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岁岁年年花相似（1/1）

桐林府的后面是成群的山，正中间的那座山叫匪山，正是因为山上常年有匪贼草寇驻扎而得名。

要说也是巧，龙靖那天在刘老三手中买下的奴隶里面有一个孩子是城北米店老板的孩子金大顺，他被人贩子拐走卖进了刘老三的牙行里，龙靖和云清把他们都带出来之后，他便跑到了二人面前，告知他们缘由。

龙靖和云清对视一眼，若是正常的人口买卖他们也就不便插手，但若是拐带儿童，那便是天理难容。

顺着大顺给他们提供的线索，二人埋伏在人贩子的窝点处，待到人贩子聚齐的时候，一举歼灭了他们。

其中有一个孩子，正是这匪山大当家的一对儿女。

匪山上的草寇无恶不作，大当家没孩子，当年强抢民女给他生下了这对龙凤胎，他高兴的跟什么似的，结果转眼这孩子的娘就跳了井，多年一来大当家把这对孩子当眼珠子，没想到两个孩子溜出来玩，竟然被人贩子给拐走了。

这对孩子，男孩叫君宝，女孩叫妃爱，这匪山上的大当家没文化，两个孩子的名字还是他请文书先生给起的，就是让人一听就知道他有多宠爱这两个孩子。

“爹爹”两个孩子一到山门就开始喊爹，龙靖和云清尴尬的站在外面，其他的孩子已经被他们送回去了，只剩下这两个孩子的父母还没来找，孩子们哭的撕心裂肺，他们只能亲自把他们送到父母的手里。

小孩子哭起来是毫无章法的，鼻涕眼泪蹭了他们满身，龙靖抱着的是妃爱，小姑娘哭起来细声细语的，还算乖巧，可怜云清抱着君宝，男孩子哭起来惊天动地，好几次云清都想把他丢下来。

听到两个孩子的哭声，山寨里的人全部都冲了出来，大当家跑在前头，一把就抱起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趴在自己爹爹的身上哭的更凶了，也说不清楚话，只知道喊爹，要么就说拐，接着就喊哥。

大当家也不管是什么情况，直接让人把龙靖和云清抓了起来，云清伸手刚要击退他们，就被龙靖给拦下了。

“匪山之幻已有数十年，或许他们会知道晏家的事情”龙靖密语传音给云清，云清收起手中力道，跟着这些草寇走了。

龙靖和云清被山贼们关进了一间柴房，二人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落脚，开始静心打坐。

大当家虽然鲁莽，但也分的清事理，送他的两个孩子回来的小郎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那满身的贵气一看就是世家子弟，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有人来给送过一次吃食，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两个人在打坐，赶紧去回禀了大当家，大当家点头，待两个孩子睡熟了之后，才亲自去会一会这两个郎君。

暮色西垂，两个少年依旧安静的打坐，这里竟不像是个杂乱的柴房，反倒有了一丝仙宫的感觉。

‘两位救了我家小儿，千金谢礼，还望两位笑纳。’大当家裴虎大刀阔斧的往那一坐，随后便有数箱金银被抬了进来，龙靖和云清睁眼，与裴虎对视。

“救人本是职责，裴大当家客气了。”龙靖淡然说道。

裴虎手肘撑在膝上，拇指划过唇边，他笑了一声，打量着眼前这两人。

“看上去你们也不像是要钱财，说罢，你们要什么。”

不愧是多年刀口上舔血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他们的想法，龙靖冲着裴虎抱拳，说道：

“二十年前晏家，您可有印象。”

晏家，裴虎冷笑，一脚踩在凳子上，道：“知道晏家的人早就死绝了，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会知道晏家那点子破事。”

龙靖微笑，道：“只因大当家与晏家主有旧怨。”

云清虽然不知道龙靖是怎么知道的，但他面上仍旧镇定，继续听龙靖怎么说。

“大当家额头的那道疤就是晏家主所伤，是也不是”

裴虎下意识的摸上额头的伤疤，斜睨一眼龙靖，暗想这小子年纪不大，怎么会知道。

这道伤疤的确是晏家主留下的，当年他入了匪山，靠着一身力气成了这里的四当家，年少轻狂的挑战晏家主，被人家一剑就给掀翻了。

那之后许多年，裴虎都以手刃晏家主为目标，谁知二十年前，晏家竟被一夜之间灭门，好多人都以为是他干的，事后他也有去调查过，只是那些与晏家有联系的人，也都被接连杀害，他也就不再去插手了。

如今二十年过去，旧事重提，竟然有恍然隔世的意味。

“小子，你说准了，但我凭什么豁出我这条命去成全的你的私心。”裴虎说道。

龙靖一笑，青色的流光从他的指尖出现，裴虎只觉得全身似乎被控制住了，脑海中不停的回想起一些被自己忘记的事情。

流光散去，裴虎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他看向眼前的少年，少年温润如玉，可骨子里却生出一股子冷意。

“说与不说都是你自己的考量，只是今日之后，无论你怎么想，那幕后之人都不会放过你。”

裴虎相信龙靖说的是真的，他不过是一个凡人，当他得知杀了晏家满门的人与修士有关的时候。他就开始害怕了，马六的下场就是给所有在追查晏家事情的人一个威慑。

裴虎垂眸，双拳握紧了又松开，反复几次，他才无力的走出这间柴房的门。

“想知道你们问的问题，那就跟我走。”

此时的匪山上渺无人烟，这里是土匪窝，也是一座安乐城，当夜幕降临，所有人都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家，家家户户欢声笑语，裴虎听惯了这些声音，心中就越是苦寒。

“你们也都听说了吧，我强抢良家妇女的事。”半路上，裴虎突然开口，“都说山贼没好人，这世间的传闻那么多，只有这一件是假的。”

“我手上沾了人命，杀过好人，抢过钱财，但只有她是心甘情愿跟我回来的。”

多年的凄苦无人诉说，裴虎想，或许今天过后，藏在心里的秘密就再也没人知道了，索性说出来，也算是快活。

龙靖和云清跟在裴虎身后安静的听他讲着他和他妻子的故事，故事里的裴虎是个恶人，却也是她心中唯一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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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七月十五鬼门开，山下有个房老爷快死了，临死前想再娶一门媳妇，到了地下不孤单。

房老爷出了四十两，买下了孙记布行老板的庶出女儿闻香，闻香哭着被压上了花轿，可她老爹的脸上都是笑容。

孙记布行日渐式微，卖了闻香的钱被她老爹拿去买五石散，花轿行至匪山时，有经验的护院都照例‘拜山门。’

也巧了，那天裴虎和弟兄们去打猎，结果什么都没打着，心里窝火，就想着拿他们撒气。

慌乱间，花轿倒了，闻香趁着他们没注意溜了出来，一路跑上山，撞进正在半山腰的裴虎怀里。

小娘子哭的眼圈通红，抓着裴虎的裤脚求他救救自己，裴虎也不知怎么想的，脱口来了一句：“老子还缺个媳妇。”

闻香愣住了，她在一个将死的老头和眼前的山匪之间作比较，最后点了头。

就这样，穿着嫁衣的闻香被裴虎扛上了山，两个人对着月亮拜了天地，红盖头下是娇滴滴的姑娘，也是他裴虎的媳妇。

裴虎不是个好人，但他是个好丈夫，为了不让闻香怕他，他就掐着嗓子说话，闻香吃不下东西，他就跑到寨子里手艺最好的嫂子家去学做饭。

闻香的脸上有了笑模样，她开始接纳裴虎，小夫妻两个浓情蜜意，有了孩子，就在共同期盼孩子的出生。

房老爷没等着媳妇一气之下蹬腿了，房家人不依不饶，让孙老爹把那四十两银子还回来，孙老爹没钱，他们就打断了他的一条腿。

继母带着儿子卷着家里的钱财跑了，孙老爹这才知道儿子竟然不是自己的，只有闻香才是他的亲闺女，便找了闲逛的山匪求他们带个话，说是自己相见闺女。

闻香不愿意见他，但他毕竟是闻香的亲爹，裴虎手上有太多的业障，若是自己再将父亲置之不理，她怕会报应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裴虎不放心她怀身大肚下山，一直等到孩子满月了，才肯松口让人送她一起去。

谁知刚进了孙家的门，便有房家的人在屋里等着，闻香一进来，就把她绑了从后门回了房家，送闻香来的人等不到闻香，闯进去找，孙老爹便坐在大门口哭诉说闻香被山贼抢了亲想不开跳井了。

裴虎提着刀下山，威逼利诱才从孙老爹嘴里得知了闻香的下落，等赶到房家的时候，闻香早已经被他们活埋入土，挖出来的时候，已经凉透了。

那之后，裴虎日夜嗜酒，直到君宝不小心掉在地上大哭出声，才唤醒了裴虎。

两个孩子没了娘，若是爹也不在了，可让他们怎么活。

两个孩子刚会说话，他就教他们叫‘娘’，告诉他们身上穿的是娘做的衣服，鞋子上是娘绣的花样。

娘亲偏心，只给你们做了衣裳鞋子，还没来的及给爹做身衣裳就走了，以后你们一定要记得娘对你们的好，可不能忘了。

闻香的骨灰就埋在院子里那颗桃树下，数年过去了，桃花开的依旧好，佳人却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