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钓鱼的瞎子（1/1）

在中山装来之前，我只当爷爷口中的老瞎子是个普通的阴阳先生。

随着我了解堪舆术的深入，越觉得老瞎子非同寻常。

或许，他就是中山装所说半疯半魔半神仙的江南刘瞎子。

有一天，我问爷爷，他正擦拭他视若珍宝的铜烟枪。

爷爷既不承认也不否定，他点上烟枪，第一次向我详细讲了他与老瞎子的故事。

爷爷的父母，太爷和太奶，爷爷八岁时，太奶得了咳嗽病，太爷去县城给她抓药时，被人抓去当兵，从此失踪。

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太奶本就身体不好，太爷的离去更使她病情急剧恶化。

临终前，她把我爷爷送给了娘家的一个弟兄，称他为七舅老爷。

七舅老爷是个老光棍，一开始待爷爷像亲生子一样。

但两年后，七舅老爷在外地遇到一个傻媳妇，带她回来。

那傻子竟然生了个亲生儿子，而我爷爷变成了个吃白食的赔钱货。

七舅老爷气愤之下，将爷爷赶出了家门。

爷爷侥幸在附近村子里靠吃别人的饭活了下来。

十年过去了，十里铺遭遇了连续三年的大旱，庄稼都没收成。

加上战火连天，村子里的人大部分都挨饿死了，年轻的却都逃命去了，只留下老人和孩子等死。

爷爷身体虚弱，乞讨为生，连逃命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一天，一个老瞎子来到村子，他背着一个黑布袋子，里面似乎有个很大的东西。

爷爷扣了点树皮当饭，看着可怜的老瞎子，好心递给了他一半。

老瞎子嗅了嗅树皮，不满地还给了爷爷。

“你这老头真是不懂事，十里铺已经大旱三年了，这块树皮是我从一帮人手里抢来的，你连这都不要，等进了村子，你怕是连树皮都得不到。”爷爷说道。

“你们这村子还有管事的吗？”老瞎子问。

“都逃走了，只剩下我们逃不动的。”爷爷回答。

老瞎子看了看村子的方向，推算了一下，“东边有一口古井，是吗？”

“是的，那口井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人们说那井从来没干过，前两年我们靠着那口井勉强熬过，可是这第三年旱得太厉害了，连井水都干了，大家都绝望逃走。”爷爷说道。

“带我去看看那口井。”老瞎子说。

“我不去！啃树皮也能撑半天，村东头走到那儿又得饿眼发昏。”爷爷倒在地上。

老瞎子递给爷爷窝窝头：“带我去，这窝窝头给你。

比树皮好吧？”

爷爷看到窝窝头，非常心动，带着老瞎子去了村东头的古井。

老瞎子诚实地把窝窝头给了爷爷。

爷爷以往吃遍百家饭，善于观察人。

他立刻察觉这个老瞎子不同寻常。

看着他破破烂烂的衣服，绝对没想到他有这种大手笔。

爷爷问老瞎子：“你是先生吗？村里请过不少法师，看起来厉害多了。

结果花了不少钱，却没有下雨。

他们说我们得罪了龙王，要遭八年大旱。

劝你不要费力了。”

“我不是法师。

法师不会瞎。

小伙子，我只是在这边过夜，你找个地方躺着，少说话。”老瞎子说。

爷爷答应要走，但远处偷偷观察老瞎子。

直觉告诉他，这个老瞎子有问题。

他瞧见老瞎子放下背后的东西，然后折下一根枯树枝，在上面系了一根红绸绳，红绸绳上挂着一个大鱼钩。

爷爷曾经挨饿，也钓过鱼。

一看老瞎子的布置，就觉得他是在钓鱼。

他开始怀疑老瞎子是不是有问题。

村子里没有水了，钓鱼的人不知道去哪里钓鱼。

他闭上眼睛养神，后半夜醒来时，看到老瞎子把钩放在古井里，像在钓鱼。

爷爷说：“井都干了，还在里面钓鱼！”爷爷找露水去了一圈回来，老瞎子还在钓鱼。

爷爷睡不着，借着月光看老瞎子，觉得他在做傻事。

突然，老瞎子甩动着树枝，钩子上竟勾到一条大蛇！爷爷吓醒了，看着老瞎子甩掉大蛇。

大蛇盯着老瞎子，却没有攻击，转头跑到荒草里消失了。

爷爷觉得老瞎子很可怜，叫他追大蛇。

老瞎子听到爷爷的声音，招了招手：“你过来。”

爷爷赶紧走到老瞎子身边：“老先生，您真厉害！我住这村子十年了，从没听说过井里还有大蛇！”

老瞎子笑着说：“你去井边看看。”

爷爷走到井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井里竟然是清泉！爷爷趴在井里痛快地喝了一通，喝饱后回头对老瞎子说：“老神仙，我得罪您了，没东西还给您！”

“不用了，你把救命的树皮给我，就当还给我了。

这不是蛇，是望月鳝，每逢圆月它就会探出头来望月。

普通鳝鱼是圆头的，而这条鳝鱼头呈三角，额头还有两个隆起，像蛇又像鳝鱼。

普通鳝鱼可以吃，望月鳝不能吃，它会化骨龙，吃了会变成脓水，导致井水干涸。

我把它钓出来，井水就会恢复，百姓也有水喝。”老瞎子说。

“可是井水虽然有了，但三年大旱啊，地里依然没水，靠井水灌溉庄稼不够用。

老先生既然是神仙，为什么不给我们祈雨呢？”爷爷问。

“我已有打算，我失明了，但我能钓出望月鳝，它不敢攻击我，但我也奈何不了它。

我离开后，望月鳝会回到古井，那时生灵将再次受苦。

你过来，明天子时，按我的指示。”老瞎子低声对爷爷说。

第二天，村里的人发现古井中有水了，他们跪拜感谢祖宗显灵，爷爷心里想告诉他们这事与祖宗无关，是老瞎子的功劳，但老瞎子早就告诉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爷爷只能放弃。

一天很快过去，到了晚上子时，爷爷按照老瞎子的指示找了个碗，装了半碗古井水，手端着碗沿着望月鳝昨晚走过的路走去。

走路要稳，不能撒出碗里的水。

爷爷一边走一边低声念道：“日出东方一点红，水半碗中化成龙。”

爷爷这样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看到前面的树上有两盏黄色的大灯笼，大灯笼似乎察觉到爷爷的到来，窜了下来，一条大蛇就在爷爷面前昂首而立，那两盏黄色的大灯笼就是大蛇的眼睛，大蛇嘴里还挂着昨晚的鱼钩，钩柄上系着半截红缨绳。

大蛇站在爷爷面前，两个大眼睛紧盯着爷爷。

老瞎子交代过，爷爷端着半碗水念词走过去，即使遇到大蛇也不要害怕，但大蛇立在爷爷面前时，那红色的蛇眼离爷爷只有一步之遥，爷爷仍然害怕得全身颤抖。

按照老瞎子的说法，如果爷爷转身逃跑，必定会被大蛇咬死，但如果爷爷不跑，与大蛇对视，大蛇就不会伤害他。

所以爷爷虽然害怕，却只能咬牙坚持，抬头勉强与大蛇对视。

过了一会儿，大蛇突然开口问：“你认为我是人还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