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蔡荔娘（1/1）

泉州城头从昨日起，就有一面宋字大旗迎风飘荡，这面旗帜似乎不知疲倦的被吹拂着，就如这两日不知疲倦的泉州城。

整整两日里，这座港口城市都没有停息过片刻，大量的物资被搬运上船只，甚至还有许多铁炉，一些纺织机床被搬运上海船。

几乎泉州城中有价值的，能搬走的东西都被搬走了。

夜幕再一次笼罩了泉州城，不过今夜的泉州城已经没了多少人，甚至原本那些房舍的木门木窗都被拆卸了下来，还有大量的木质家具摆在了街道两旁。

而泉州城的百姓，大多数则全部移到了港口的船只上。

在港口中最大的那艘海船上，其中一部分舱室已经改成了太后的临时行宫。

杨太后还低头伏案，整理着账目，她的船舱中也多了几个女官，她们也在忙碌着。

“太后，枢密使求见。”一个女官匆匆走入船舱，远远的对着杨太后说道。

“快快有请。”杨太后闻言抬起头来，她捋了捋耳畔的发丝，又整了整衣襟，这才站起身来。

很快陆靖元就在女官的引领下走进了船舱，隔着杨太后还有两丈距离，陆靖元便躬身施礼道：“臣拜见太后。”

“免礼。”杨太后站在陆靖元对面，尽量保持着太后应有的仪态，只是她眼神中却难掩对陆靖元的关切。

陆靖元看着杨太后身侧书案上堆积如山的账本，也是一脸关心的说道：“太后万金之躯，这些小事让其她人做就可以了，又何必亲力亲为？”

“如今已是国破家亡，我一个亡国之人，也只是想为大宋尽一点绵薄之力。倒是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殿前司的将士也连续奋战数日，比起你们来，我们这些妇人女子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杨太后微微上前走了两步，一说到国破家亡，便一脸沉重。

“都是臣等无能。”陆靖元连忙低着头。

如今泉州看似热火朝天，甚至连太后都事事亲力亲为，又有将士用命，百姓齐心协力，这一切似乎真让人看到了一点希望。但陆靖元心中清楚，这些力量太过微弱了，甚至根本经不起一点风浪。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知你来找哀家有什么事。”如今的杨太后与陆靖元其实已经少了许多君臣关系，更多的是平等甚至相互依存的感觉。

陆靖元倒是一直保持着臣子的姿态，依然低着头，恭敬的说道：“明日一早船队便要起航了，臣来与太后商议一下，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如今我们共有巨型海上楼船三艘，中型海船七十六艘，可用于海上航行的小船三百四十九艘，军民共计两万七千四百四十七人。所筹集的粮食足够大半年食用，其中各类匠人若干，金银铜铁之物也不缺，只要前往琉求，应该很快就能建立城寨。”杨太后如数家珍的说道。

泉州城有六七万民众，自然不可能全跟着陆靖元他们去琉求，即便许多人心中是向着宋朝的，但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远渡重洋，其中有一半的人愿意前往琉求，已经大大超乎陆靖元的预期了。

“琉求气候更加酷热，那里条件更差，我们这些人去了前期最大的问题不是粮食，而是暑热之症，所以需要准备大量的药材，还有足够数量的大夫。”陆靖元最担心的是自己这些人如何快速适应琉求的气候，至于如何在琉求发展他根本不怎么关心，因为他根本没打算长期在那里发展。

“泉州城能搜集的药材都全部搬到了船上，大夫的话倒是有七人。”杨太后果然是如数家珍，连各类人才有多少她都一清二楚。

一听只有七个大夫，陆靖元眉头下意识的一皱，而后有些担忧的说道：“太少了，七个大夫太少了，这么多人中我想应该还有一些粗通医术的人吧？随后将这些人集中起来，与那些大夫一起学习医术，重点让他们专研暑热之症。”

“好，随后我会亲自过问这件事。”杨太后郑重的点头说道。

这些日子下来，杨太后对陆靖元已经完全信任了，尤其在陆靖元拿下泉州城后，杨太后更是对他刮目相看。

沉着冷静，有谋略，识大体，似乎一个贤臣该有的品质在陆靖元身上都能找到。

“如果没什么事，那臣就先告退了。”陆靖元想了一下，便拱手告辞。

不过就在陆靖元要走的时候，杨太后突然出声说道：“等一下，你真就打算这样就走了？”

“嗯？难道臣疏漏了什么？”陆靖元一头雾水，脑中不断的思考自己究竟疏漏了什么。

杨太后看着陆靖元的样子，脸色竟然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过了片刻她才有些埋怨的说道：“泉州距离仙游不远，你真的不打算去一趟？”

“仙游？还请太后明示？”杨太后的话说的已经很明确了，可是陆靖元还是一头雾水。

“罢了，看来你确实一心国事，连这件事都忘了。陆老相公殉国，但你们陆家可并非只有你一人啊！难道你真忘了你家蔡夫人？”杨太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蔡夫人三字一出，陆靖元终于恍然大悟。如果不是杨太后提起，陆靖元还真就忘了这个人。

说起来这个蔡荔娘与陆靖元还真是极有渊源，因为此女是他的父亲陆秀夫的侧室夫人。

当年南宋行朝初入福建，停驻仙游之时，杨太后住在一个蔡姓人家之中。此家主人名叫蔡忠，在当地素有名望，他有个尚未出阁的闺女，因家中后院便植荔枝，便唤名蔡荔娘。

杨太后自离开临安后，为了笼络人心，为了安抚朝中重臣，可没少用她太后的身份赐婚，加上朝廷流亡在外，她不断的赐婚也确实起到了一些凝聚人心的作用。

当时出于政治考虑，杨太后便赐婚将蔡荔娘许配给了丞相陆秀夫，不过当时正室章氏尚在，即便是太后赐婚，蔡荔娘也只能做侧室。

那时候陆川已经十六七岁了，加上陆秀夫只是取一个侧室，又在流亡途中，陆川都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后来时间一久，他就完全将此事给忘了。

如此说来，蔡荔娘还活着，陆氏之中陆川确实也不算孤家寡人，甚至他还有义务和责任来侍奉蔡荔娘这个庶母。

不过杨太后接下来的一句话，才让陆靖元知道，她在自己面前提起蔡荔娘的真正原因。

“当年蔡荔娘曾请求我，希望准许她随海上行朝南下。不过当时荔娘已有身孕，我担心真有今日这般情况发生，陆老相公忠心国事，留下蔡荔娘或许还能为你们陆家留下一点香火，所以便让她留在了仙游，这件事连你的父亲也不知道。”

“也就是说，我还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陆靖元重新打量了杨太后一眼，杨太后的话让他确实很意外。

其实陆靖元真正意外的是杨太后做事的深谋远虑，蔡荔娘有子，她却没有告诉陆秀夫，这事可不止杨太后表面说的这么简单。

这一刻陆靖元发现，或许自己也并未真正了解这位亡国太后。