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疯狂(1/1)
老实说,我对修治总是好奇的。
和津岛家这块严密的钟表截然不同,他捉摸不透的想法或者行为,都毫无章程,像是完全源自兴趣,这样无所顾忌的自由行为让我觉得非常、非常地有趣。
但即便这个夜晚如此寂静,寂静到适合推心置腹、坦诚秘密,我也一如既往地咽下了所有的好奇心,只是晃悠着腿问他:“哥哥为什么不睡觉?”
“这个嘛。”他给出了一个让我意外的答案:“因为不想做梦。”
不想做梦么。
大晦日所做的梦,都会在隔日向占卜师描述清楚,以此预测来年的吉凶。
为什么不想做梦呢,是因为害怕做到噩梦,获得大凶的结局,还是不想做到美梦,到时候没有实现相应的愿景而落得空欢喜一场呢?
“是么。”我盯着木屐出神,鞋尖偶尔踢在荒芜的草地上。
说到底,那些也不过只是我的揣测罢了,修治真实的想法是什么样,我也无从得知。
但是——
在那句浅淡如呓语般的呢喃之后,我稳稳地踩到草地之上,和坐着的修治视线平齐:“你知道吗哥哥,【药师】的能力能够诞生一种药剂,名叫【爆炸液】,它的作用是引发小幅度地爆炸,溅出的光晕很像烟花。”
“所以……”
“我们一起去把兄长的屋子给炸了吧。”
我诚恳地说:“如果不想做梦的话,那我们一起去做一些疯狂的事情吧。”
修治微微弯起唇角:“这是在邀请我做坏事吗?澪酱。”
“是啊,”我手中出现一瓶浅蓝色的药剂,泛着璀璨的荧光,“所以你要应我的邀约吗?哥哥。”
静默在无声地蔓延,没有星空的夜晚,只有远处始终亮起的灯和手里的荧光叠在一起,让我得以看清修治的轮廓。
他盯着那瓶药剂看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开口道,“我其实没做什么。”
“什么?”我一愣,没反应过来这极度跳跃性的话。
不过也只是霎那,我忽然一阵福至心灵,意识到他指的是晚宴上那个关于凉姐姐的、没有下文的话题。
——“如果小澪想听的话,我很乐意解惑哦。”
——“如果哥哥想说的话。”
修治轻描淡写地叙述,“花费了一点功夫呢。向津岛家的附属家族转告了父亲对姐姐的死讯很伤心的态度,获取渡边家私下产业的具体情报,传出渡边家秘密交易的供应商的讯息。”
“好在渡边家也不算严防死守的硬茬,这一些足够让他们‘砰’得一声,”他的手指蜷成一团,像烟花一样在空中舒展开:“像美味的骨头一样被野狗们争先恐后地分食。”
我不知不觉瞪大了眼。
这样足够熟练的挑拨离间、玩弄人心的手段,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该赞美修治的聪慧还是畏惧他的可怕。
“家主没有阻止吗?”我张了张嘴,丢出个很傻的问题。
“哈。”修治嘴边溢出一丝恶劣的笑意,像一条匍匐于后背上的粘腻的蛇:“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附属家族捞到并献上的好处,已经足够让他满意了吧。”
原来如此。
那些细枝末节都在我脑海里串成一条完整的线。
修治唯一没说到的,大概就是在别人眼中他扮演的角色——即使他的确已经将腐朽的世界弄得如此天翻地覆,在别人眼中,他依然是津岛家无辜的幼子。
即便是家主,即使是当事人,恐怕也没有一个能从中发现一丝一毫的不对。
所以,我茫然地低下头,只要修治想,兄长也会因为曾经对他做出的暴行而付出惨痛的代价……是的,修治从来都不是做不到,只是他想不想。
对比起他能做的那些,我那瓶爆炸液和方才那番言论,就像凉姐姐死去的那一天晚上,和修治说的“去给那群人下毒”一样荒谬可笑。
但是,那又怎样呢?
在修治那双鸢色双眸的注视下,我缓缓地开口:“其实我之前做过一个噩梦。”
“我梦见兄长那张丑陋的脸、梦到他嘴里所说的竹间。”
“梦到地狱里爬行的恶鬼。”
“我那时候想的是——”
“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他们能一起死掉。”
“所以…”
“如果哥哥是拒绝我的邀约,我想我也会自己去做吧。”
“就当是为了那个梦。”
我展开掌心里的药剂瓶,将其伸到修治的眼前,只要他想,他便能用无效化异能,让这可笑的“疯狂的事”化作虚无。
但那又怎样呢。修治想不想做、能不能做到,都不妨碍我因为他而诞生的对那些人的厌恶。
我不清楚修治的欲望,但我清楚自己的欲望。
不再是“从天而降拯救哥哥”,而是“保护哥哥”,即使他并不需要我的保护。
修治又笑了,只是微微勾起嘴角,但我能感受到他此时的愉悦。
他从木质地板上轻松跳下来,我这才意识到他甚至没有换上睡衣,还是家宴上那件竹青色的和服,这样衬得他愈加消瘦。
修治低下头,声音变得有些雀跃,“小澪提的这个邀约很有趣,我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