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眼神(1/1)
我好像突然之间不太会笑了,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这个假期我都很少玩游戏,分明我以前最喜欢的就是打游戏,可是为什么现在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呢?是因为有了她吗?
原来的房子现在租出去了,父亲让我去一趟原来的地下室把一些没用的东西收拾出来。
这是我时隔好久再次来到熟悉又陌生的小区,这里曾经是我快乐的源泉。我们每天都在楼下不停的跑跳,玩沙包,捉迷藏,一起去后院冒险,而现在我慢慢的走进这个小区,发现再也没有欢笑了,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
原来后院的旧房子现在被拆掉换成了新的住宅,现在小区安静的异常,没有一个孩子的身影,或许安静才是它本该有的模样。
我走向曾经家里的楼梯道,发现它好拥挤,好阴暗,这里让我觉得陌生,但却又那么的熟悉。
我打开面前破旧的铁门,打开尘封的记忆。迎面而来的是我曾经穿的鞋子,小学的书本,还有腌菜的大缸,每年祭拜的仙位,我的滑板车,轮滑鞋,甚至里面的气味都让我熟悉。我把一些破烂到不行的东西收拾出来,其他能用的我都留下了,我缓缓的关上大门,打算离开这里,离开欢笑。
正当我要离开的时候,一个骑着电动车的人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和我同一个楼的孩子,现在在上高中。
可能是我的变化很大,让他一时间没有认出来,我大声的呼喊了他的名字,他不再前进,停车转过头看着我,他伸着脖子,仔细的回想着什么?
他一脸惊讶却又有些激动地说着,“方~方文一?”
我笑了,他车梯都没有放下就跑过来,抱住了我,“好久不见。”
我以为他会说我的变化很大或者是最近怎么样一类的话,但他的回应却让我始料未及,“你走了之后,大家就再也没一起玩过了。”
他身后背着书包,一脸苦笑的说,“现在大家搬家的搬家,上学的上学,补课的补课,就不聚一起玩了,这里再也没有笑声了。”
他看着我默不作声,突然有些欣慰的看着我,“但是你真的厉害啊,最后考了全校第一!”
我有些不理解,我没有想到我的离开居然会带来这样的后果,“你当时和大家的关系不是很好吗?为什么我走了以后不能一起玩呢?”
他低下了头,提了提背后沉重的书包,“可你是中心啊,大家都是围着你才一起玩的,你走了,大家都没有提出来玩的事,偶尔见面也就打打招呼。”
他又叹了口气,“上了高中,才知道以前的日子真的很好啊,真的很快乐,像你这样有人情味的太少了。”
我带着期待的目光,“那其他人呢?”
听到我的这句话,他的表情有些痛苦,略带有一点哭腔,“其他人,唉,不说了。你知道吗?英杰他一直都想和你再见一面,可是他好久之前骑车把腿摔断了,现在已经休学了。”
英杰是我在这边很好的朋友,他比我小三岁,总是喜欢跟着我跑,我也很喜欢他,我走的时候他特地来送我,“那他还在原来的家吗?”
“不,他搬家了。”
我的心很难过,尤其是那句搬家了。好像我的搬家让这里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而我或许再也见不到英杰了,他现在变得怎样了?长多高了?
我有些踌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曾经我是无话不说的,大家都围在一起开开心心的,有矛盾也可以很快解决,那个时候我们不是都很迫不及待一起去玩耍吗?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他挥着手向我告别,“今天能见到你很开心。”
我们走向不同的方向,正如我们的人生彼此擦肩而过,产生瞬间的回忆,但又转瞬即逝。
爷爷把一旁的水瓶摔在地上,大声地斥责我,“你就连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了吗?”
刚才主治医生来看望爷爷的情况,大致意思是让他恢复的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但在没有任何告知我的情况下,我并没有在意和记住主治医生名字,我目送他们离开。
巡查结束后,爷爷问我刚才的主治医师叫什么,我没有说上来,就引来了他愤怒的斥责。
这是我来这边的第三周,这边的天气和家里那边完全不同,闷热无风,晚上休息让我汗流浃背,彻夜难眠。
我很委屈,我应该做的都做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主治医师叫什么,更不用说注意他的工牌了。但训斥我的话语,我没有一声反抗,我需要忍住,但我还是在夜里忍不住哭了。
爷爷出了车祸,头部受到撞击,有轻微的脑震荡,作为一个七十多岁的人,出了这样的事,还能活下来,算是万幸了。
看着曾经那个身强力壮的人,现在稍微抬起脑袋就痛苦的不行,我没有任何的心疼和感觉。只是奶奶已经照顾了很久,她的身体也不好,所以现在我来替班。
除了衣物和休息用的被褥和枕头,其他的所需品都在医院配备的橱柜里,休息的地方只有和医院协商留下的折叠床,我的身体勉强可以躺下,但是这个病房几乎满人,晚上即使通风也是让我辗转反侧。
爷爷不能自己下床,小便和大便都需要有人帮忙,一日三餐都需要去医院食堂购买,而我的一日三餐也在那里解决。
我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没有一个人悠闲的吃着饭,都是尽快吃完,尽快回去,最多可以忙中偷闲抽颗烟。
这里大多是老人和青壮年偏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忧愁,电话里的交流几乎都是病情和药费,大家都不好过。
病房里没有网络,我只能开着流量翻看和漫画度过白天的无聊,除了按时叮嘱拔针,吃药,喂饭,接水,控制摄入的饮食(因为爷爷有糖尿病),我剩下的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但我也不能随便走动,打扰别人。
好在我加上班级群,和同学们有聊聊天,彼此熟悉一下。这也算是在百般无聊中给我增添的为数不多的乐趣。
这间病房里就两个人,有一个风扇,没有电视,有独立卫生间和更衣间,应该是住院楼里很不错的条件了。
我几乎是随叫随到,他的一切需求我都尽可能满足,不论是在半夜起身,还是偶尔休息,只要他叫我,我就会去做。
爷爷和奶奶很早就来这边照顾姑姑家的孩子了。整个家里只有我和姐姐没有被照看过,我对他没有任何感情,甚至在我的大半时光里他们都是见不到面的,全然凭借爷爷的这个称呼和血缘,我才站在这里。
爷爷身体本来就好,加上恢复的也不错,很快就能下地慢慢的散步了,我也逐渐适应着这边的环境。
除了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主治医师的名字那件事我没有做好,其他的我都算是尽心尽力了。好在我在走廊的医师介绍中看到了爷爷的主治医师,事情才告一段落。
旁边床的是对夫妻,丈夫干活出事了,治疗了好久,才转到住院部没几天。因为也有糖尿病就和爷爷在一个病房里,偶尔他们也有闲聊。
“这小伙,看着挺年轻啊,你孙子?”
“嗯,我这出了事,全家都来了。这不他考到这边的大学了,就提前让他来照顾照顾我。”
“首府大学?”
“嗯。”
“真厉害啊,高材生啊。”
“也就那回事,这孩子还行吧。”
我坐在折叠床上什么没有说,只是觉得自己每天的辛苦努力都奉献给了一个陌生人。
大家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显得很悲伤,好像大家都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或者自己也会是这个结局。
大舅二舅去世了。今天我们来埋葬他们,听说他们的火化是村长和父亲出的钱,我站在一群灰头土脸的人后面,我看着这样的场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可惜,二舅走的太早了,觉得可悲,大舅走的时候儿女不在身边。
“二舅,你想我了吗?”回想着那天我对二舅说的话,我就想笑,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会问出这样的话呢?
一个笑呵呵的白发没牙小老头拍了拍我的手,“你就是老李的孙子吧。”
他说的是我姥爷的名字,“对,我是。”
“哎呀,傻蛋(村里人叫二舅的绰号),可喜欢你了,老是和我们说起你,说你是这村里出来的大学生。你还记得不?我家的那个大白公鸡,就喜欢啄你。”
他咧着嘴傻笑着,擤了擤鼻子,“傻蛋,和我谈半天,我才给他,让他给你炖了,我可稀罕我家那只公鸡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还记得不?你小时候就是他带着你上山挖菜,去你大舅家拿零食吃,那其他的孩子可羡慕你了!”
我的眼神变得失落,我都忘记了这些事,我都忘记了还有一个这样爱着我的人等着我,这么多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我如果能多来几次,或许他会更开心一点,可我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句我可能会死在这里吧,我感觉好沉重,生命很轻,轻到转身即逝,生命又很重,重到让我不能呼吸。
雨馨躺在我的大腿上,“唉,我今天看学校的篮球校队,里面的内容更新了,有你的替补名单啊。”
她有些关切的问我,“但最近你有打篮球吗?”
我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没有,这不是忙着陪我的宝贝吗!”
我在骗人,家里的静音球和哑铃不是摆设,健身房里的汗水不是做梦。
我根本没有放下这个东西,即使我觉得我没有真正爱过这个东西,可是我怎么会放弃这个东西呢?
这是司铭教会我的东西啊,我怎么可能会放弃呢?
其实我很清楚,司铭那天根本没有转学,他家里的人都死了,但是里面没有他。
那他呢?他可能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自由的飞翔着,也可能在河里的某个角落遨游着,也或许在方文一的心里静静地消失着。
我曾经有着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面是阳光,是热情。而现在我甚至已经不愿意抬头看看这个世界了,低落失落成为了常态,我的眼神里再也没有当初的那份勇气和决心了。
我害怕我忘记某些人,但他们又在某个时间节点告诉我,我在自私的活着。
我夜晚是怎么可以安心睡去的呢,这么多事情的结果没有我的错吗?
大家都说青春是奋斗的,是美好的。不,青春是痛苦的。
我需要不停的往前走,可在一心前进的时候,我舍弃了很多东西,忘却了很多东西,很多重要的东西。等我回头看的时候,他们或许已经不在了,只留下无尽的思念和不停的自我内耗。
我希望我可以摆出微笑,但我的习惯总是挤出哭脸,大家都说我奇怪,说我变了,可我原来是什么样子呢?
父亲把我送到机场,我看着他面无表情,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他也不好过吧。
我知道了父亲背叛了家庭,如果是法庭上的我,我或许会怒不可遏,或许会大发雷霆,可是我没有权利啊,我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他背叛了我,背叛了母亲,背叛了家庭。但没有背叛作为父亲的很多职责,他没有弃我和母亲不顾,他没有在我的人生进程中破坏形象。
只是人各有自己的选择,可母亲死去了,那又该怎么处理?我就这样笑着面对以后吗?不,这份痛苦一定是要偿还的!
父亲没有送我进去,只是送到了门口,他不喜欢别离的场景,“走吧,都大小伙子了!”
我看着父亲,一时间有些难过,毕竟他是我的父亲,“爸!你记得按时吃饭,按时吃药,别累着,别老坐着,多运动运动……”
他点点头,示意我赶紧进去,“别晚了飞机。”
我转身离去,扭头就走了,过了大门,我立刻回头看着父亲,他没有走,一直在看着我,他挥了挥手,示意我走吧。
我再次点点头,他才转身离去,我才发现原来他的肩膀又那么宽吗?他有那么高大吗?
喜欢做你的车,因为他确实稳,确实让人安心,但我更喜欢靠在你的肩膀上,因为你给我看了整个世界。
“妈,会有个结果的,我保证。”
我托着皮箱,向前方走去,刚才失落的眼神突然有了希望,因为她就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