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活着（1/1）

“那天听到你说自己叫柳幸月，是柳树的柳，幸运的幸，月亮的月吗？”林永乐看着小月精致的面容，有些恍神。

“是的，你叫林永乐，是树林的林，永远快乐的永乐吗？”小月学着他的口吻反问道。

林永乐笑着点点头，原来她也记着我的名字。

小月看了看一旁的媛媛，不好意思地对他解释：“我答应拍摄照片的，所以，就先走啦？”说完，和媛媛一起走出了咖啡馆，去往她提到的紫山公园。

林永乐盯着小月的背影渐渐走远，对服务员说：“请帮我打包两杯咖啡。”紫山公园，他刚才也听到了这个名字，那里的风景很美。

紫山公园里有些造景充满年代感，很适合“民国公主”主题。以落日为背景，用黄昏晚霞的颜色来渲染，媛媛给小月拍摄了或静或动的照片和短视频。拍摄完成时，天已经黑透了。她递给小月一张小名片，上面写了自己的姓名“张媛媛”，手机号码，以及微博和今日头条的账号“媛你美梦”。

“我会剪辑之后发到网上，过几天你就能在我账号上看到自己美美的照片和视频啦！”张媛媛说完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必胜客的代金券递给小月，“这个代金券过了后天就不能用了，这两天别忘了用哦。”

媛媛走了之后。小月没有急着回去，她坐在公园的椅子上，吃着廉价的5块钱一大包的饼干，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刻。她现在还保持着刚刚的妆容和发型，只是已经换回了自己的淡黄色连衣裙。

“还是这套衣服看着舒服，刚才拍照时穿的衣服过于华丽和繁琐了。”林永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坐在小月的身边。他没有问过小月，便径自伸手拿了两片饼干吃了起来。

“嗯，这个饼干真好吃。”他三两口吃完之后又要伸手拿。

小月见状便把饼干袋放在了两人中间，很高兴林永乐喜欢吃自己的东西。

“好巧，又遇到你啦！”小月说完，抬头随意往天上看，竟然看到了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平时怎么没有注意天上的月亮有那么美呢？

“谢谢你的饼干，作为回赠，我请你喝咖啡。”林永乐从旁边袋子里拿出一杯咖啡递给小月。

小月小口地吸一口，咖啡苦中带甜，有种淡淡的奶香，回味无穷，就像今天的心情。她牙齿轻轻地咬住吸管，心想，他怎么这么巧就带了两杯咖啡呢？难道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吗？如此想着，她甜蜜又害羞地微笑起来。

林永乐时不时地瞄一眼女孩，感觉她的眼睛清澈单纯，懵懂无知的表象下偶尔闪过一丝狡黠，像刚出生的小野猫。她的身上仿佛有什么魔力，每次看到她，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小月提起了今天在图书馆看到的《活着》：“我很钦佩富贵历经磨难之后，还能对生活拥有热情。可能是因为他拥有过那些荣华富贵，夫唱妇随，天伦之乐，虽然那些人不在了，但是曾经的幸福不会消失。”

“我还没有完整地看过这本书，明天我想去图书馆看看，你去吗？”林永乐表示很感兴趣。

“嗯……”小月稍微想了一下，肯定地说：“明天上午我有事去不了，明天下午一定会去。”小月心里在叹气，唉……我现在吃饭和生存都很成问题，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收入多一点的工作，目前只能拿出半天时间丰富精神世界，毕竟，要先“活着”才能“生活”啊……

“好，那明天图书馆见。”林永乐起身，把手中的咖啡包装瓶瞄准垃圾桶，“咣当”一声，投中了，他自信地对着小月笑了笑，挥手示意再见。

小月走回住处时，咖啡还没喝完，她想慢慢品味这甜美的一天，如果每天都这么幸运多好啊。想到明天可以用代金券吃必胜客，还可以到图书馆和林永乐一起看书，她开心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已经数了2000只山羊了，可是脑海里思绪万千就是不肯停歇下来。她从来没有吃过肯德基必胜客这些，这么高档的地方，以前只能幻想工作挣了钱后，逢年过节时大吃一顿犒劳自己。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吃上了！如果明天上午能顺利找到工作，那就最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月赶紧看一下昨晚洗的黄裙子干了没有。这是她唯一一件新衣服，昨晚洗干净之后她用毛巾包裹，用力拧了很长时间，直到拧不出来水了，才挂起来，她用力把面料抻平，避免干了之后有褶皱。

小月担心了一夜，生怕衣服没干，这样她就只能穿有些脱色的旧衣服了，还好还好，她上下摸了一圈，衣服已经干了。

如昨天一样的装扮，小月迈步走在街上。只是今天是阴天，灰色的云彩遮住了太阳的万道光芒。小月不以为意地自言自语：“今天阴天，这样更好，省得在大街上跑来跑去，把皮肤晒黑了。”

上午找工作并不是很顺利，除了体力活，小月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她和昨天一样，跑去各个小餐馆，问老板需不需要服务员，端盘子洗碗之类的工作她都可以做。他们一看她的小身板，就说：“小姑娘你太瘦弱了，吃不了这个苦。”小月看他们一脸坚决的样子，每次也不好说什么。

路过写字楼的时候，小月看到两个年轻女子，她们画着精致的妆容，脚踩高跟鞋，拎着公文包，手拿文件夹，准备到某家公司面试。她们彼此相互打气：“你形象好，工作经验也丰富，面试一定会很容易的。”“你学历好，是985毕业，今天肯定能拿到offer。”

小月站在一旁，羡慕而又自卑地看着她们，直到她们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写字楼门口，她才收回目光。世界那么大，原来很多地方我连走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眼看快到中午了，工作还是没有着落，难道一上午又白费了吗？这时，正要往下一个地方碰碰运气时，小月留意到写字楼一楼的咖啡店在招服务员，她整理了一下头发，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大不了再被拒绝一次而已。

这是小月第一次在办公室接受面试，面试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经理，严肃的脸让小月想起自己的初中班主任。她很害怕这种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形象。

小月用大的声音来介绍自己，掩饰着心中的紧张：“我叫柳幸月，没有什么技艺和特长，但我愿意吃苦，也会认真学习和提高你们所要求的各种能力。我觉得一个人的工作能否干得好，主要取决于他对这份工作有多重视。我现在十分需求一份工作解决生存问题，所以，如果你们录用了我，我一定会珍惜这份工作，十二分用心地做好它。”

小月的声音和神态非常真诚，她留意到女经理严肃的神态有所动容。果然，她开口说：“你给我的感觉很好，很有潜力。我相信你说的，你会把我安排给你的任何工作都做得很好。”

小月听到这里，看到了希望，不自觉心跳加速。

“但是，你满16周岁了吗？”女经理问道。

小月不想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她想要撒谎，但她的手还是老老实实地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我还有三个月就满16周岁了，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

“最低的招工年龄为16周岁。抱歉，我没办法违反规定冒险录用你。我姓吴，等你满16周岁了可以再过来找我。”

“好的，谢谢吴经理，我过三个月再来找您。”虽然被拒绝了，但还留有希望就是一件好事，这段时间，如果没有找到别的工作，大不了在拉面馆再打工三个月。小月感激地朝吴经理鞠了一躬，然后往外走。

“等一下。”吴经理在小月要开门出去时，叫住了她，年纪小长得漂亮的小女孩，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很容易被引诱堕落，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苦口婆心地说：“你这个年纪，应该在校园里待着，好好学习，将来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做自己真正热爱的事，喜欢的事。不管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现在的境遇如何，我想，你都应该想办法回归书本，在知识里寻找自我。”

吴经理此刻像一位长辈，一位老师，她的话字字句句敲打在小月的心头，小月莫名地鼻腔发酸。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些，从小到大，家里把我当成弟弟的附庸，周围的人们默认我是出身底层，也将终身活在底层，无论在校园里还是在社会上，我扮演的一直是一个或有或无的角色，一个被安排被指使的角色。我内心深处何尝不想回归校园呢？我难道真的可以靠读书来找寻自我，做有价值的无愧于生命的事吗？

小月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深深鞠了一躬，感激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安静地走出咖啡馆，走出写字楼。

买了两个包子充饥后，小月去了图书馆，林永乐已经等在图书馆了。两人各自捧着一本书坐在同一张书桌旁默默地看起来。两小时之后，林永乐递过来一张纸条：“这本《活着》，我打算买一本带回家慢慢看。现在必须得补数理化作业，要不然写不完。”

小月看完纸条，对他点了点头，继续一头扎进余华的另一部作品《兄弟》。林永乐写了一会儿试卷，看着小月一直在埋头，一副投入的样子，又忍不住写了另外一张纸条放到她面前：“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的号码可以留一个给我吗？以后还想和你讨论书籍呢。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小月呆呆地盯着纸条看了三遍，片刻之后好像想起来了自己是谁，她拿过林永乐的笔，匆匆写了几个字，随即合上书，把纸条放在林永乐面前，快速地离开了图书馆。

林永乐有些猝不及防，他打开手里的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我先走了。”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