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1)
钱老爷和苏县令分别后,是一路慢慢走回家的,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酒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一抬头,便看到了正站在门口等着他的钱夫人,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灯笼散发出柔柔的光,她整个人沐浴在那一圈柔柔的光里,温柔得不可思议。
钱老爷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老爷,你回来了。”钱夫人笑盈盈地望着他。
钱老爷快步走到她身边,“夫人,你等了多久?不是让你先歇息嘛。”
“我也刚出来不久。”钱夫人凑上前闻了闻,挑眉,“你这是喝了不少酒啊。”
“咳,就一点,就一点。”钱老爷摸摸鼻子,怂怂地道。
钱夫人含笑睇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大门。
钱老爷忙腆着肚子跟了上去。
夜里,钱老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无法入眠。
“怎么了老爷?”
“吵到你了吗?”钱老爷忙乖乖躺好,不动了。
钱夫人沉默了一下,“是因为今日和苏大人喝酒的事吗?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说不好,但我这位苏贤弟……有点让人难以琢磨。”钱老爷顿了顿,“关于墨儿的婚事,我已经同他说明白了,为免夜长梦多,明日便请了媒人去过六礼吧。”
钱夫人点头,“一切都听老爷的。”
钱老爷握着钱夫人的手,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好你和墨儿的,不用担心。”
钱夫人笑得温柔,“有老爷在,我不怕,墨儿也不会怕的。”
钱老爷感觉自己的心胀得满满的,满是雄心壮志。
第二日,钱家请的媒人便去了钱家酒楼,行纳征之礼。
荆少语虽然对于入赘一事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万万没想到这媒人来得这样快……简直猝不及防,原先不是说婚期再议的吗?怎么突然就这么赶时间了?
好容易应付走了媒人,荆少语看着一堆“彩礼”捂额不语,这还真是一桩新鲜的体验。
正头疼着,外头又有人敲门。
荆少语挥了挥手,让阿勺去开门。
阿勺自知理亏,很是殷勤地去开了门,结果打开门一看……却是昨日捧着他诗集过来的那个小姑娘,苏嫱。
“苏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苏嫱咬了咬唇,“我找荆公子。”
房间里,荆少语起身,走到阿勺身后,“苏姑娘找在下,是为了何事?”
苏嫱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鼓起勇气道:“我……我有些话想要同荆公子讲。”
“请讲。”荆少语颔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苏嫱一噎,她订了一个雅间,原本是打算请他进雅间一叙的,但既然他这般讲了,她也不是那般死皮赖脸的人,因此干脆挺直了背,开门见山道,“荆公子是有大才的人,又为何要明珠暗投呢?与其给钱家做赘婿低人一头,为何不肯好好读书上进,若公子有困难,我……我可以资助公子考科举的!”
虽然后半句苏嫱说得有点虚,但她一双杏仁似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竭力传达着自己的真诚,就差拍胸脯保证了,可以说是十分的真诚和非常的苦口婆心了。她昨日回家之后思来想去,夜不能寐,觉得哥哥和钱弄墨合该是一对,荆公子有如此大才却入赘钱家也是暴殄天物,不如劝他走上科举之路也是功德一件。
至于资助……她虽然也没什么钱,但实在不在她可以找哥哥帮忙嘛!
“……”
然而荆少语却并不领情,他深深地沉默了,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觉得他有困难,他看起来像是缺钱的样子吗?!
他,真的不缺钱!
“荆公子?”见他沉默,苏嫱一脸鼓励地看着他。
“……多谢姑娘费心,不必了。”荆少语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
“为什么?”苏嫱皱起眉头,随即又不死心地劝说道,“我看过公子的诗集,当得一句惊才绝艳也不为过。”
一旁的阿勺听得连连点头,果然哪里都不缺这等有眼光的人。
荆少语凉凉地瞥了那个自作聪明的始作俑者一眼,淡淡地道,“会做诗不代表会考科举。”
苏嫱眼睛一亮,“公子若是因为这个,那大可不必担心,我可以让我爹推荐你去松山学院,我哥哥也在那里读书,他已经考中了举人,明年就要参加春闱了,我可以让他指点你一二。”
“多谢姑娘好意,不过不必了,在下无心向学自甘堕落,姑娘请回吧。”荆少语懒得听她说教,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荆公子!荆公子!”门外,苏嫱捶了捶门,意识到里面的人当真不想搭理她之后,气鼓鼓地走了。
真是不识好人心!
荆少语关上房门,走到罗汉床上盘腿而坐,浑身都萦绕着可怕的低气压。
“我看起来很缺钱?”荆少语阴沉着脸问。
“不不不,当然不,公子你怎么会缺钱。”阿勺忙不迭地摆手道。
京城荆家产业不知凡几,连百珍阁那种日进斗金的黑店都排不上名号,谁缺钱这位荆小公子都不会缺钱呐!资助荆家小公子考科举……那位苏姑娘是怎么想的?
荆少语冷哼一声。
“那位苏姑娘也真是大言不惭,她的兄长不过是个小小的举人,也敢来谈’指点’二字。”阿勺又道,比起她想资助荆大人考科举,这一句才是令他更不爽的。
状元在此,哪里轮得到一个小小的举人来说话呢?!
荆少语自是知道这位颇得皇帝陛下喜爱的才子其实骨子里有多么的恃才傲物自命清高,听到此话毫不意外,只是呵呵一笑,难得说了句公道话。
他说,“若论指点二字,她兄长是不够资格,但她爹的确可以。”
阿勺也难得听到这位向来眼高于顶的荆公子对谁有这么高的评价,因此有点好奇地问,“她爹是谁?”
“就是此地县令苏崎啊,他是松山学院的山长,同你一样是状元出身。”荆少语斜睨了他一眼,挑眉道:“我们是来查案的,你到凤来镇之前没有翻过卷宗?连此地县令是谁都不知道?”
阿勺呆了呆,随即瞪大眼睛道,“等等,你说那个县令叫什么名字?”
“苏崎啊。”
“苏崎?!”阿勺一蹦三尺高,“竟然是苏崎?!苏良玉?!那个人如其名的苏良玉啊!”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难为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跳那么高了,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是苏良玉苏状元啊!”阿勺还陷在不可名状的兴奋里无法自拔。
“……你也是状元啊。”
“不不不,虽然同是状元,我却是不敢与他比肩的。”阿勺连连摆手。
倒是难得这位向来恃才傲物自命清高的邵状元有如此谦虚的时候,荆少语简直大开眼界。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想当年,状元苏崎简直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啊,也只有他当得起惊才绝艳这四个字……他不仅才学极高,而且还有一副铮铮铁骨,据说当年有位郡王欲将女儿许配于他,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门亲事,坦言家中已有妻儿。”阿勺连连感叹,“不过后来他好像因为得罪权贵被调去了岭南一个极偏远的小县做县丞,我不知他如今竟然就在凤来镇当县令。”
前面还在感叹唏嘘,说着说着他又兴奋起来了。
“……你要干什么?”见他一副兴奋难抑的模样,荆少语挑眉。
“我想去拜访他!”
“别想了。”荆少语冷酷无情地道。
“公子……”阿勺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口一个公子叫得相当熟练了,仿佛已经很是习惯了自己小厮的身份。
“别忘记我们是来干嘛的,微服私访。”荆少语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一个微服私访来查案的钦差去拜访此地的县令,不太妥吧。”
“苏状元定然是个好官,有什么可避讳的。”阿勺不以为然地道。
“你从哪里推断他就是个好官?因为他才华横溢?因为他是个状元?”荆少语敛去了脸上嘲讽的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私铸假币一案干系重大,关乎民生,绝不可意气用事,你若如此儿戏,不如早早回京城去翰林院做个编修,户部不适合你。”
阿勺被这当头一棒打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没缓过神来,这位荆公子总是一时靠谱一时不靠谱的样子,这一路同他抬杠几乎快成条件反射了,可他从来没有见这位荆公子有过如此严肃可怕的表情……和如此严厉的口吻。
邵时有有点怂了。
“那……那我们悄悄去看一眼好不好?就一眼……就当是圆了我年少时的梦啊……”好半晌,阿勺弱弱地道。
荆少语被气笑了。
还真是执着啊,这位邵状元。
到最后,荆少语还是没有能够拗得过邵时有,他从来不知道这位邵状元磨人的功夫这么厉害,不过……与其让他一个人偷偷去见苏县令,不如他陪他走这一遭,免得他闹出什么事端来。
且,他也有点想见识一下邵时有口中这位惊才绝艳的苏县令究竟是何等人物。
钱家那头暂时没有查出什么来,那一县父母官呢?凤来镇在他的治下,凤来镇发生的事情这位苏县令又知不知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