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1/1)
日落时分,粉红的霞光铺满院落,将石板小路都镀上一层暖色的光晕。
君府今日安静异常,整个院里只有几个小厮快步走着。
折腾了一天,君锦终于回了存香堂。
“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把屋子里翻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逃荒抢钱呢!我们家小姐过得都是什么日子!”桐芯看着一片狼藉的厅阁,泪水一下子浸湿了眼眶。
“没事。”
君锦的眼眸里漆黑一片,整个人异常沉静。
这样的场面她从前在九重天上见的太多了。
尊贵的将军府嫡女又如何,还不是说搜院就搜院,说搜身就搜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么......
“这群没心肝的!是不是以为小姐要出事了,都跑了出去!”桐芯正想喊人来收拾,却发现院子里的女使都不见了。
“嗐。”君锦拍了拍她:“存香堂地方小,我们仨一会儿就收拾完了。”
“小姐......呜呜。”桐芯抹了把眼泪,点了点头。
三人将屋里掉落的东西都捡拾了起来,地上摊着的几本账目被芙芸小心地拾起,理成一摞,放回了柜子里。
“小姐......”芙芸有些担忧地望着一言不发的君锦。
今日她与桐芯都是听君锦的吩咐行事,虽然事情原委她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但其中很多细节却令她心生后怕。
“芙芸。”君锦将桌子上的诗词话本堆叠着排好:“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芙芸微低着头,她确实有许多的疑惑。
比如君锦为何会知道苏氏要给她下药,又为何能将厢房里的醉汉杀害,为何要将赵小公子也拖下水......
“你呢,你有什么想问的?”君锦跳过默着的芙芸,又看向一旁正在收拾衣柜的桐芯。
“奴婢没什么想问的,奴婢只知道谁要害小姐,奴婢就害她!”桐芯直爽道。
君锦被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逗乐了。
芙芸也笑了两声,但她知道桐芯是孩子心气,所以才说出这种话。
“小姐,奴婢只是觉得,您这也......太辛苦了,若是我们家小姐还在世,看到您现在的样子得有多心疼啊。”
她是真的替君锦鸣不平。自从听桐芯说起君锦被推下水一事后,她就对君家立刻没了好感,恨不得赶紧冲到君迟面前告发苏氏。可苏氏为人谨慎又颇有手段,她们找不到证据,在府中还处处受限,连自保都难。
“要奴婢说,君家的日子也太不好过了,您还不如回林家过日子的好。”芙芸委声道。
房间里三人默了一刻。
“是啊芙芸,你也看的出来,我在君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君锦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
“但我同意桐芯说的,我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若是有人想害我,那我就害她;若是有人想毁了我,那我就毁了她;若是有人想杀我.......”
“那我也会杀了她。”
“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君锦的声音很小,语气很平淡,但却透露出一股莫名的不容置疑与狠戾。
芙芸手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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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偏院一片漆黑,君瑟被安置在偏院的侧房里,侧房的门板都早已布满细小的裂痕,门首青砖都已经被荒草盖住,还有几丛野草顺着墙根伸进了屋里,随着漏进来的风一起摇曳不定。
君瑟卧在榻上,只披着一身雪白的薄绒氅,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缩成一团,露出来的乌黑眼眸里充斥着不甘。
陈氏找了个由头支开了外头站岗的侍卫,悄声进了院子。
“小姐,小姐?”
“陈嬷嬷?”君瑟听见有人进了院子,认出是陈氏的声音,骨碌一下爬了起来:“我在这儿!我在偏房!”
陈氏闻声快步进了偏房,关上了门:“小姐小声些!老奴也是偷溜进来的。”
君瑟焦急道:“我母亲呢?母亲说什么了?”
陈氏叹了口气:“主君下了令,谁也不能靠近偏院,主君正在气头上呢,夫人怎好偷偷过来。”
说罢从把怀里的包裹放下,拿出一条毯子,盖在了君瑟腿上:“这里头冷,小姐先将就些。”
君瑟不在乎这些,只抓住陈氏的手:“陈嬷嬷,这一切就是君锦做的,她就是在演戏!你肯定信我的对不对。”
君瑟的眼睛哭的又红又肿,此时声音也哑了。
陈氏也落了几滴泪,反握住君瑟的手道:“我的小姐哟,演不演戏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现在夫人拿不出证据来.....”
“那药不就是证据么!她们是不是将药掉包了?把母亲送的补药给掉包了!”君瑟急声道。
陈氏摇了摇头,片刻道:“小姐......夫人给她送的根本不是什么补药,那药是亏身子的......吃了会叫人疲乏困倦、乃至昏迷不醒。”
“什么!”君瑟震惊地看着陈氏。
“我的姑奶奶,可小些声!”陈氏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难怪......难怪我说要试试,母亲非不肯,还让我认错......”君瑟神情黯然下来。
没想到君锦算得这么死!倘若她方才喝下药当场晕了过去,那母亲便有谋害君锦的嫌疑了。
“夫人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你。”陈氏拍了拍君瑟的手。
“陈嬷嬷,那,那现在怎么办......”
陈氏舒了口气:“夫人的意思是,小姐先将罪责应下,等明日夫人从赵家回来,再看看有没有法子。”
君瑟噢了一声,一下子泄了气,伏在床上一动不动。
“小姐,现在外头查的紧,不便久留,这里头有些你爱吃的,你先将就着些,等过几天主君消气了,肯定会放小姐出来的。”
君瑟接过陈氏手里的包裹,点了点头。
翌日,君迟夫妇二人一早就去了赵府。
主厅内。
“君兄,夫人,好久未见。”赵太傅将君迟二人迎了进来,赵夫人李氏跟在身后,冲君迟二人施了礼。
君迟上前寒暄道:“太傅,夫人。”
“来来来,先吃茶,这是今年的雨前茶,昨日茶园的送过来的,君兄和夫人尝尝看。”赵太傅客气道。
君迟和苏氏哪有什么心思吃茶,草草喝了两口就放下了。赵太傅看出他们二人的心思,也不动声色地撤下了茶席,散了家仆们。
苏氏见时机成熟,开口道:“赵大人,李姐姐,想必昨日的事情你们也听说了。”
赵太傅和李氏虽不知道内情,但也听赵珩说了个大概,忙着赔笑道:“是,犬子已经交代了,我们也决意重罚他,不日就将他送进家祠罚跪十天。”
君迟冷哼了一声,语气不悦道:“赵大人,罚跪有什么用,罚跪便可以弥补此事了么?”
苏氏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附和道:“昨日瑟儿在家寻死觅活,还说......还说丢了我们全家的脸,要吊死在房梁上才是。”
“这......”
李氏连忙哎哟一声,跟着落了几滴眼泪:“真是可怜见的,实在是犬子处事不周,才惹出这样的祸事,我替他给妹子和三小姐赔不是了。”
话毕朝下头招了招手,立刻上来几个小厮,将两个木匣放到了苏氏跟前。
“也就是些首饰,还希望妹子替三小姐收下,叫我心里......也好受些。”李氏也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
苏氏知道李氏不过是逢场作戏,拿些东西出来息事宁人罢了,感激地看了李氏一眼,将木匣晾到了一边,并未接过:“李家姐姐,如今瑟儿把自己关在屋里,是谁也不愿意见了,我就算把全天下的宝贝都找来送她,她也未必肯与我们说话呀。”
李氏尴尬地笑了笑,圆场道:“是,是我愚笨了,三小姐花儿一般的人,想来这些寻常的珠宝首饰她也不缺,讨不了她开心。要不然,我那里还有许多经年积攒的珠钗,若是妹妹不嫌,替三小姐挑一些回去?”
苏氏唉了一声,三言两语又挡了下来。
赵太傅看得出来君迟夫妇是不肯这么快息事宁人了,将下人又遣了出去,眼珠子一转,不动声色道:“君兄,礼物还是收下吧,虽然这事是误会一场,可我们还是愿意诚心赔罪的呀。”
“误会?”
君迟听到误会二字,果然皱了皱眉,问道:“事关小女的名节,怎么就成了误会呢?”
赵太傅哎哟了一声,解释道:“昨日犬子回来后,就跟我们说清楚了。原来,犬子是误打误撞进了令千金的厢房,并非是明知故犯呐!犬子他可以以人格担保,对君三小姐绝无冒犯之心。”
苏氏嘴角讥讽地勾了一下,也不愿陪着赵家演戏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怒意:“只是误打误撞?我家瑟儿好端端在屋里待着,你家公子却突然破门而入,眼看着都贴到跟前来了......赵大人说误打误撞,怕是只听了你家公子的一面之词吧。”
赵太傅见形势剑拔弩张起来,想起来到底是自己理亏,又拱了拱手道:“妹子别急,这自然是犬子做的不对,但他这么做,是因为还有别的缘由。”
说罢,朝后头使了个眼色。
“君伯伯,伯母。”
珠帘卷动,玉石一般清润的声音响起,珠帘后露出一张方正清俊的脸。
赵珩上前躬身行礼道:“还望伯父伯母听小辈解释。”
君迟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虽不愿听他说话,但到底在他人府里,总不好不让人开口。语气冷冽道:“如实说来。”
“是。”赵珩沉静的声音响起,眉眼也如声音一般平静漠然。
“伯父伯母,昨日之事,确是小辈唐突了。”赵珩再作一礼:“小辈昨日约了二小姐去吃茶,却因为吃错了酒,头昏脑胀了一阵,这才错把三小姐认成了二小姐。闹出如此场面来,小辈自责万分,愿意自罚跪家祠请罪。”
“是,犬子早已对君兄家的二千金情有独钟,已经向我求了又求,只盼着我早日到君兄家去提亲呢。”赵太傅附和道。
君迟听到此处,冷笑了一声,质问道:“认不认错与你的唐突又有什么关系?现下你与我家锦儿并无婚约,难道屋子里是锦儿,你就可以心无他顾,理直气壮地进去么!”
“不!不是。”赵珩双眸灼灼,有些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昨日他不知怎的,心头忽然烧起一股火来,即使百般克制,却仍然压抑不住想要靠近她的欲望。可当他离了和逸居,又立刻恢复如常了。
但如此难以启齿之事,他又如何好向君迟夫妇开口,只得低下头,换了个说法道:“小辈更衣回来后,本在厢房里的二小姐忽然不见了,小辈又恰好看到隔壁厢房里的女子身段与她相似,以为她身体不适......本想着男女有别小辈不便询问,可她的贴身女使又不见了,小辈实在担心,这才斗胆......”
“胡闹!”君迟额上青筋暴露:“你们赵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清流门户,却不想这点礼节都不懂!你倒是关心则乱,我们君家女儿的名声可怎么办!”
苏氏也捏紧了衣袖,抓住要点道:“女儿家的名声何等重要,别说瑟儿,就算昨日屋内的是锦儿,你唐突而进,也会毁了她的名声呀!”
赵珩听到此言心中猛一颤动,目光真挚道:“小辈对二小姐只有敬爱,绝无冒犯之心!小辈已备下薄礼,愿,愿向两位小姐请罪!”
苏氏又落下泪来,摇摇头道:“如何请罪?昨日之事闹得这么大,瑟儿现在不吃不喝,只怕......只怕求死之心都有了......”
赵珩也未想到竟会如此严重,脸色黯淡下来。
李氏赶紧叫人递上帕子,宽慰道:“君三小姐是个爱惜名声的,可我也派人打听过了,此事并未传开,珩儿也立了誓要将此事烂在肚子里,绝不会往外头多说一个字呀。”
苏氏抬眸看着李氏,神色悲伤道:“李姐姐怕有不知,昨日和逸居里多有贵客,连李太师家的千金也在场......还,还受了惊吓呢.......”
李氏心里一惊,李太师只有这一个女儿,因此宠爱有加,将女儿养成了个泼辣性子。而李家在王城举足轻重,李家小姐在王城结交的官宦小姐众多,此事若从李家小姐口里传了出去,过不了几日整个王城怕是都要知道了。
“如此,待明日我与我家赵郎上太师府走一趟,望太师府能卖个交情,瞒下此事。”李氏只得打圆场道。
苏氏叹了口气,并未点头:“我们昨日已经给太师府写了帖子,但是说句不好听的,小姑娘家有时候嘴快,万一一个不小心说出去了,丢人的还是我们瑟儿呀......倘若此事真的闹大,我们瑟儿以后的终生大事又该如何......到时候,哪儿还有人家肯要她呀。”
李氏听到终生大事四个字,已然是明白了什么,面色微变,强行笑了笑:“妹妹这是什么话,三小姐千金之躯,知书达礼,又有沉鱼落雁之貌,只怕求娶的人家不在少数。”
苏氏也扯了扯嘴角,知道自己心中的念头也有些荒谬,且还未与君迟商议,暂且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