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挨饿的经历（1/1）

母亲常常说起大姐小时候舔饭碗的经历。大姐1954年出生，五、六岁的时候，正赶上吃食堂。那时候生产队规定，大人要干活，每餐定量四两米饭，老人小孩每餐二两。这里所说的两，是指小两，那时候一斤等于十六两。不论是四两还是二两的米饭，大人和小孩都是不够吃的，每次去食堂吃完饭，大姐都要把饭碗舔得干干净净。

“看她舔饭碗，心里真是不好受。”

每次说起这段往事，母亲都要说这句话，语气中满含辛酸。

说起婴儿时期的哥哥，母亲也同样很难受。哥哥1959年10月出生，哥哥出生后不久，母亲开始吃不饱，奶水严重不足。

“你哥哥连哭声都是细细的，屁股瘦得跟鸡屁股一样。”

母亲这样描述的时候，我就想象着当年哥哥瘦弱的模样，很难将那个小小婴孩跟长大后外表俊朗的哥哥划上等号。

每次回忆完这些往事，母亲又很为我和妹妹们庆幸，说在我们成长的岁月里，不必再挨饿。其实我是挨过饿的，只不过我没有让母亲知道而已。

忘了是73年还是74年了。我记得二姐是18岁那年下半年去学做衣服的，半年后，也就是到了1974年，二姐出师了。出师后的二姐开始给村人做衣服。二姐做衣服收费不高，若没有钱，也可以用大米支付，所以二姐的生意一直很好。自从二姐会赚钱后，我们家跟同村人比，生活算是过得挺不错的。这样一推算，我挨饿的经历应该发生在1973年，也就是我九岁那年。

那一年秋收后，我经常听到父亲唉声叹气的。父亲说，生产队的粮食不够，算一算，我们家大概会缺三个月的口粮。母亲知道父亲一向忧心重，每次都安慰他。母亲说粮食不够，可以到别处去买一些，菜园里再多种一些菜，也就差不多了。这些话父母亲自然是背着我说的，但说的次数多了，还是被我听到了。自从知道家中粮食不够后，每日三餐，我就常常不敢吃饱。

深秋的一个星期天，我和蓉子约好，下午一起去果园里拔猪草。那天午饭后，我提着竹筐来到蓉子家，蓉子正在吃午饭。蓉子端着饭碗离开厨房，和我一起站在门外，边吃饭边与我说话。蓉子吃的是芋子汤拌白米饭。

芋子煮汤是大家都喜欢的一道家常菜，芋子雪白，汤羹浅紫，出锅时再撒上一把绿绿的葱花，单是色彩就已经让人喜欢，再加上煮熟的芋子绵绵滑滑的，口感是那么好，那个时候，塘洼子人家，没有谁会不喜欢这道菜。 “芋子拌饭，父子吵翻”，这是当时大人们喜欢说的一句俚语，意思是芋子汤拌饭味道太好了，父亲和儿子都爱吃，都抢着吃。

蓉子大口大口吃着芋子汤拌饭，吃完一碗又进去添了一碗，见蓉子吃得那么香，我在一边暗暗咽口水。其实那天中午我们家也煮了芋子，盛饭时我见饭甑里的米饭不多，吃了一碗就不敢再吃了，此时肚子还饿着呢。

那年大概村民们的粮食都不够吧，到了冬天，我们村家家户户就都分到了好多地瓜干。据说地瓜干是从外地运来的，我们家也分到了好几麻袋。自从分到了地瓜干，我们家就天天吃地瓜干蒸米饭。地瓜干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拌入地瓜干后的米饭我们都不喜欢吃。后来母亲把米饭与地瓜干分开蒸，母亲用石磨把地瓜干磨成粉，再把地瓜干粉做成地瓜丸，蒸熟的地瓜丸味道稍微好了一些，但我们也还是不爱吃。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怀念能吃饱白米饭的日子啊。

这段挨饿的经历，多年之后我曾跟母亲聊起过，但母亲笑着表示不相信。在母亲看来，哥哥姐姐们才是挨过饿的，她说我和妹妹们一直都是很幸福的。仔细想想，母亲这样说也对，跟哥哥姐姐们的挨饿经历比较起来，我那不叫挨饿，最多只能算不敢吃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