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救命之恩(1/1)
他赤着上半身,臂膀宽阔有力,横亘着不少疤痕,与他俊秀的外貌十分不相符,唯有深邃幽暗的黑眸透露出丝丝狠厉,教人不敢小觑。
棠衾愣住,“你这么快醒了。”
沈知礼还在发烧,喉咙干涩,出口的声音也沙哑粗粝,“我想喝水。”
棠衾没想别的,倒了杯水递给他,“你好好躺着吧,我去端药。”
沈知礼注视着递到面前的瓷杯,视线慢慢移到她纤细素白的指尖,下一瞬抬手覆住棠衾的腕部。
两人一上一下的四目相对,棠衾迟疑的挣扎了下,发现他明明没用多大力气,自己却无法挣脱。
男人掌心的温度比她高出许多,似乎能从手腕传递到四肢百骸。
棠衾凑近了点,发现沈知礼目光涣散,像是烧迷糊的下意识动作。
她顺着沈知礼的动作把杯沿抵到他干燥的唇边,声音低低的诱哄,“喝一口。”
沈知礼紧盯着棠衾,当真乖乖启唇喝了口。
他的意识并不是完全混沌,用尽意志力从昏迷中转醒就听到阿婆拔高的声音,自然把那个故事听的清清楚楚。
棠衾救了他。
救命之恩……
沈知礼敛去眸中的意味不明,哑声道,“谢谢。”
他终于松手,棠衾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完全是医者仁心的模样,“没之前那么烫了,有没有其他不舒服?”
沈知礼摇摇头,顺着棠衾的动作半靠在床头,呼吸间气息灼热。
阿婆从门口探出半边身子,又变得严厉,“喝完药就能下地走路了吧,阿衾很忙,可能没那么多空闲时间照顾病患。”
棠衾,“……”
不,她每天闲的满寨子晃悠。
考虑到阿婆目前对沈知礼充满排斥,她还是没有反驳,耐心的帮他擦去额头的汗,边压低声音为阿婆解释。
“阿婆虽然严肃,但相处久了很慈祥,她只是不习惯寨子被外来者打扰。”
“嗯,”沈知礼抬手抚过腹部被重新包扎治疗的伤处,轻笑,“阿婆帮了我。”
“你……”他顿了下,问道,“要把我送回山里吗?”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仿佛只问了句今天天气怎么样,并不在乎棠衾的答案是否合乎心意。
棠衾背对着沈知礼,把桌上乱糟糟的药瓶收好,闻言抿了抿嘴,“阿婆说会把药交给你。”
“寨子里没那么好的条件,我也没办法帮你更多。”
“建议你还是尽快联系家人朋友离开。”
沈知礼侧头看着门外。
湛蓝天空中白软的云彩变换着形状,院里绚烂多姿的花朵迎风飘摇,花香鸟语,是他二十多年从未感受过的宁静。
没有繁重的工作,没有尔虞我诈,更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临的死亡威胁。
他没说话,棠衾看他,莫名从他平静的神情中读出了寂寥。
很像她。
一个人生活,明明身侧热闹非常,她却像被看不见的屏障隔绝,就算参与进去,也无法体会到那种愉悦。
“我每天都在倒计时,”沈知礼倏然出声,平静的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的出生不被期待,后来二十多年的人生也一样。”
“每天用工作麻痹自己,仿佛就能忘记被抛弃的事实,直到昨天出了车祸,我才明白,我的存在只会给他们的生活添堵,我不应该苛求家人的……”
“你暂时留下,”棠衾打断他的话,“我去跟阿婆说,其他的等你养好伤再考虑。”
沈知礼微合着眼,周身笼罩着浓浓的阴郁,“我不希望给你带来麻烦,或许长眠于山林是不错的选择。”
棠衾,“……”
她没见过迫不及待赴死的人。
“山里蛇虫鼠蚁遍布,就算死也会不得安宁,”她僵硬的措辞,“只是多做一个人的饭,没什么麻烦。”
目的达成,沈知礼沉默半晌,将至今完好无损的腕表解下来,递给棠衾,“送你。”
碧蓝的表盘如海水般深邃迷人,看着就价值不菲。
“这是我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了,暂时当做谢礼。”
棠衾摇摇头,直接拒绝,“不用。”
“收下吧,”沈知礼把腕表放进她手心里,眸光温润,道,“这样我才能安心留下。”
棠衾实在害怕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又想不开赴死,只能叹了口气,“我先帮你保管,你随时可以找我拿。”
沈知礼但笑不语。
他送出去的礼物没有要回的道理,若是拿走,必然连带主人一起。
棠衾去找连江阿婆商量带沈知礼回家的事。
阿婆把手中的锅铲挥舞的虎虎生风,十分抗拒,“不行,孤男寡女,他万一起了不轨之心怎么办?”
“旁边阿叔他们一家都在呢,您不放心我的自保能力吗?”
她跟着阿婆早学会了配药,防身不成问题。
可能是看出棠衾已经下了决定,了解她倔强的性格,阿婆最后也只能放任。
“要注意保持距离,有事就喊人帮忙,也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棠衾认真点头,“我会的。”
她又提起包装好的药,耐心询问,“这些有什么忌口的吗?”
阿婆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仔细叮嘱着注意事项,棠衾一一记下。
堂屋里的沈知礼端着盛满黑乎乎汤药的碗却陷入难言的沉默。
他已经很多年没喝过中药,印象中沈老爷子临死前倒是整日与中药为伴,整栋房子都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药味。
棠衾进来时就见那碗药汁丝毫未动。
她凑近闻了闻,说,“没有毒。”
沈知礼面色僵硬,“苦吗?”
棠衾明白了什么,她忍住笑,故意道,“不苦啊,阿婆拿药都会考虑小孩子的接受能力,药是甜的。”
沈知礼一眼看穿她在说谎,见棠衾笑起来,他还是选择假装相信,端起碗一饮而尽,整个口腔留下的都是苦涩。
下一秒,沈知礼唇边多了一颗果脯。
棠衾笑盈盈的看他,眼眸晶亮,“骗你的,吃点甜的。”
沈知礼咬住那颗蜜枣,甜腻的味道很快把药汁的涩苦驱散。
不可否认,他被哄到了。
——
棠衾家住在寨子最东面,是父母留下来的老房子,同样是土墙房,比寨里其他家更整洁明亮。
小院里花香馥郁,各色花朵开的正艳,侧面堂屋摆放着桌椅茶几,都是木制,却别出心裁的雕刻了花纹。
沈知礼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并排的两间卧房,一间床榻空空荡荡,另一间的被褥在院子里晒的蓬松宣软。
他问道,“你一个人住?”
棠衾点点头,“父母在我五岁前因为山林坍塌去世了。”
她那时还不太记事,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忘了悲伤难过,提起就一句话带过。
“你住左边那间,”棠衾打开门方便空气流通,还从衣柜里拿出被褥出去晒,“洗漱用品家里都有……”
说着她突然扫见沈知礼那件“饱受摧残”的衬衫,有点犯难。
家里仅有她父亲留下的一两套男士衣服,也不一定合身。
沈知礼察觉到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回望过去,“怎么了?”
棠衾摇摇头,大致估量了他的尺码,就去翻找压箱底的衣服。
时间太过久远,就算保存的再完好,衣服也不可避免的沾染上潮味,有些刺鼻。
棠衾看着衣服犹豫片刻,还是拎了出去,“不介意的话我洗一遍你先穿着?”
黑色的短衫长裤,上面附着精美的刺绣,看着皱巴巴的布料,沈知礼也猜出是她父亲的衣物,
他迟疑了下,“会不会不太好。”
棠衾,“没事,我们会把去世者所用过的东西当作陪葬,留下的都是新的。”
确定沈知礼不介意,她迅速把衣服跟自己沾了血的裙子一起清洗晾晒。
转眼间不大的院落里被被褥衣服装的满满当当。
太阳依旧炽热,棠衾后知后觉的感到一股饥饿感。
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伤患,棠衾不得不放弃钟爱的辛辣口味,准备做些清淡的粥。
仅存的良心让沈知礼无法坐视棠衾一个人忙忙碌碌。
他只是受伤,并不是被废。
在棠衾填好柴火点燃后,他忍不住开口,“我可以帮忙。”
棠衾正把背篓里的野菜菌菇往洗菜盆里倒,闻言头也不抬的丢了个洗干净的野果给他。
“这些事我一个人就能做,你安分活着就行。”
她显然对沈知礼那番长眠山林的话心有余悸。
红彤彤的海棠果落于怀里,沈知礼叹了口气,开始后悔塑造的人设太过脆弱。
用力过猛了,下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