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问题(1/1)
他知道陈洛初从做宫女的时候开始,每次见了他都是戴着一张看不透的面具,脸上的表情像被精密丈量过,永远是那么合宜得体,找不出一丝不妥。
他想看到她由衷的表情,闪光的眼眸,潋滟的笑容。。。。。。
萧景泰也和别的妃嫔一起在夜里走过这御花园,心里却从来没像这样温暖过,甚至有些悸动。
如果可以,牵着她的手,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勤政殿前灯光明亮,殿外穿着厚重铠甲的带刀守卫无声矗立守卫。
见皇上回来,早有太监嬷嬷迎了出来,嬷嬷上前扶住了陈洛初。
“把她带到暖阁吧,上点解酒茶来。”萧景泰对嬷嬷吩咐道。
陈洛初被安排到了暖阁靠窗的躺椅上斜靠着。
嬷嬷拿着银质托盘托了两碗解酒茶,一碗恭敬地递给了坐在檀木桌案后的萧景泰,又拿起另一碗走向了陈洛初,她放下碗盅,轻轻地向陈洛初行礼,然后用银调羹把解酒汤一点一点喂入了她的口中,直到都给她喝完才告退出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屋内明亮的光线让她的精神渐渐清明了一些,头还隐隐有些晕。
她脑子里隐约记得刚才的一些事情,眼睛懊悔地紧紧一闭。
恨不能时间倒回到下午从流云殿里出门前,放下手里那梅花帕子,就不会有回去找帕子这个事,也省的在御花园对着皇帝乱说一气。
还好也没说啥太出格的话,不过。。。。她在心里默默把自己反复鞭笞了几遍。
陈洛初头轻侧向殿内,静静看向端坐于紫檀桌案后正批阅奏折的萧景泰,他的背后是一整面墙大小的红木雕花博古架,上面放满了各类古今书籍,只是站在旁边就有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案头熏香袅袅,透过薄薄的香雾看去,他已经换了一身金丝绣边的湛青长袍,比平时穿的龙袍显的更平和一些,腰背挺直,面庞清隽,气质朗朗,他手拿豪笔垂视奏折,时而落笔,时而悬停,眼神平和而专注。
今日的奏折里也没有太特别的内容,大都是各地方官员的拜年礼贺。即使如此也要一一回复,以表朝廷重视。
“看够了吗?”
正专注眼前奏折的萧景泰,忽而掀起眼皮看向躺椅里陈洛初的方向。
陈洛初像被抓到考试作弊的童生一样,吓的小脸瞬间弹到另一侧,她深吸一口气,轻咬了一下内唇,知道自己不能再这里装晕斜躺了。
她坐起来略整了一下头发,堪堪站了起来,走到案前深施一礼:“皇上,臣妾。。。殿前失仪!请您降罪。”
萧景泰放下手里的豪笔奏折,轻托了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现在的她应该是清醒多了,因为她身上的很多东西又被刻意重重地包裹了起来,不管怎么细看,都难以探究到,能把心思装的滴水不露,在任何人面前始终合宜礼到,这就是六年宫廷生活把她磨砺出来的样子。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竟有一丝微微的痛楚。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醉酒后的她,更真实一些。
看着陈洛初强装的镇定,他不想揭穿,轻轻颌首,“无妨,起来吧。今天过节了,小酌怡情,喝点酒助助兴也没什么。下次这种情况记得身边要带上人。”
“是,多谢皇上关心。”陈洛初垂手立在一旁,静静地等落月回来。
“好多了吗?”
“没事了。”
“帮朕磨墨。”
陈洛初听到这话赶紧乖巧走上前,拿起砚台旁的乌黑雕花墨锭轻轻地在砚台里沾水打转。
力道轻柔而均匀。
萧景泰看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轻挽了袖口,从架子上选了毛笔饮满了墨汁,虚掌如握卵,在白纸上开始挥毫泼墨。
这时德九的从门外进来,躬身道“皇上,陈选侍的帕子找到了,落月在外面候着。”
萧景泰面上表情不动手上写字不停,没有答话,德九静静退下。
陈洛初一听帕子找到了,嘴角微微地弯了起来,再看向桌上那笔走龙蛇,手上磨墨的动作却顿住了。
那两行字正是“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笔法苍劲有力,丰神盖代。
字体很眼熟,她看了许久,笔锋行转之间和祖父的字形神如出一辙。
须臾,她眼睛莫名热了起来。
萧景泰见她对着字发呆,待到纸上笔墨干透,才把晾好的字几下卷了起来。
起身绕过桌案,走到陈洛初的面前。
轻轻拉起她素手,把卷好的纸放到了她的手里,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喜欢就拿着,回吧。”
这时陈洛初才将将回过神来,手上已经多了那幅字,她心境起伏如上下山巅。
见字既念起祖父其人。
此时除夕夜这个特殊的日子更是渲染了此时的气氛,她心里对家的思念还有那来来回回的一些莫名念头,在身体里各处游走不可宣泄。
胸腔里的那颗心像是被无数蚂蚁细细啃噬过,爬过之处奇痒无比,无法缓解,又无从抓起,她突然点想哭,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
对着他,她更想说些什么出来。
堪堪挪了几步,她忽然站在那里不再向前。
既而悠悠回头。
萧景泰见她回头,眼眸里带了些疑惑,便放下手里的奏折,抬起头用询问的眼神看过去。
陈洛初脚步竟然回转,快步走回了萧景泰的身边,可能是酒还没有醒透,脚下竟然踉跄了一步。
同一时间,萧景泰已经从书案后站起,几个跨步就走到了她的身边,从一侧稳稳地扶住了她。
“怎么了?”
陈洛初开口笑笑,轻轻地向他摆摆手,“皇上,臣妾没事,可能是因为酒后头还有点晕。”
萧景泰看到她这笑恍惚了一下,这好像才是她的笑容吧,和平时戴的面具竟不一样。
他心念一动,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背,抚到腰肢的时候顺势就环了起来,嘴唇慢慢贴近她的耳际,磁腔里发出软语:“洛初,实在走不了的话,就留下来,剩下的奏折朕一会就能看完。好吧。”
萧景泰此时的话语充满了磁性,这音调像从魔域里传出来专门迷惑人的魔音一样,竟带了致命的诱惑,这诱惑明明可以让人挪不动步移不开眼。
他此时完全可以用旨意把她留下,但是他没有。
他想要她真的留下来。
陈洛初不敢直视温情绵绵的萧景泰,她站直了身体,略带执拗地摇摇头,“没事的,皇上政事要紧,臣妾不好打扰。臣妾折道回来,只想问皇上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