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兄长（1/1）
罗夫人紧紧搂着女儿，心中恨不得将如意县主抽筋剥皮，她早该看出来，此女乃一大祸害！
戚真儿于心不忍，道：“阿敏，你家风清正，不曾见过旁人如何服用五石散，至少，没有人是将五石散溶于水中的。”
宋梧月直言不讳，道：“倘若阿烛真的吃了那盏茶，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她了！你常夸如意县主好，可她何曾为你考虑分毫？她倒是撇的一干二净，届时一个死不认账，你能如何？你做了这样的事，难道还能撇清干系？”
罗夫人也恨！恨那如意县主心肠狠毒，也恨自己女儿不长脑子！她还要再打，瞧见罗玉敏泪流满面的模样，又心如刀割，无法下手。
罗夫人膝下仅一儿一女，儿子外出求学，她只这么一个孩子在身边，从小便将罗玉敏保护的很好。也因此，但凡她见识过旁人服用五石散的场景，便不会傻乎乎的如意县主说什么她就是做什么。
罗玉敏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比起自己闯下祸事，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如意县主的欺瞒和用心。
她欺骗她的时候，可曾考虑过事情败露，她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明时公主对罗夫人道：“此事能否作罢，不在于我。若非秦娘子心善，怜其鼠辈生存不易，赠以吃食，现下怕是性命攸关。”
罗夫人自然表露一番感激之情，拉着阿烛的手，替罗玉敏赔不是，她会说话，又善人心，不过三言两语就摸清楚阿烛为人，暗自庆幸还好冒出一只老鼠。
否则真要闹出人命官司，整个罗家都要夜不能寐！
面对罗夫人的愧疚，阿烛好半天回过神来，她喃喃道：“不是这样的，县主不会害我的，阿娘说县主是个很好的人，她怎么可能害我......”
宋梧月怒从心起，道：“流觞宴那日，她唆使罗娘子故意刁难于你，险些害你落马；前不久，她找了个外男大半夜进你院子，若非你夜半惊醒，去寻安成郡主，早已被害！你还傻乎乎地以为那是薛如意找来保护你的！今日你来围场，却一身旧衣，衣柜所有衣物被剪得粉碎，你说是闹鬼；还有现如今，罗娘子亲口承认，是受那薛如意的蛊惑，对你下毒！”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实摆在眼前！你若还要自欺欺人，便干脆自己了断得了，省的再让薛如意费心！”
宋梧月这一番话如五雷轰顶，将在场所有人炸了个魂不附体。
——流觞宴竟然还发生过那么精彩的事？
——都有外男半夜潜入阿烛院里，她还以为是保护？
——如意县主是救了罗玉敏全家吗？人家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所有念头一一闪过脑海，众人心中只剩下两个字：
天呐！！！
一时间竟说不清楚，罗玉敏和阿烛哪个更蠢。
戚真儿欲言又止道：“如意县主......竟做了这么多事。难道安成郡主就没有任何处罚吗？”
阿烛含泪道：“阿娘说，她对我很好的。”
这一幕看得不少人都心疼起来。
罗夫人恨恨道：“简直可恨至极！”
宋枝枝或许已经猜出什么。
她看着阿烛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模样，心疼的情绪密密麻麻爬满全身，细声细气对大家道：“阿烛才来盛京没多久，她从前......日子很不好过，旁人对她好一点儿，她便恨不得十倍回报。”
“阿烛一直以为，安成郡主和如意县主是真的为她好。”她低低道。
是啊，那个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听说母亲要将她接到盛京的小姑娘，曾满怀希冀，以为自己逃脱樊笼。
她是真的以为，这世上还有人会真心待她。
阿烛忍不住落泪。
一块干净的帕子递到眼前。
裴明时声音轻柔，道：“别哭了。”
阿烛接了帕子，边哭边道：“这不是真的！呜呜呜！”
罗玉敏从愣怔中回神，想到自己所作所为，更是无地自容，哭着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宋梧月气道：“一个两个，净是傻子！”
阿烛还在抹眼泪，看她这样，也拿不出个主意了。她恐怕到现在都还不愿意相信。
没法，只能裴明时做主了。
裴明时道：“为了罗娘子的声誉，这件事暂时不要将她牵扯进来了。只是，若来日需要罗娘子出面作证揭露恶行，还请罗娘子帮衬一二。”
罗夫人一口答应下来，心中暗恨，这件事根本拿不到证据，真要闹大，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女儿。
可要让罗夫人咽下这口气，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罗夫人心中已有成算，看向明时公主，想请她封锁消息，后者点头答应。
其他贵女心中唏嘘，但到底和罗玉敏相识多年，一个个都非常配合，请罗夫人放心。
“奚二郎君。”罗夫人的目光落在唯一的郎君身上，他的侍从是人证，亲眼看见罗玉敏让人动手脚。
罗夫人恳求的话尚未说出口，便见奚澜抬了抬眉，意有所指道：“知道这件事的不止在场诸位，夫人更应该担心某些人，会不会见此计不成，迁怒罗娘子。”
罗夫人听懂了奚澜的话外之音。
这个“某些人”，除如意县主之外，再无第二人！
罗夫人将此事放在心上，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再三道谢，领着罗玉敏归家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大家也没什么兴致接着玩儿了，一个接一个坐了马车回家，最后只剩下阿烛几人。
宋枝枝还没从惊吓中回魂，她心有余悸地拉着阿烛的手，早知道不应该出来的……
“阿烛，我们回去吧。”
阿烛亲眼看着明时公主和奚澜走到没人的地方，她压低声音，道：“七娘，你等我一下，不要乱走，我马上就回来。”
宋枝枝不肯，她被刚才发生事情吓怕了，总觉得还有人想害阿烛，非要跟着她。
两人做贼似的躲在一边，阿烛紧张兮兮的，生怕奚澜和明时公主打起来。
诶？
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阿烛赶紧摇了摇头，专心致志地……偷听。
裴明时声音很冷，不假辞色道：“奚少池，你不愿娶如意县主，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为何要将其他人牵扯进来？你的侍从既看见罗娘子动手脚，你不早早告知于我，反倒将计就计，闹大此事，其心可诛。若那位秦娘子真的饮了茶，你赔不起一条人命！”
奚澜冷笑道：“我父兄尚在，还轮不到明时公主在这教训我。若你的人做事仔细，又如何险些闹出人命？”
奚澜自小就不待见裴明时，时至今日，他依旧想不明白裴明时究竟好在哪里，值得兄长为她顶撞父亲。
就连阿烛，也与她天生亲近。
奚澜心里怄气，面上更冷。他原是不准备来围场的，奈何兄长劝说，希望他能消除对明时公主的偏见，奚澜又恰好昨夜做了那种梦，到底放心不下阿烛……
人命关天，他才不是那个没良心的东西！
奚澜前些日子按照阿烛的提议去做事。结果不仅没成，反倒被兄长看穿一切，还嘲笑了一番。他现在都开始怀疑阿烛根本不是真心实意帮他的！
越想越气，对裴明时更没个好脸色了。
“我既早早知晓，便不会让她落于危险境地，明时公主还是管好自己罢，用不着在这惺惺作态！我大兄【1】不在这，没人吃你这一套！”
说完甩袖离去，不留半分情面。
他自然会想办法摆脱安成郡主母女二人，同样，他也会打消兄长的念头！让他与裴明时再无往来！
两人不欢而散也不是头一回了。
宋枝枝生怕被明时公主发现，拉着阿烛悄悄离开。
裴明时往这边瞥了一眼，微微皱眉，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亲自送两人回去。
宋枝枝拉着阿烛的手，固执地要她跟自己回家。
如意县主心肠狠毒，安成郡主也未必见得是个好人。
反正，郡主府是绝不能再待了。
宋枝枝的脸上露出气愤的神情，“阿娘知道的话，一定也不会让你回郡主府的。”
这句话打散了阿烛剩下的踌躇与顾虑，她长舒一口气，道：“好。”
阿烛也不想回去，她的目的已经达成，要不了多久如意县主便会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她现在回去等同于自投罗网，安成郡主不剥了她的皮才怪！
两人说话间，阿烛忍不住偷偷看裴明时。
裴明时感觉到了那道小心翼翼的目光，却并未往这边看过来。
阿烛揪了揪襦裙，沮丧地想：她是不是在围场上表现的太笨了？明时公主……是不是在嫌弃她呀……
到了宋家，宋枝枝见阿烛耷拉着脑袋，蔫哒哒的，像是还没从受惊伤心之中缓过来。
“阿烛，你先去歇一会儿，什么也别想。”宋枝枝那张向来没什么底气的脸，在这一刻坚定无比。
“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阿烛张了张嘴，还没等她说什么，宋枝枝就往主院去了，看样子是去找宋夫人。
只要宋夫人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即便她不能替阿烛讨一个公道，也会为阿烛日后着想，想尽一切办法，让她成为公主伴读。
宋夫人是宗妇，不能因为阿烛而无所顾忌和安成郡主撕破脸。
但明时公主可以。只要成为公主伴读，看在公主的面上，安成郡主再是偏心，也不会让阿烛受到伤害。
——这大概会是宋夫人的想法。
一切都按照阿烛所计划的进行。
她的目的很快就能达成了。
可是……
阿烛抬头看着明时公主的背影，垂头丧气。
可是她好像不喜欢她。
脚步声忽然停止。
裴明时回头，问她：“你跟着我做什么？”
阿烛愣住了，脑子迟钝地看了看四周。
四下无人，这是去往宋老太爷院子里的路。
“......？”
阿烛睁大眼睛，满脸呆滞。
她脑子里全是裴明时和奚澜两人冷脸的场景，不知不觉就跟在裴明时后头走了……
裴明时倒是很有耐心，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她看着阿烛发白的面色，以为是被下毒一事吓怕了，忍不住心头一软，放轻声音：“你放心，如意县主做出这样的事情，皇室不会坐视不理。”
阿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紧张到脑子一抽，不打自招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阿烛：“……”
裴明时：“……”
忽然之间，鸦雀无声。
阿烛欲哭无泪：怎么会这样……
她低着头，未曾看见裴明时哑然失笑。
“回去吧。”裴明时道。
阿烛乖乖点头，等人转身，她才抬起脸，默默地注视着明时公主离开的背影。
阿烛一眨不眨，阿烛眼睛疼，阿烛更想哭了。
她想成为公主伴读的愿望，是不是要泡汤了啊。
与此同时，安成郡主府内。
如意县主不仅没等到阿烛的死讯，还听人说她与明时公主和宋枝枝她们一同回到宋家，简直气到发疯！
还没等她破口大骂，辱骂罗玉敏废物东西，什么事都干不好！从围场中传出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传遍士族，等安成郡主得知的时候，就连百姓之中都已经有所耳闻，甚至惊动了宫中。
什么叫如意县主蛇蝎毒妇？
安成郡主眼前一黑，险些一地栽过去！
好不容易悠悠转醒，尚未弄明白来龙去脉，又听说如意县主在发疯哭叫。
这时候，宫中又派了人来请安成郡主入宫。
安成郡主忙的焦头烂额，头一回没管这个宝贝女儿，冲下人喊道：“还不快去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个嚼舌根的、凭空捏造谣言，统统都叫官府抓起来！”
她为了如意的名声，殚精竭虑，费尽心机，到底是谁在搞鬼！是谁要害她的女儿！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郡主府的噼里啪啦可影响不到外头，百姓们听说贵人的事情尤其兴奋，一个个仿佛亲眼看见似的。
“你听说了吗？安成郡主府中闹鬼啊！”
“真的假的？是不是衣柜衣裳全被剪碎的事儿？诶！那肯定不是闹鬼！”
“不是闹鬼是什么？好端端的，衣裳怎么会全都坏了？”
“鬼神之说全是无稽之谈！你还不知道吧？我刚从我阿娘舅父的女婿的同窗的干妹妹那听说的，如意县主让人在围场里给安成郡主先头那个女儿下毒！结果被老鼠吃了！当场毒发身亡！好险好险！”
“什么？这也太可怕了！”
“所以啊，什么闹鬼，根本就是人心坏罢了！”
围场上发生的事很快成为百姓的饭后茶余。
奚澜不愿被安成郡主母女纠缠，最快的方法就是让族老们知道如意县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刻意让人大肆宣扬，好叫如意县主的“盛名”传至九江奚氏，也算是替阿烛报仇一二。
至于为什么会传得这样快，那就是罗夫人的功劳了。
她对外宣称女儿受到惊吓、一病不起，谢绝一切探望，自己也闭门不出，却是在为此事推波助澜，添火加柴。
她早就看不惯安成郡主那假惺惺的作派！当年下嫁秦烛生父就意图不明，没想到丈夫一死连女儿也不管直接和离改嫁，此等毒妇能教养出什么好儿女？！
罗夫人只要一想到她的女儿险些就害人性命、落得个名声尽毁万劫不复的地步，就恨的牙根痒痒，若不是顾及颜面，早就冲上门去给那母女二人狠狠两巴掌！
——正文结束——
《二郎君梦魇小剧场》
在得知阿烛险些在围场上出事后，奚澜吸取教训，再也不端架子、死矫情。
反倒拿出了就连兄长都不曾享受过的殷勤态度，关怀备至。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想着自己绝不会比裴明时差，于是怪别扭地又添了一句：
“需要帮忙只管说，我什么都能做。”
“真的什么都能做？”
奚澜看到希望，飞快点头。
“那你先去给公主道歉吧。”
奚澜：“？？？”
你王八蛋你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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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北齐书》：文襄之遇贼，涣年尚幼，在西学，闻宫中哗，惊曰：“大兄必遭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