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那一年，我读小学五年级（1/1）

1977年的秋天，我读小学五年级，成了一名毕业班的学生。

开学了，学校把五年级两个班的学生打乱，重新分班。听说学校要开始抓学习成绩了，原来两个班学生的学习成绩不均衡，成绩好的学生都集中在（1）班，为了公平起见，重新分班。分班后，芳子去了五（2），我还是留在五（1）班。芳子是我的发小，我住在江厝巷的时候就认识她了，上学后我俩同班同桌，不曾想到了毕业班，两个好朋友反而分开了。我和芳子都不想分开，但学校的决定我俩也反对不了，只能接受。

教我们班语文的郑老师是个女教师，莆田人，她是我们学校的校长。郑老师平时不苟言笑，我有点怕她。五（2）班的语文老师也是个女教师，姓彭，四年级就教我们了，我们都很喜欢她。彭老师个子不高，梳两根辫子，看上去比较朴实。两个语文老师都家住县城，她们的关系不太好，这是学生们都知道的秘密。

有一天，我和芳子在校园里相遇，芳子问我：“小学读完，你还继续读书吗？”

“不读了！” 我回答得很干脆。

那次在南坑塘受了惊吓，母亲很有点埋怨父亲，说他把女儿都安排到外面干活，没有留一个在家里帮忙。从那之后，母亲不只一次在父亲面前强调，要留我在家帮她做家务，并强调我读完小学就不读了。

我问芳孑：“你还读吗？”

芳子摇摇头，说她也不读了。我俩的对话被正好路过的彭老师听见，彭老师有点激动：

“高考恢复了，你们遇到了好时代，要读书！”

我和芳子听了一头雾水，我们不知道彭老师为什么激动，也不知道什么是高考。

虽说是毕业班，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作为毕业班学生的紧张。五年级上学期，日子如流水般地过去了，到了下学期，我居然还和蓉子去茶队包了一片茶来采。每天放学后和周末，我都在茶山上采茶。在学习上，我不知道用功为何物，每天上完课，一天的学习就算结束了。我这样，班上其他同学也都这样。六月到了，听说县里要进行毕业升学统一考试，老师们议论纷纷，学生们还是没有紧张感，我也不紧张，反正读完小学我就不读了嘛。

临考前的一个星期，芳子拿了一篇作文给我看，她说彭老师在班级的墙壁上贴了好几篇作文让学生抄，这篇就是她抄的。我拿过来看了一遍，这篇作文写的是一个小学生在放学回家的途中救起落水儿童的故事，既然芳子抄了，那我也抄一遍吧，于是我把芳子的摘抄本带回家，晚上伏在饭桌上认认真真地抄作文。如果说我有为升学考试努力过，也就唯有这一次了。教我们语文的郑老师，每天都会用她那带着浓重莆田腔的普通话，鼓励我们要努力学习，但她没有为我们准备作文，也没教我们作文该怎么写。

临考前我们才得知，木樨小学的毕业生要到县城去考试，考场设在人民小学。

考试的前一天，老师带我们去县城熟悉考场。人民小学的校址在南街，我外公就住在南街，母亲让我晩上住在外公家。

第二天去参加考试，第一场考的是语文，试卷的其他内容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作文的题目是《校园新事一则》。校园里每天不过是上课读书，下课玩耍，能有什么新事可写呢？平时郑老师很少对我们进行写作指导，我不知道这篇作文该怎么写。想了很久，一张草稿纸被我涂写得乱七八糟，文章的构思却还未形成。我脑子很乱，眼看距离考试结束只剩二十几分钟，不管了，把从芳子那里抄来的那篇作文写上吧。那篇作文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只用了十多分钟，就默写完毕。

下午考数学，考什么内容如今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但我记得校园池塘边的那株绿柳，因为考完试经过那里时，我遇到了一个女生，她穿了一件与我一模一样的上衣，那件同款的花衬衫，是大姐给我买的，穿在她身上特别好看。碧绿的柳丝飞舞着，轻拂着那女生的发梢，我和她互望了一眼，没有说话。没想到初一下学期我转学到县城读书时，我与那女生竟然成了同桌。

半个月后，考试成绩出来了，毫无悬念地，我是我们学校考得最好的一个，大家也并不吃惊，平时我的成绩就很好嘛。五（1）班的语文以微弱优势胜过五（2）班，这使彭老师很不服气。成绩公布后，她从县城返回木樨小学，路上遇到我大姐，她将大姐拦下，兴奋地叙述着改卷的一幕。

统考结束后，县教育局组织老师统一阅卷，彭老师被抽去参加，改的是作文题。有一天，彭老师改到了一篇写一个小学生水中救人的文章，她的一颗心嘭嘭乱跳，以为这篇一定是她的学生写的，她不动声色地把这篇作文给其他老师传阅后，问大家可以给几分，作文满分是30分，老师们有说给28分的，也有说给29分的，甚至有涚给满分的，总之，大家都认为可以给高分，最后彭老师给了29分。

彭老师确定这份试卷一定是自己的学生的，但到底是她的哪个学生的，她认不出笔迹。分数打完后，彭老师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于是不顾其他老师反对，用原珠笔撬着试卷的装订线看名字，发现那份试卷竟然是我的。彭老师对我大姐说：

“真是失望啊，居然不是我班上的学生写的！”

直到阅卷结束，彭老师都没有改到同样内容的作文，她自己的班级，没有一个学生懂得套用那篇文章。

彭老师绘声绘色地说着改卷的那一幕，大姐听得津津有味。末了，刘老师对大姐说：

“你妹妹很聪明，现在高考恢复了，你要劝你父母，让她继续读书！”

彭老师一定是想起我和芳子上学期在校园里对话的那一幕了。

大姐回到娘家，把彭老师说的这些话复述了一遍，我听了有些庆幸，幸亏没有第二个学生套用，否则被发现是雷同作文就糟了。庆幸的同时又有些羞愧，我说那篇作文不是我写的，大姐却说：

“只要有改动一个标点符号，那就是你写的！”

见大姐说得那么理直气壮，我也就释然了一一我改动的可不只是一个标点符号，好些句子我都改了。父亲和母亲听了大姐的叙述，也很高兴，他们决定让我继续读书。

秋天到来的时候，学校开学了，我成了村校初中部一年级的学生。开学后我才惊奇地发现，所有的同学都升上初中了，六月份的那场考试，对我们没有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