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笑吧,闭上眼(1/1)
八月十六日,阳光明媚的一天,我们这一天,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一张平平无奇的木桌,我和蒋三、赵四坐在小马扎上,干瞪着眼。
“我回来了。”
“给自己找一个借口。”赵四用余光扫视蒋三绷紧的黑脸。
“你们欠我三百六十四块钱。”
“少说了一块钱。”蒋三扯了扯嘴角,摇头苦笑道:“上一边去。”
赵四捶了一下我的肩膀,凶巴巴地说:“你老实点儿,削你啊。”
我双手抱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二人。
蒋三和赵四哈哈大笑,我也跟着笑,毫无顾忌地傻笑。
中心城。荷普商场。
“说,你说不说。”
“我说啥呀。”
“快说,不然你未出生的妻子就要离你而去了。”
“你,你倒是问啊。”
“来来来,大家伙都散了吧。这俩从我们医院跑出来,没治好。”
“小福子,小六子,你们家进了妖怪。”
“嘚,何方妖孽,待我们二人会会他。”
“大哥。”
“父亲。”两个穿着印有7号和8号图案的病号服的男人,冲对方抱拳。
“兄妹其心,其力断钢筋。”二人肩并肩,大笑着上了救护车。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生正坐在远处的长椅上喝着奶茶,平淡地微笑。
旁人见了她,便忆起两句诗:目如圆杏点秋水,眉似伏黛画远山。圆润的鹅蛋脸,明眸流盼,小巧的鼻尖,朱唇皓齿,乌黑靓丽的过肩秀发。浅红色外衣加黑色紧身毛衣下,纤纤玉手,纤细腰肢。深红色休闲裤下,修长双腿。一颦一笑可倾城,不失落落大方的高贵之气,像缕清柔的春风一样,从平凡巨匠的美人画中走出。
“妈妈,那个姐姐好奇怪唉。大热天,穿那么多。”一个戴着孙悟空头套的小男孩指了指女生。
“不要拿手指人,不尊重别人,也不尊重自己。”一个身材发福的妇女轻拍了一下男孩的手,温柔地说,“爸爸在停车场等我们,给你买了鸡米花。”
男孩跳了起来,看见大姐姐盯着自己笑,脆亮稚嫩地说:“漂亮姐姐,再见。”
女生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晃了晃左手,歪头说道:“再见。”
男孩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跟着妇女走了。
负一层。停车场。
一个身穿花格子衬衫的中年男人从一辆红色小轿车上下来,向着母子二人招手。男孩急跑了过去,被男人抱住,举过头顶,又慢慢地放下。
妇女看见这一幕,捂嘴偷笑,但在下一秒,心中一阵惊悸。父子二人的身后几十米米处出现了十几个形态各异的天使雕像。
她瞪大了眼睛,颤颤巍巍地用拳头指了指前方。
男人手指微扬,双臂贴于胸前,回头,脑门直冒冷汗,心跳微微加速。他眨了一下眼睛,雕像消失出现在距离他们十几米处。男孩眨了一下眼睛,雕像消失又出现在距离他们六七米处,面带微笑。
“不要眨眼!向后慢慢退!”
小林和平从妇女身后气喘吁吁地跑来。
男人闻言愣了五秒,抱起男孩,让他朝妈妈的方向看,缓步向后退。一个无形的小人硬撑着眼皮,双臂酸痛,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背上的汗流成河。
雕像张开嘴,露出尖尖的牙齿,视线转向小林。
小林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手电筒,哂笑道:“还记得我吗?曼谷。”
他慢慢靠近石像,来到距离对方五六米处,把筒头对向它们,摁下手电筒侧面第一个按钮,一道强光闪过,石像闭上了眼睛。
“往上跑!”小林回头高声喊。
男人抱紧男孩,拽着目光呆滞、上下两片儿嘴唇无意识开合的妇女,向通向一层的出口奔跑,步伐凌乱。
一分钟后,小林和平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一家名为‘德斯’的美国医院发生屠杀事件,所有医护人员被精神病人利亚姆持枪击杀。在那之后,你们就出现了。”
天使石像闭上了嘴,恢复了微笑,安静了下来。
“清醒之后,利亚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痛声哭泣,开枪自杀。他的父亲每年无偿提供一大笔钱交给受害者家属。直到去世前,他依然坚持每年到你们墓碑前探望。”
后背已是冷汗淋漓,双目却毫不畏惧地直视对方,小林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们还在。你们的家人现在很快乐。挣脱堕落天使的束缚,回到家人的身边。”
石像的脸渐渐模糊了,在一道强光后,变成了一地碎石。
“喂。唐仁杰队长。‘微笑天使’只剩下‘微笑’了。”
脱力感涌上心头,小林倒在地上,闭上发红的双眼,捂着肚子,无声地微笑。
中心城。中心广场。
我拉低桃红色的鸭舌帽,从赵四那儿顺来的古董帽子,在一根石柱紧盯着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孩儿。他左瞅一眼,右瞅一眼,把一个纸团放在了喷泉后的长椅下,吹着口哨离开了这里。
我径直走过去,矮身捡起纸团,将其舒展开来。纸上写着“末日病毒在中心城和B城现身”,危机感刺激着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大口呼吸。
末日病毒,记录在案的生化武器,被病毒感染后的活尸,以红色三角标注的活死人记录在案。其弱点是头部,异常脆弱的头部,行动缓慢,丧失了视力。依照老观念,以上三个弱点是成立的,但与时俱进,顺势而为,曾经的弱点,据我所知,已被克服了。
在“112”事件中,我差点被一个浑身长满尖刺的行动敏捷、具有夜视能力的活尸用手掌处的肉刺命中喉咙。我通过情报商“铁公鸡”了解到:在五年前的日本,某军事基地被四米高的穿着军装的皮糙肉厚的活尸袭击,在付出了一百二十五名士兵死亡的代价后军队灭掉了它,但整个军事基地也成为活死人的乐园,在导弹的轰炸下成为废墟,不为人知的坟墓。
想到这,我拨打了唐仁杰的电话。
“仁杰……上面知道了……老伙计就位。”
保卫者得到了末日病毒的情报,但只能秘密行动。两个城市,二千五百多万人,末日病毒,三个条件相结合,便是一场从未有过的灾难。
谁,为什么,具体怎么做,对方的三个要素,我们一概不知道,但是我清楚一点:公开大会的具体日期泄露了出去。对外保密的信息传到别人耳朵里,我确定了一种可能性最大的条件:难防的家贼现身。
一辆救护车在我身后驶过,车上写着“中心城精神病院”。
两边的树向后飞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满脸皱纹的男人在前排通着电话,司机戴着蓝色口罩和墨镜专注地开着车,两个大块头靠在窗户上,眼神犀利,腰部鼓起。两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被绑在担架车上,嘴里喃喃自语。
“该疯的时候疯,不该疯的时候疯。”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打电话的人放下手机,回头怒喝:“把他们的嘴封上!”
两个病人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齐声唱起了不知名的儿歌。两个大块头甩头,剜了一眼白大褂男人,用平掌重重敲击他们的脖子。歌声戛然而止。
白大褂男人冷哼一声,拿起手机,继续通话。
两个大块头哂笑,把视线移向了窗外。
几个穿着白色短裙子的女人在前方的广告牌站着,欢声笑语,等着公交车。
阳光,健康,美好,午间的宁静,享受当下的每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