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极乐国（1/1）

有隋一朝不仅在各地设置有钱监，培养专业辨钞人，还配套有严格的法律，别说铸造假币，就连用使用假币都会被处以斩刑。

但风险越大相应的利润也就越高，如果私铸的假币能骗过辨钞人的眼睛，那就等于说是一马平川，利大于天了。

钱币造假面临着两个难题，一是材质，二是工艺。

一般的民间盗铸多是依葫芦画瓢，照着市面上流通钱币的样式画出钱币形制，然后以此为模范浇筑假币，但这种假币顶多做个七八分像，只要稍加分辨，就能认出。

另外一种盗铸方式则相对聪明，即利用市面上流通的钱币为母钱，以母钱为模范直接翻印，这样造出的假币在形制上与真币几乎没有区别。

但由于以母钱为范进行二度翻印，浇铸出的假币会比真币小一圈，这种假币普通老百姓是难以分辨的，但只要用真币进行比对就能发现端倪。

除了上述两种外，还有花样各式的盗铸方式，但这些方式造出的假币早就被钱监记录了，官府还鼓励民间举报，加之以严刑峻法的打击，这类以低劣手段盗铸的假币早已退出流通市场。

而摆在卫已眼前的这三枚假币则不同。

这三枚铜钱不论是用眼睛看，还是用真币进行比对，都难以分辨真假，这是因为此钱根据官家钱范翻印，不论是大小形制，还是刻字纹路都与真币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真币与假币毕竟材质不同，假币的抗磨损能力远远差于真币，这类假币虽然能以假乱真，但逃不过岁月的磨痕，不过这也得是数年之后的事情了。

时至大业年，民间私铸钱币的小盗几乎绝迹，而有能力翻印假币，甚至翻印尚未发行新钱的假币，其通天之手眼，让人不敢想象。

仅从他们盗出太府寺钱范图纸这一斑，便能窥知全豹了。

卫已可以肯定，恶钱的背后必然隐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也许足以撬动整个洛阳城。

卫已想，族兄当时何以没有立即将假币上呈民部，除了想要找到人证物证之外，恐怕还有另一层担忧，那就是这三枚假币可能连洛阳城都进不去。

而卫元也早知怀有此物身家性命岌岌可危，因此才会提前给卫已留下信息，将这个任务传递给卫已。

因此一路西行至敦煌，卫元落塌过的每一个吏舍应该都有相同的标记。

现在兄弟二人似在阴阳之间找到了某种奇异的共振，卫已也在兄长的决心中得到了力量，他必须查清楚这件事。

“吾弟子休启……”

卫已耳边又响起了兄长卫元的声音。

敦煌城外，佛爷庙湾。

咆哮的风雪被阻隔在高高的院墙之外，这里是崔氏庄园，此地原是崔家祖上圈下的一片用以作为陵寝的地皮，后因崔氏坐大，又请风水师另外物色了一片吉壤，佛爷庙湾的块空地就做成了庄园，用以造纸、养殖牲畜、存放物料之用。

庄园占地两亩有余，前庭约百米见方，上铺陈蓬松的泥土，春夏时节会长出青草，这里用作跑马、遛羊之用。

此时三两巨大的货运马车停在前院，崔璜指挥着仆从搬运货物，这次运来的物料足够白虎法司过冬了。

“郑某代兄弟们谢过崔二爷了。”

风雪中一个额如聚铁，身如石碑的汉子冲崔璜抱拳道，此人名郑五，与孔牛一样，是白虎法司副手。

“惶恐惶恐，崔璜招待不周。”崔璜回礼道。

二人客套一番后去正厅落座，庄园中本无厅堂，为招待白虎法司，将一座老谷仓临时改造成了大厅，里面整齐地罗列有桌案交椅，方便议事。

白虎法司部众多是关陇人氏，且多武员出身，厅中一片肃静，颇有法司的威压。

自文皇帝驾崩后，白虎法司众部多散在河洛一带的关津码头，与漕运帮派结成一气，身上的草莽气极重。

“崔二爷安康！”

忽然厅中齐声道，崔璜感觉整个厅堂都在震动。

郑五邀请崔璜落座，而后问起了关于白虎的下落。

“白虎大人已被救出，现在雨师宅安养，待风头一过，就安排白虎大人出城。”

郑五起身敬拜，白虎法司部众亦然。

少刻，崔璜起身告辞，他还要去附近的寺庙和村庄布施。

“崔某就不多留了，待久了会被官府怀疑。”

郑五刚送崔璜出庄园大门，便看见风雪之中一人一马钻了过来，那是崔府旗下纸肆的团头王方，他兜着一襟的风雪，几乎是滚下马来。

崔璜神色一凛，对方来得慌里慌张的，必是城里出了什么大事。

敦煌罗城南部有一座造型独特的藩寺，这是商人火留买出资建造的萨珊庙，远远望去庙宇有高耸的风塔，上有雕刻有萨珊羽人图案。

崔玉在庙前下马，叩门后，一名高大的白衣门仆来迎，崔玉低头挑起雪帽一角。

看清是崔玉后，对方立即行抚胸礼，而后侧身将崔玉迎进庙中。

入门后，可直见正殿中明火扶摇，洁净的地面上铺陈有黄色的蒲团，不少身着白色通袍的藩僧在圣火前祈祷。

这些藩僧虽然来自西域各地，但都信仰拜火教，他们当中大多会说中原话，但在这里，藩僧们还是习惯说萨珊语，经过时只用眼神跟崔玉施礼。

崔玉叉手回敬，而后在圣火前止步，以萨珊礼对圣火进行简单朝拜，而后跟随门仆从侧门进入后院长廊，约行三十米，来到一扇厚重的铁门前，崔玉听见了西域特有的丝竹声。

进入铁门后，行数十步出现一座中式牌楼，上有匾额，书“极乐国”三个大字。

极乐国是一个三层楼的四方院落，四方以回廊连接，有数十间房舍，供各种见不了光的交易。

门仆将崔玉引到一间名为“人欲”的房舍前，朝内伸手示意，崔玉低头进入。

撩开厚重的珠玉帘，一股浓稠的香味扑鼻而来，房内香雾缭绕，但见香雾中隐约有裸身男女在交欢追逐，地上落有金币、杯盏还有私衣。

这些人浑然不顾有陌生来客，一个个好似着了魔一般只顾做自己的事情，古怪的笑声充斥着崔玉的双耳。

崔玉穿过房间，这里有一处隐秘的后门，他拉动了后门旁侧的铃铛，一个弹指后门被打开了，两个高大的萨珊武士进入了崔玉的视线。

眼前出现了一条朝下的甬道，道壁两侧有灯盏，崔玉沿着阶梯下行，约摸数十阶后是一段平路，再行数十步又有上行的阶梯。

这是商人火流买私自修筑的暗道，一旦官府来查，极乐国里贩运禁品的商客、嫖客、妓女们就可以从这里逃走。

搜过身后，崔玉进入甬道，在尽头也有两名高大的武士，崔玉在此稍候，武士进门通报，一盏茶后，大门打开，武士领着崔玉进入火留买私宅的书房。

书房在二楼，崔玉刚至门前，便听到一个带着西域口音的声音。

“我的朋友，你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