之下,一招“采和醉花”,身子仰倒在地,右足一点,往那男孩疾移而去。
那男孩大惊,又扣动扳机,但顾旸移速太快,已逼近男孩身前。那一枪便打在地上。
顾旸一个筋斗翻起,一脚重踢在男孩后脑勺,那男孩扑倒在地。
顾旸便挥剑朝那男孩腰间劈下。
谁想那男孩紧咬着牙,忍着剧痛,居然在地上猛躺过身来,小手里枪口弹光一闪,打中顾旸剑柄,顾旸陡觉手腕一震,那剑便脱手而落。
苏见黎见状,袖口忙飞出仅剩的两根金针。那男孩毫不留情,紧接着又按动扳机,但金针“飕”“飕”两声,已扎入他右边脸颊。
男孩手中枪射出了两枚子弹,但为他痛颤手抖,弹路便歪了。
那第一枪虽是没击中要害,却打着顾旸右肩窝,顿时鲜血迸出,整个人震飞了几尺,向后仰倒。第二枪则是击在了墙上。
那男孩哼的一声冷笑,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来,向顾旸走去。
苏见黎大惊失色,手中鞭飞掷而出。
可她一时忘了右肩是有伤的,与男孩又有数十步之距,这一鞭飞出,不仅没砸到男孩,肩胛处那道伤口也痛彻入骨。她也顾不得去捂肩膀,疾奔过来。
男孩却已走到顾旸身前,举枪瞄准他额头,扣动了扳机。
苏见黎奔跑之间,颠颠簸簸看到这画面,不禁眼前一黑,头晕目眩,栽倒在地。
“咔。”
不对劲。
不一样的声音。
苏见黎揉着脑袋,昏昏地抬起头望去。
男孩愣了片刻,又扣了一下扳机。
“咔”声依旧。
男孩慌忙低头扒拉起手枪。
男孩明白了,但明白晚了。
他的余光瞥到一个黑洞正凝视着他。
那不是什么简单的黑洞,是死亡的深渊。
他心里有些恐惧,却又有些不屑地,机械地抬起头,只见顾旸歪躺在地上,右手握着一把跟自己一样的韦伯利六发双动转轮手枪。
枪口对准了男孩的面门。
顾旸左手按着胸口,虽然仍不住流着鲜红的血,但脸上却挂着嘲弄的微笑。
“一,二,三,四,五,六。”顾旸一字一蹦地数完六个数,诡异地笑笑。
男孩听不懂他的话,但身子颤抖起来。
枪声如雷,男孩应声倒在烈火之间。
他那颗漂亮可爱的小脑袋此刻已看不出形状。
苏见黎便恍如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戏。此时她慌忙掏出手帕,给顾旸的肩窝敷上。
“这洋人的枪炮,果然可怕得很。”顾旸咬牙叹道,“单是一个小孩子有了枪,便这般难对付。”
这烈火浓烟呛得很,好在有窗户通风,但二人已觉口鼻有些不适。那窗户虽有些高,但以他们身手,可以勉强爬窗跳出。
二人正要离开,忽然注意到祭台旁的黑袍老人。那老人似乎并不为孙子的死而悲伤,侧着头,一对平和如水的目光正注视着他们。
顾旸提起宝剑,便往他头顶劈去。
“Wait.”那老人忽道。
“顾大哥!”苏见黎忙抓住顾旸的胳膊,轻声道,“他让你等等。”
顾旸瞋目道:“何必多言,一剑斩之!”
“你且听听他要说甚么。”苏见黎道。
顾旸便垂下手去。
“I am the priest here.I have never seen any boy who is kihan you for your fiveness.Hope you keep yourself.May God bless you to be happy and safe.In the name of the Father, and of the Son, and of the Holy Spirit. Amen.”
那老人安静地看着顾旸,低声念过这一番话,然后伸出右手,指尖从额头划到胸口,又从左肩划到右肩。虽然言语动作温和,但难掩给人的神圣肃穆之感。
顾旸看着他的手势,望着他的眸光,听着那嘶嘶烈火声中他低声又如涛鸣般的念诵。虽然不知所云,但身上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心似乎随之激荡,但激荡得很平和。
那眸光清澈却深邃,虽然是蓝色的,但一点也不让他有陌生、隔膜之感。那眸光似乎让他忘记了他们本是异邦人。他们的对视,变得更像长辈和年轻人。
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
“他说,他是这里的神父,没见过比你更善良的男孩,因为你能宽恕他人。愿你能坚守自己,也希望上帝保佑你平安幸福。”苏见黎静静地说道,“后面什么爹爹儿子的,我没听懂,好像是甚么咒。”
顾旸听了她的翻译,微愣了愣,怔怔地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吧。”苏见黎微笑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
顾旸本来就不愿意杀老人孩童,此刻听了苏见黎的翻译,又见他面带平和的微笑,闭目待死,鼻子不禁酸酸的,手中的剑也有些软了。
可是,突然。
“洋人就是恶人!”
他的脑海里盘旋起赵三多的话。
“洋人就是恶人?”
顾旸沉吟良久。
“是啊……”
“说得是啊。”顾旸抹了一把脸上已风干的鲜血,念叨道。
就在方才,那个被他放过的老神父的孙子还用一把手枪把他逼到了绝路嘞。
“洋人就是恶人,洋人就是恶人!”
顾旸低头看了眼手心里搓下来的几块血渣,忽然哈哈大笑。
他大喝一声,手起。
半截红剑从老神父背后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