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津河武行（1/1）
“你们对李家怎么看？”回王府的路上，老夫人突然问二人。
老夫人的贴身丫鬟道：“相当讽刺！明明是掌管礼仪祭祀的礼部侍郎，家风却是股歪风邪气，就该撸了他的官职！”
老夫人又看向霏雪：“你认为呢？”
“相由心生。”霏雪淡淡说道。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总结的很到位。对于李家大丫头，你怎么看？”
“是个很吵闹的人。”霏雪说道，“同样不知礼数，但不卑不亢，心怀正义。”
老夫人说道：“和她母亲很像。”
她好似是轻轻的叹息。
“当初就叫她谨慎择偶，她就是不听。都说女人的甜言蜜语是毒药，男人又何尝不是？李富贵的那套甜言蜜语就把她迷得神魂颠倒，什么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人，什么为你仗剑天涯......我和她执剑江湖多年，最后她却败在了一个举人虚无缥缈的保证和温柔乡里。”
“深陷于宫斗的囹圄，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料到。曾经我俩仗剑江湖，不就是为了摆脱针对女子而设置的那套牢笼么，没想到最后还是回到了笼子里。难得可贵的是，她并没有对她的现状感到不满，明明那些个贱妾个个憋着想害她，明明她知道自己不是染上风寒而是中毒，她还是对那个李富贵爱的死心塌地。真不知道该说她是痴情，还是单纯的傻。”
霏雪说道：“她中的是蓖麻毒素。这种毒素会导致严重的呼吸道问题，表现方式类似于风寒高烧。目前尚未有解药可以压制蓖麻毒素，就连从药王谷带回来的那批草药也不行。并且，蓖麻毒素已经毒入经脉，她应该是时日无多了。”
“她以前就是用毒高手，她能不知道？”老夫人的脸色划过一丝痛苦。
“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爱着李富贵，心如刀绞，却迟迟不肯撒手。她大概也是想明白了，自己硬挺着也是拖累子女，倒不如待她死了，就让她的女儿从此离开这囚笼，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只是我不服啊，我不服啊！她毒翻过那么多的江湖人，在她手里翻船的江湖人物不下百人，最后的结局却是被两个贱妾给害了性命！”
二人是头一次见到老夫人如此激动。
老夫人心里明白的很，她比谁都明白，从来只有她毒别人，无人可毒她。若是平常，胭脂水粉，日常衣着和饭菜若是有毒，她又怎可能上当？
一切都在把事态指向最糟糕的可能——甚至不能说可能，而是必是这种可能！
那就是李梦瑶的母亲是【被迫】喝下毒药的。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一个极不适宜的场合，以及一条不可违背的【戒律】！若是不喝，便是对丈夫的不忠，或是对祖先的不敬，或是对皇家的欺辱。但究竟是哪一种巧妙设计的场合，究竟是囚笼里的哪条规则逼着她夺去性命，早已无从得知了。
回到王府，萧然已经等候多时。他上前搀扶过母亲：“母后，李侍郎那边可还顺心？”
“哼，歪风邪气。”老夫人一声冷哼，又变回了冷酷的模样。
“霏雪，你.....服侍完母亲后来本王书房一趟，本王有话与你讲。”
霏雪望向老夫人。老夫人咳嗽两声：“一个侍女而已，想借便借吧。”
霏雪跟随萧然来到书房。
萧然只是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欲言又止。
霏雪也不开口，就在那儿站着。
双方就这么在沉默中度过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萧然这才开口：“听说.....你准备去踢了八大武行。”
“嗯。”霏雪应道。
“......本王，不是不可以帮助你。”萧然站起身来，背过着手面向自己的书柜，看似好像是在选书，但霏雪明显看得出来他的眼神根本没有集中在那些书本之上。
“八大武行是欺人的行当。你.....”
霏雪打断了他：“若是我以王府名义踢馆，津河武行如何看我？”
“你不用管。”萧然这才转过身来，“你放心去踢，本王会处理好的。”
“.......”
“踢馆？”老夫人睁开一只眼睛。
“津河八大武行，你认定他们不在话下？”
“我会留手。”霏雪有节奏的揉捏着老夫人的肩膀。
“去吧。”老夫人淡然道，“打出名气，你是王府的骄傲。被赶出津河，也怨不得旁人。”
霏雪换上短打衣靠，离开王府，径直来到燕不归下榻的驿站。
燕不归似乎早早就等在这里，温柔的抚摸着怀里的白猫。
霏雪一屁股坐在他面前：“我要踢馆，你来帮我引荐。”
“以王府侍女的身份？”燕不归笑问道。
“以王孝的身份。”霏雪说道。
“我会让他们做好准备。”燕不归摆摆手，身边的青涩少年立刻跑去安排。
“今日午饭之后，你去盛武胡同。胡同里是八家武馆，一家武馆打一天，共打八天，每家武馆都会派两位弟子与你比试，一人用拳，一人兵刃。所以，带上你的「龙吟」。”
言尽于此，燕不归又问了一句：“或许是我多嘴。你当真能打得过八家武馆？”
霏雪不回答他。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
燕不归的言语中带着几分遗憾：“若是你这份容颜拿去练习才艺，弹一首琵琶曲，跳一支惊鸿舞，想必会比你习武更有成就。”
“你管不着。”霏雪依旧言语冷淡。
正午时分，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王孝单挑八大武行的消息传遍了津河大街小巷。
当霏雪挎着「龙吟」来到盛武胡同时，这里早就被想看热闹的老百姓围的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位无门无派的王孝到底是何许人也，哪来的胆子挑战八大武行。
直到霏雪拨开人群，走进盛武胡同时，围观的老百姓没人做声了。
“一个女人？”
“世风日下啊，连女人都可以习武了吗？”
“如果她都能打过八大武行，那以前败北的人都算什么？”
非议很多，但霏雪并不在意。
来到胡同第一家武行，别致的院子此时已经完全布置开来，武馆弟子手执兵武站立两旁，八大武行的掌门人在擂台跟前坐成一排，表情肃穆，但眼神里却充满了不屑。
不对，一共是九人。
有一男子戴着面具，就坐在距离擂台最近的地方，翘着二郎腿面无表情的望着她。
他可能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霏雪还是一眼就看出他是萧然王爷。她也没有声张，萧然来不来，不影响她接下来的发挥。
“来人可是王孝！”
霏雪抱拳：“正是。”
“武行规矩，先拳，后兵！”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满身横肉的壮汉一个跟头翻到台上，跟大猩猩似的暴喝一声，抬起手一手刀就将放在擂台上的木桩整个劈开！
“好！”引起满堂喝彩。
壮汉一身横肉，此乃「横练」，每日对着铁砂不断摔打，修炼极其痛苦，但横练一旦成型，便是力大无穷的存在！
喝彩余音未落，霏雪猛的一甩拳，眨眼间就将门前的石狮子脑袋砸了个粉碎！
“你！”第一家的掌门脸色铁青，起身要骂，被另外两家掌门按住。
“呵。”萧然暗暗的嗤笑一声，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壮汉一看霏雪这幅架势，显然有点发虚。他看不出眼前的白发女子练的是什么功夫，说是横练，体态却没有变化；内力深厚？那一下明摆用的是蛮力。如此捉摸不透，怎叫他不紧张？
霏雪将龙吟刀插入另一头石狮口中，两步来到擂台之上。
“传统比试，点到为止！”裁判说罢，退出擂台。
壮汉与霏雪相互抱拳，鞠躬，便双双拉开驾驶。
后来说书先生是这么讲述这场战斗的：“却见那白发女子纵身一跃，踩着那壮汉的头顶来在他身后；壮汉气的哇呀呀的大叫，两膀一晃千斤的力气！只见那白发女子左躲右闪，每一拳都擦身而过，每一拳都打的擂台发出轰轰的爆裂之声！”
但实际上，这不过是说书先生混饭吃而刻意杜撰的情节罢了。因为这场战斗，不是一般的短。
“吔！”壮汉运足气力，暴喝一声抡起拳头砸向霏雪！霏雪面对那凛冽的拳头根本没有躲闪，反而也举起拳头打了过去，那轻飘飘的刺拳和壮汉相比就好像闹着玩一般。
二人对了一拳，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令人没想到的是，被震得连连后退的人居然是使出全力的壮汉！
壮汉捂着鲜血淋漓的手冷汗直流，疼的几乎要喊出声来。那哪是对拳，分明是一拳砸在了一块千年的巨岩之上！手骨碎裂，显然是废了！
不等壮汉缓过劲来，霏雪两步来到近前，一脚踹向壮汉腿窝。与其说是踹，倒不如是勾住壮汉脚踝用力一扫，壮汉登时重心不稳，扑通一下半跪在霏雪面前。
壮汉大惊失色，下意识挥出左拳，被霏雪一把擒住臂膀，一拧身照着壮汉的胳膊就是一个反关节砸肘！
“啊啊啊啊啊！！”嘎啦一声脆响！壮汉手臂当场骨折，抱着断臂疼的蜷缩在地上惨叫不止！
“停！停！”八大武行掌门人脸色大变，赶忙起身叫停，两边的弟子纷纷架起长兵器将霏雪隔开。
“好一个王孝！”武行掌门勃然大怒，当即是拍案而起：“传统比试点到为止！你下手怎能如此阴狠？废我门下弟子！你有何颜面进入武林？！”
“怎么没有？”萧然慢条斯理的说道。
“霏.....王孝姑娘一没用暗器，二没有偷袭，堂堂正正击败你门下弟子；你说她下手阴狠，怎不说你故意派了个完全不同量级的对手刁难她呢？”
武行掌门脸色铁青：“可....可她废我门下弟子是不争的事实！”
萧然冷声道：“那不是恰好证明你门下弟子都是群废物？结果如此，还望掌门不要再胡搅蛮缠。再闹下去，武行名声可就被你搞臭了。”说罢，王爷拿手一指门口，那里早就挤满了偷看比武的老百姓。
“张掌门，休要胡闹。”其它几位掌门人也极力劝解武行掌门。
“哼！”掌门冷哼一声，抱着胳膊愤愤不平的落座，看向霏雪的眼神带着几分杀意。
霏雪并不在乎。她只是抱着胳膊站在那儿，看着壮汉被人抬走。
燕不归自然也在角落里看着。见时机成熟，他便开口笑道：“接下来便是械斗。早些时候，我听说王孝姑娘曾用两块陨铁亲手锻造出一口宝刀，谓之「龙吟」。王孝姑娘可否赏脸，给诸位掌门和父老乡亲们听听这声「龙吟」？”
霏雪默不作声的走回石狮前。她握住刀柄，抽刀转身！寒芒闪过，霎时间便听得那阵阵刀吟响彻在小小的庭院，悠远绵长，余音绕梁，似是古寺钟声，又像佛前木鱼，震撼在人们心头。
八大掌门窃窃私语起来。
“没见过的兵器啊。”
“刀身是斜的....我在沿海倭寇手里见过这种刀，是倭刀啊？”
“非也。形似倭刀，却非倭刀，刀身更长，刀背更厚，血槽位置不同.....假如这种刀用来对付那些倭寇，事半功倍。”
萧然坐在边上看着：“居然还瞒着本王自己锻了一口刀.....也罢，让本王看看你能把这口刀发挥到什么程度。”
有位掌门发问：“王孝姑娘，刀是什么刀？”
霏雪站上擂台：“「龙吟」乃苗刀，源自一位抗倭英雄根据倭刀改造的兵器。”
“若能打过八家武行，此刀便可留下，自开一门武行。”
霏雪的对手也来到擂台上。此人不似刚刚那人强壮，却也是个练家子体格，手中握着一口牛尾刀，以红布系于刀柄。此刀看着虽不如戚家刀长，却势大力沉，不是能轻易对付的对手。
当然，论比力气，霏雪没输过。
“传统比试，点到为止！”燕不归喊了一声，便算是开始。
双方都不着急进攻。霏雪双手握刀，拉开架势与步伐，稍稍放低姿态，以刀尖对准敌手，将龙吟延展出去，等着对手来碰自己的兵刃。
那敌人神情肃穆，显然也明白一寸短一寸险的道理，不敢轻敌大意，手中的牛尾刀如风车般甩的呼呼作响。
他在思考。接下来要如何？要靠直接打落她手中兵刃取胜吗？若是贸然从左右发难，依照戚家刀的长度而言轻而易举就能割伤甚至砍断他的手，自己必输无疑。
牛尾刀粗于戚家刀。既然如此，我便赌你架不住我的刀。
他突然左右横跳，意图打乱霏雪的防御方向，但霏雪反应很快，他脚步转到哪儿，戚家刀就跟着转到哪儿。
刀客突然发难，拧住红布改变牛尾刀方向，自下而上斜挑戚家刀！霏雪不上当，手中戚家刀左右一晃，将牛尾刀弹开。
双方继续试探。霏雪突然猛一个突刺，刀客急忙提刀躲闪格挡，岂料突刺只是佯攻，霏雪一改方向使戚家刀继续缠住牛尾刀，刀尖一挑差点让他兵刃脱手！
“打呀？怎么还不打？”门口看热闹的有人不满起来。
“你懂什么，高手过招只在一瞬间决定胜负，再往前那都是试探！”
刀客却退开两步。他握住牛尾刀，着了魔似的在那儿比比划划，时而用力往下劈砍，时而上挑横劈。
这是打算一招定胜负了。
霏雪没有做同样的事情。她也不需要。
似乎是终于决定好了战略，刀客再次甩起牛尾刀朝霏雪逼近，大刀阔斧的朝戚家刀横劈过来，霏雪以刀背架住，刀客却突然改变方向，以刀背为轨道，摁住戚家刀的同时斩向霏雪。
霏雪迅速以前手为支点，后手为发力点，将戚家刀化作杠杆，后手猛推刀柄！戚家刀直接翻到了牛尾刀上方！压制住了牛尾刀！只见霏雪脚步猛的往前，戚家刀紧跟着往前一探，刀刃便已然架在刀客的哽嗓咽喉。
“我输了。”刀客闭上眼睛，顺势将牛尾刀扔在地上。
“胜负已分！王孝胜！”
几大掌门人起身鼓掌。唯有武馆掌门阴沉着脸，拂袖而去。
燕不归和萧然掌声最为热烈，门外围观的百姓也是连声叫好。
霏雪收刀入鞘。武馆话事人前来拜会：“还请王孝姑娘赏脸，观海阁晚宴。”
霏雪收拾起行装：“不必了，今晚我还要打工。”
“武行规矩，踢馆无论输赢，食宿总是要武馆请客。包括你今晚的工钱，武行也包了。”燕不归笑盈盈的走上前来，挥挥手示意武馆话事人退下。
“今晚你不必担心工钱。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迎接明日的对战。”
“王孝姑娘可是我「金镖士」看中的奇才。”萧然出现在二人身边，笑眯眯的按住了霏雪的肩膀，“我作为她的担保人，自然不会让她受到不公待遇。燕公子也不必劳神费心了，您能干的事，我都能干。”
燕不归脸上的笑容变得不太友善：“哎呀呀....不愧是大万第一战王，和百里明月交过手就是不一样。即便百里明月认可您的能力，但这金镖令，您得来的怕是不干净吧？”
百里明月作为武林盟主，一个人很难管的过来太多的事情，所以他必须将自己话事的权利下放。因此，「金镖令」诞生，能得到金镖令的人，势必是百里明月亲自挑选出的，武技与德行同样优秀的，可以替代他在江湖上主持公道的人物。
这样的人在武林非常有地位，因而也被人们称为「金镖士」。传闻说，百里明月在失踪前一共颁发了六枚「金镖令」，但没人知道这些「金镖士」的真实身份，毕竟树大招风，随意透露真实身份并非上策。
在燕不归看来，眼前这位大万第一战王武力上肯定没的说。但是德行？只怕燕不归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混迹朝堂之人，哪个能是善茬？百里明月怎会将金镖令给他？
霏雪望向萧然。他果然有自己的方法。
“表现得不错。”萧然来到近前，“观海阁一般。不如回王府上吃，大不了，本王将观海阁的厨子一并带来。”
眼见萧然要带霏雪走，燕不归直接将铁扇伸过来一挡，将萧然和霏雪隔开，依旧满面笑意：“王爷。吃饭吃的是人情，无论如何，霏雪姑娘是来拜托我做她的引荐人，您这样横插一脚，即便您是金镖士，似乎也不太合适？您难道认为我银月山庄说话份量还比不上金镖士？”
萧然面露不悦：“按照你原定的行程，这会儿早就该去龙泉乡了。你是故意赖在津河不走，究竟谁才是横插一脚的人，还需本王都废口舌吗？”
两位美男之间的气氛相当焦灼，一个笑里藏刀，一个不怒自威。
至于霏雪呢，早提着刀溜之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