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1）

春荒不独王家村此处。而是全国范围内都是春荒。头年年景好，收成多的勒紧裤腰带，粮食勉强能够熬下去。头年歉收地区就惨了。春荒两个月，熬不下去的不知几何。

王家村地处华东，又与华北平原沾亲带故。北方逃荒的人往南走，此处是必经之路。这段时间，已经陆陆续续有逃荒的难民打村东头大路上过去。时不时有人停下来讨碗水喝，或者讨点吃的。

这时节，老百姓们都十分质朴善良，自己能有口吃的，也会给这些逃荒的人一口吃的。哪怕自己也是黑面加野菜，上顿不接下顿。其实，他们也不过是感同身受。这荒年说不准哪天他们就得抛家别室，外出乞讨。万一真有那一天，自己也成了逃荒的难民，希望能有人也给他们一口水喝，一块饼子吃。

原本也应该出门逃荒的王家村人在皎皎的干预下，多了山上的野菜，多多少少缓解了王家村饥馑的情况。大家能熬一天是一天，没有人想出门乞讨。

风老太急匆匆往队长家赶。迎面遇到一个陌生的老太太，她一手拿着一只缺了口的粗瓷大碗，一手牵着两个娃娃在村子里四处徘徊。

老太太面部有些浮肿，脚下颤巍巍，走起路直晃悠。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风老太叹了口气。这人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浮肿病。看这一老两小的，也不知是进村讨水喝还是讨饭吃。

风老太刚想出声，就见那老太太晃了两下，朝前栽倒在地。两个娃娃见她摔倒，立刻放声哭起来：“奶奶！奶奶！你别死……”

“娃娃，别哭。老太看看啊！”风老太连忙快走几步，上前将倒在地上的老太太翻过身子。

却见她面色蜡黄，气息微弱，俨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风老太心中暗暗叹息，却不能表露于面。她口袋中装着几块麦芽糖，为的就是能在关键时刻救人。

风老太把一块麦芽糖塞在老太太嘴里，又跟两个娃娃说道：“你们看，奶奶没事的，就是晕倒了。你们过来，老太这里有糖，你们一人一颗。”

两个娃娃脸都瘦脱相了，一双眼睛占据了半张脸。此时这两双大眼睛里迸发出意想不到的惊喜，一是因为奶奶没死二是因为有糖吃。

风老太给他们一个一颗糖，问道：“你们爸爸妈妈呢？”

小一点的娃娃嗦着糖，开口道：“我爸妈死了。”

大的没说话，抽泣了两声，泪水从眼眶流出，在脸上画下两道痕。

“那除了你奶奶，还有什么大人一起吗？”

小的嗦着糖不说话，这次大的回答：“本来和大伯父还有二伯父一家出门的。后来我爸妈死了，他们不要我们，就把我们丢下了。我奶没跟他们走，留下来照顾我们……”

哎，这下可怎么办？总不能见死不救。

“你奶奶病了，需要吃点药。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找人来。”

两个小的齐齐点头。

旁边就是大山家。风老太让大山爸把老太太用平板车拉到风家，给老太太灌了碗加料的糖水，又给俩娃娃拿了三合面饼子。

老太太过了半晌悠悠转醒。得知自己被风老太所救，连忙要起来给风老太磕头。

“可使不得！”风老太连忙按住老太太，“你好好休息一会，你俩娃娃还指望着你呢！”

说到俩娃娃，老太太流下浑浊的眼泪。

“他们爸妈死了。就剩下我老婆子一个人，哪天我死了，也不知道这俩孩子怎么办……”

老太太和风老太哭诉时，她的俩娃娃正跟皎皎在院子里玩。

大一点的娃娃问皎皎：“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皎皎歪头看他，别看他现在这么天真无害，二十年后这人是个砍人不眨眼的帮派老大！旁边这个含着手指看她的小娃，也走上了一条杀戮之路。

而这一切的起因是，过不了多久，他们奶奶就要去世。独留下两个孩子相依为命。他们从小打大经历过了无数次被人欺凌、辱骂和轻贱。最后导致兄妹二人心里扭曲。

皎皎轻出了口气。

“我叫皎皎！哥哥你叫什么？”皎皎露出一个最为亲切的笑。

“我叫许天，这是我妹妹许田。”大娃介绍自己后，不忘把妹妹推出来。

为了让这兄妹俩感受更多世间的温暖，皎皎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给你们！可甜了！”

小妹徐田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拿。大哥许天速度更快，他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谢谢你小妹妹。我们刚刚已经吃过一块了。我们不能要你的糖。”

许天虽然也很馋，但是这小妹妹这么小，拿了她的糖，奶奶会骂的。

屋里，风老太又问：“你们那儿遭灾厉害吗？”

许老太直叹气：“我们整个河沿村都出去讨饭了！去年我们村好多地都被淹了，今年熬不下去，都出去讨饭了！”

许老太家在河沿村，跟王家村同属新津县，不过河沿村在县城最北边，王家村则在县城最南边。河沿村地势不好，土地肥力也不够，庄稼经常歉收。

“你们打算去哪儿？”风老太问，“你这带着俩这么小的娃娃，路上万一有个啥闪失，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许老太又是一阵长吁短叹：“那也没办法啊，总好过在家饿死。出来辛苦点，总能讨到点吃的，在家真的一口吃的都没了！”

皎皎带着两个娃娃进来，冲风老太喊道：“太姥姥！我要吃桃子！”

家里还留下五六个桃子，此时皎皎要吃，风老太就明白是要给这祖孙三人吃的。

莲花洗了一颗桃子，分成几小块，给他们端上来。

许老太不吃，让孙子孙女吃。皎皎咬嘴唇，你不吃，我还怎么救你的俩娃？

“奶奶也吃！”许天拿着块桃子，努力不让口水流出来。

风老太也劝：“吃吧，这桃子现在可是稀罕物件。吃了对身体好。你看，你娃娃这么孝顺，快吃了吧！”

许老太最终拗不过，只得吃了两小块。

剩下的都被许天和徐田吃完了。兄妹俩吃完浑身暖洋洋的，围在许老太什么，慢慢像小鸡啄米一般，小脑袋点来点去。

“俩娃娃困了。要不你先在我们家休息休息。过两天等你身子好转再看看怎么办。”风老太提议。

许老太自然求之不得，对风老太先恩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