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1）
钱家院子里，吃撑了的钱老爷正一边遛弯一边和钱夫人发牢骚。
“你们别被那混小子骗了，他就不是个好东西，看着笑眯眯的好欺负，其实满肚子坏水，往日从不走正门的，如今外头那么多人等着看呢，他就偏走正门，还让门房来禀，他就是故意的！”钱老爷越说越像那么回事，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钱弄墨回来听了个正着，不由得有些无奈，“爹又你欺负阿金，他最听你的话了，哪敢和你玩心眼。”
阿金是她爹捡回来的，从小就听阿爹的话，让往东就不往西，让打狗就不撵鸡，如今守着金银交引铺当掌柜，连她轻易都不让进库房的……今日能让她进去过把瘾大概也是觉得她正伤心着，难得哄她一哄。
“那你说他今日怎么就走正门了？还特意让门房来禀？”钱老爷吹胡子瞪眼道。
钱弄墨想了想，倒是的确有些奇怪……
“是因为出现了打着我们铺子的名号作假的事情太过紧张了吧，毕竟那假银锭都流入京城了，不是一桩小事。”钱弄墨不确定地说。
钱老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接受这个解释。
月亮悄悄爬上了柳梢头，钱家放出话来要招婿的第一日，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除了阿金，谁也没来。
夜里，钱老爷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睡吧。”钱夫人拍拍他，温柔地道。
“夫人啊……”
“嗯？”
“要不，我们搞一个抛绣球招亲吧。”钱老爷突发奇想。
钱夫人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那万一绣球扔给了西街的冯伍呢？”
钱老爷脸黑了一半，冯伍是西街赌坊的伙计兼打手，满面横肉、一口烂牙，令人望而生畏。
“又或者，扔给了东街的李川呢？”钱夫人又幽幽地道。
钱老爷的脸……黑透了，李川是东街李老爷家的小儿子，生平酷爱逛青楼，李夫人为了把儿子留在家里买了两个千娇百媚的小丫鬟，然而也并没有能够阻止李川前往青楼的脚步。
“那不是……话本子里都这么写的么。”钱老爷讪讪地说着，终于放弃了抛绣球招亲这个馊主意。
沉默半晌。
“那要不……咱办个比武招亲？”钱老爷又想出了一个新的馊主意。
钱夫人想了想，温温柔柔地道：“镇上身手最好的好像是赵屠户？”
钱老爷想起了那个身高九尺，膀大腰圆的赵屠户，沉默了。
“睡吧，老爷。”钱夫人又拍了拍他。
“明日，明日一定会有人上门来求亲的。”钱老爷坚定地握拳。
“嗯。”钱夫人昧着良心附和。
钱老爷终于搂着夫人乖乖睡了。
结果第二日一早，还真有媒婆上门来了，说的是镇上的周秀才。
这位周秀才也算是年少有为前途可期，除了家中穷些并没有什么值得诟病之处，但这对钱家不是个事儿啊！钱家缺什么都不会缺钱啊！
“都是一个镇上的人，我做媒向来不胡说，有一是一有二是二，这周秀才除了家里穷些别的都好，可若要他周家不缺钱也不会愿意来当上门女婿不是？你们家不缺钱啊，只要将他供出来回头考个举人进士什么的，可不就改换门庭了么。”
送走了唾沫横飞的媒婆，钱老爷有些心动，那可是个秀才呢，钱老爷特别喜欢读书人，要不先前也不会那么中意苏行桑。
“夫人，你觉得呢？”
钱夫人十分淡定地喝了一口茶，“不着急，总要让人访一访这周秀才是个什么模样性情。”
“夫人说得是。”钱老爷点头，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夫人的话，俗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嘛，听夫人的话肯定不会有错。
正说着，又有媒人来了。
“快请。”钱老爷面泛红光。
钱老爷接待媒人的时候，钱弄墨正心无旁骛地在书房里写大字呢，刚收笔便见小碗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阿渚终于答应娶你了？”钱弄墨笑着瞥了她一眼，取笑道。
“杜娘子一早应了要娶我的，关阿渚什么事。”小碗疑惑了一下，很快就又重新兴奋起来，“周秀才找了媒婆来说亲了。”
好嘛，干脆不关阿渚的事了……钱弄墨默了一下，听到后一句又愣了愣，“哪个周秀才？”
“就上次在咱们家酒楼吃饭，因为银钱没带够刚好被我们碰见，小姐你让管事给打了折扣的那个周秀才啊。”小碗提醒。
钱弄墨想了想，总算想起来了这么一桩事，“哦……那个周秀才啊。”
钱弄墨想起了那个一脸羞窘的青年，那是他和几个同窗在钱家酒店吃饭，结账的时候却面露窘迫之色，当时他们那桌吃了约有二两银钱，她恰好在酒楼盘账，注意到他身后同窗面上不怀好意的窃笑，以及他身上那一身已经洗得发了白的长衫，便悄声让伙计给他抹去了酒钱当作折扣。
其实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了，只记得他过于苍白的脸和脸上隐隐的难堪。
不过他一个秀才……怎么能愿意来当上门女婿？
“不止周秀才，还有许二公子也请了媒人来呢。”小碗兴奋地道。
“……许二公子又是谁？”
“说是开米铺那个许家的二儿子，那媒人说他们家有七个兄弟呢，正适合入赘……”小碗一脸兴奋地叽叽喳喳。
钱弄墨眨眨眼睛，今日太阳这是从西边儿出来了？昨日不是还无人问津的吗？怎么今日家里突然就热闹起来了？顿了顿，她忽然就想明白阿金昨日为何要从正门进来了。
就像螃蟹虽然鲜美，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需要一些勇气的。
阿金假装自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头本就有些意动的人家自然就着急了，周秀才是头一个着急的。
然后，有一就有二……
于是，钱家放出话来要招上门女婿的第二日，来说亲的媒人险些踏破了钱家的门槛，仿佛春雨后的韭芽，割了一茬还有一茬，毕竟凤来镇上未婚的男子大多对钱大小姐是抱有美好幻想的，美貌才情一概不缺，而且钱家巨富不说，还只有钱大小姐这么一个女儿，入赘虽然不好听，但实惠啊。
至于会不会得罪县太爷……这不是听说县太爷明年就要调任了么。
钱老爷终于扬眉吐气了。
但很快，钱老爷又觉得心塞了。
“你说谁？”钱老爷怕自己没听明白，又问了一句。
“东街李老爷家的小儿子，因为是小儿子，上头有两个哥哥呢，所以才央了我上门来说亲的，那位小公子生得眉清目秀，性子也好，和钱小姐正好相配呢。”媒人笑呵呵地道。
钱老爷木着脸问，“可是叫李川？”
“对对，正是叫李川，钱老爷知道他？”
钱老爷可不就是知道么，昨夜才和夫人聊起呢，正是那个生平酷爱逛青楼的李川，他娘给他买了两个千娇百媚的小丫鬟都没能阻止得了他迈向青楼的坚定脚步，性子好倒是真的，就是见了好看的姑娘走不动道。
如果不是因为媒人不能得罪，钱老爷几乎要将她轰出门去了。
好容易送走了这个媒婆，钱老爷气鼓鼓的，“真是什么人都敢来。”
一直在悄悄打听着前院里各路媒人都有谁的小碗气呼呼地将这事儿学给了钱弄墨听，钱弄墨心态倒是十分平稳，毕竟是招赘嘛，条件自然要适当放宽，也许在李川他娘看来，她愿意把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送到钱家来入赘，已经是钱家的福气了。
钱弄墨淡定地将洗过的毛笔搁在一旁的笔架上，又净了手，“让阿渚套上车，我要出去一趟。”
小碗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待小碗回来的时候，钱弄墨已经换好了衣衫。
“要和老爷夫人说一声么。”小碗问。
“前院那么忙，就不去打扰了。”钱弄墨一本正经地道。
小碗立刻懂了……默默闭上了嘴。
前院依旧热闹，钱弄墨已经带着小碗坐上了马车，悄悄儿溜走了。
此时，钱家酒楼天字号房里，荆少语收到了京城来的飞鸽传书，经户部查验，自魏晟家中查抄出来的金银锭中竟然有半数作假。
“事情真是……真来越棘手了。”将手里的信件放在烛火上烧了，阿勺叹了一口气。
荆少语揉了揉眉头，没有开口。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阿勺冥思苦想了半天，忽然直起身子道：“大人，此事恐怕还是得从钱家入手。”
荆少语摩挲着桌上那被剪开了一半的银锭，对于阿勺的话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这话从来话糙理不糙，钱家定然和此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否则为何造假的银锭上会刻有钱家金银交引铺的戳记呢？”阿勺说着，见他还是不说话，忍不住追问，“大人，你到底怎么看？”
荆少语倏地扔下银锭，站起身。
“大人，你有想法了？”阿勺眼睛一亮。
“唔，想法倒是没有。”
“……那你这一惊一乍地是干嘛？”
“出去转转啊。”荆少语理直气壮地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出去转？”阿勺气结。
“那窝在酒楼里你就有线索了？”荆少语瞥了他一眼，出去了。
阿勺只得憋屈地跟了出去。
他决定收回之前的想法，什么举重若轻成竹在胸，什么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一定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