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再见（1/1）

柳树的嫩芽在一夜之间冒出头，向人们展现着生命的萌发。

谢稻过完年再没有回去过，他在拳馆渐渐养成了规律的作息，训练、吃饭、干活。闲暇时间就帮林飞进货、搬货、整理新品，偶尔两三个星期去趟学校露个面。

“同学们，只剩下六个月就要中考了。大家都知道这是个贵族学校，不论你们的家庭有钱还是有权，我都希望你们能够为自己计划未来。”

黄主任好心劝诫完，调整语气，给自己学校做一波广告，毕竟温山不止他们这一个贵族学校。

“大家也知道我们学校的出国留学率是最高的，其次是国内重本率，当然我们学校也不乏很多艺术生，在我们学校有很多出路，中考是你们人生重要的转折点，你们要回家跟父母好好商量，知道了吧。”

其实大部分同学在这个学校就当来玩儿，潦草生活三年，哪怕你成绩倒数，依旧可以继续上高中，只不过上不了火箭班而已。

这时魏琪有点难过，这个班里他知道有两个人，以后肯定做不成他的高中同学了。一个是萧茉莉，一个是谢稻。

魏琪给谢稻发消息问问这孩子的打算，这半年经常不来上课，难道不打算参加中考？

“还有几个月就要中考，你是怎么想的？”

在拳馆正挥汗如雨的谢稻过很久才看到手机消息。

他原本打算回他，该怎么办？凉拌。后来想起云墨走之前的那句话，她要他答应了就做到。

初中毕业证并不难拿，问题是拿了初中毕业证有什么用呢？

这个贵族学校他没有钱上不起，去其他学校？想想只有考到很好的成绩，学校才愿意收人，考个垫底就只能去读职高。

谢稻抗拒学习相关的一切，学校、课本、还有家里的书桌，只要一看到那些东西云墨在耳边的欢声笑语就如洪水般袭来。

没有云墨的日子就像是在坐牢。以前在少管所，靠着刘存转述的那句“我等你”，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每天都揣着与云墨见面的期待反倒过得快。

现在看到与云墨有关的任何事物，心像被凌迟一样难受痛苦。

他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继续去练拳，将他所有不爽发泄出来，直到筋疲力尽坐在垫子上，脑袋靠着墙。

在这昏暗的房间里，他找不到出路，看不到未来。云墨说过的那句话，一定要拿到毕业证，好像成为他唯一的希望。

谢稻站起来，拿着手机回复魏琪，“考温山最好的高中。”

魏琪噗呲笑了下，觉得谢稻在说大话。

“你就吹牛吧你，如果你考上温山最好的学校，老子跟你姓。”

“那你就等着叫谢琪吧。”

谢稻艰难地从家里收拾出自己的课本，每天忙完工作的事情就去上课，也不管老师到底在不在讲课，他堂而皇之地走进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如入无人之境。

刚开始老师和同学只是把他当做空气，后来发现他几乎每天都会来学校，吃瓜群众没反应过来，难道这孩子改邪归正，要好好学习考高中了吗？

谢稻没有办法把作业带到拳馆，那里的灯光太暗，对眼睛不好，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所幸在课堂上没有人打扰他，可以安心致志地按照自己的节奏，翻着课本自学。

课堂上偶尔发出他来回翻卷子对答案的声音，老师和同学也不管他，每个人都在紧锣密鼓地为中考而奋斗。

这天 萧茉莉值日，发现谢稻放学后居然没有走，十分认真地写卷子。

在萧茉莉妈妈那件事后，除了刘志贤叫谢稻来网吧商量新的赛事变动规则外，两人没有其他交集，她在小区里也经常遇见谢稻，可那时候的谢稻身边总有云墨，萧茉莉渐渐地不待见他，后来才听刘志贤说云墨离开温山的事情。

“你看，我说吧，她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萧茉莉心里恶意地想着，真想对谢稻说出口，可云墨既然不在他身边，没有必要给自己招黑。

她走过去好奇地问。

“你现在能跟得上节奏吗？”

谢稻抬头瞥了她一眼，随后低下头毫不在意的回答。

“这有什么难，多看几遍就会了，再不行多做题。”

“那我跟你一起学习吧，我有些题也不懂，两个人在一起学习，进步总是会快一点。”

谢稻没有搭理她，继续做自己的题，好像脑中思考着什么难题。

从那一天开始，萧茉莉将目光和时间都放在谢稻身上。

她会放学留在教室里，坐在谢稻同桌的位置。

看谢稻写卷子就帮忙看看错题，他要学习书的内容，就会给他讲这章节的难点以及易错点。

在萧茉莉的提点下，谢稻的学习进度完成地更快了。

谢稻一天计划每科学习两节内容，之后将课后习题以及习题册上的经典题都做完。

他一个月就将初二下学期和初三上学期所有课程补习完成。开始了初一到初三所有知识点的复习，刷题考试整理错题本。

谢稻在学习上很有天赋，萧茉莉发现他进行的题海战术是有策略的，刚开始针对错题，后面针对容易遗漏 和犯错的小知识点，而非常耗时间的大题则是留在最后统一刷题，再从条件总结出出题思路，甚至最后归纳出大题的解答套路，都是容易得分的点。

萧茉莉在他的策略下渐渐地寻到学习的诀窍，每次的模拟考都比上一次进步很多。

周五是高育中学一年一度的艺术节。

初一，初二的学生在忙着艺术节的表演，他们这栋楼和艺术大厅距离不远。

而学校的高三和初三这天只放半天假，下午可以自主自习或者自由活动去参观艺术节表演。

教室忽而传来小提琴悠扬动听的声音，是梁祝。

谢稻刷试卷的笔停顿下来，眼前纸张上的字忽然变成云墨和肖锦明在台上小提琴合奏的画面。

他从来不敢深思，为什么云墨要把他送的小提琴礼物退了，是心疼他赚得来之不易的钱，还是嫌弃小提琴太廉价？为什么云墨转学肖锦明也跟着一起转，他们又在一起了？恢复到以前的关系了？

恶魔的双手偷偷撕扯着谢稻的思绪，将它拉向散发恶臭的黑水沟，一旦染上这脏污，恶魔便会越长越大，任谁也阻止不了。

谢稻深呼吸一下，眼前试卷的数字又清晰可见，云墨从来不会骗他，她说过高考回来，绝不会食言。

不能把更多负面的情绪带给自己。他转头望着窗外的海阔蓝天，晴空万里，正如云墨对他从小到大的包容、疼爱。

恶魔退去，脑海中只剩下云墨的娇俏红颜。

谢稻心里默念，还有53天，姐姐，我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萧茉莉看着谢稻，一年过去，他的侧脸一如既往地坚毅明朗，如那日在阳光下见到的橘黄色上衣男孩儿，没有了以前的朝气蓬勃，身上转而带着不符年龄的沉稳。

“你有想好考哪个学校吗？”

“不知道”

谢稻被萧茉莉的声音叫住了思绪，回过头甩下一句话，没有看她，低下头拿着笔继续在纸张上挥洒脑力。

谢稻确实不知道，但他确定，如果拿到毕业证并且以一个优异的成绩与云墨相见，她肯定会非常开心吧。

学习的时间犹如枯坐洞天，无聊却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

谢稻在忙碌的学习生活当中度过了50天。

从几天前开始谢稻就睡不着觉，打拳会偏了方向，学习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以前是数着日期，现在是数小时。

高考倒数第三天，谢稻忍不住想要去高尔夫小区找云墨，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回来，如果她回来，应该会联系自己吧。

他好像等不到那一天，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云墨。

他开始在高尔夫小区门口蹲守。他没有看到云墨从里面出来，或者是从外面走进去，而且来往的车辆很多，他不知道云墨在不在车里，也看不到哪一辆车上载着云墨。

谢稻焦急地拍着旁边的大树，狠狠抽口烟，扔在地上使劲踩灭。

不行，他得进去！

他返回学校找关琢，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在班上也不说话，他们间的友情似乎已经破裂。

但谢稻管不了关琢对他的态度，急切地说，“关琢，带我进高尔夫小区，我要去找云墨。”

距离高考还有两天时间，谢稻前一天蹲在云墨家旁边， 差点被保安当成小偷抓走，后来被关琢及时喊住，只能被迫和他一起在篮球场待着。

谢稻时不时从篮球场跑到云墨的家门口张望，漆黑的院子里没有一丝灯光亮起。

他问关琢，“她们家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你不知道吗？他们全家人都回B市了，这边的房子已经空了好久。去年他们家发生了那样大的事，你不知道吗？”

“我看到了。”

“反正听我爸说好像还挺严重的，不过云家现在已经换了老大，大股东是墨姐，也是云氏集团的代理董事长”

谢稻惊愕地愣住，他想起来云墨走之前说过要回去接管公司，没想到云爷爷、云爸爸真的把公司交给她一个人。

时隔一年之久，谢稻突然记起云墨那个凄凉的眼神，刹那间，他才清楚里面包含着什么样的情绪。

他的墨墨当时肯定很无助、很痛苦吧。

谢稻反应过来，发觉自己和云墨有一道鸿沟，距离那么近，却又宽且深，让人无法跨越。

蹲守了32个小时，在高考前一天晚上9点，谢稻以为她不会回来，然而他看到灯光下有两个人，并排走过来。

谢稻下意识地躲在墙角处，他听到两个熟悉的交谈声。

“好了，终于回家了，阿姨可以放心了。墨墨，明天就高考了，加油！不要紧张”

云墨正在开门，背对着他回道，“放心吧，我才不会紧张呢，模拟考那么多遍，我就从来没低过600分，等着我比你分数高，低头叫我爸爸吧”

肖锦明笑着轻拍她的背，“好哇，如果我比你考得高，那你也得管我叫爸爸”

随后肖锦明道句晚安，轻松离开。

阴暗的虫子吸收着来之不易的月光，却永远得不到月亮的回眸，哪怕一眼。

两个人亲密的话语，熟稔的动作，无一不彰显着自己是个局外人。

谢稻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心心念念一年的人，就在眼前却抬不起脚向前迈一步。

关门声响起，谢稻从阴影中走出，看向灯光亮起的院子，他靠在院墙发着呆，好像这样离云墨又近了点。

他抬起手，又落下，没有勇气去敲那扇门。

直到大门从内部打开，有一个温柔的声音飘进谢稻耳里。

“你在这儿要待到几点？”

谢稻缓缓抬头，眼前的这个女孩，她好像比之前胖了点，可脸上肉也不多，个子又长高了点。一年不见，她的眼神变得坚定有神，望向他时还是饱含关心。

“你怎么知道外面是我？”

“家里有监控，周围有人徘徊会发出警报。上面显示你前天就已经被监控捕捉到了。”

在这夏初的夜晚，云墨的眼睛盛满星光，笑如皓月，谢稻看得有些痴迷。

愣神过后的谢稻不知道要狡辩什么，明天是高考，希望自己不要耽误她。

“姐姐回来就好，明天高考，祝你一切顺利！今晚，好梦”

说完他低着头，想要快速逃离现场。

云墨抓住他的手腕叫停他。

一年没有触摸到的皮肤，此时滚烫地贴在自己的手上。谢稻舍不得离开，他转过身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向前拥抱她。

云墨放开手对他说，“小稻子，见到你很开心，我高考完联系你好吗？”

久违了的称呼，只有云墨会这样叫他，她真的回来了。

那个等待了375天，朝思暮想再也不怕被回忆偷袭的梦中人，心上人回来了。

谢稻双手握拳，垂头哽咽不出声，只好低头点点头。

“那你快回去吧，三天后再见。”随后云墨自己进了院子将门关上。

云墨的心跳一直没有恢复，她靠在大门背面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抬头望着星空，眼睛里的月亮，如被风拂过的湖面，圈圈涟漪，碎碎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