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听取群众意见（1/1）
陆丰名家里世代都是农民，到他这一辈，由于鬼子扫荡，他亲眼看到自己父亲死在鬼子手下，13岁就跟着新四军去打鬼子，过八年抗战，侥幸活下来。退役之后，他被分到地方政府部门工作。
陆丰名家在陆家村大队，此时他和秘书坐在破旧的家中。他自从出门打仗就鲜少回来。新中国成立后，他回来过两次，后来由于各项工作都十分繁重，他又是好多年没回来过。
这次是到各地调查民情，路过新县。秘书给他建议，让他回家乡看看，顺便看看能不能在家乡听到真话。
哪知道走半道，被一条毒蛇给咬了。陆丰名是农村孩子，打小就知道冬天蛇要冬眠，不知道自己运气怎么这么背。
幸亏当时有个民间大夫帮他及时处理了蛇毒，不然他可能就要一条命交代在这里了。
陆家村离王家村不过四里多地。陆家村人生病或者生孩子都是找的风老太。陆丰名的娘，一个半瞎的老太太，此时让大儿子张罗着。
“送一块布，再加上两捧红枣，还有去年毛蛋在山上掏的蜂蜜。”
陆丰收按照他老母亲的吩咐，拿出一筐东西来。这是给风老太的谢礼，多谢她出手搭救，不然陆丰名一条命肯定就没了。
陆丰名这次隐约记起，前头王家村一直有个神婆，会接生会治病。不过现在扫除封建迷信，大家都不再叫“神婆”了，而是叫风老太。
“风家世代都从医。我小的时候也是风家的神婆给我看的病。我生你们，就是故去的那个神婆给我接生的。”陆丰名母亲跟陆丰名絮叨着往事。
她说的故去的神婆是风老太的母亲。
陆丰名起身跟大哥陆丰收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陆母腿脚不便利，陆家大哥找来一辆独轮车，推着老太太和谢礼去王家村。
此时刚过完年，家家户户在吃食上开始捉襟见肘。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路上遇到许多人挽着个篮子，到地里、山上找野菜。
“家里粮食够不够吃？”陆丰名询问大哥。
“哪够吃哩！年年春荒都要饿死人。要不是你每年给我们寄几次粮票，我们也得饿死。”陆丰收叹气道，“去年，光我们村里就饿死好几个。你还记得小时候村东头有个癞子吗？去年他们家饿死了两个小丫头。”
“还有后头从军妈，你五婶子，都是去年饿死的。”陆老太太感慨道，“多亏了你每年那两百斤粮票。”
陆丰名十分惭愧。他的津贴也不够，每年咬牙从各处用度里挤出来两百斤粮票寄回来，以弥补不能在母亲身边照顾的遗憾。
到了王家村，风老太正在挨家挨户找土豆苗、红薯秧子。王桂芬一见，便鬼鬼祟祟地问：“风老太，你昨天买粮食，今天买土豆苗，这是干啥？”
春荒时节，家里有余粮的不多，所以前天风老太几个村子跑遍了，也不过换了两百来斤的粮食。
今天再来换土豆苗，许多人都按捺不住，想打听打听。
“这不是春荒吗？家里粮食不够的话，孩子嘴巴上亏啊!”
“这土豆苗，是我想着能在秋收前收一波吃的，这样万一秋收有雨什么的，好歹土里还能有些吃的。”
王桂芬一下就抓到重点了：“风老太，你说啥？秋收有雨？”
风老太含含糊糊：“反正……你家有没有？有就给我换一点，另外有多的，你也别懒，家前屋后的，你都种上。”
王桂芬双眼放亮，连连点头。
等风老太从王桂芬家用一筐花生换了十几根土豆苗和红薯苗回去没多久，村子里就知道风老太要种土豆红薯和南瓜之类的。
一时许多人跑来打听。
那边村长正在发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要种红薯和土豆，必须得有地。现在地里头庄稼都长着呢，这一茬冬小麦，明年五六月份就能收割。
想要多种这些东西，就只能开荒。幸亏村子旁边有块沙地一直没种东西，现在拿来种红薯最合适不过了。
此外山脚下，路边，农户的家前屋后全都可以利用起来。
但是问题也来了，这么大规模种植，秧苗也是个问题。
村长真是想破了脑袋。
且不说他怎么愁，这边陆丰名和陆丰收他们推着独轮车到了风老太家。
远远看去，这风家果然如大哥所说，与众不同。小院是个简单的篱笆扎成的，院子里有两棵桃树，树叶茂盛，显然跟其他刚刚抽嫩芽的树不一样。
“风老太，在家吗？”陆丰收停下独轮车，在篱笆外喊道。
“在的，谁啊？”莲花甩着长辫子从屋子里走出来。
“丰收大叔啊！”莲花显然认识陆丰收，“这是干嘛呢？快进来吧！”
陆丰收笑呵呵道：“莲花啊，我们是来道谢的。我弟弟前天路上被蛇咬了，幸亏风老太当时路过救了我弟弟一命。这边，他在家养了一天的伤，今天说什么也得上门来道谢了！”
莲花好奇地看了看旁边另外一个中年男人，这人一看就跟本地人不一样，想来就是那个在外地当官的陆家老小。
莲花把柴门打开，回头冲屋里喊道：“妈，北头陆家村的丰收大叔来了。”
陆丰名跟随母亲和大哥进了风家小院。风老太从堂屋出来。
“这不是陆家嫂子吗？这是干什么？哎呀，你不是那天那个被蛇要的人吗？原来是嫂子你家的老小啊？”风老太一把握住陆老太的手，“你这腿脚不灵便，这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我俩儿子推着我来的。风神婆啊，真是多谢你救了我家丰名一命。不然……”陆老太说着说着，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哎，看你说的，那么紧急，一条人命啊，是个人都会出手。”
“不管怎么说，我家都谢谢你！”陆老太用手帕擦拭眼泪。
“陆家嫂子，你这眼睛还没好啊？我看着比上次还严重些，你既然来了，正好我给你抓副药，你拿回去让丰收每天煎给你吃，一副吃完还不好再来找我。好了就不用来找我了，少哭少用眼就行。”风老太三句话不离本行。
“哎哎，好好，我回头让丰收再给你送诊金来。”
“算了算了，还说啥诊金。”风老太拉着陆老太进了堂屋。
皎皎躺在堂屋的小床上睡午觉。此时睡得四仰巴扎的。
“这是你家的小娃娃啊？看着可真喜人！看着小胖手，这小胳膊跟藕段一样。”陆老太轻轻摸了摸皎皎的胳膊，掩不住喜爱。
皎皎挥了挥胳膊，吓得陆老太不敢动，小声道：“被我吵醒啦？”
风老太笑道：“没事没事，她睡了有一阵子了，该醒了。”
果然如她所说，皎皎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睛。
入眼一个陌生的老太太站在她床前。
这老太太……
看起来不一般啊！
皎皎一骨碌爬起来，她看着满屋的陌生人，过了半天才缓过神。
她又看向老太太，朝她啊啊伸手。
陆老太见皎皎伸手要她，高兴得不得了。一般老人家身上有点味道，小孩子都不喜欢。这么可爱的娃娃，跟天上仙童下凡一般，一点也不嫌弃她。
陆老太小心翼翼伸手抱着皎皎，嘴角眉梢皆是笑意。
陆丰收也一改常态，凑过来看皎皎。他这个年级，孙子孙女也有好几个了，不过没有一个像皎皎这样白嫩可爱。
“还是风老太你们养得好！”陆丰收感慨，“我家那些娃娃呦，成天土里爬来爬去，大夏天一个个晒得跟黑铁蛋儿一样。”
风老太哈哈笑：“哪家孩子不是这样？我们皎皎又太爱干净了，一点也不像农村的孩子。农村里嘛，哪个不是和泥土打交道？”
风老太自然不能说她的皎皎有多好。说实话，在农村，哪家孩子不是天天泥里爬土里滚的？
一边挤过来凑热闹的陆丰名心想，这娃娃别说农村，城里也没几个长得这么好的。
“喷香！”陆老太说，“你家娃娃身上喷香！跟桃子味一样。”
陆丰名点头，难怪他觉得有股桃子味。
皎皎忽闪着大眼睛看向陆丰名。嗯……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儿！不过，就因为太好了，从而找来不小的祸根。
陆老太抱着皎皎，觉得心里都暖洋洋的。
“小孩子就是火力旺，我抱一会就觉得浑身暖洋洋的。”陆老太笑眯眯跟风老太说。
风老太看了看皎皎，心想哪是你抱她一会的缘故……
“大娘，我打听一下，我们村今年年景如何？”陆丰名不忘自己此行的目的。
“今年啊？”风老太撇撇嘴，“今年不比去年好，我看着可能比去年还差。你看，这才刚翻过年，很多家口粮都没有了。天天有人上山找吃的。去年我们王家村饿死了几个孤寡老人，也不知道今年怎么样。”
“去年收成好吗？我看去年咱们这边收成比别的地方都要低啊！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歉收？肥力不够还是什么原因？”
风老太不说话了。去年报上去的收成是比别的地方少，就这样，他们剩下的粮食，人均每天也不过五两。一个壮劳力一天五两怎么够？没有油水，缺少主食，经常都是加上野菜一起煮糊糊，混个水饱。
陆老太见状拍了陆丰名一下：“你大哥都跟你说过了，怎么你不信？”
陆丰名笑笑：“我不是要多听取一些群众的意见么。”
风老太眼睛一亮，她不动声色看了皎皎一眼，跟陆丰名说道：“你说听取群众意见，那群众要多种点红薯、土豆之类的，可以解决吗？”
“那得看群众意见是不是合理了！”陆丰名说道，“你为什么要多种这些呢？”
“这还不简单，红薯、土豆产量高，荒地也能种。还有，假如收割季节遇到大雨，其他粮食会被冲跑，但是这些根埋土里的一般不会被冲跑。”
“是挺有道理的，那我们王家村是种什么作物？”
“小麦啊！玉米啊，高粱蜀黍这些。规定种什么就得种什么。”
两人还没说几句，门口有人在喊：“风老太啊，在家不？”
是村长。
来的正是时候。风老太心想，正说正事呢。
村长手背在身后，晃悠悠走进来。
他一进门，进看到陆家人。
“哎，陆家嫂子也在啊。那我等下再来？”
村长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偷瞄陆丰名。
风老太笑道：“你别走，正好说正事。这是陆家嫂子在外头当官的小儿子。领导刚刚问了，我们村去年为什么歉收……”
村 长头冒汗，去年歉收的原因有两个，一个确实受天气影响。第二个，他瞒报了。瞒报不是为了中饱私囊，而且村里人粮食不够，不瞒报的话，大家都得饿死。
“村长，咱们王家村粮食一向产量都是如此，怎么就去年是歉收呢？按照这样说，那年年都歉收啊！”风老太说道。
“是是是！”村长连忙接话，“不是去年歉收，我不知道别的地方都能收多少，反正我们这里年年都差不多。如果天气不好，产量还得低。”
陆丰名若有所思。他虽然离开农村很多年，但是打小就在农村长大，地里庄稼什么样，他大概也知道些。
陆老太连忙打圆场：“王村长啊，你说的对，我们陆家村也是这么个情况。”
“是是是。”村长悄悄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今年有什么打算没有？能不能把粮食产量搞上去？”
今年……
大队长突然想到他来这里的目的：“那个，领导啊，我今年想在基本粮食基础上，让大家再开点荒地。我们村那块沙地，荒了好多年了。我想让村民们种上红薯，这样大家口粮多了，也能剩下些粮食。我们就能给国家多上交一些粮食。”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陆丰名点头。
“除此之外，我还准备充分利用好大山。大山里有很多葛根之类的，让社员们种葛根，种山药，产量高、能当主食的一律种上，以保障社员不会出现饥荒。”
“好好好！你这个村长不错！”陆丰名对村长赞赏有加。
“不过吧，就是有一点，我们的土豆苗、红薯秧不够啊！”
村长一脸期盼看着陆丰名。
陆丰名虽说只是路过此地，但是他是新县上面地级市的副市长，分管农业这一块。给村长解决这些秧苗问题应该不在话下。
“行，那我回去跟负责种子站的同志说一声，看看能不能想办法给你们解决掉。”
村长立刻笑得一张脸跟菊花一样：“谢谢领导！谢谢领导！我们王家村所有人都对您感恩戴德。”
陆丰名……就有点太夸张了吧。
村长：不不不，这可是救命口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