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选侍(1/1)
最后几个字语气极重,在大殿中竟有隐隐回声。
下面跪着的的宫人们闻之更是瑟瑟冷汗直流,伏在地上的身影更低了。
刚刚进宫门的时候,陈洛初就注意到了站在一边的忍冬等一干人。
果然太后的拿捏水平还没那么高。
最后六皇子被贬为庶人关押了起来,秋月等几名近侍接连被拉了出去,在殿外杖毙。
听着殿外此起彼伏的瘆人呼号声,陈洛初竟走了神,弟弟在边疆还好吗,不知道边疆比这里要冷多少。
就好像跪着要被处置的不是自己一样,前面的人都处置完了,陈洛初知道,接下来该到自己了。
她慢慢直起身子,抬起头,静静地看向眼前气质清隽的萧景泰,第一次她这样直直地看他,原来他竟真如传闻中那样的俊美无双,只不过此时的他更嗜血一些,眼睛血红。
像一头杀疯的狼。
而此时萧景泰的眼神也向她看来,眸底勾勒出无数红丝,唇线紧抿,那条视线仿佛要穿透陈洛初的身体。
然后他回身随手指向跪的笔直的陈洛初,对着身旁的大太监德九道:“封她为选侍,赐居流云殿!”
德九手拿轻尘慌忙答应着,眼前的境况不仅他乱了,所有人都乱了。
很多跪着的宫人竟有些羡慕起她来。
给犯将打开宫门,这并不是小罪,这都能活下来,还能当上妃嫔,即使是最低级的,最起码是活下来了。
这是活脱脱的天上掉馅饼。
其他的女孩子有的也学着她的样子,抬起了身子,直直地跪着,可是萧景泰再指就又是杖毙了。
包括陈洛初自己都一时回不过神来,她微微张开的嘴竟有些合不上了。
她以为她会被拉出去打死。
她知道宫中不受宠的低等嫔妃还不如奴才。这些年往各个宫里送衣服见的也多,听的更多。
先皇留下的那些低等妃子现在已经稳稳地住在冷宫里,独绣罗襦,被关疯魔的人不在少数。
陈洛初双眼一闭,热泪双行流下,此生再也不能出宫了。
洛君,姐姐此世不能见你了!
想到当年强行分开时那抹瘦弱的幼小身影,她无力趴在地上,单薄的肩膀上下发抖,默默痛哭。
为自己,也为他。
殿上的萧景泰黑眸中不经意略过一丝暗色。
太后微微一笑,仿佛看戏一般,轻声讽刺道:“强扭的瓜不甜,看来我这个宫女不愿意做你的选侍呢!”
萧景泰不理她带刺的挑衅,修长而有力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紫檀木圈椅的椅背,沉声道,“她以待罪之身,这种事还由不得她愿意不愿意!景齐带兵入宫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而你抛下我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太后叹一口气,手里捻一串佛珠,入定一般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似乎转瞬成了悲悯的佛,而那些为她而逝去的生命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释迦牟尼佛曰:一滴水四万八千虫。
她们大概就像这虫子一样吧。
清晨,太阳的第一缕光辉透过窗棂,映照在柚木制博古架上的鹤形琉璃上,发出了夺目而刺眼的光芒,这光芒投进萧景泰的眼中,竟反射出妖异而夺目的炫光。
流云殿,名字很好听,因远远望去能看到天边的五彩流云而得名。
其实是一间快要废弃的宫殿,很久不住宫妃了。
地处宫内偏僻的西南角,连鸟都要绕着飞。
可以说流云殿,又名冷宫。
这些陈洛初自是知道的。
既然她刀下留的人,自有活着的意义,且过下去吧。
而且那把刀应该始终悬在了她的脖子上方,说她是活死人也不为过。
当她踏进那间她从来没有进去过的宫殿,素手抚过层层的蛛网,才发现生活真是种修行。
一抬眼她看到了分给她的两个宫女正向她屈膝行礼,配着眼前这破败的环境,她不禁一脸歉然地笑了笑。
在这种地方能笑出来,也就只有她了。在她前六年的生涯里,她吃过了各种的苦,饿着肚子罚跪,三九天顶着寒风洗衣,学刺绣把手指扎的不能拿筷子。。。现在还有命,还能有间房,日子能过。
宫殿院前铺了厚厚一层落叶,东北角上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树下有一口斑驳老井。
落月性格乖巧,看到眼前的景象,马上卷起了衣袖,提起旁边的水桶,拿到井边开始打水。
她回头对陈洛初露齿一笑,“娘娘,我先给你擦个凳子坐着。”
陈洛初苦笑一下也卷起水袖:“一起吧。”
落月赶忙拦着她,“唉,娘娘,这可使不得,您等会,我给您擦个地方坐。”
说着她更加快了手头的麻利动作。
看到主仆两个人拉扯着干活,南风沉沉的眼眸跳了跳,才懒懒地去拿角落里那个发霉的簸箕。
她皱着眉头,“这些工具都不行啊,我去内务司领点去。”
陈洛初想要拦住她,先凑合凑合吧,去了也不一定能领到,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她也不想自揭伤疤。
南风自出了门便开始腹诽埋怨,都怪自己心疼钱,没给管事多送点礼,结果分这么个破地来。
身为娘娘竟然亲自上手干活,生活啊,总是不断刷低她的眼界,更甚的是,搭伴的落月也是个呆子。
不用说话,一看眼神就知道刚来的,年纪小,阅历浅,拿着无知当善良,竟不知宫中险恶。
这个地儿,她一刻都不想待。
陈洛初找了一根长长的竹竿在主殿里挥着,勾下丝丝缕缕的蛛网来,她尽量不抬头,凭着感觉着去弄,以免迷了眼睛。
落月已经打起了半桶水,她拿了抹布浸了水,拧个半干,把前殿的木头桌椅上上下下都一一擦了出来。
擦出它们的本来颜色,陈洛初才发现,这是上好的红木雕花桌椅,可惜明珠蒙尘,摆错了地方。
落月把地擦完的时候,南风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