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限行（1/1）

大青山饿不死人，首先大青山不能死。

大青山复绿了。在被人们犹如蝗虫过境般搜刮得一干二净的大青山，仅仅三天就复绿了。

这一消息让大青山附近的四个村村民们喜极而泣。他们能够在荒年也不用逃荒乞讨的底气，就是大青山。

大青山沿途设起关卡，附近四个村村民轮流看守。

“大叔，行行好吧，让我上山找口吃的吧！我已经三天没吃了。大叔，行行好吧！”

“大哥放我上山吧，我家几个娃娃饿得连哭声都没有了，就等着这口吃的救命！”

“大爷，救命啊！我家的老母亲就快不行了，临终前怎么也得让她吃上一口啊！”

关卡前，是面黄肌瘦的难民，他们面容凄苦，说到难处涕泪交加。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王家村是大山爷爷带队，一个村子一半人都在关卡上值班。

“大娘，不是我不让您上去。你也看到了，这山上的草才冒头，让它再长长，不然那么点草尖儿被挖了，大家都得饿死！”大山爸劝慰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闻言老泪纵横：“后生娃，你就让我上去吧。我今天不带点吃的回去，我家的几个小娃娃就活不下去了。”

老太太说完又朝大山爷爷和狗蛋儿爷爷作揖：“两位大哥，行行好，给条生路吧！”

大山爷爷和狗蛋儿爷爷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那老太太苦求无果，最终朝大青山一跪到底，哀声道：“山神娘娘，您睁开眼睛，救救我们这些苦命的人吧！山神娘娘，小的给您磕头了，山神娘娘，显显灵吧！山神娘娘啊！”

随着她这一跪，山下的人全部都跟着一跪不起，哀嚎着让山神娘娘开眼， 救他们一命。

关卡前值班的人都大吃一惊，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

王家村的人七嘴八舌劝慰道：“你们快起来吧！什么山神娘娘，小心破四旧把你们抓起来！”

“什么破四旧，我饿都要饿死了，要是大青山能救命，破四旧的人来了也得喊一声山神娘娘！”

“山神娘娘！山神娘娘！”

难民们一边哭一边往前逼近。

王家村的人节节后退，最后只能落荒而逃。难民们太多，众怒难犯啊！

难民又一次涌入大青山。风老太抱着皎皎站在自家院子里，远远看着大青山。

“刚刚狗蛋儿家人回来，说完全挡不住！闹饥荒的人太多了！没办法拦。”风老太跟皎皎说，“再这样下去，难民们眼红，发起疯来，我们几个村子挡不住啊！”

不用风老太说，皎皎已经看到了。

大青山上的东西毕竟有限，山上实在找不到食物，山下周围四个村子就是肥羊。

王家村首当其冲。难民们也不傻，这几个村子，王家村离大青山最近，占着大青山很大一个山脚。而且王家村人看起来最有精神，男女老少都精气神十足。

所以他们首先就冲进王家村，到处搜刮，没想到王家村果然是头肥羊，家家户户都有两个地窖，地窖里满满登登都是吃的。

王家村人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口粮平白被抢，他们还得靠这些度过荒年呢！

一个要抢，一个要守，难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出手十分狠辣，王家村人不仅粮食被抢，人也被打得不轻。而抢粮食的人，由于人太多，抢了就跑，反倒拿他们没办法。

这些，皎皎早上就看到了。

“无妨，我已经做了准备。”

皎皎看向大青山。 大山深处一群群野猪蠢蠢欲动。到处“嘶嘶”声，一条条毒蛇吐着信子在地上扭曲翻滚。两头黑熊站在洞穴前，朝天吼叫，几匹狼在树林里徘徊。

最近这半年，大青山上灵气波动，许多动物受到灵气的滋养，身体比之前更加强壮，头脑似乎也聪明不少。此时山林上空一只大鸟在盘旋。山林中树上许多小猴从这条树枝荡到那棵树上，好不惬意。

大鸟盘旋许久，终于发出一声鸣叫。小猴儿们一马当先，朝山下冲去，紧随其后的是横冲直撞的野猪，毒蛇也不甘落后，吐着信子在草丛中游走。

半山腰，挖野菜的人互相争抢底盘，吵嘴的，你推我搡的，甚至动手打起来的都有。

突然，有人直起身竖起耳朵，满脸惊恐：“喂！别打了，你们听……”

“是什么声音？”有人颤颤巍巍地问。

地面抖动，很快，他们就知道了。一群野猪，龇着獠牙，从山上冲下来。

野猪之后是吐着信子“嘶嘶”叫的毒蛇。树上还有石头等东西不断砸下来。

远处，传来一声凶猛的吼叫，大概是黑熊。紧接着一声长长的狼嚎久久不绝。

“快跑！”有人喊道，“山神娘娘发怒了，快跑！”

大青山上的人吓得提上篮、背着筐就往山下跑。

山上的人如潮水般冲下山，到了山脚，他们一转头，野猪还在身后。这些人吓得一刻不敢停，四散开来。

山脚下，王家村和蔡家村的人吓得连忙躲进屋里，只盼望这些发疯的野猪不要破坏村庄里的蔬菜瓜果才好。

野猪群一直追着人上了路，这才哼哼着回转身子，在村子里东嗅嗅，西闻闻，大概是没找到自己想要吃的东西，慢悠悠回山上了。

只有王家村风老太的院子外，一群野猪哼哼着不愿离开。

不远处，狗蛋儿家里，狗蛋儿爸拿着把草叉子蠢蠢欲动：“这野猪想干嘛？要不我悄悄喊些人过来，把它们叉死，还能得几头野猪肉吃。”

“你几斤几两？那是多少头野猪？你看野猪那獠牙，一个就能把你顶穿。狗蛋儿爷爷拍了狗蛋儿爸一个巴掌。

老汉朝野猪指了指：“你仔细看，这些野猪好像没想怎么着，一头头看起来还挺乖顺。”

狗蛋儿爸仔细一看，好像确实是。

“奇了怪了。”他心里琢磨着。

不多时，风老太家的篱笆门打开，莲花和水秀战战兢兢端着几个盆出来。

风老太抱着皎皎出来。皎皎指着野猪道：“你们几头，吃完猪食，乖乖回山上，不要下来扰民！”

几头野猪抢着把食吃完，吧唧嘴巴，甩了甩尾巴扭头回山上了。

狗蛋儿爷爷和狗蛋儿爸互相看了眼，不发一言。

大青山的山神娘娘发怒了，山上猛兽下山吃人了。一时间，大青山成了禁地。尽管如此，每天仍有许多难民在大青山附近徘徊。

大青山有了几天休养生息的机会。一场秋雨落下，大青山却越发青翠。

山下的人越来越多。王家村的队长干抽着烟斗，找到风老太家闲聊。

上次狗蛋儿爷爷偷摸去他家，把野猪的事情告诉了他。“说不准，她还真是我们的山神娘娘！”

这次要放人上山，当然也得来请示一下。

“大青山这两日我看着恢复得差不多了。”队长拿着烟斗敲了敲腿，他是多年的老风湿腿，一到下雨天就疼得不行。往年风湿一发作，他就习惯性地用力翘腿，以缓解疼痛。说来也怪，这半年来，他的风湿腿居然好了。不过一到下雨天，他还是习惯地敲腿。

“山底下人越来越多啦！再拦估计拦不住了！”队长又敲了下腿。

“那就让他们上山吧！”说话的照旧是风老太，“反正大青山这么快就长满了吃了，也是……”

“我知道，我知道，是山神娘娘给我们这些人的活路！”队长抢着说，“我们都知道山神娘娘对我们的恩情。您放心，现在虽然不让烧香拜佛了，但是山神娘娘永远在我们心中！”

风老太抽了抽嘴巴，我放啥心。她悄悄看了看一旁玩耍的皎皎，心说，你们这山头大概是拜错了。

不过，也无妨。按照风老太的认知，哪座山都有山神，大青山也不例外。只不过，大青山的山神似乎没看到他们这些难民，所以只能他们家皎皎代劳了！

得了山神娘娘的恩准，王家村队长找到其他几个队长商量怎么管理大青山的办法。

第一，不能像上次那样，赶尽杀绝，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第二，人多，物资有限，要按顺序来，不能争抢，不能打架斗殴。

大体方向定好，四姓村宣布，放开关卡，让山下的人有序上山。

人们终于能再次进入大青山了。

一眼望去，大青山郁郁葱葱，进入其中，更是惊喜连连。地面上野菜覆盖，石头上地衣丛生，树干上木耳、蘑菇比比皆是。

上山的人激动得泪流满面，连忙跪下，口中喃喃，多是感谢山神娘娘。

这次人们乖觉，按照要求，不再赶尽杀绝，太小的野菜留着再生长几天，没有成熟的果子就留着等成熟再摘。有人运气好，还抓到野鸡野兔，野鸡蛋和鸟蛋也时不时能找到几窝。至于别的，菜花蛇、田鼠等等也偶有遇到。

人们此时终于明白，只有好好对待大山，大山才会回馈以丰富的物资。

四姓村村民维护起秩序，在大青山上巡逻。不遵守规则，过度挖菜的，争抢吵闹、打斗的一律赶下大青山，以往冲撞山神娘娘。

陆家村，离大青山不近不远，之前也有些人经常跑四十来分钟过来找吃的。此时，陆家村的陆丰收带着小孙子毛蛋，从大青山上下来，顺带到风家看看。

风老太之前救了他弟弟，这个恩情一辈子也报不完。

风老太正好在家，见陆丰手来，连忙迎进来，给他们倒水。

毛蛋手里捧着几个野柿子，一股脑放在桌子上，往皎皎那边推了推：“给妹妹吃！”

莲花把柿子拿去洗了洗，端来放在桌子上。

皎皎率先拿起一颗柿子咬了一口，满嘴清甜，一点涩味都没有。

“好吃，你们吃！”

毛蛋咽了咽口水，他在山上摘的时候吃了一颗，自然知道这个柿子有多好吃。但是爸爸说了，这些要拿来送给皎皎妹妹。所以他忍着馋，再没吃一颗。

风老太塞了颗柿子在毛蛋手里，笑道：“吃吧，老太家离大山近，想吃再去摘。你吃！”

毛蛋看了看爸爸，见后者点头，这才接下，啊呜一口咬去大半。

“家里老人身体怎么样？”风老太问陆丰收。

“自从上回回去，吃了药之后，腿脚便利，眼睛也亮了许多。一直说来谢谢您，一直没时间。”陆丰收感激地说。

其实还有一点，家里实在拿不出东西上门做谢礼，所以一直拖着。今天来，一来是这个事情拖得太久，二来现在饥荒，他来看看风老太家需不需要帮忙。

“大娘，您家里头需要帮忙的，都跟我说，我最近天天往大青山跑，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

他说着，又把自己从山上捡的板栗捧出来：“我也拿不出什么别的，给皎皎添个零嘴也好的。”

陆家村离得稍微远一点，陆丰收并不知道王家村的存粮情况。

拿来就是一片心意，风老太照旧接下，又吩咐水秀：“把你屋里夏天晒的菜干、瓜干拿两捆，再给毛蛋拿两把花生回去吃。”

水秀会意，拿一个小筐进屋装了结结实实两大把菜干和瓜干，又装了一袋子炒花生和炒板栗，几捧红薯干，零零总总装满筐。

陆丰收又略坐片刻，起身告辞回家。

“给毛蛋带点零嘴回去。”

小筐一拿出来，陆丰收连忙推辞。

“我们就在山脚下，抬脚就到了，你们那么远，还得费老大功夫。这回就算了，你下回来什么也不要带，有空让毛蛋来玩。”

陆丰收再三推辞不了，只得红着脸遮遮掩掩把东西那环境。

好在路上人人都挎着篮子背着筐，他手里的东西稍作掩盖一下也不显眼。

回到家给陆老太一看，陆老太又感激又叹气。

“风老太真不愧是人人敬佩的神婆。这个恩情，我们是越欠越多了！”

陆老太家里还剩下一缸子黑面，这些日子都是靠野菜混着一把黑面煮成糊糊充饥。好在小儿子陆丰名那里今年的粮票还没寄来。

再过个把月就到新年了，一家人数着日子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