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1)
邵时有说是去打酒,其实不过是寻个借口逃走,生怕荆少语那厮寻他算账罢了,于是他在外头消磨了一天,顺便又不死心地去钱家的金银交引铺附近转了转,想看看能不能寻到什么线索。
正探头探脑地在金银交引铺外头往里看,忽然有人从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邵时有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地回过头,便看到了一张笑盈盈的脸。
是荆姑娘的贴身丫鬟小碗。
“阿勺?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家公子呢?”小碗歪了歪脑袋看着他,好奇地问。
“我……我路过。”
“你刚刚在看什么?”小碗学着他刚才探头探脑的样子,又问。
“我路过铺子,想顺便看看钱姑娘在不在。”邵时有镇定了下来,扯了个理由。
“找我家小姐做什么?是上回给荆公子的衣服不合身吗?”小碗疑惑地问。
天知道合不合身,那身衣服荆少语自从收到之后就将之束之高阁了,根本没有穿上身过,邵时有腹诽着,面上却带着笑道:“不是,我家公子很喜欢,便想同钱姑娘道声谢,我刚好路过这里,便想来看看钱姑娘在不在铺子里……”他努力解释着自己为什么会在钱家的金银交引铺外头探着探脑这件事。
小碗闻言表情有点奇怪,就算想找她家小姐,也该去钱家大门口转悠,来金银交引铺这里瞎转悠什么?还非得一再强调什么路过……他这是要去哪儿才能正好路过到铺子这边,不过想起上回荆公子说他这小厮小时候被碰伤了脑袋,不大机灵,又觉得能够理解了。
她叹了口气,“我家小姐最近都不会出门,又怎么可能来铺子里。”
“怎么了?”邵时有忙问。
小碗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小姐被禁足的事儿说了,“就因为上次小姐私自出镇的事情,老爷生了好大一场气,就把小姐禁足了。”
“原来如此……”邵时有点点头,“那小碗姑娘今日出来是?”
“我家小姐放心不下铺子里的事情,便让我来铺子里看看。”小碗说着,又看了这灰衣小厮一眼,“这不我刚从铺子里出来呢,便看到你了。”
小碗是从侧门出来的,因此邵时有没有留意到。
“铺子……是有什么事吗?”邵时有顺势试探着问。
“还不是上回赵茂那件事闹的……”自家的事情小碗自是知道一些,但也不可能大喇喇当街同荆公子身边的人讲,只稍稍提了一嘴,没往深里说。
邵时有正侧耳听着,忽然察觉到了一股强烈到有点不容忽视的视线,他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便看到不远处马车上,一个肤色略黑,高高壮壮,生得浓眉大眼的少年正炯炯有神地望着他……和小碗?
这少年,似乎是钱家的马夫?
这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怎么了?”小碗见邵时有看向自己身后,也回头看了一眼。
阿渚冷不防对上了她的视线,一下子缩回了脖子。
小碗抽了抽嘴角,想着等荆公子入赘钱家之后,阿勺也要进钱家与阿渚他们一同共事的,便介绍了一句,“他是阿渚,杜娘子家的小儿子,原先跟着他爹做采买,如今在马房做事。”
邵时有一时没反应过来小碗为何要这样郑重其事地同他介绍一个马夫,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含笑对坐在马车车辕上的阿渚拱了拱手。
阿渚眼睛一亮,忙也遥遥冲他抱了抱拳头。
邵时有拱手的动作便是一僵,总觉得这个阿渚……有点奇怪啊。
这厢,阿渚远远地冲那个灰衣小厮打了声招呼,看着那灰衣小厮和小碗凑近了说话的样子,整个人都亮堂了起来……他们看起来很是相配啊!
比起他笨拙的性子,这个叫阿勺的小厮明显要讨人喜欢很多,生得又俊俏。
很适合小碗啊!
小碗嫁给阿勺的话,他就不必娶小碗了!
因为他真的很怕小碗啊!……就像怕他娘一样!
觉得自己的未来有了出路的阿渚整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喜悦了起来。
邵时有被阿渚喜悦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又强撑着和小碗说了几句,没套到什么话,只得放弃,准备告辞。
“你家公子若有什么事情找我家小姐,可以去钱家找门房传个口信给我,我会带话的。”小碗生怕他又傻乎乎地到处瞎转悠,叮嘱。
邵时有不知小碗在想什么,还想着小丫鬟挺懂事,忙笑着应了,然后拱手告辞。
小碗冲他福了福身,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笃笃向前,小碗坐在车里,车帘是敞开着的,方便她和阿渚说话,只是阿渚一贯都是个闷葫芦一样的性子,小碗也不指望阿渚主动同她说什么。
谁料,阿渚一边稳稳地驾着马车,一边忽然期期艾艾地问了一句,“那个小厮……是叫阿勺吧?”
“嗯对,荆公子身边的小厮。”小碗说着,奇怪地看了阿渚的背影一眼,这可是他头一回主动与她说话。
“你……你觉得他怎么样?”阿渚又憋出一句话来。
“你说阿勺吗?”小碗眨了眨眼睛,虽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但也被她归类于以后要一同共事,阿渚想提前了解一下阿勺,既然是未来一起共事的人,那她自然要挑好的话来说,她想了想,便斟酌着道:“人挺好的。”
就是有点傻。
但这话她不好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这话说完,阿渚连背影都洋溢着高兴。
邵时有并不知道钱家那个叫阿渚的马夫正在打他的主意,他一直在外头磨蹭到将近傍晚时分,才回去钱家酒楼,打了壶酒上楼。
站在房门口又磨蹭了一阵,邵时有敲敲门,里头却没动静。
“莫不是也出门了?”邵时有嘀咕着推开门,随即便被那端端正正地坐在房中的高大人影吓了好大一跳,他眼神左右游移了一下,略有些心虚地道:“……你没出去吗?那我方才敲门你为何不应?”
荆少语没说话,也没动,依旧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凝视着桌上的一件物什,那不动如山样子仿佛摆在他面前的是什么稀世宝物似的。
“喂,你在看什么呢?”邵时有疑惑地走上前,便看到荆少语面前的桌上放着的,正是那件自收到之日起就被他束之高阁的雪青色交领襦衫,且叠得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没动过,不由得嗤笑一声,“不过一件衣服而已,怎么就盯得出了神,莫不是趁着我不在睹物思人?”
“我刚刚试过,尺寸正好。”荆少语忽然道。
“……什么?”邵时有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那件叠得方方正正的襦衫,试过之后又脱下叠得这样整整齐齐?平时也没见他多会收拾自己的行李啊!
不过,居然尺寸正好?
邵时有一边感叹着那位钱姑娘的手艺,一边又庆幸今日小碗那丫头问起的时候他谨慎地没有信口胡说什么衣服不合身,不然回头要怎么圆。
再看荆少语,他仍然在盯着那件衣服出神,仿佛能将这衣服盯出朵花儿来。
看这态度,莫不是前些日子之所以将这件衣服束之高阁并非是看不上,而是因为舍不得?
这不对啊……怎么就能对一件新衣服稀罕成这样?
邵时有忽然一脸疑惑地看向荆少语,试探着道:“这该不会是头一回有人给你做衣服吗?”
荆少语沉默。
就在邵时有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便听到荆少语回了他一个字。
“嗯。”
邵时有惊呆了一下,随即想到他的出身,觉得自己又释然了,“你们这种富贵人家有专门的绣娘嘛,你母亲堂堂一品诰命夫人怎么可能会自己穿针引钱做女红啊。”
荆少语没有开口。
他在想,怎么会呢,就算是堂堂一品诰命夫人,那她首先也是一个母亲啊,大哥、二哥还有姐姐的衣服,都是母亲做的。
只唯独不会给他做而已。
这是头一回有人亲手给他做衣服,且穿在身上无一处不妥帖。
他忽然就有些无所适从了。
就仿佛那日在凤来镇外,那个总是端庄的姑娘满头大汗毫无形象地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向他的时候那样,令他无所适从。
“酒呢?”半晌,他才开口道。
“什么?”邵时有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去给我打酒的吗?”荆少语抬眸看他,“桂花酿呢?”
邵时有轻咳一声,赶紧将手上拎着的酒壶放在桌上,“桂花酿卖完了,只有这个了。”
天知道他当时不过随口找个理由方便溜之大吉罢了,谁还记得答应了他打什么酒回来啊!
好在荆少语也没说什么,直接翻起桌上的杯子,拎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饮下。
酒有点烈,而且一点不甜,入口冲鼻,并不合荆少语的口味,于是他又拿了个杯子,倒了一杯给邵时有。
邵时有在他对面坐下,端起杯子饮了一口,倒是赞了声,“好酒!”
作为一个才子,以酒会友、饮酒赋诗什么的简直是常态,因此别看邵时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酒量却是极好的。
“你今日去哪儿了?”冷不丁地,荆少语问。
邵时有也没瞒他,“去钱家的金银交引铺附近看了看,还遇到了小碗姑娘……哦,就是钱姑娘的那个小丫鬟。”
荆少语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他的说辞并没有说服邵时有,他并没有打消对钱家的怀疑。
邵时有轻咳一声,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又喝了一口酒,顺嘴道:“小碗说钱姑娘被禁足了。”
荆少语微微一愣,“禁足?为什么?”
“小碗说是因为上回钱姑娘擅自出镇来寻你,惹了钱老爷不高兴。”邵时有一杯喝完,又惬意地给自己斟了杯酒,还顺手又给荆少语斟了一杯,“就是汤二抢了你的东西,把我们引到镇外密林那一回。”
荆少语当然知道是哪回,他垂眸望着杯中清冽的酒液,心里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不知为何,他忽然间,很想见她一面。
那厢,邵时有喝得兴起,与他碰了碰杯。
荆少语看着杯中的酒液,一仰头,一饮而尽。
“好酒量!”邵时有拍手大赞。
荆少语放下酒杯,起身出门。
“诶?!这么晚了你去哪?”邵时有愣了愣神,忙站起身大声问。
荆少语没理他,借着那一点点微醺的酒意,大步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