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地狱恶鬼（1/1）

第七十九章

罗茜不敢去看沈棠的眼睛，她有一瞬间觉得，罩在自己身上，为她抵挡一切言语伤害的那个透明的罩子，被对方击碎了，消失了，于是她感觉到所有冷热，本来麻木的心脏因此痛苦的收缩起来。

沈棠微微地笑着，她仿佛洞悉了罗茜内心的震荡，看到了她正在剧痛收缩的心脏，“我明白了，你是在害怕吧。如果自己把作品给埃尔维斯先生看了，却受到了无视，或者批评，你要怎么办呢？”

“别说了……求求你……”罗茜就像是瞬间萎靡的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有被烘干的纸，只要轻轻一触，就能让她整个粉碎。

要让她粉碎吗？

沈棠抱着手臂，看了眼车外的情景，绿植一丛丛掠过，艳阳天里，视线里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朦胧光辉，在极速形式中和各种颜色模糊成一团，好像一场流光溢彩的梦境一样。

她感到几分无趣，用手指慢慢地梳理自己的长发。沈棠今天穿了一身红色波点长裙，这是条给人感觉很跳跃活泼的裙子，外面罩着的纯色披肩，却牢牢的束缚了这份跳跃，为她增添几分优雅。

车厢内安静的只能听见汽车行驶时的轻微嗡鸣，罗茜的牙齿在打颤，眼睫抖个不停。

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沈棠接下来的话，她就像是个被刑满释放的犯人，站在监狱的门口，忍不住想要抬头，去看看外面的光，以为自己能够喘上一口舒畅的气了。

但是她抬起头，对上的不是那璀璨光明的太阳，而是沈棠黝黑的眼瞳，犹如宇宙的暗面，吸纳一切光明的黑洞。

沈棠轻轻抚摸自己的手臂，感觉到指甲划过皮肤，细微的触感，微不可见的汗毛因此根根战栗，但也是活着的证明。

“活着真不错，对吧。有希望，有梦想，可以为此努力。”沈棠勾起嘴角，嘴唇的颜色，是与她衣裙上的红色波点，一样的艳丽。

“我进了星辉，以为这是实现理想的起航点，但一切想的和我不太一样。是你，让我感觉这一切都烦透了。”沈棠直直地望着罗茜，目光甚至有一瞬间的飘忽。

但罗茜无法移开自己看着沈棠的视线，她打心底里觉得恐惧。她不知道恐惧从何而来，她只觉得自己看见的沈棠，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回的恶鬼。

而自己居然胆敢对这样的一个恶鬼说，要拉她下地狱！

“罗茜，你一直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客户不懂你，上司也无法理解你，公司里全是蠢货。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换个环境，不离开公司，去自己创业呢，去能发挥你价值的地方呢？”沈棠的视线焦距在罗茜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

她凝视罗茜，眼里没有嘲讽，没有玩味，只是一面镜子，要让罗茜解开给自己披的层层伪装和防护，看到真实的自我。

“你是在害怕吧，害怕自己其实并非自己履历上的那么优秀。在学校里取得的成绩，和建立的骄傲，在外界全都不值一提，你渐渐意识到，外界与学校之间的‘温差’，而你这个娇养的花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温差下存活。”

字句清晰地从沈棠张合到唇瓣里吐出，犹如重锤，把罗茜身上摇摇欲坠的防护罩砸的更粉碎。

“别说了……”

沈棠闻言，双眼弯弯的眯起，她俯下身，靠近罗茜，手掌安慰般地摁在她的后脑上，然后狠狠的一抓，把她拖向自己。

罗茜动弹不得，犹如被抓住的兔子，僵硬地任由沈棠施为。

“不可能呢。”沈棠让自己的声音变得甜腻，甜腻存粹的恶意：“你也该认清楚自己了。你根本没有才华，没有实力，你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不离开公司，才不去追寻能够欣赏你的人。因为没有人会欣赏庸才啊！罗茜，你就是个废物呢，公司也很快就会不要你了。”

罗茜感觉自己在尖叫，但是她的嘴唇紧紧的抿着，尖叫的是她内心被剥离出来，鲜血淋漓的真实的她。

沈棠凝视着罗茜颤抖的瞳孔，如同看清了那个尖叫的，她内里的真实自己一样，满意地松开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唔……”罗茜嘴里泄出一丝呻吟，“你是恶魔，是地狱的恶鬼……我……”她眼眶里的泪水无声地流出，却没能说出一个“恨”字。

沈棠没有看她，她望着窗户，淡淡地微笑，脸庞在外面的天光照应下，白净柔和，不见一丝恶意，只能看见反射的艳光。

车内彻底陷入安静。

直到到了目的地，罗茜都没有再出声，她木偶一样移动自己的四肢走下车，沈棠让她带路，她就走在前面，沈棠问她问题，她就如实的回答。

好像属于她本人的意志，为了抵抗外界的温差，彻底缩进别人再也窥探不了的地方，留下的只是一具麻木不仁的躯壳。

“做的不错嘛。”沈棠拍拍她的肩膀，赞赏的语气说着：“这样你就能在外界存活了。”因为灵魂已经缩进了深处，不打算再出来，躯壳被外界的风雨如何捶打，都无所谓了。

“看到你这样，我就觉得安心。”沈棠继续说着，罗茜睁着眼睛平平地回视她，“什么？”呓语般的声音。

沈棠眨了眨左眼，俏皮地道：“你放弃了争斗，接受了外界，不会再惹客户生气，不会再被公司开除，也同样不再拥有自我。”

“但是我不会哦，我拥有你没有的才华，我可以坚持自我，也会被外界认可。”沈棠的言语柔和，但罗茜却又再次颤抖起来。

“我们同样为了自我努力，但是因为才华的差距，你变成了这样，而我，却会从地狱离开，到达天堂。”沈棠笑着，她越过罗茜，走在洒满阳光，夹道满是鲜花方路上，“我感觉安心，我不会变成你这样。”

罗茜的嘴唇抖了一下，忽的扭开头，紧接着，她把双手别在身后，慢慢地走在沈棠身边，又落后一步。

沈棠满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