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思考（1/1）

大火被扑灭后，纷扰散尽，一切归于平静。

一个时辰后，金字药草铺店主索老九的尸体被射声小卫发现。

轰隆一声，库房废墟仅剩的一根门柱被皂吏们齐力推倒，现场溅起好大一片灰尘。

卫已用麈尾扇掩面，裴正不住地咳嗽。

“快速清理！”

县正曹实在现场卖力指挥着，卫元的案子尚未理清，今夜又闹了这么一出，今年可谓是船迟又遇打头风，彻底走了背字，接二连三出现的怪事远非曹实这般的基层干吏能够应付的了，曹实一边指挥工作，一边打着辞职信的腹稿，现在他只求能安稳地摘掉脑袋上这顶乌纱帽。

皂吏们用耙锄等工具清理着通往库房内里的通道，一眼打去，依稀可以看出来这是库房的长间，两侧烧焦的壁龛当中，琉璃瓶保存的各色药酒尚未破损，小吏看着这些形态各异琉璃瓶，个个两眼放光。

药酒对他们来说并不稀奇，稀奇的是琉璃瓶，这些是西域来的稀罕物件，若能趁机顺走一两件，拿到文玩市场上一转手，一年的酒钱就算是有着落了。

裴正自然看出了这些人的鬼心思，厉声道：“都精神点！别耽误使君办事。”

金刚无忌威杀气外溢，瘦小的色吏忙低头干活。

两刻钟后，通往朱漆小门的道路被清理出来了，卫已在裴正、李和的陪护下进入暗阁，这处暗阁位于库房的东北角，因廊道狭长，暗阁里面并未被大火焚烧。

但由于方才的大火，此时暗阁中尚有余温，烘出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射声小卫引导卫已等人至索老九的陈尸处，暗阁中陈设不多，几乎只有四壁，在暗阁北墙下是一座大概十尺见方的地牢，此时牢门大开。

尸体位于地牢正前方偏右，尸体旁摆有一张梨木案几，案上有酒食，还有一架精致的食盒，案几边是摆着一张交杌，现场无打斗痕迹。

尸体俯卧在地，左手前伸，五指微微张开，其面部朝左上方歪斜，呈金紫色，舌头微吐，表情痛苦，其右手则被按压在身下，整个尸体大体呈现爬行状态，地上有一道约摸半米长的血迹。

卫已蹲下细察索老九的尸体。

索老九的致命伤在背部，是被人用利刃由背后刺入，朔进心脏的，杀手下手果断精准，应该是习武之人。

卫已一边检查一边陈述，一旁的李和则用纸笔速记。

接着，卫已检查了暗阁的其他方位，尸体正前方是一座方形的地牢，里面有缚人用的粗大木柱，牢中的地板上散落着数道沉重的铁链及一双大铁球，部分铁链是新断的，切面整齐光滑，应该是被人用斧子一类的兵器斫断的，此外四周还散落着数滩新鲜的血迹与被啃食的食物残屑。

作为一名资深勾检官，卫已除了拥有过人的洞察力外，还具备极为丰富的想象力，在勾检推理过程当中，线索往往是断续的，证据多是残缺不全的，这些都需要想象力去弥补。

卫已微闭双目，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回溯的画面。

库房暗阁。

老人提来一盒酒食，准备与牢中人对饮长聊。

小饮数杯后，忽然有杀手闯入暗阁，并在背后刺死了索老……

不对，卫已暂停了想象，如果仅是对饮，那么地牢中的血迹就解释不通了。

于是画面一转，索老在与被囚禁者对饮后，便打开牢门给对方施刑，这时杀手突然闯入。

卫已摩挲着下巴，这样似乎也不对劲，通往暗阁的是木制步梯，这种步梯与石阶不同，只要稍加走动便会发出声响，即便是光脚走在上面，木梯也会因为承受着人体重量而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也就是说，闯入暗阁的杀手很难不被索老发现。

根据现场无打斗痕迹与一刀毙命的情况来看，杀手都只能是在索老不注意的情况下突然发动袭击的，也就是说，当时在场还有第三人。

而能让索老不设防者，应该与索老相熟，结合此前曹实通报的金字药草铺死亡名单，十一号药铺全员遇刺，皆是一刀刺中心脏致命的，想来杀手应是同一人。

卫已眉心发热，思维不断聚焦，脑海中的画面多了一个第三人的暗影。

此人当时在做什么呢？

忽然卫已灵光一闪，睁开双眼，灵感的火焰不断跳跃着。

刑具！卫已想到了这个细节，不论是地牢中，还是索老身上都没有发现刑具。

这证明索老不是施刑者，未知的第三人才是施刑者。

卫已推想，第三人当时应在地牢中施刑，而索老则坐在交杌上看着，企图通过某种残忍的肉刑撬开被囚禁者的嘴巴。

那么问题来了，第三人到底是如何杀掉索老的呢？

零碎的线索在脑海中不断重组拼接，也逐渐接近事实。

刺杀应该是发生在施刑之后，这时放松警惕的索老与被囚禁者对话，丝毫没有发现背后的第三人已经举起了利刃。

噗嗤一声，寒光朔透了老人的胸膛，鲜血自刀剑汇聚滴落。

一切都合情合理。

第三人为取得索老信任，假意给被囚禁者施刑，在索老放松警惕后将其杀死，随后用随身携带的兵器砍断铁索，救出被囚禁者，然后一把火烧了库房，引发混乱，最后趁机逃跑。

卫已是个尽善尽美者，虽然这样的推理已经臻于完善了，但他仍旧吹毛求疵地揪出了其中不合理的地方。

金字药草铺里的伙计全部被杀，据曹实所说，凶手是用毒烟丸先将其他人迷晕，然后下手的。

那么凶手到底是先杀了店铺所有伙计，再去刺杀索老的，还是先杀了索老再杀了店铺所有伙计的呢？

事实上，这两者之间无论怎么排序，似乎都有不合理的地方，因时间有限，卫已暂时掐断了这些推想，转向把注意力放在被囚禁者身上。

根据玄武留下的吐火罗密文，金字药草铺中的被囚禁者应该就是宜官吉白虎。

那么索老囚禁白虎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他想从白虎口中套出什么秘密？玄武既然知道白虎被囚禁在敦煌，为何不派人来救他呢？

一堆问题涌入了卫已的脑袋。

“使君？”

裴正打断了卫已的思路。

“嘘！”李和忙道，“先生思考问题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千万莫打搅。”

但卫已已经停止了思考，问题太多，不是一下能想清楚的。

综合现场零碎的线索与自己的推测，卫已得出了一个结论：第三人杀掉了金字药草铺所有人，并解救了白虎。

自然这场大火也出自此人之手。

而这个第三人有较为清晰的轮廓：与索老相熟并懂得用刑，并且不是金字药草铺十一号的伙计。

另外，此人极有可能隶属宜官吉白虎司。

宜官吉下辖四司，四司以四大检校御史代号为名，分别是青龙司、白虎司、朱雀司、玄武司。

卫已感觉事情很巧，巧得如同被设计过一样，恰好在大家破解了吐火罗密文的当口，金字药草铺这边出了事情。

两件事之间是否有联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