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独钓寒江雪（1/1）
“呜.....娘亲。”
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水波不兴。
绿藻沉浮，在江水中不断的繁衍，腐烂，被微生物分食，时不时便会飘来阵阵怪异的气味。
但是，这股异味，却慢慢的变了——变成了醉人心脾的芬芳。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舷窗，洋洋洒洒的落在二人的面庞。她抱着龙吟，端坐隐几之上，李梦瑶则枕在她的双膝上，侧卧而眠。
“丫头们，起床喽，太阳晒屁股喽！”
老船家的竹篙敲了敲门框。李梦瑶打着哈欠坐起身来，揉着惺忪睡眼挑开帘子：“老人家，我们到龙渊乡了吗？”
“你自己抬头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老船东坐在船舷上，正漫不经心的疏通着他的烟袋。
冰凉凉的雪花落在李梦瑶的面庞。她还那还被困在周公那儿的半拉灵魂终于是苏醒过来。李梦瑶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美景，急忙呼喊起来：“王孝！阿姊！快出来看呐！不看后悔一辈子啊！”
刀柄轻轻挑开布帘。王孝俯身钻出船舱，举目观瞧。
茫茫飞雪从天而降，轻盈的落入江水之中，滋润着那随波逐流的花瓣。长江两岸，已然是落樱缤纷，山坡上白雪皑皑，那漫山遍野的樱花却不遗余力的将芬芳与桃红抛洒人间，为这白茫茫的天地勾勒出一抹胭脂红。
而那令人陶醉的芬芳，正是落满江水的樱花瓣。她们几乎完全取代了绿藻的生态位，从长江两岸缓缓流动到江流之间，随着小舟的缓缓前行而被分立两旁，伴随着苍茫大雪，完美的诠释了何为「江山如画」。
李梦瑶坐在船头喃喃道：“王孝，你知道吗？龙渊乡的樱花，有一个凄美的故事。”
她心驰神往，追忆着她还在母亲怀中时，与她讲述的那段美妙的故事。
“在很多很多年前，龙渊乡的樱花是不会在冬季开放的。因而，漫山遍野的樱落与苍茫的白雪，从来只能看见一样。”
曾经，龙渊乡里有一个名气鼎盛的锻刀家族。某一日，这位家族里的大公子外出巡游，认识了一位美貌绝伦的姑娘。他对那貌美女子一见钟情，便拿出黄金与珠宝，乃至家族那无数把名剑中的一把赠予少女，却始终换不来姑娘一笑。
少女得知他来自龙渊乡后，便给他出了一道难题：“倘若你能叫漫山遍野的樱花绽放于大雪之中，小女子便甘愿与公子共度一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少女只是希望那公子知难而退。但他却不这么想，他一回家便召集人手，打算挖掉龙渊乡所有的樱花树，重新栽培新品种，却遭到了家人的反对——龙渊乡一向不与外乡人通婚，这是铁一般的规矩，就如他们锻造出的那无坚不摧的宝兵一般。
但那公子并未退却，失去家族支持的他决定亲自动手。他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到东瀛国有一种樱花树品种可以绽放于冬日，便花下重金从东瀛购来树苗。
他亲自提着斧子和铲子，挖掉一棵又一棵的樱花树，种下一株又一株的新苗。这无疑是一件又苦又累的事，但每当公子想起他心爱的姑娘还在等待着他，浑身就又有了干劲儿，没日没夜的栽培新苗，伐去旧木。
即便身边的朋友都劝他不要犯傻，那姑娘从来就没想过要与你共度余生，不过是故意刁难，叫你好自为之罢了。但他就是不听，花了足足一年的时间，终于独自一人将两岸的樱花全部换成了冬天开放的品种。
他迫不及待的找到姑娘，跪着求她再等五年，五年之后，等樱花树全部长成大树，枝丫上开了花，就亲自前来迎娶她。
少女不曾想到没有使用家族力量的公子竟然有这般毅力，不由得为之感动，应下了他的五年之约。从那一天起，公子几乎抛下了家族所有的生意，专心致志的照顾着两岸的樱花，盼着它们快快长大，不敢离开半步。
而少女也遵守约定，无数达官显贵上门说媒求亲，也都被少女婉言谢绝。
四年里，二人虽不能互相见面，只能互通书信，以表达他们对对方的思念之情，也正因为书信，在无形之中结下了深厚的羁绊，公子除了每天照顾樱花树，唯一的念想就是少女的来信。
眼见着樱花树一天天长大，大婚之日指日可待，可就在第五年花开之际，一声春雷击中一棵樱花树，转瞬间便燃起了一场森林大火，残酷的烈焰毫不留情的将他整整五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公子急火攻心，相比起这五年来的心血，他更在意的是五年之约无法兑现。在双重的刺激之下，那公子只觉自己无颜面对苦苦守候了五年，为他放弃了那么多次婚约机会的心爱之人，一时想不开，投江自尽。
那位少女得知此事，亲自赶来龙渊乡，得知爱人已然投江自尽，顿时悲痛欲绝：“傻瓜，我哪里是想看什么樱雪？这五年间单是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就足以让我甘愿共渡此生，你又为何因为不可抗的天灾而想不开？”
情至深处，那少女便也一头扎入江中，追随心爱之人而去。
这段凄美的爱情感动了龙渊乡和知道这段往事的每一个人。人们自发组织的在那被烧的漆黑的山脉上重新种下了冬日绽放的樱花树。也许是被大火烧焦的黑土和木炭的缘故，这些樱花树的长势特别的好，从此龙渊乡便有了能在大雪之日开放的漫山樱花，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前来观瞻，更是铭记二人这段凄美的爱情。
其中有这样一位才子，曾经的【墨圣】柳鸿清（已故），在欣赏江雪落樱美景之时听闻了这样一段故事，当即提了一首七言绝句，并为这幅江雪之景做下一副画卷，至今仍保存在皇宫之中。
“江国曾临雪夜吟，玉箫吹断一孤斟。当时不是寻芳女，莫向东风怨不深。”
当李梦瑶从这段故事里回过神来时，王孝已然坐在了她的身边。
“如何，很凄美的故事吧？”李梦瑶问她。
人类，居然是可以为了繁衍冲动做到这种地步的生物吗？她心中如此想着。
那老船东脸上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
随着轻舟流过，她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座高耸的大峡谷。老船家说道：“那就是「龙门」，是进入龙渊乡的必经之路，抬头往上看，头顶上的一线天就是被他们称为「龙渊」的原因。”
不知不觉间，驶近龙门的便不再仅是她们这一艘船，其它水道而来的船只三三两两的在龙门前汇合过来。
“喂！！阿姊！白龙王阿姊！！”
王孝循声望去，只见在另一艘小船上，「双剑流星」雷策正朝王孝招手，“阿姊！好久不见啊！听说你离宫啦！”
李梦瑶讶异道：“那不是人称双剑流星的少年侠客雷策吗？他在江湖上相当有名的！从小修习剑术，那双剑剑法也是江湖上独一门的奇术！你连他都认识？！”
“以前办事的时候，和他有过合作。”王孝向雷策抱拳拱手，以表敬意。
随着小舟驶入龙门峡谷，水流变得湍急起来，那十几艘小船也是越来越近，几乎是摩肩接踵后，基本和已经并在一块儿没有区别了。
李梦瑶满脸期待的说道：“王孝姐，龙渊乡你知道盛产什么吗？”
“宝剑。”王孝回答道。
“不准确啦。”李梦瑶俏皮的跳上船头，背着手笑眯眯的看着她。
“准确来说，龙渊乡成名于「龙泉宝剑」，也就是皇帝手里那把「尚方宝剑」，但龙渊乡其实不止生产宝剑——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造不出来的兵器！是大名鼎鼎的兵器之乡！可以说当今武侠的成名兵器几乎全都出自龙渊乡锻造家族之手！”
“但我这把不是。”王孝拿起龙吟，不合时宜的拆台道。
“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李梦瑶拍着王孝肩膀笑道，“王孝姐，我再告诉你一个趣闻：龙渊乡这些刀匠啊，一个个自尊心都特别强，有意思的很！每年这个时候，龙渊乡都会举办一年一度的试刀大赛，比谁的武器更坚韧，更耐造！到时候你把龙吟刀往上一呈，准保气的他们直跳脚！”
她满脸坏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笑的是花枝乱颤。王孝不解的看着她，语气重带着几分无奈：“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究竟是从何而起啊。”
“白龙王！！”忽然就听一声暴喝，就见身背后一道靓影穿梭在舟船之间，连跳八下，越过八艘船只，可见此人轻功了得。
此人一跃来到船头，这一跳震得李梦瑶重心不稳，一个没站稳就往江水里栽去。
“诶诶诶！”李梦瑶吓得双手乱扑腾，眼见就要掉下去，王孝那有力的臂膀已然揽住她的腰肢，一把将她揽回甲班上。
李梦瑶斜倚在王孝怀中，隔着面纱几乎与王孝的面庞来了个亲密接触，不知为何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脸顿时红了：“王孝姐，这.....你好帅啊。”
只见那位不速之客手中卜月戟一指王孝：“呔！你就是白龙王？”
眼前的女子一袭红装，手中的卜月戟与她高挑的身材显得格外相称，丹凤眼柳叶眉，樱桃小口涂了胭脂一般血红血红的。
“是我。”王孝放下李梦瑶，起身面对她的长戟。
“居然在和女孩子卿卿我我！这实在是....实在是！”说了半天，那女子自己反倒脸红了，也不知是因为二人刚刚的行为，还是王孝飒爽的容颜。
“咳咳！”她咳嗽两声，收回场戟夹在臂弯，对王孝一抱拳：“失礼了。在下肖华，江湖人称「铁戟红娘」，拜师燕沙门。听闻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龙王」现身，实在忍不住手痒，迫不及待想与您过个两招！还望您见谅！”
王孝看向李梦瑶，似是在争取她的意见。
“江湖中人比武切磋很正常。”李梦瑶坐稳身形，“只是需要一位见证人，免得有人下黑手出昏招。就由我来担任这个见证人吧！”
她兴奋的直运气：“呼——这还是我头回近距离观察两位高手的切磋！好激动啊！”
老船东在船尾说道：“别拆了我的船就行。”
“梦瑶，退后。”只见王孝反手握刀，缓缓拉开架势。
肖华见状，也拉开架势，端起卜月戟，枪尖指向王孝的喉咙。
李梦瑶不由得紧张起来。从古至今都是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一步之遥，在这种情况下，王孝的龙吟比起肖华的戟显然出于劣势，那枪尖好像只要往前一送就能刺穿她的喉咙。
王孝，你能赢她吗？
“哈！”肖华冷不防一戟刺出！王孝立刻采取压身逼近的策略！同时间龙吟出鞘！只要王孝起身拿后背撞开戟杆，龙吟刀就能架在肖华的喉咙上！
但是随着寒光闪烁，王孝赫然发现，对准喉咙不过是肖华的假动作，她真正的意图是自己的脚踝！
王孝立刻抬脚躲避，肖华顺势收戟，俯身一扭直奔王孝心口刺去，王孝顺势使出「折燕」挑开卜月戟，不等她使出反手下劈，肖华却猛然回身抽戟，以回刃勾住龙吟刀刃往她跟前一拽！若非王孝握力惊人，单手长刀非脱手不可！
眼见「折燕」被打断，肖华再次使出突刺！这一下可好，王孝反手握刀，发力点本身就别扭，龙吟还在长戟之下，无处发力，这可如何是好？！
却听当的一声！王孝竟然不退反进，龙吟刀往前一别，别住回刃与枪杆之间的夹角找到发力点，当即凭借自身的力量优势强行将长戟压制在地！
王孝一脚踩出戟尖，龙吟刀顺着枪杆朝上划去！肖华为了保护手指头不得不双手离枪，武器脱手的瞬间，龙吟刀已经架在了肖华的脖子上！
别看说的热闹，这场切磋只持续了五秒，动作之精妙，把李梦瑶这种半瓶子水看的愣神。那是一种极难用语言描绘的对招，恨不能用画作勾勒出的场面。
王孝收刀入鞘，抱拳道：“承让”
肖华长吁一口气，当即回敬道：“不愧是白龙王！刀法了得！不瞒您说！我先前其实提前研究了您的套路，尤其是那一招「折燕」！方才的枪术就是为了应对您的「折燕」所创！没想到还是被您轻而易举的破了招！在下佩服，甘拜下风！”
只见肖华拾起长戟，对二人笑道：“在下多有叨扰！作为赔礼道歉，上岸后我带二位去办理食宿，带二位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好好的在龙渊乡玩几天！费用什么的，全由我包了！”
李梦瑶竖起大拇指：“江湖中人就是豪气！佩服！”
肖华看向李梦瑶：“这位小姐是？”
“我是白龙王的跟——”
“——朋友。”王孝淡淡说道。
“她是我的好朋友。”
肖华便对李梦瑶抱拳道：“原来是白龙王的朋友！失敬失敬，不知阁下是哪一路江湖好汉？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李梦瑶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有和这些江湖侠客相敬如宾的时候，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刚刚那种主人翁精神荡然无存：“啊，啊！我我.....我只是初入江湖的小人物而已！绰号「飞花大盗」！小人物而已！让您见笑！”
肖华却哈哈大笑：“那又如何？我们谁不是从小人物过来的？诶？话说回来，你该不会把本姑娘当成什么大人物吧？哈哈哈哈！受不起，受不起呀！”
“啊啊啊，肖华姐！”李梦瑶哭丧着脸，楚楚可怜的望着王孝：“王孝姐，她笑我。”
“呵。”王孝抱起胳膊，嘴角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复行数里，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内陆湖呈现在众人眼前，落英缤纷，屋舍俨然，小船还没靠岸，便已经听见了打铁之声。
“我们到啦！”肖华率先跳下小舟，“二位，跟我去落榻如何，找好了歇脚的地方，带你们去品尝当地特产！”
“不必肖华姑娘费心。由我来办理便好。”
随着迎面而来的男声，王孝的脸色逐渐阴冷。
燕不归迎面走来，笑盈盈的望着她：“我们又见面了，霏雪姑娘。”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王孝冷冷说道，“霏雪已经死了。”
“这是什么话？”见到如此冷淡的王孝，燕不归一时有些愣神，“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王孝的龙吟刀柄狠狠捅在燕不归腹部，疼的他一声闷哼，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咕啊！霏雪，为什么？！”
“她的死，你也有份。”王孝冷冷丢下一句，转头就走。
“昴宿公子？”肖华和李梦瑶都显得相当吃惊。她们不知道白龙王和这位江湖话事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只是那份无法泯灭的伤痕，已经牢牢刻在了王孝心中。
肖华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显得特别犹豫。李梦瑶只是思考了一下，便上前把他搀扶起来：“昴宿公子，没事吧？”
“无碍。”燕不归缓了好一会儿，“多谢。”
“你最好不要谢我。”李梦瑶却突然撒手。
“虽然不知道你哪里惹到了王孝姐姐，但像她这样冷淡的人都能被惹毛，搞不好你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昴宿公子，我扶你，敬的是银月山庄，敬的是你昴宿公子的江湖地位，但是你作为「燕不归」，有待商榷。”
说罢，她也丢下燕不归，径直追上王孝。
肖华也犹豫了一下，也只是给燕不归抱了抱拳，便也快步离开了。
燕不归望着三人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呵.....还是老头子看人看的准啊。哪怕是对亲儿子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